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正確理解自我發展能力的概念內涵,有助于學者把握和政策制定者制定正確的發展政策。可從兩個層次對自我發展能力理論進行辨析:首先根據與自我發展能力相關的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三個概念的比較分析來看,要素稟賦和知識技術創新是自我發展能力的兩個基本影響因子;其次通過結合對個人、企業、市場、產業、區域為主體的自我發展能力概念的綜合分析,可以得出自我發展能力的四個特性:自生性、擴展性、內生性、持續性。培育自我發展能力的關鍵不是要素稟賦,而且不能只依賴自發成長,后天的、外部的輔助也尤為重要;應針對特定能力主體的個體情況,注重制度設計和知識技術創新。
關鍵詞:自我發展能力; 自生能力; 內生增長能力; 可持續發展能力
中圖分類號:F11-0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2)0103107
自我發展能力這個概念已經頻繁出現在針對區域經濟發展,尤其是欠發達地區的經濟發展的學術研究和新聞報道中。目前對自我發展能力這個概念的使用,主要是針對在政策及政府支持減弱的條件下,如何依靠內部力量帶動外界力量實現經濟發展方面。相關的概念還有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可持續發展能力。這些能力的概念之間是什么關系?能力的主體不同,對能力的內涵有何影響?對這兩個問題進行充分、詳細的研究探討,可以深化對自我發展能力的理解,避免人云亦云、流于形式。而且,對概念的不同理解會導致政策制定的極大差異。本文采用文獻綜述的方法,首先對比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可持續發展能力、自我發展能力四個概念,然后分別討論以人、企業、市場、產業、區域為主體的自我發展能力的概念,希望幫助學者和政策制定者正確理解自我發展能力的概念,并對政策制定產生積極的影響。
一、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
可持續發展能力、自我發展
能力的概念比較(一)自生能力
1999年,林毅夫在美國經濟學年會上和譚國富一起發表的討論預算軟約束的論文中使用了viability作為術語“自生能力”的英文詞(viability一詞最早被新奧地利學派的理論模型使用 [1])。林毅夫對這個概念的系統論述則是在2001年5月赴芝加哥大學作Annual D. Gale Johnson Lecture的第一講“Development Strategy, Viability, and Economic Convergence” [2]。林毅夫在論述中指出:新古典經濟學除了眾所周知的“理性人”假設外,還有一個假設,即“企業是有自生能力的”。由此“企業是有自生能力的” 被經濟學家不自覺地當作經濟研究、經濟理論的既定前提。所謂“自生能力”,其定義是“在一個開放、競爭的市場中,只要有著正常的管理,就可以預期這個企業可以在沒有政府或其他外力的扶持或保護的情況下,獲得市場上可以接受的正常利潤率。”他認為,“在發達的市場經濟中假定企業具備有自生能力是合適的,因為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中的政府,除了很特殊的產業中的企業外,一般不會給與企業補貼和保護的。一個企業如果在正常管理下,大家不預期它會賺得市場上可以接受的正常利潤,那么,根本不會有人投資和建立這樣的企業,如果這樣的企業因為錯誤的信息而被設立起來,投資者也會用腳投票,而使這家企業垮臺。所以,在開放、競爭的市場上存在的企業應該都是具有自生能力的。也就是說,只要有正常的管理就應該能夠賺得正常的利潤的……在轉型經濟和發展中國家,很多企業是不具有自生能力的,也就是即使有了正常的管理,在競爭的市場中也無法獲得大家可以接受的預期利潤率的……這主要和這個企業所在的產業、所生產的產品以及所用的技術與這個國家的要素稟賦結構所決定的比較優勢是否一致有關。”林毅夫的結論是:“同樣是在一個開放、競爭的市場經濟中,一個企業是否具有自生能力取決于它的產業、產品、技術選擇是否和這個經濟的要素稟賦結構所決定的比較優勢是否一致而定。”進而他分析認為,在趕超戰略下,企業是沒有自生能力的,所以要求經濟體制全面扭曲資金、外匯、原材料、工資、物價等各種價格信號,以計劃取代市場配置、剝奪企業經營自主權的各項制度安排[3],而在分析轉型經濟和許多發展問題時,應放棄企業具有自生能力的假設,把企業的自生能力作為一個重要的變量來考慮[2]。
林毅夫的自生能力論是建立在新古典主義的基礎上的要素配置,對于自生能力如何促進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等問題無法做出較好的解釋和政策建議。他認為,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是遵循比較優勢生產運作后非常自然的結果,這并沒有理論上的嚴格證明,也與中國的實踐不符,因此只能說是一種最優的可能。在中國,遵循比較優勢的結果往往是“內卷化” [4],而不是創新。而且,僅從企業角度出發探討自生能力,沒有考慮避免路徑依賴(path-dependency)和鎖住(lock-in)的負面效應,無法對產業結構和區域經濟進行類比(例如,對于中、美、俄這樣的大國而言,國民經濟規模大到不可能只發展具有這種自生能力的企業)。有自生能力的企業和順應比較優勢的國家經濟體制能否讓具有人力低成本優勢的發展中國家“趕上”發達國家,尚無定論。后進理論(underdevelopment)、依附理論、中心-邊緣理論都讓林毅夫的觀點受到質疑。當前對“市場換技術”的反思(甚至否定),也促使學者對“趕超戰略”、“自力更生”重新思考。因此,這種自生能力論可以解釋中國改革初期勞動密集型企業獲得的成功,但是卻無法對國家產業發展政策提出合理化建議,這也是由林毅夫研究的自生能力只針對企業所限制。
(二) 內生增長能力
新古典增長理論假定經濟制度和個人偏好都是既定的, 總量生產函數具有穩定的形式, 技術變化因素被排除在經濟分析之外,生產率被假定為按外生的不變比率增長。因此,得到的是當要素收益出現遞減時長期經濟增長停止的結論。但是,由于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自20世紀70年代起長期陷入滯脹, 經濟增長緩慢, 通貨膨脹居高不下,經濟學家著力尋找能夠讓經濟不斷增長的理論。在80年代中期產生了一個新古典經濟理論分支——內生增長理論(the theory of endogenous growth)[5]。
內生增長理論的核心思想是,內生的技術進步是保證經濟持續增長的決定因素。也就是說,“在勞動投入過程中包含著因正規教育、培訓、在職學習等而形成的人力資本,在物質資本積累過程中包含著因研究與開發、發明、創新等活動而形成的技術進步,從而把技術進步等要素內生化,得到因技術進步的存在,要素收益會遞增而長期增長率是正的結論” [6]。根據基本假設條件的不同,可以將內生增長理論的發展大致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增長理論家主要在完全競爭假設下考察長期增長率的決定,建立的內生增長模型包含兩條研究思路。第一條是羅默、盧卡斯等人用全經濟范圍的收益遞增、技術外部性解釋經濟增長的思路;第二條是用資本持續積累解釋經濟內生增長的思路。這兩條思路都存在一定的缺陷:一是完全競爭假設條件過于嚴格,限制了模型的解釋力和適用性;二是完全競爭假設無法較好地描述技術商品的特性——非競爭性和部分排他性,并使一些內生增長模型產生邏輯上的不一致。第二個階段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增長理論研究者在壟斷競爭假設下研究經濟增長問題,提出了一些新的內生增長模型。根據對技術進步的不同理解,可分成三類——產品種類增加型內生增長模型、產品質量升級型內生增長模型、專業化加深型內生增長模型。但是在新增長理論中, 經濟制度和個人偏好仍然被看作外生給定的, 因而就無法利用這一框架說明經濟制度的變化或個人偏好的變化對生產技術和經濟增長的重要影響 [7]。
從上述的理論綜述可以得出,內生增長能力,實質上是指把技術、知識轉變成人力資本、物質資本,促進創新活動,提高生產效率,實現經濟增長的能力。
(三)可持續發展能力
“可持續發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的概念最先是在一九七二年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聯合國人類環境研討會上正式討論,旨在共同界定人類在締造一個健康和富生機的環境上所享有的權利。自此以后,各國致力界定“可持續發展”的含意,現時已擬出的定義有幾百個之多,涵蓋范圍包括國際、區域、地方及特定界別的層面 [8]。
早在20世紀70年代,“持續性” 一詞首先由生態學家提出來,并被用來描述經濟與基本的生態支持系統間的均衡[9]。Meadows等人在《The Limits to Growth》(增長的極限)一書中,將環境、生態因素加入到發展的內涵[10]。1991 年 11 月,國際生態學聯合會 (INTECOL) 和國際生物科學聯合會 (IUBS) 聯合舉行了關于可持續發展問題的專題研討會,將可持續發展定義為:“保護和加強環境系統的生產和更新能力”。之后,可持續發展的內涵被擴展到經濟和社會政治領域。Pearce等人認為,可持續發展應該包括人均真實收入的增長、健康的改善、教育水平的提高、獲取資源的可能、更公平的收入分配、更多的基本自由這幾個方面[11]。 在我國,可持續發展已經是科學發展觀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奚潔人的定義,“可持續發展是以保護自然資源環境為基礎,以激勵經濟發展為條件,以改善和提高人類生活質量為目標的發展理論和戰略。它是一種新的發展觀、道德觀和文明觀。” [12]
對比可持續發展的概念,徐君認為,可持續發展能力除了包括經濟能力(主要指能源、資源、資金、增長率、效率、資產儲量、資源及材料的可替代性、人均收入等)、社會能力(主要指人口容量、人口素質、文化道德、公眾意識、生活方式、社會公平性、社會穩定性、體制合理性等)、生態能力(主要指生態自我調節力、生態還原力、資源承載力、環境質量等)之外,還應包括有宏觀調控能力(主要指規范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行為的政策、法律、法規體系的建設、戰略目標指標體系的建設、資源環境與生態綜合動態監測和管理系統、社會經濟發展計劃統計系統、信息支撐系統等) [13]。
中國科學院可持續發展戰略研究組在1999年提出了一套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并不斷完善,目前該指標體系是國內最為系統、完整的可持續發展測度指標,在2006年版中,該指標體系共分資源稟賦、經濟發展、生態環境、智力支持、社會進步5大系統、5個子系統下劃分為表現系統運行結構的16組模型、進一步設置反映狀態行為的45個指數、233項要素。
(四)自我發展能力
魚小強提出的自我發展能力,“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系統內部的經濟效益和地區積累能力[14]。它強調的是經濟發展的自身基礎或造血功能。它并不排斥外部力量對一國或地區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相反,它是外部力量發揮積極作用的基礎。”但是如果過度依靠外部資金的扶持和幫助,會增加自身經濟的風險性和不確定性。而且,如果一個地區的自我發展能力很差,也不會吸引更多的資金來發展經濟。自我發展能力對一個地區的經濟增長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其經濟學內涵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4]:
(1)要素凝聚能力。要素不僅包括傳統意義上的資本、土地、勞動力,還包括知識、技術和企業家才能。
(2)資源組合能力。將各種生產要素優化配置的能力,提高資源利用效率。
(3)科技進步能力。基本途徑有二:一是知識和技術創新;二是知識和技術引進。
(4)制度創新能力,即適應市場經濟需要,不斷進行制度和體制改革的能力。
(5)科學決策能力。主要指政府經濟決策職能的正確發揮,包括經濟發展戰略的制定、軟硬環境的營造等。
可以看出,要素、資源、科技與可持續發展概念中的生態、經濟和社會性相對應,而制度創新和科學決策與徐君的理解一致。因此可持續發展與自我發展能力在這里是統一的。
(五 )四種能力間的聯系
根據前述四種能力的概念可知,它們研究的層面不同,有微觀的、基礎理論層面的,也有宏觀的、綜合應用層面的,而且互相之間并不排斥,反而是有一定的包容關系(見圖1)。
圖1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自我發展能力、
可持續發展能力的聯系
林毅夫的自生能力僅關注了企業的要素配置是否和所在經濟體的要素稟賦一致,并且暗含了管理(包括科學決策)最優的假定;擴展后的內生增長理論,研究了在科技進步和知識積累、更新(這里包括了科學決策)對要素凝聚和資源組合的能力產生的積極影響——促進經濟增長,但是仍然把制度因素作為外生變量,而不是作為能力的一部分;魚小強在把制度因素加入自我發展能力后,后者的內涵基本與宏觀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一致。根據圖1可以將要素稟賦和知識技術創新作為自我發展能力的兩個基本因子。
自我發展的能力其實是各經濟學派中都重點關注的對象,但是,由于表述不同,針對自我發展能力這個術語的規范性理論解釋并不是太多,大多是將其列入增長和發展的范疇予以分析。因此,上述對四種能力的綜述并不能包含當前所有的關于自我發展的能力、機制、體制的分析研究。例如,Chandler將組織能力(Organizational Capacity)定義為企業內部組織起來的物質設備和人的技能的結合體,包括設備和在生產、銷售、管理方面的技能[15]。這個能力與內生增長能力十分相似。又如,在演化經濟理論中,Dosi and Marengo(1994)[16]在對組織(尤其是“firm”)的能力(organizational competences)的研究后認為,能力是個體組織特有的有效解決問題的程序、組織學習的過程、內容以及組織在解決問題達到優化交易成本的目的,并在不斷地解決問題中進化(這里的進化是指在一定的約束條件下增長、發展)。還有種種理論和討論,這里不一一列舉。
在上述四種能力的概念中,只有林毅夫的自生能力是針對企業而言的,其它三種概念并沒有嚴格限定能力的主體。其實,主體不同,自我發展能力的內涵也有很大差異。
二、對于五種能力主體的討論
(一) “個人”的自我發展能力
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Sen的研究始終堅持以人為本的理念,他把增加個人的能力作為發展的終極目標,發展是達到個人全面自由的過程。他所理解的“自由”,和馬克思、恩格斯所倡導的“人的全面解放”是一致的,既包括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又包括個人進行能動的創造活動所必需的能力。他對“能力”的定義是一個人追求有價值的個人目標所必備的一組功能的組合。這些功能包括免于饑餓的能力、一定的教育水平、健康以及就業,等等。當民眾具備了這些功能之后,他們就可以自食其力,為社會創造財富;同時,社會也因此變得和諧有序 [17-19]。
(二)“企業”的自我發展能力
會計、管理學通過一系列財務指標對企業的生存能力和發展能力進行衡量,例如營業收入增長率、資本保值增長率、資本積累率、資金周轉率、總資本增長率、營業利潤增長率、技術投入比率等。這是在各級制度、法律法規、市場、產業等條件既定的情況下,考慮如何將給定企業管理最優化。而林毅夫對企業自生能力的論述是在假設管理最優的情況下,考慮企業和經濟的要素稟賦結構關系。
(三)“市場”的自我發展能力
狹義上的市場是買賣雙方進行商品交換的場所,廣義上的市場是規制大量商品交易的一系列社會制度 [20])。供需導致交易,交易形成了市場,市場促進了分工,分工進一步擴大供需和交易、市場規模和范圍、技術進步……一系列規則相繼出現,構成了體系,形成了市場經濟,并自19世紀末開始得到了經濟理論界的深入研究。哈耶克指出:“在各種人際關系中,一系列具有明確目的生活形式的生成,是極其復雜但卻又條理井然的。然而,這即不是什么設計的結果,也不是發明的結果,而是產生于諸多未明確意識到其所作所為會有此結果的人的各自行動” [21]。在哈耶克看來,這種在人們的社會交往的行動過程中經由“試錯過程(trial and error procedure)”和“贏者生存(the survival of the successful)”的實踐以及“積累性發展(cumulative growth)”的方式而逐漸形成的社會秩序就是“自發秩序”[21]。到了20世紀八十年代,這一理念則被進一步發展和闡釋為“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對于市場,他解釋說:“市場秩序只是相對晚近的產物。這種秩序中的各種結構、傳統、制度和其他成分,是在對各種行為的習慣方式進行選擇中逐漸產生的。” [22] 哈耶克的“自發-擴展秩序”理論,其實是亞當·斯密的分工理論和他的“看不見的手”的思想的直接傳承和發展[23]。雖然哈耶克的自發-擴展秩序被經濟學家主要用來分析市場經濟,但其理論基礎是建立在人際關系之上,也就是說,他的目光首先是人的發展,然后才是市場、制度、國家體制。
(四 )“產業”的自我發展能力
產業的產生在經濟理論中并沒有引起太大的爭論,一般性的解釋是由于新需求的出現,而且知識技術能夠供給,形成了供需關系,并通過一定的(包括政治、經濟、社會的)制度,完成了交易。而通常產業的產生表現在提供某一特定產品、服務的企業的創建。產業的發展是通過規模(scale)和范圍(scope)的擴大得以體現的,而促進這兩方面擴大的是企業數量增多和規模擴大、技術升級、產業鏈的延伸。這種產業的產生和發展一般受市場和非市場(產業政策或國家意志)機制的雙重影響。
延續要素稟賦論的邏輯,林毅夫提出“開放的競爭性市場中”的產業自生能力的概念:“一個產業部門的企業在沒有外部扶持的情況下,能夠獲得一個可被投資者接受的預期利潤,則該產業部門就是有自生能力的。能夠自發地存在于競爭性的市場經濟中的產業,應該都是有自生能力的。如果一個產業不具有自生能力,它將衰亡或根本就不會出現。一個產業部門不具有自生能力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該產業部門的技術結構和該經濟的要素稟賦所決定的比較優勢不一致……如果隨著經濟的發展,一個經濟的要素稟賦結構升級,勞動力變得相對稀缺,資本變得相對過剩,原來有自生能力的勞動密集型的產業部門也會逐漸喪失自生能力。”(林毅夫、譚國富,2000)[24]但是顯然,在現實世界中,很多國家的很多產業并不具備這種自生能力,例如幼稚產業(其定義可參考穆勒標準、巴斯塔布爾標準、肯普標準、小島清標準、筱原三代平標準),因此產業政策就對產業和市場的關系做出調整,“幫助產業發展”出自生能力。
區別于林毅夫的概念,駱玲和唐志紅提出:“在可持續發展思想指導下,通過技術創新,促進產業發展和資源永續利用、生態環境優化之間的良性互動,實現產業系統整體效應最大化,強調從產業層面實現人口、資源、環境三要素以及生態、經濟、社會三大系統的協調發展,注重發展的可持續性。” [25]
(五)“區域”的自我發展能力
區域的自我發展能力這一概念在國內出現較多。張瑞華等在區域經濟梯度發展的背景下從承接產業轉移、優勢產業培植的視角研究落后區域經濟自我發展能力的提升[26];周彥和吳一丁分析了新疆區域的自我發展能力[27];梅蘭、王科、羅曉梅等從不同角度分析了提升自我發展能力——變輸血式為造血式——對扶貧的重要性[28-30]。在2010年4月7日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自我發展能力也被強調作為今后十年西部大開發的主線,“以保障和改善民生為核心,以科技進步和人才開發為支撐,進一步完善政策、加大投入、強化支持。魏后凱對此解讀,突出西部自我發展能力的培養,是西部新十年政策的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標志著中央寄望西部在新十年走上由輸血式轉向內生型發展道路。” [31]
根據王科的概括,其中一部分“國內學者參考林毅夫企業自生能力的概念……認為如果一個區域推行與本地資源稟賦相一致的經濟戰略和政策,吸引本地企業選擇與本地資源稟賦相符的產業和技術,并最終使本地企業在市場競爭中存活并發展起來,那么這樣一個存在大量有自生能力企業的區域就是有自生能力的區域。反之,如果企業的產業和技術選擇在政府‘違背比較優勢戰略’的政策驅動下,同該經濟的要素稟賦結構所決定的比較優勢不一致……那么該企業在面臨市場競爭時就會喪失“自生能力”,并最終被市場淘汰,那么存在大量這樣企業的區域就是無自生能力的區域。”[30] 還有部分學者“從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系統內部具備的凝聚、整合和產出能力定義地區自我發展能力……認為區域自我發展能力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指一個區域的自然生產力和社會生產力的總和,是對一個區域的自然資本、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積累狀況的整體描述。這種能力強調的是區域經濟發展的自身基礎和造血功能,但它不排斥外圍力量對這一地區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相反,它是外圍力量發揮作用的內在基礎。在這個系統中,自然生態環境可持續發展能力是形成區域自我發展能力的導向,區域社會發展能力是形成區域自我發展能力的基礎,區域經濟集聚能力是形成區域自我發展能力的保障。”從這兩種定義的區別可以看出,前者是把區域等同于企業的集合,而有自生能力的區域則是有自生能力企業的集合,忽略了區域經濟與企業集合的差別;而后者則更接近于魚小強的自我發展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兩個概念,從四種資本、內外力量結合生態、社會兩個方面考慮區域經濟,其強調的區域經濟發展的基礎和造血功能則對應于自發和擴展兩個階段。
另外,王玉芳等 “借鑒林毅夫的企業自生能力概念,提出可持續發展自生能力:在擁有一套完善的制度、技術、資金支持和保障體系的前提下,通過區域內生態子系統的自我調節,經濟子系統和社會子系統的自我控制以及人的自我發展,使經濟生態社會復合系統按照可持續發展的規則自動形成一定的良性結構和功能,促使區域獲取社會可接受的最大福利的能力[36]。可持續發展自生能力與企業自生能力相比,是在一定外界條件的保障與支持下的內在性和自生性的能力,是區域經濟生態社會系統協同發展的核心目標,其實質包括系統的協同能力和持續能力。協同能力是經濟生態社會復合系統內各子系統對彼此之間相互作用的反映和適應能力,是可持續發展自生能力的核心……系統的協同高于一切,任何一個子系統的發展能力都必須以考慮其他子系統的發展利益為前提。協同能力充分兼顧了各子系統的發展能力,是各子系統可持續發展能力的高度概括。持續能力是經濟生態社會復合系統內各子系統所具備的能夠支持自身和其他子系統長期、穩定運行的潛力,包括發展的長期性和發展的能力,實質就是經濟、生態、社會的發展潛力,只有具備了這種潛力,發展才能長久持續下去。”雖然王玉芳等聲稱其可持續發展自生能力概念借鑒了林毅夫的企業自生能力概念,并與之進行了比較,但在概念上,并沒有體現出兩種能力在邏輯、內涵、外延、應用方面的相關性。事實上,與其可持續發展自生能力聯系更為緊密的是可持續發展能力。并且,王玉芳等使用了自我調節、自我控制、自動形成、自生性這些名詞,說明其理念是市場自發-擴展秩序的延續;而其概念的核心協同能力和持續能力,只是系統論的一般解釋,而且是按照可持續發展的規制,形成同義反復,沒有實際意義。其最大的亮點是把人的自我發展納入區域可持續發展能力,這與Sen的理念是一致的。
(六)能力主體和能力內涵的關系
能力主體不同,能力的概念也不同。因而,針對不同的主體,能力提升的方法和措施就應有所區別,對癥下藥。而且,從以上對五種能力主體的概括來看,若以邏輯來分類,自我發展能力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以林毅夫的要素稟賦論為理論依據;一類則是以自發-擴展秩序為理論依據;還有一類是以可持續發展為理論依據。而根據圖1中對能力層級的比較,最后一類的能力內涵更大,并包容了前兩類的能力。在現有的自我發展能力的研究中,以區域為能力主體的最多,而且大多是與可持續發展能力相近。在區域研究中,很自然地包含了對人、產業、市場、企業發展能力的討論,但由于這些能力的邏輯并不一致,這就給自我發展能力的研究帶來了極大的不協調,并直接導致了提升自我發展能力政策的差別,在實踐中產生的效果也有極大的差異。
三、自我發展能力概念的總結及應用
前文中列舉的自生能力、內生增長能力、自我發展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以及五種主體的自我發展能力的概念都可以看作是對狹義的自我發展能力的不同定義。根據對這些概念的比較,可以概括出廣義自我發展能力概念的四個特性:自生性、擴展性、內生性、持續性。
自生性:在沒有外部推動的情況下,能力主體可以在某種制度下適應該制度的“選擇標準”而生存,但沒有外部扶持不等于不利用外部資源。
擴展性:能力主體在規模和范圍上擴大,可比照哈耶克的擴展秩序。
內生性:依靠知識和技術的積累、創新,使能力主體的結構升級和改善。
持續性:能力主體的存在是持久的,短期和長期都能夠適應環境(廣義的環境,包括經濟、社會、政治、生態)。
這個概念對于個人、企業、產業、市場、區域這五種主體都是適用的。
由此概念可以得到兩點啟示:
第一,四個特性中沒有自發性,因為自我發展能力的起點不一定是自發(比照哈耶克的自發秩序),也就是說自發性不是自我發展能力的必要條件。例如,一國的某一產業,由于外力(國家政策、國外的技術創新)促使而生成,一樣可以培育出自我發展能力,否則后發優勢就是空談;又比如一個區域,它的經濟起飛是靠外力促成的(國家政策、特殊時機、外資涌入),但一樣可以培育出四個特性,進而形成區域經濟的自我發展能力。這樣的例子在區域發展研究中比比皆是。
第二,培育自我發展能力的關鍵不是要素稟賦。這里的自我發展能力與林毅夫的自生能力理念(如果不能自生,就不可能自發)有所不同,但不否認林毅夫所提倡的具有自生能力的企業可以培育出自我發展能力。如果能力主體的要素稟賦具有比較競爭優勢,則主體在短期內會較容易加強自生性和擴展性,但內生性和持續性受益不多。主體需要利用先發(或自生)優勢,積極加強內生性和持續性,才能真正培育出自我發展能力,否則只會是曇花一現。如果能力主體的要素稟賦不具有比較競爭優勢(例如,沒有順應“其所在經濟體的要素稟賦”,或要素稟賦在多個競爭者中都不占比較優勢),它在短期內自生性會很弱,進而在放任競爭的市場經濟環境中,在起步階段很容易被后發劣勢限制發展。但制度提供者可以通過人為設計,靠后天彌補先天不足,借助后發優勢培育、加強擴展性、內生性和持續性,培育出自我發展能力,獲得長期競爭優勢。
綜上所述,在理論上,林毅夫批判的“趕超戰略”和自由放任經濟的擁護者們所批評的產業保護、扶持政策是“可以”有積極意義的。在實踐中,由于市場機制發展的不成熟和市場本身的不完美性,唯市場主義之外的制度安排(例如法律、政策)就是經濟管理者培育、增強個人、企業、產業、市場、區域經濟自我發展能力的重要手段。但是在國內外制度安排的理論和案例研究中,尚未發現普適性的好制度。這就需要制度制定者針對特定能力主體的個體情況,在一定的原則下(例如總體戰略)進行制度設計。根據自我發展能力的四個特性,注重要素稟賦和技術創新兩個基本能力因子的作用,尤其是后者。還要注重在不斷學習、經驗總結的基礎上完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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