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背離\"假想敵\"

夜夜笙歌的時代，總有人厭倦；強取豪奪的把戲，定有人看穿；太過凌厲的鋒芒，化作一灘死水。

所以，孔子選擇了不輕不重的言辭，恰到好處的成為時代的假想敵。

假想敵：軍事演習時所設想的敵人。這是現代漢語字典中的官方解釋。孔子也剛好處于這樣一個特殊位置，成為每個國君治國時所設想的敵人。但不同的是，國君并不急于打敗這樣的人，僅僅默許了他的存在，在想起來的時候才把他提上日程。

歷史中的孔子，也隨時代而顛沛流離。他是穿上天子袞服的“素王”，他又被冠以“大成至上宣文王”之名，還成為康有為等孔教會會眾的“教主”、馮友蘭等哲學史家眼中的“老教書匠”，甚至是北大教授李零講義中的“喪家狗”。這無疑是各個時代對孔子的解構，且不論正確與否，孔子都真切地影響了我們數千年。

而在我看來，他不過是時代的假想敵，是不處于時代的對立面，卻被時代冠以“敵”的理想主義者。

時代追不上他理想的步伐，只好群起而攻之。就連他的弟子子路也不能完全理解夫子的主張。但是，我在《論語》中讀懂的孔子，是嚴格恪守禮法，時刻感化大眾，具有非凡政治才能卻苦于無處施展的公眾人物。他無法擺脫與時代對立的慈悲和正義感，總有人為他的命運附上悲劇色彩，認為他在主動逃亡與被動逃亡中輪回。可誰又知道，他的先祖父將宋君之位讓給了自己的弟弟厲公，他同樣從屬貴族世家，身上流淌著貴族精神和氣質。再讀《論語》，孔子教人克己復禮，是再自然不過的本能。

我在書里感受到的孔子，不僅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勇士，還兼具文武之才。我仿佛看見竭盡心力以求和平的他，看見在多個國家借居卻難覓得一個鐘子期的他，可能有過沮喪，但執著還是占據了上風；我仿佛看見站在鄭國外城東門口的他，落魄失意，潦倒卻堅毅。即使被人描述成失去主人家的狗，卻也毫不在乎；我仿佛看見他遭人嫉恨，不得已又要出逃。天寒地凍時，還在傳授弟子“君子之風”。在《論語》的背后，我看見的是大仁大智大勇者沖破時代的枷鎖，不顧一切追尋理想，卻不幸成為時代的假想敵的悲哀。

《論語》在道德準則之外，更是一種精神，令人瞻仰的精神。可是現在，雖然有完成了登月夢想先行者，有做出令人發指行為的戰爭狂人，但他們都不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精神的傳承者，他們無法成為時代的假想敵。前者淺表面的貢獻（輕而易舉讓人們了解），并不屬于理想主義的范疇；而后者，則是人類公認的敵人。但并不是所有的理想主義者都是假想敵，法國的空想家被時代拒之門外。所以，要想成為假想敵也并非易事。每一句孔子說的話，都含有強烈的感情，卻讓人感覺是輕描淡寫。我讀到了孔子的殷切、失望、清明、透徹和他貴族式的勇氣和堅忍。對我來說，這樣一種可貴的精神是稀缺的，即使是“試錯”，我也快要失去了僅剩的勇氣。知道行不通卻還要去做，樸實的話語蘊含在簡略的古語中，充滿力量。似乎我也就要突破自己用前所未有的勇氣，挑戰未來，這是孔子式精神賦予我的無上榮光。

《論語》中的孔子，也并不完美，他也有著可以讓人理解的瑕疵。譬如他無法站在時代之外看他的等級觀念，又比如他把君主荒淫不理朝政歸咎于女性顯示出的歧視心理，再比如他心目中的完美偶像在夢中引導他恢復奴隸制的周禮。就是這樣的孔子，才更為我所尊崇。完美的是圣人，離生活太遙遠，離我們更加遙遠。這樣真實鮮明的孔老夫子躍然映于紙上，或許他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般高大，可誰不愿意將自己的偶像美化呢？一如孔子夢會周公。

因為他是孔子，所以他是假想敵，被時代背離的假想敵。黑夜，我在《論語》里看見了他的無奈；在陽光下，我讀懂了孔子——

因為他是孔子，即使遭到了時代的背離，我在《論語》中仍能讀懂他為這個時代奔走時的焦灼。

因為他是孔子，因此他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他敲響的轟鳴鐘聲，至今余音綿延。

只因為他是孔子，是成為被時代背離的假想敵，也無所畏懼的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