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7月5日這一天,英國衛生大臣安奈林?貝文走進曼特斯特的帕克醫院,對躺在病床上的13歲女孩西爾維婭說:“從今天起,你和全國人民一樣,再不用為看病花錢了。”英國全民醫保體系(NHS)就此拉開序幕。
NHS的理念是明確的:凡是英國公民,都可以享受政府提供的免費醫療服務,所有的費用都來源于稅收。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英國政府已經富得流油了。事實上,1948年的英國尚未從戰時的貧瘠、混亂、物資短缺中擺脫出來,人們生活得十分艱難,需要由政府配給食物和布料,兒童營養不良,胡蘿卜是唯一的水果,甚至連參加倫敦奧運會的運動員都需要自帶食物。
慘淡艱難的現實往往催生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理想主義。1942年,英國政治家自由黨人威廉?貝弗里奇發表了著名的《貝弗里奇報告:社會保險和相關服務》。在書里,貝弗里奇宣稱要殺死五個巨人——貧困、疾病、愚昧、污穢和懶惰。當時,忙于應付戰爭的丘吉爾政府對此不以為然,直到艾德禮政府時期,這個美好的理想由礦工出身的工黨領袖安奈林?貝文付諸實現。全民醫保體系建立初期,飽受痢疾、癌癥、牙疼、潰瘍以及其他各種病痛折磨的英國人涌進醫院,醫院里人滿為患。投入運行15個月以后,全民醫保體系已經發放了525萬副免費眼鏡,開出了1.87億張免費處方,850萬人獲得了免費牙科服務。首相艾德禮興奮地宣稱英國在西歐建立了第一個福利國家。
對于“第一”,英國的“敵人”德國也許并不茍同。比起英國來,德國的醫療保障體系在法律上被確定的時間要早得多,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1883年鐵血首相俾斯麥的包括 《疾病保險法》在內的一系列社會保障措施。到了納粹德國時期,希特勒贏得德國人支持的重要手段之一便是全民醫保制度。時至今日,德國的醫療保險制度覆蓋率已近100%。正因為如此,德國《南德意志報》可以理直氣壯地評價舉步維艱的美國醫改:“世界最大工業國家容許自己的5000萬國民——幾乎是人口的六分之一——不參加醫療保險,這簡直是一樁丑聞。”
盡管美國人早在二戰結束撤離英國時就將《貝弗里奇報告》帶回了國,但美國至今仍是全世界唯一沒有實行全民醫保的發達國家。60年來,從富蘭克林?羅斯福到奧巴馬,美國民主黨人執政后最重要的任務便是促進全民醫保制度的建立,而共和黨人的任務則是阻止它發生。著名的共和黨議員羅恩?保羅認為“全民醫保”并不是人們都應享有的權利,它僅僅是一種“善”,“在我們的文化中,似乎有越來越多的‘善’正在演變成‘權利’,而這樣的轉變會帶來十分麻煩的后果。”所謂“麻煩的后果”在實行全民醫保的世界各國都日益凸顯,低效率高投入已經成為全民醫保最大的頑疾,令各國政府不堪負累,國民抱怨連連,連以全民醫保體系為信仰的英國也不可避免。據英國一個名為“擁護改革的護士”的組織統計,近100萬的英國人正在排隊等待醫療服務,一個簡單的痔瘡手術也需要等待8周以上,許多人寧愿花費高昂的費用飛到國外治療。即便是“以全民醫保的孩子”自居的英國專欄作家諾曼?萊布雷希特也怨氣滿腹。
不僅如此,由于全民醫保體系的資金大部分來源于稅收,勢必會增加個人和企業的負擔,因此世界各國對待全民醫保的態度并不一致。美國保守黨派甚至指責英國的全民醫保體系是“邪惡的社會主義”。2010年奧巴馬簽署美國醫改法案后,全美26個州和小企業團體聯合會指責法案中“強制醫保”條款違憲并向法院提起訴訟。在反反復復的紛爭之后,2012年6月28日,美國最高法院9個法官以5對4的表決結果裁定,“強制醫保”條款符合憲法。
從某種意義而言,這是一種“庶民的勝利”。因為全民醫保“60多年來一直是社會正義和全民健康的開路者,從未違背過其設立之初的理想——無論階級、年齡、性別、職業,它向每個公民提供最現代化的治療。”英國人的理想主義或許也是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