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認識當前混亂而危機四伏的國際安全環境?在這個環境下,中國又是否能樹立一個給其他成員以安全感和責任感的大國形象?
結構性矛盾與中國形象的挑戰
國際安全研究中的一個核心概念就是國際體系的結構,尤其是權力結構。當前國際安全形勢出現的種種危機說明了目前運行的國際體系存在結構性矛盾。冷戰結束后,國際體系由美蘇主導的兩極均勢格局轉變成美國主導的一超多強格局,“美國的霸主地位”與“世界其他國家反對美國霸權”之間的互動與矛盾是這一時期國際安全環境的特點。海灣戰爭、科索沃危機等似乎都或多或少印證了這一點。
但是,本世紀以來,隨著“9·11”恐怖襲擊事件后美國發動的反恐戰爭拖累美國經濟,支撐原有體系結構的核心“美國的絕對實力優勢地位”逐漸衰弱,那么這一體系結構也就面臨著動搖的危險。正如美國前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在美國《外交政策》雙月刊2012年的首期中指出,由于美國的衰落,世界局勢極有可能變得更加不安定,全球競爭者之間的關系可能更加緊張,甚至出現全面的混亂局面。同時,國內學者也做出了類似的判斷。清華大學當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發表的國際安全論壇研究報告(第六輯)《構建天下有治的國際體系》曾指出,當前國際安全環境的重大變化之一就是國際社會缺乏有效領導,即超級大國美國難以提供有效公共產品,而國際組織和相應的國際機制越來越難以承擔解決國際安全問題的責任。
當前國際安全環境中的結構性矛盾是體系內原有霸權國實力的相對衰弱與崛起國實力相對上升之間的矛盾。這一矛盾在中國安全環境上的體現是,美國在近期高調宣布將“重返亞太”,似乎預示著美國將遏制中國作為戰略重心。這一戰略具體體現在美國對外政策上的經濟方面力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和軍事方面的介入南中國海問題。與此同時,中國在國際安全事務中的作用也逐漸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中國日益成為國際安全環境的話語體系中不可忽略的力量。
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在具體問題上的角力,還是拓展到全球視野下的戰略布局,在國際社會其他成員看來,中國似乎沒有給這樣一個混亂的國際安全環境帶來舉足輕重的作用。
近年來,東南亞一些國家在南中國海問題上聯合起來(甚至引入美國勢力)的目的就是要提高與中國博弈的政治籌碼,那么中國歷來倡導的“主權在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原則與“反對南海問題國際化”的基本立場所面臨的外交空間將逐漸縮小。造成這個現象的根本原因就是,國際社會部分成員對目前中國實力地位的認知與中國長期以來塑造的“好好先生”形象發生了一定程度的偏離。這種偏離讓中國的國際形象出現了某種扭曲,從而造成了部分國家(尤其是周邊國家)對中國缺乏安全感。另外,中國的軟權力和巧權力建設也沒有跟上硬權力發展的腳步。我們不得不承認,中國仍然處在西方(尤其是美國)主導的國際話語環境之中,無論是學術研究還是一般的社會生活,我們都在扮演一個“跟隨者”的形象。
打造安全且負責任的大國形象
中國擁有五千年文明史,我們當然可以從中國的優良傳統中找出解決問題的啟示。
1.“立”而不“破”
中國的崛起過程是一個體系內大國的崛起,這勢必將導致體系內原有霸權國的打壓。我們要小心極端民族主義情緒將中國塑造成為一個挑戰者和破壞者的形象,因為那將無助于改善中國國際安全環境與國際形象。
不過,在大國無戰爭(尤其是核武器的威脅仍然存在)的前提下,世界的競爭更多的是“規則制定權”的競爭,而不再是槍炮船艦的數量的競爭。美國實力相對下降的事實導致了其主導的規則體系發生危機。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王逸舟教授曾提出,中國可以利用這一機會進行有選擇的“創造性介入”,即提出令人信服的制度倡議,部分改變中國目前實力與責任不一致的“觀局者”形象。和所有人都交朋友,那么也就沒有朋友可言了,具有廣泛公信力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制度一旦形成規范,中國也需要將自己置身于這個制度之下,接受這個制度的約束。這樣做并不等于縮小中國的活動空間,相反,可以不斷完善并利用這一制度去獎勵合作和懲罰背叛,塑造負責任大國的形象。
2.建設中國的知識體系
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指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興國之魂,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精髓,決定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方向。”這個論斷將建設中國自己的知識體系與價值觀提升到戰略高度。
然而,“和諧社會”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一種軟權力資源能對中國國際形象的塑造產生多大效果,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是怎樣用嚴謹而規范的邏輯把這兩個理念講清楚,不僅讓國人信服也讓世界信服;二是我們自己對這兩個理念的踐行情況。西方主導的價值觀和社會制度在過去數百年的時間內通過實證方法被無數次驗證和修訂過,已經形成了邏輯嚴謹的知識體系。美國和一些西方發達國家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內成為了踐行這些價值觀和社會制度的樣板。不過,近些年國際安全環境的惡化以及西方國家內部的經濟、社會危機都說明這一制度也存在一定的問題。因此,這也是中國推行自己理念,樹立自己國際社會樣板的大好機會。
簡單的口號是中國目前塑造形象的癥結。自說自話的傳播方式是無法讓人信服的。只有“以其昭昭”,才能“使其昭昭”。相反,如果是“以其昏昏”,結果也必然是“使其昏昏”。另外,國際關系中的競爭也是社會和諧程度的競爭。如果中國實現了國內社會的和諧,向國際社會展現出一個比美國更加繁榮、和諧的形象,那么中國的軟權力資源也自然就能有效地轉變成影響力。正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個暢銷的商品并不能歸功于廣告做得好,商品本身的質量以及口碑才是取勝之道。
3.理性精神的啟迪
政策、制度層面的轉變,領導者可以對其進行調整。知識體系的建設,知識分子或精英需要奮斗幾代人。但是,民智的啟迪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了,往往需要數百年的時間,其間還可能發生倒退。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鄭永年教授曾在今年的《聯合早報》上提出了中國外交的文化地緣環境的概念:文化一旦被當作資源,就會對國際政治產生無窮的影響。這方面包含著非常豐富的內容。鄭教授對文化和國際關系的理解雖然并非首創,但是卻為我們解決上述矛盾提供了思路。他說的文化其實就是一種民智的進一步覺醒。
我們必須承認,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理性精神的傳承與挖掘似乎都關系到人類社會前進的步伐。西方社會的巨大成功和活力的秘訣也許就是對理性的信仰與實踐,這其中甚至可以做到對自身近乎殘酷的批判。例如,德國對納粹歷史的批判與反思極大地改善了冷戰期間乃至冷戰后德國國際形象,即便德國統一后國力大幅增加也沒有讓國際社會產生劇烈的反感與不安。相反,日本對于侵略歷史沒有進行充分理性的批判與反思,造成日本在東亞地區的國際形象始終無法改善。
(作者系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