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輕自己又何妨

一直以來我總稱自己的學生為“兄弟”，倒不是沾染了江湖習氣，只覺得一是不想讓自己老得太快，同時也還真把孩子們看作自己的弟弟、妹妹，遇到問題總愿意站在他們的角度多想一想。因為我和孩子們一樣都是這樣懵懵懂懂成長起來的。

而今我們這所學校有個慣例，總安排二年級來負責廁所的衛(wèi)生。同事們也常半開玩笑地說都是你惹的禍呀！說到這我總是付之一笑。然而這淡淡一笑中有多少我和孩子們的故事。

前年，我剛調(diào)入這所學校，擔任初二（3）班的班主任，教英語。初來乍到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我努力地做著，一切按部就班。開學第一天我在辦公室正忙著，臨時指定負責衛(wèi)生的小華急匆匆地跑進來沖我嚷：你去看看那個廁所怎么做才能打掃干凈嘛！小華和我是鄰居，我的房子租在他家樓下。看著小華著急的樣子，我忍住笑跟著他去了男廁所。

還沒進去我已然感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糟，站在外面已經(jīng)不能忍受那刺鼻的惡臭了。我皺著眉頭走進去，天啊，這就是經(jīng)過了一個暑假之后的男廁所。原來這是中小學1300多人合用的廁所，清潔衛(wèi)生也是中小學各一學期輪值。蹲坑四周到處是糞便，最要命的是尿槽，由于堵塞，滿槽的尿水早就溢出來了，旁邊的水龍頭發(fā)瘋似的，水嘩嘩嘩直往槽里灌，我連忙關掉。看到這污水橫流的情景，看到眼前這5個早已濕了半身的孩子，我有點兒心酸。

我趕緊叫上他們到外頭休息會兒，眼看著一個個學生、老師，還有家長捂著鼻子進去，皺著眉頭出來，我的臉上一陣發(fā)燒——這是開學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我狠狠心對他們說，兄弟們，我們再進去看看，一定能想到辦法的。看到那令人作嘔的尿槽，我說得趕緊找棍子來捅，捅穿就好了……我們拿樹枝捅了的，不行！孩子們無辜的臉上似乎有了淺淺的一笑。

“我去找我姨夫拿火鉤。”小華跑了出去，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姨夫就是學校伙食科長。他一會兒便拿來了，我很佩服小華——扛一把七八斤重的大火鉤，弄得他渾身上下都是煤灰。他費勁地舉著火鉤伸進去掏，看著他那吃力的樣子，我趕緊接過來試了試，便知是徒勞，事情遠比想象的可怕——里面好像已塞滿了磚瓦之類的東西，原來暑假維修過廁所，掉了好多斷磚殘瓦在里面！

我有點無可奈何了。“老師，只有用手去摸。”孩子是天真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時候有幾個本班送孩子的家長過來了，看了看，撂下了句話：新來的都要遭穿小鞋啊，轉(zhuǎn)身就走，還沖我吼：“老師，快點兒啰，我們都還有事！”

年輕人血氣方剛，我喊了聲“你們先走開！”，便伸手進尿槽去摸，磚瓦塊兒填在里面，結(jié)結(jié)實實的。我一塊一塊地拽出來，尿水沒過了我短袖的袖口，已浸透了半邊衣襟。掏了10分鐘終于能摸到排水口的位置了，使勁拽出幾個大磚塊，終于能聽到汩汩的水聲了。“老師，通了——通了”“不是老師通了，是尿槽通了，小家伙……”我慢慢直起腰，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孩子們，那天真的眼神，好快活！似乎耳邊的水聲比那歡快的山泉之聲更加悅耳！

污水已經(jīng)流盡，終于能看到這尿槽的原形了，里面還堆著好多殘渣，打開水龍頭盡情地沖著，孩子們也開始伸手去撿了。我想阻攔，可還是舍不得，眼前的一切豈是千言萬語、苦口婆心能換來的！

搞完了廁所的清潔衛(wèi)生，我沖著“小快活”們喊：“——走，吃冰糕，我請客！我想此刻我們六個是校園里最快樂的人吧。”“老師，你真的不怕臭嗎？”小華嚼著冰棍兒天真地望著我。“我——不怕，我是大人啊！”“大人是不怕。”另一個孩子煞有介事地說。我忍不住笑了，笑出了眼淚……

我很幸運，此后班里的清潔衛(wèi)生便沒有操什么心。三年級結(jié)束了，學校合并，我也到了德育辦公室，不再任他們的班主任，只教語文，但誰都知道我是班里名符其實的“政委”。轉(zhuǎn)眼間小華他們小學畢業(yè)了，大家也沒有分開，換了教室而已。孩子幾乎每周都抽時間來和我說說話。

雖然有好多甜美的記憶，但我不常去回想；雖然有好多動人的故事，我也不常去寫來，我生怕這樣做會將一切沖淡！

（作者單位：山東蒼山縣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