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國特色的新聞影響世界

近年來，媒體走出去的速度在加快，國際傳播能力的提升已經進入到了實際的海外擴張階段。新華社在“陣地前移”的戰略下，海外采集和營銷隊伍在大幅度地擴張，不僅將北美分社設在了紐約，而且租用了時報廣場上最大的廣告牌。《人民日報》旗下的人民網也在紐約帝國大廈租下了大面積的辦公室，《中國日報》的美國分社進入了與美國廣播公司同一幢樓的百老匯大街。中央電視臺的擴張更引人注目，不僅在紐約修建演播中心，而且從NBC、FOX、彭博新聞等西方媒體機構招聘了數十名經驗豐富的記者。國家級媒體集團的海外擴張也引起了西方媒體的高度關注和廣泛報道。

理論上說，媒體的海外擴張只是形式，報道什么樣的內容才是擴大影響力的關鍵。記得一年之前，筆者曾和幾位媒體研究者與央視新聞中心的副主任、外語頻道總監范昀先生一起討論過央視北美中心的節目內容問題，當時我們談到要借鑒在美國比較成功的三個國際頻道，半島模式、今日俄羅斯和BBC模式。筆者曾經在會上提出了中國特色的4:3:3模式，所謂4:3:3，就是40%報道中國的國內新聞，30%報道中外關系和國際新聞，30%報道美國的當地新聞。而報道新聞的角度，就是所謂的中國特色，特別是中國新聞的報道，要顯示出客觀多樣的原生態。例如在40天中有30億人流動的春運，就是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新聞，如果用真實客觀的原生態展示，一定能引起國外受眾的興趣。現在我們可以說，用中國特色的新聞影響世界，是我們提高國際傳播力的關鍵。

對中國特色新聞的探討

中國特色的新聞學是一個很大的理論題目，涉及到新聞理念、傳播體制、新聞的社會功能等很多方面，需要更大篇幅的理論總結。不過我們認為，去年所開始的媒體“走、轉、改”活動和今年媒體的“新春走基層”報道，就是對中國特色新聞的有益探討。

2011年8月，針對著新聞傳播領域的一些不良現象，中宣部、中央外宣辦等五部委召開了部署新聞單位“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的工作會議。會議指出，在我國經濟轉軌、社會轉型的時期，在社會現象更為紛繁復雜，人們的思想觀念更加開放、多元的時代，新聞戰線不能忘記自己所承載的政治責任和社會責任。“走、轉、改”活動開展以來，得到了各個新聞單位的積極響應。截至2011年底3個多月的時間內，人民日報社在全國31個省區市建立了170多個基層聯系點，300多位記者深入基層，采寫了500多篇貼近群眾、文風清新的稿件；新華社則建立了600多個基層聯系點，500多位記者蹲點，采寫了各種文字、圖片、視頻稿件2500多條（張）；而中央電視臺也派出了200多路，600多人次的精干力量深入全國各地調研采訪，展開報道。2012年春節前后，各中央新聞媒體又普遍組織開展“新春走基層”活動，派出大批記者深入基層一線，體驗群眾新春喜悅，反映百姓生活變遷，展現各地發展成就，揭示各種社會實際問題。其中也涌現出許多感人的報道，例如在中央電視臺播出的西藏先天性心臟病人小央金的故事，反映春運難的“邵全杰的回家路”，農民工討薪難的“楊立學討薪記”，反映人間真情的系列節目“回家的禮物”中的農民詩人揚成軍等等。中央新聞媒體帶頭掀起的這股新聞熱潮，讓廣大讀者、聽眾、觀眾全方位感受到全國各地的鮮活圖景和生動氣息。使傳統媒體重新獲得了活力和公信力，一系列真實可信的報道得到了社會的好評。

我們可以把在“走、轉、改”中涌現出來的大量鮮活報道，這樣反應普通人、原生態、接地氣的報道，稱之為“帶有導向性和人文性的新聞”，而這正是對中國特色新聞學的探討，是對傳統新聞學的借鑒和發展。在這樣的新聞中，傳統的正面報道為主開始向正面效果為主過渡，在成就報道的同時，開始揭示社會存在的問題，傳統的典型人物宣傳開始從“高大全”的形象向“小人物”過渡，真實可信的人物報道不僅體現了新聞價值和傳播價值，而且體現了普通人的道德元素和精神意蘊。這樣的報道是真實的反映社會而不是粉飾社會，在及時傳遞信息的同時又充滿了人文關懷和價值傳遞，這種充滿細節、懸念故事和接地氣的新聞也受到了受眾的歡迎，同時也有利于和諧社會建設。中央電視臺“邵全杰的回家路”，全景式地展現了春運之難，播出之后，鐵道部就緊急調整了網上訂票、電話訂票和窗口售票原來4天的時間差，解決了窗口排隊旅客很難買到座票的問題，同時部署節后全國各售票點從縣城向農民工返程集中的鄉鎮延伸，緩解他們購票難的現實問題。而片子記錄了170個售票員加班加點、爭分奪秒售票的震撼場景，有網友評價說，“從此不想再抱怨鐵路系統”。有網友評價“《新聞聯播》真的變成‘連播’了，小人物上聯播，更讓人感動。”而《楊立學討薪記》分四集連續播出后，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有人說：“中央電視臺出人意料地播出了《楊立學討薪記》，一下就揪住了億萬觀眾的眼球，什么是以人為本？這就是以人為本！”實際上，從2008年的“迎戰暴風雪”、四川汶川地震報道到“直擊華爾街”，從2009年的“7·5”事件報道，到2010年的房價、教改、醫療、食品安全等的民生新聞的報道，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探討這樣的中國特色的新聞，無疑，這應該是新聞學研究中的新課題。我們的問題是，這種新聞是否可以成為我們通向世界的渠道，是否可能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新聞而影響世界呢？

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從比較新聞學的角度講，中國特色的新聞是對世界新聞的補充和貢獻，也可以成為我們影響世界的重要途徑。

毋庸置疑，長期以來西方新聞是世界新聞的主角。在漫長的歷史實踐中，西方新聞也形成了與西方社會相契合的新聞模式，在新聞自由、新聞價值觀、新聞法制和倫理，新聞的社會監督等等方面，為世界新聞做出了自己的貢獻。但是西方新聞也有自己的問題，2011年7月爆發的“竊聽門事件”，就是這一問題的集中爆發，筆者曾經編寫了一本《竊聽門真相：默多克傳媒帝國透視》的書，剖析了西方新聞中存在的問題。事實上，我們的新聞“走轉改”活動，也正是在對西方新聞及國內新聞界中存在問題的反思基礎上展開的。

概括而言，當前的西方新聞存在著新聞消費主義、功能主義和失望新聞學三大弊端。可以說，“竊聽門”事件是新聞商業化的集中體現，正是對秘聞、獨家、聳人聽聞和嘩眾取寵的報道不遺余力，才導致了竊聽門事件的爆發。西方媒體的商業化和新聞消費主義并非是默多克集團的個例，只不過他所表現出來的更為極端而已。而新聞功能主義則主要是受傳播學的影響，更多人開始把新聞學作為了一種工具性的“社會科學”。其結果就形成了美國學者、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教授James.W.Carey所說：“傳播以功利主義的眼光審視新聞，而不是研究它的內涵。它將新聞貶低為一種信號系統，但是沒有無限增強我們對于新聞作為一種社會行為、政治現象和想象中社會結構的理解”。無疑，新聞是要傳遞信息的，但又不僅僅是傳遞信息，從新聞傳播所承擔的社會功能和所發揮的社會作用看，從新聞工作者所擔當的社會責任和所肩負的社會使命看，新聞學又有著鮮明的人文學科屬性。至于失望新聞學，則是因為過分強調反常性、丑聞和所謂“揭黑”報道，導致了新聞的負面性和消極影響，在“壞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新聞理念下，“負面報道為主”成為西方媒體的圭臬，導致了人們對社會的失望乃至絕望，以至于上世紀80年代以后以《今日美國》報為代表的媒體報刊提出了所謂的”“希望新聞學”、“光明新聞學”的口號。按《今日美國》報創始人紐哈斯的說法，“希望新聞”就是“精確而不悲觀，詳細而不消極地報道所有的新聞”，“報紙要報道事物的光明面，宣揚理解和團結，而不是歧視和分裂。” 然而，在文化與新聞價值觀的長期影響下，這類的報道畢竟還是太少了。

可以認為，中國特色的新聞應該是對新聞消費主義、新聞功能主義和失望新聞學的糾正和反撥。新聞是商品，但更是公共產品；新聞是娛樂，但更應該是嚴肅的；新聞提供信息，但更應該是一種有靈有肉、有情有感、有人有物的東西；新聞中存在著沖突、反常、刺激和喧囂，但更應該是有溫度的，是溫暖的。新聞在提供信息、監督社會的同時，也應該促進社會進步與和諧，促進社會關系良性發展。從這樣的角度說，這種中國特色的新聞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2011年中國新聞獎的獲獎論文，《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的文章題目就是“西方媒體并非終極模本”，此言極是。

如何影響世界？

在我們的對外傳播中，長期以來受宣傳意識的影響，帶有一定程度的意識形態色彩，成就報道、中外友誼和對西方不實報道的反擊，是我國外宣中的三大主題。近年來對外傳播中的新聞性不斷增強，對外傳播的概念也在發生著變化。有人認為，從宣傳到客觀呈現，從集中力量辦大事到日常交流的轉變，將影響到我國對外傳播的突破和傳播效果。我們看到，在“走、轉、改”中涌現出來的鮮活報道，正是這種轉變所需要的東西。在新聞的各種要素中，快速及時和真實可信是最重要的要素；新聞的重大性固然重要，新聞的貼近性也同樣必不可少；新聞是政治，但也是文化，在國際傳播中文化功能可能更為突出。一方面，文化差異是國際新聞傳播巨大的驅動力，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使人類文明的表現形式豐富多彩，文明也因彼此不同而產生了交流融通的欲望和動力，而文化正是在這種交流和相互吸取中得以發展；另一方面，從傳播的角度說，傳播的內容不僅僅是信息，任何信息都包含有文化的要素，在信息的背后是價值觀的傳遞。在 “走、轉、改”中出現的反映普通人、原生態、接地氣的報道，提供了當代普通中國人的文化價值觀。文化的表層是具有明顯差異性的，同時文化的深層又具有潛在的普適性。文化的差異性引起他國受眾了解國際新聞的欲望，文化的普適性又影響到他國受眾接受國際新聞的程度。因此，這類“帶有導向性和人文性的新聞”，能在對外傳播中取得良好的效果。

當然，靠以“導向性和人文性”的新聞擴展國際傳播，還需要有一些原則和方法。首先，這類新聞必須是真實可信的，“導向性和人文性”是隱含在原生態的全景式展現之中的，要去掉說教和宣傳的成分，以平實的語態和多重的視角來展現新聞。其次，這類報道必須符合新聞報道的手法，需要諸如強調新聞時效性、設置對比、預留懸念、強調情節的層次和豐富性、注重細節寫“活”新聞、多方求證和“第三方”表達等具體手法。再次，在當代的媒介融合時代，“渠道為王”，也需要搞好傳播，如CNN生產的產品可以在電視端、電腦端和手機端三屏播出，路透社的產品終端也可以同時分為文字報道、圖表、電視、照片、網絡等多媒體報道。我國媒體也開始了這樣的嘗試，例如新華社的全媒體新聞工作室就實現了生產和流通全媒體化，開始了文字、視頻、音頻、網絡新聞、博客、微博、論壇七個輪子一起轉的傳播實驗。我們需要在國際傳播中推廣這樣的經驗。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教授，中央電視臺發展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