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報道與親和力

2012是農歷壬辰龍年，有著“龍的傳人”之稱的中國人都很偏愛龍寶寶，于是在龍年“嬰兒潮”的預期下，中外媒體都不約而同地關注起中國特有的月子產業，中國婦女千百年來一直遵循的“坐月子”習俗也因此成為外國人觀察中國文化傳統、社會心理和經濟生活水平變化的一扇窗。

筆者選取新華社對外部播發的一篇題為《奢侈月子會所迎接龍年嬰兒潮》的英文報道，通過與《時代》周刊播發的同題材報道《亞洲富媽優雅“坐月子”》進行比較分析，來淺談國內外宣媒體如何通過做好人類社會普遍關注和富有人情味的社會新聞來優化稿件結構，提升自己對海外受眾的親和力，以打破中國官方媒體在海外受眾心中的刻板印象。

人情味報道里的大文章

從新聞傳播的規律看，大眾獲取新聞的基本推動力就是好奇心和興趣，因此，做好人情味報道和人類社會普遍關注的社會新聞還是非常重要的。“坐月子”這種社會新聞雖然與社會穩定、經濟走勢的大話題相去甚遠，但是它卻同海外受眾有著天然的貼近性，因為生兒育女是人類在繁衍生息中共同關心的話題，它超越了意識形態、空間和時間的距離。

從這兩篇涉及“坐月子”的稿件來看，兩個媒體在報道中都關注了坐月子習俗在當今中國的演變和傳承，但是報道角度和側重點又有所不同。

《亞洲富媽優雅“坐月子”》一稿細致描繪了一位年輕媽媽在臺灣一家高檔月子會所坐月子的情景，向讀者生動展現了高檔月子會所的豪華設施和周到服務，詳細追溯了中國人坐月子的傳統，包括各種禁忌以及嚴格的飲食、作息要求，并且還分析了這些習俗背后的科學依據，文章生活氣息濃厚，讀來頗具現場感和趣味性。除了對文化傳統的解讀，文章還透過月子經濟的繁榮帶出了對中國式婆媳關系的探討。文章提出很多中國女性之所以選擇月子會所和月嫂，是因為不想整天聽婆婆的嘮叨，被長輩管束，這對婆媳很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歐美家庭來說也是一種特殊的家庭關系。此外，文章還剖析了月子經濟背后蘊藏的傳統文化與現代社會的沖突：有些被老年人看重的傳統，比如不能洗澡、運動、用空調等，已很難被現在年輕媽媽們所接受，有些年輕人寧愿選擇放棄坐月子，也不想因為坐月子讓自己承受過大的壓力，因此月子產業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坐月子的傳統。

相比而言，我們的報道更側重從經濟層面對月子產業進行觀察和解讀。在《奢侈月子會所迎接龍年嬰兒潮》一稿中，作者通過相關機構的統計數據，介紹了月子會所在中國大城市的發展情況。文章預測，龍年出現的嬰兒潮或將帶來月子會所的大發展。文章還表示，由于月子產業是一個新興的行業，存在準入門檻低、監管缺失、法規滯后等問題，一些月子會所在設施和人員配備上沒有達到專業水準，文章引用專家的觀點指出，中國迫切需要建立統一服務標準，加強對月子產業的市場監管。

如果稍稍回溯一下，人們就會發現海外媒體對中國媽媽“坐月子”的關注度還是比較高的。BBC早在2005年12月3日就播發過關于“坐月子”的特稿，該稿件的作者是一名嫁到了中國的英國母親，作者在文章中用第一人稱詳細講述了自己在中國家庭坐月子的親身體會；NPR在2011年7月22日播發了題為《對于中國媽媽來說，生孩子意味著30天穿睡衣》的稿件，文章把“坐月子”比作一種“軟禁”，用幽默詼諧的口吻探討了中國的年輕人對這一傳統習俗的繼承和抵制。

這些報道都引起了海外讀者的濃厚興趣，一些網民紛紛在稿件后面跟帖。比如，網友Julie在該文章后跟帖回憶了她在韓國“坐月子”的情景，她說盡管自己只坐了五天的月子，但是她非常享受東方人“坐月子”的各項待遇；網友Collapse認為“坐月子”應該是全世界婦女應該享受的權利，很多生了孩子就上班的女性其實是迫于經濟的壓力；網友Youlliam在NPR的文章后回帖表示，她無意中也像中國人一樣坐了月子，因為她在很冷的冬天進行了剖腹產，傷口和嚴寒讓她不得不整天呆在家里休息，她說如果坐月子的各項禁忌不那么嚴格的話，她會欣然接受這個中國傳統。

社會經濟現象：文化冰山的一角

為什么外國讀者會對中國媽媽“坐月子”現象這么關注？對不同文化的獵奇是一個重要因素。按照傳統，中國媽媽“坐月子”要遵守很多繁雜的規定，比如至少要在家休養一個月；嚴禁喝涼水、洗頭、吹風、沾冷水；少食多餐，不吃生冷食物，少吃青菜和水果等。然而在西方國家，媽媽們在月子里吃冰激凌喝涼水從不忌口，她們不僅不坐月子，很多人堅持戶外運動，甚至在產后一星期就開始上班，正是這種巨大的文化差異讓外國媒體對中國人“坐月子”現象津津樂道。此外，中國白領們花大價錢雇傭月嫂，享受高檔月子會所折射出的中國人日益高漲的消費能力和消費熱情也引發了西方媒體的濃厚興趣。

今天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新富階層在中國的迅速崛起帶動了中國奢侈品消費的熱潮，麥肯錫咨詢公司預測中國在2015年前將超過日本而成為世界昂貴商品的頭號市場。中國日益膨脹的奢侈品消費市場近年來一直是西方媒體關注的焦點，豪華月子會所、高價月嫂不僅反映了中國人對傳統習俗的堅守，同時也折射出了中國人追求奢侈消費的熱情。洛杉磯時報發表的《中國母親獲得產后緩刑》一稿認為，在嚴格執行獨生子女政策的中國，新生兒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四個人寵愛，老人們為了讓小寶寶得到最好的成長，會督促媽媽們嚴格遵循坐月子的傳統。《奢侈月子會所迎接龍年嬰兒潮》一文也指出，由于媽媽們只能生一個孩子，她們不會吝嗇在這個“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上花錢。

通過對比中外媒體對同一社會經濟現象的報道，我們不難看出，外媒非常注重通過對細節的刻畫來傳達文化內涵的趣味性和獨特性。事實上，對社會或經濟現象進行深入解讀的最大挑戰也正來自對不同文化和習俗的了解和認知。如果不了解目標受眾的文化、思維方式和生活觀念，我們對現象背后的文化解讀就很難做到深入細致。

長遠來看，對外傳播中國的一個核心任務就是傳播和解讀中國的文化，因為文化直接反映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狀態。隨著中國的不斷發展，中華文化的吸引力正在增強，越來越多的西方人對中國特有的文化現象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因此在對外報道中如何將傳統文化的精髓更好地傳達給西方受眾是中國外宣媒體應當長期關注的議題。在比較研究過程中，我們感到西方媒體在文化報道上有不少值得我們借鑒學習的地方。比如西方媒體在報道“坐月子”這一文化現象時，進行了廣泛、深入的采訪，用鮮活的人物故事和輕松詼諧的語調吸引讀者的眼球。中國媒體在對外宣傳報道中，要想更好地吸引讀者，首先要抓住受眾的興趣點——偏好情節、喜歡故事、寓高深于輕松，在宣傳形式上要盡量縮短與世界傳媒之間的距離，用外國受眾喜聞樂見的文體和語氣向他們講述中國故事，潛移默化地讓中國的聲音被世界所認同。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媒體對可能引發讀者好奇心的社會趣聞一直給予很高的關注。比如，路透社就專門開設有“Odd News”(奇聞趣事)欄目，該欄目的稿件涉及世界各地的奇風異俗和奇人趣事，讓讀者在輕松活潑的氛圍中了解世間百態。我們的外宣媒體也應該平衡好主題宏大的精品力作與人情味濃的社會新聞，豐富報道的題材，多方位地展示真實的中國，使我們的報道更貼近普通人的生活，更具可讀性。

（作者系新華社對外部國內室英文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