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副詞“真”

一、副詞“真”的基本用法

筆者認為，副詞“真”（以下簡稱“真”）的基本用法有兩類：一類是用在褒義的成分前，加強肯定的意味；一類是用在貶義的成分前，加強否定的意味。帶“真”的句子表示事物性質狀況的程度很深，都具有強烈的主觀評價色彩。

（一）“真”修飾動詞性成分

1.“真”一般用在能愿動詞或心理活動的動詞前

常用的能愿動詞有：能、會、可能、可以、應該、愿意等；常用的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有：愛、恨、喜歡、怕、希望、討厭、想念等。如：

①你真能干！

②哦，你真會說話！

③他真該受到批評。

④我真羨慕你。

⑤媽媽真怕傷害了女兒。

⑥這真叫人喜歡。

2.“真”+有

如：

①你可真有兩下子！

②那家伙真有本事！

③老楊真有學問，這樣的問題都懂。

3.“真”+是

(1)“真”+是+體詞性成分。

如：

①河里駛過文人的酒船，文豪見了，詩興大發，說：“無思無慮，這真是農家樂呵！”

②白老太太咳了一聲道：“寶絡這孩子，今年也二十四了，真是我心上一個疙瘩。”

③這真是一派豐收景象！

(2)“真”+是+謂詞性成分。

如：

①所以伊又用勁說，“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②這娃娃真是可愛！

③你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④她真是空牽掛。

⑤一說區上把興旺、金旺二人押起來，又派助理員來調查他們的罪惡，真是人人拍手稱快。

值得注意的是，有的“真是”在現代漢語里已經成為一個固定結構，《現代漢語八百詞》和《現代漢語虛詞例釋》都指出，“真是”單用表示不滿、抱怨或抱歉的情緒。例如：

①真是，你這樣做太不應該了！

4.“真”+像（和/跟……一樣）

如：

①這孩子真像他爸爸！

②那兒的風景真像一幅畫！

5.“真”+沒（有）

如：

①你真沒出息！

②真沒意思！

③叫女人養著，真沒本事！

④他不去上班真沒有道理。

這一格式通常表示貶損之意。

（二）“真”修飾形容詞或形容詞短語

這是“真”最普遍的用法，如：

①上學？他真呆氣！可是，誰知道，你聽了他的話，也許很喜歡的。

②哎呀，真香！你們這兒的咖啡煮得真好！

③你的信真難懂，害我幾乎要查字典了。

④你怎么會在這里呢？真怪。

⑤天真熱！

⑥真不簡單！

⑦你真傻！

⑧你真行！

⑨這話真有意思！

⑩真了不起！

注意：“真”后一般接性質形容詞，一般不接狀態形容詞，不接形容詞的重疊式。如：我們可以說“真紅”，但不能說“真紅通通”；我們可以說“真白”，但不能說“真雪白”；我們可以說“真痛快”，但不能說“真痛痛快快”。

（三）“真”用在帶補語的句子里

1.“真”+動/形+得字補語/程度副詞補語

如：

①他真沉得住氣。

②他真熬得下去。

③你真狠得下心。

④這花真紅得可愛。

如果“得”之后的補語是形容詞，那么“真”放在動詞、形容詞，以及“得”字后均可。如果放在動詞、形容詞前，則強調整個謂語；如果放在“得”之后，只強調補語。如：

①那陣雨來得真猛，去得真快。

②字寫得真不錯。

另外，“真”一般不出現在動詞性短語做補語的句子里，只出現在“沉”“熬”“狠”等動詞前，且這些動詞一般能夠與“得”字后的補語組成動詞短語。如我們可以說“客廳里吊著個大汽燈，燈白得發青，亮得耀眼睛”，卻不能說“客廳里吊著個大汽燈，燈真白得發青，亮得真耀眼睛”。

此外，“沉”“熬”“狠”等動詞后的補語，還可變成否定性。如：

①我真狠不下心。

②我真過意不去！

③他真熬不下去了！

④我真聽不懂你的話。

2.“真”還可以用在程度副詞作補語的句子里

如：

①我哥哥真恨透了你。

②這屋子真悶得慌。

③真把我樂壞了！

④小家伙真累極了。

3.“真”可以用在帶結果補語的動詞或動詞性短語前

如：

①這兒真成了綠色的海洋。

②你真把我這老臉丟盡了。

③這東西真把人難壞了。

④這話真把人嚇死了。

（四）“真”與其他副詞連用

1.“真”與一些程度副詞連用，通常“真”放在前面

如：

①這里的風景真很不錯！

②這兒的東西真挺貴。

③他真有點讓人受不了！

④這真太好了！

⑤真夠好的！

⑥球踢得真老高！

2.“真”與否定副詞連用

(1)“真”+否定副詞“不”+形容詞。如：

①真不簡單！

②真不賴！

③真不好！

④真不巧！

(2)“真”+否定副詞“不”+能愿動詞/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是/像。如：

①這人真不會辦事！

②我真不喜歡他。

③真不是個東西。

④這真不是吹的。

⑤這孩子脾氣真不像他媽！

(3)“真”+其他否定副詞。如：

①真白白浪費了青春！

②往事真不堪回首！

③你真瞎操心！

④真妄自菲薄！

⑤真白活了！

（五）“真”可用在“比、把、被、教、讓、給”等介詞前

1.“真”用在“比”字句中

如：

①這真比什么都難受！

②真比翻書還快！

③他的身體真比過去結實多了！

④他現在長得真比小時候秀氣多了！

副詞“真”放在比字句里時，一般在句子的謂語中心前加副詞（如都、還等）或后加補語（如多），以加強其主觀傾向性。

2.用在“把、被、教、讓、給”等介詞前

如：

①真把人累死了。

②真被你煩死了。

③這真叫我害怕。

④真把你恨透了！

⑤真讓人頭疼。

⑥真讓人睡不著覺。

⑦真給你害死了。

⑧真讓這孩子氣壞了！

以上介詞前加副詞“真”時，介詞后面的賓語一般是人稱代詞、人名或指人名詞，而且補語一般是程度補語或結果補語。

（六）“真”有時也修飾名詞

如：

①這名字真女性！

②他表現得真男人！

③他的模樣長得真山東！

④她可真青春！

關于副詞修飾名詞的現象，張誼生指出，副詞修飾名詞這一語言現象，在現代漢語中是客觀存在的。對于這一現象，僅僅用動詞的省略或脫落來解釋，顯然是不夠的。副詞之所以能夠修飾名詞，其深層的原因和制約的因素主要在于那些被修飾的名詞，或者是具有特定的語義基礎，或者是功能發生了轉化。

筆者認為，“真”修飾的名詞的表意功能發生了轉變，即名詞性狀化。它們可以適用于張誼生總結的三種名詞性狀化的情況：第一種是內涵凸顯式，它往往是表示不同的社會階層和社會角色的名詞，如女性、貴族、男人等；第二種是特征概括式，這類詞大都是地域名詞，如中國、山東、北京、四川等；第三種是概念狀化式，這類詞大都是抽象名詞，如青春、傳統、藝術等。

“真”直接修飾名詞，簡潔、明了，不但可以傳達明確的信息，而且可以激發人們多方面的想象。如當我們聽到“這名字真女性”這句話時，我們不僅可以了解字面的信息——這個人的名字很像女人的名字，還能感覺到說話人一定認為有這樣名字的人很有女人味。如果這句話改成“這名字真像女人的名字”不僅表達不出以上深意，又失去了強烈的感嘆意味。

（七）作為副詞的“真”，一般不直接修飾普通動詞

如“他真跑”“你真出來”等。它們在實際應用中可以成立，但成立時，“真”就已具有一定的實在意義，筆者同意《現代漢語八百詞》中的歸類，將其視為形容詞。作為形容詞的“真”修飾動詞時，一般要在其后加“的”，如“他真的跑”。如果不加“的”，則一般用于疑問或答語。如：

①他真跑？——真跑。

②你真出來？——真出來。

“真”所強調的一般是“真”后的所有部分，“真”所修飾的詞或短語一般具有某種性質或代表某種結果、狀況，有程度深淺之分，能夠體現說話者的主觀態度。而普通的動詞只表示某種動作，沒有程度深淺之分，所以普通動詞一般不被“真”修飾，只有少數動詞例外。如：

①這辦法真解決問題!

②你真夠朋友。

（八）“真”一般不出現在是非疑問句里。能出現在是非疑問句里的“真”，應視為形容詞

如：

①他真不簡單。

②他真不簡單嗎？

前句的“真”是副詞，展現了說話人的主觀評價和態度，表達的是明確的信息；后句的“真”是形容詞，展現的是對事件命題的懷疑。

（九）“真”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狀語，“真”有強烈的表述性，它經常與它后面的部分一起充當謂語。“真”與后面的成分結合得很緊密，一般不宜分開

如：

①我真想你。

②你真太好了。

（十）“真”還可用在某些成語、習語或固定結構之前，有時“真”后必須加“是”

如：

①這真是前所未有！

②真是錦上添花！

③我真是有眼無珠！

④你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⑤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⑥他真是欣喜若狂。

⑦這真是豬鼻子里插根蔥——裝像（相）！

⑧你真（是）自不量力！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成語、習語或固定結構一般本身就帶有一定的褒貶色彩。如果在前面加上“真”，則褒貶色彩更為強烈。

二、“真”句的語法功能

（一）“真”句表達說話者對事件、命題的主觀評價和態度

1.贊揚

用來褒揚人物、事物或夸贊某種現象、狀況。如：

①人勤快不懶，這話真不假！

②他真沒挑，善良、能干，還體貼人呢！

③這西瓜個真大！

④我們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強啊！

2.貶損

①“這不是在補化學嗎？嗨！那老師水平真破！”

②“你呀，真是白活了，這么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梁律軍嘲笑他。

③您說話的神氣真叫我心里想吐。

3.“真”句表達的主觀態度細分起來，除了贊揚與貶損之外，還可表達抱怨、嗔怪、諷刺、憤慨等情緒

如：

①這孩子真讓人操心！

②你真要命，有什么好看的，看人還不夠？

③人家小五真不簡單，十天的會，面都沒露！

④哦，這真是一群強盜！

（二）“真”句在不同的語境中，往往表達不同的態度和評價

如：

①這孩子，真像他爸爸！

如果孩子的爸爸優點突出，那么這句話一定是贊揚孩子繼承了爸爸的優點；如果爸爸的品質惡劣，這句話顯然是貶損之意。

②小李可真行，兩萬字的文章，兩天就寫出來了！

③小李可真行，兩萬字的文章，一個月了還沒拿出來呢！

從后文表達的內容看，前句是贊揚，后句則是諷刺了。

（三）“真”的某些用法與典型的程度副詞“很”“最”等相似

如“真”一般不修飾普通動詞、不放在狀態形容詞前等，是因為“真”能夠體現事物性質、狀況的程度。但它最主要的功能在于傳達明確的信息，展現說話人對事件、命題和情景的觀點和態度，體現說話人的主觀情感。

含“真”的謂詞性短語一般不能充當修飾性成分，只能充當表述性成分。如：

①她很漂亮。

她真漂亮。

②飛得很高的燕子。

飛得真高的燕子。

③他很高興地說。

他真高興地說。

另外，“真”句可以和表感嘆的語氣詞“啊”一起搭配，而不能和程度副詞“很”“最”等搭配在一起。如：

①她真高啊！

②她很高啊！

（四）“還”“也”等副詞放在“真”前的主要作用，是使整個表述的背景意義更加明朗

如：

①他還真有兩下子！

②這也真夠他受的！

第一句在表示贊揚的同時，還指明了另外一種信息，即盡管他曾令人懷疑，但最終我們還得佩服他；第二句“真”在表示感嘆的同時，還指明了這樣一種信息：盡管曾令人懷疑，但最終不得不感嘆他的遭遇。

從上文所舉的例子來看，“真”的重要功能是對話題進行主觀評注，它有強烈的表述性，經常表達一種感嘆的語氣。“真”的某些用法與程度副詞相似，是因為它有時能夠體現事物性質和狀況的程度。但大多數情況下，它是對人物、事物、現象、狀況等進行主觀評注，所以，它不應被視為程度副詞。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3］張誼生.現代副詞研究［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0.

［4］丁聲樹.現代漢語語法講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

（作者單位：中國戲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