從視覺文化角度淺析《镢柄韓寶山》

摘 要：視覺文化從古至今就占有重要地位，其最顯著特點之一是把本身非視覺性的東西視像化。短篇小說《镢柄韓寶山》是山西作家張石山的成名之作。作品描寫農村生活，主人公韓寶山外號“镢柄”， 本文試從“凝視”、“看與被看”等視覺文化角度對主人公的性格特點進行解讀。

關鍵詞：視覺文化；镢柄韓寶山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1-0032-02

視覺文化從古至今就占有重要地位，其最顯著特點之一是把本身非視覺性的東西視像化。正如通常所說，視覺文化研究的是現代文化和后現代文化為何如此強調視覺形式表現經驗，而并非短視地只強調視覺而排除其他一切感覺。

短篇小說《镢柄韓寶山》是山西作家張石山的優秀作品。作品描寫農村生活，主人公韓寶山是韓家山一個勤勞樸實、憨厚耿直的小伙子。因為脾氣倔犟、性情執拗而落了個“镢柄”的外號。再加上家境困難，所以，別人為他介紹了三個對象都沒有成功。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農村實行了新的經濟政策，人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寶山家的日子也興旺起來，后來終于娶到一個品貌雙全的好媳婦。小說帶有“山藥蛋派”意趣，其中的細節場面描寫留下了電影技法影響的痕跡，本文試從視覺文化角度對主人公的性格特點進行解讀。

視覺是人類擁有的全部感覺中最發達的，“視覺文化包含了對于世界表象的社會標準化了的所有思考、行動和感覺方式。”[1]對小說文本的分析，“看”，在這里就變成一種特權。就從“镢柄”一詞開始。作者在小說開頭就明確寫道：“韓家山一帶的莊戶人，有句特別的罵人話，叫做‘镢柄’。”“‘小葉楸，大葉槐，柞木百年使下來。’這詞兒就是專講镢柄的。”[2]這“镢柄”本是莊戶人做農活用的工具，比別的材料硬梆，使起來得勁。在這里，就仿佛是有一個碩大的镢柄橫亙眼前，讀者即發揮了“看”的主觀能動性，首先對主人公有一個最初印象是，像镢柄那樣耿直。到了形容人上面，作者寫道：“遇上不說理的、好抬杠的、太固執的以至過分老實的，大家都愛罵一句‘镢柄’。‘镢柄’究竟專罵什么，也沒有一定的解釋，很有點‘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味道。但罵人的和挨罵的當下都理會得了。韓寶山秉性特別執拗，好認死理，認人罵‘镢柄’的次數特別多。”[3]此時主人公的形象確定了——“镢柄”脾氣。

在韓寶山“镢柄”外號的由來這里，先寫“擔水”一事：

寶山臉上掛不住，伸頭到水缸邊看了看，把飯鍋拎到眼前，然后扎下頭去，舀凈了缸底，剛剛舀滿了飯鍋。于是直起身橫著脖頸沖他媽說：

“這是沒水做飯啦？”

……

寶山逼住他媽說了這話，把飯鍋端起，揚得高高地把水“嘩”地栽回缸底，一邊沖隔壁大聲道：“咱家可是有做飯的水！”隨后才滿意地挑上桶出門走了。[4]

上面這段描寫，“伸頭”、“拎”、“扎”、“舀凈”、“橫著脖頸”、“栽”等動詞，表現出寶山的利落和和執拗認死理的個性，卻又不失可愛。作為讀者，我們在欣賞作品觀察場景的時候，首先就是下意識地形成了視覺的感官。我們的眼前形成了這樣的一種生活場景。這些動詞帶著讀者進入人物的生活，讀者即產生了凝神的專注。作者似乎在有意將描寫場面化以及鏡頭化，在這里，讀者的“凝視”包含了一種目光的游走和移動的路線與軌跡。就好像讀者隨著韓寶山手中的飯鍋來回游走，具有強烈的鏡頭感，在這種長時間的觀看中，進一步見證了韓寶山的“镢柄”性格。寶山媽說：“镢柄脾氣！得理不讓人，和你爹一個樣。镢柄！”這是讀者對寶山的“看”。

到“外號來歷之二”——“派飯”那場“戲”，是對耿玉京的“看”。在這個“給工作人員吃高粱面的故事”中，耿玉京的表情，也是一波三折：

耿玉京皺著眉頭，撕了少半張煎餅，半天咽不下。——耿玉京翻了翻眼皮，沒吭氣。

耿玉京哭了臉面，端著半碗紅面，半天吃不完。——耿玉京張了張嘴，沒吭氣。

耿玉京黑著臉喝著半碗清湯，扭頭就走。——耿玉京的小白臉都發青了：“你，你這是成心搗亂！”[5]

在這里寶山的動態及他的挖苦話重復出現了三次，耿玉京“皺著眉頭”、“翻了翻眼皮，沒吭氣”、“哭了臉面”、“張了張嘴，沒吭氣”、“黑著臉”、“扭頭就走”、“小白臉都發青了”等細節，通過讀者甚至是韓寶山的“看”， 作者在頗具喜劇色調的畫面上涂上一層“滑稽”的美感。閱讀中，甚至真的能看到耿玉京的皺眉，翻眼皮，哭喪臉等等，在此，視覺再次支配了讀者的體驗范圍，高粱面就連工作人員也不愿意吃，但還是得為農民宣傳什么“營養價值高”、“維生素含量大”、“特別好吃”等等，寶山的行為恰是在這種凝視中再次展現了他的镢柄性格，同時也是他心底的一次小小的反抗。耿玉京：“你真是一根镢柄！怪不得你找不下對象哩！徹頭徹尾的镢柄！”

三次相親，也是通過人物與人物之間，人物與讀者之間的“看”與“被看”來完成，最后二嬸說：“怪不得耿工作員罵你‘镢柄’！怪不得人家料定你找不下對象！‘镢柄’就是光棍，光棍就是‘镢柄’！”誰知后來因為他的“镢柄”性格，有姑娘看上了他，自由結合。

寶山給玉屏家干活，透過他姑姑海棠的眼：“一頭大汗，毛蘭衫子都堿透了”，之后，寶山“剛要告辭，發現柴房里外落了不少柴枝兒、草葉兒，就在房檐下立了扁擔，抓起掃帚鋪展腰，‘刷刷刷’把院子掃了個干凈。”就是這個莊戶人的“后手”，玉屏姑娘上了心，“半挑起門簾，閃出半個身子”，留寶山吃飯。在文中，對寶山的“看”分別由海棠姑、玉屏媽和玉屏三人完成，而毫不知情的寶山，作為被看的對象，自自然然、應對自如。而玉屏此時對寶山的“看”是通過寶山的行為完成的，猶如一個“旅游者”，如厄里所講的旅游的特征，“旅游者的凝視指向那些與通常所遇到的東西不同的富有特色的東西。”[6]寶山對玉屏來講是陌生的也是新鮮的，這種體驗使她的凝視就有了關注心理，一旦有什么使她上了心，她即會從“門簾后”出來，進而再完成與寶山的相互瞥視。從寶山看到玉屏“半挑起門簾，閃出半個身子”之后，即開始了他們之間的相互瞥視。寶山“閃眼看去，那姑娘水紅褂子海昌藍褲，一條辮子在胸前搭著，半遮著的臉上，一只大眼睛在頭發簾后面撲閃撲閃。”玉屏無疑是美麗的，他的美麗在文本中由韓寶山的瞥視完成。之后寶山“立時覺得汗堿褂子也不貼身了，日頭也毒了，頭上的汗也出來了，早把個頭傾在那里，出氣也不勻了。”“拎了扁擔拔腿就走”。[7]正式開始了他們二人的相互瞥視。正如齊美爾所說，他“將人與人之間相互瞥視——發生于兩個人的互相看對方的眼睛的時候——區別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簡單觀察。齊美爾說，在相互一瞥中，我們發現‘無處不在的最直接、最純粹的交互作用。’每個人都把自己平等地展現給對方。‘眼睛在給予的同時才能攝取，在觀察者試圖了解被觀察者時，他同樣敞開自己讓觀察者了解’。當然，‘瞥’是瞬間現象，在他發生時就結束了。但是如果人沒有能力相互瞥視，我們所了解的社會互動行為將是不可能的，因為‘瞥視’作為一種載體傳達著贊賞、承認、理解、親密、羞恥等等（心理與情感）。”[8]

之后的“玉屏被打”是全文的高潮，玉屏無故被打——“鼻青眼紫”、寶山仗義相助——“一手擰了那隊長胳膊，一手卡了后脖頸，‘蹦蹦蹦’地就撞了三個響頭”、玉屏勇敢表白——“眼角帶淚，勇敢地瞅著目瞪口呆的韓寶山，頭發簾后面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寶山羞怯逃避——“紅了一盤大臉，趁亂三腳兩步拐出大門跑走了”等等，各種“看與被看” 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作者安排了一個較大的群眾場面，氣氛緊張激烈，正氣與邪氣、干部與群眾、舊俗與新風等等，頗有影視效果。此處為后面留下伏筆，接著寶山邀玉屏母女吃飯“不敢抬頭，只盯著水紅褂子上的長辮梢”，兩次描寫“玉屏只是抿了嘴笑”。描寫人物的面部表情，同樣場面性很強。“寶山媽和玉屏媽笑談親事的籌備情況；鄰居二嬸和海棠姑去看二嬸養的豬娃；寶山和玉屏留在“吃飯那廂”定下終身，“寶山抬起頭來，頭一次正眼看著玉屏姑娘。玉屏兩只大眼睛在頭發簾后面撲閃撲閃的，就像會說話似的。”作者三次寫道玉屏“眼睛在頭發簾后面撲閃撲閃的”，第一次是頭回見面，“一只大眼睛在頭發簾后面撲閃撲閃”；二次是玉屏說韓寶山是她對象，“頭發簾后面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8]此處是第三回。玉屏的“眼睛”——這個“看”的途徑，在寶山眼里成了“被看”的對象。當人們相互交往時，臉常常成為視覺關注的首要焦點，因為臉是情緒和意圖的重要指示器”。 [9]

最后，通過耿玉京的眼睛的“看”，讀者知道“鑼鼓震耳，嗩吶喧天”的熱烈場面，是韓寶山娶媳婦兒。“新郎官臉紅紅的，腳步挺挺的”，“老耿支吾”等場面細節刻畫，在“看與被看”中，顯示了韓寶山的寬厚耿直和不計前嫌。熱鬧收場。

張石山以韓寶山“镢柄”性格的逐漸豐富為線，圍繞著他的故事以及他的“看”與“被看”，刻畫了寶山媽、耿玉京、二嬸、海棠姑、玉屏等形象，用具有地方風味的語言氣息和風格色調，展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農村生活圖景。

注釋：

[1] [6] [8] [9] 阿雷恩·保爾德溫，布萊恩·朗赫斯特，斯考特·麥克拉肯，邁爾斯·奧格伯恩，格瑞葛·斯密斯著；陶東風等譯.文化研究導論（修訂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 [3] [4] [5] [7]張石山.镢柄韓寶山[J].汾水19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