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當前我國社區矯正本土化的困境與路徑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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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開展在探索我國刑罰制度的改革與完善、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等方面都起到了極為重要的推動作用。社區矯正在我國八年的探索成果非凡，與此同時也面臨著嚴峻的本土化困境，如社區矯正運作體制不健全、缺乏法律支持、社會認可度低、資源缺乏、內容行政化等。應從建立專門的社區矯正機構、構建多方位的社會支持網絡、運用社會工作理念等方面來推動社區矯正的未來發展。

關鍵詞：社區矯正；本土化；困境；路徑選擇

中圖分類號：D922.12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2）0500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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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司法部于2005年1月下發《關于擴大社區矯正試點范圍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通知》要求在原有北京、上海、天津、江蘇、浙江、山東等六省市社區矯正試點的基礎上，將河北、內蒙古、黑龍江、安徽、湖北、湖南、廣東、廣西、海南、四川、貴州、重慶等十二個省（市）列為第二批社區矯正試點地區。通過八年的試點，我國在社區矯正方面積累了許多寶貴的經驗，但與此同時也暴露出了一系列問題，社區矯正面臨著嚴峻的挑戰。江蘇省無錫市是全國首批社區矯正試點之一。筆者通過對無錫市社區矯正工作開展的實地調查，試圖挖掘出我國現在社區矯正工作中存在的諸多問題，并對其未來發展路徑進行分析。

一、實施社區矯正的重要性

“社區矯正是與監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方式，是指將符合條件的罪犯置于社區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于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1]八年來，社區矯正工作進展順利，成效顯著，在維護社會穩定、降低刑罰執行成本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完善我國非監禁刑罰執行制度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積累了豐富經驗。其重要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增強了行刑效能，維護了社會穩定

一方面，社區矯正通過擴大非監禁刑的適用，將那些不需要、不適宜監禁或者不適宜繼續監禁的罪犯放在社區中執行刑罰，可以減少在押犯的數量，以利于監獄集中力量對那些只有通過監禁才能改造的罪犯進行教育改造。另一方面，社區矯正有效地增強了社會的穩定性，緩解了社會沖突，有利于鞏固和發展民主團結、安定和諧的政治局面。“自2003年開始試點以來，社區矯正質量不斷提高。各地圍繞社會管理創新，在加強對社區矯正人員監督管理的基礎上，積極探索了各種教育矯正、社會幫扶等方法，不斷提高教育矯正質量和水平，促使社區矯正人員順利融入社會，重新犯罪率始終控制在較低水平，在矯正期間再犯罪率為0.2%。”[2]據無錫市司法局統計，2011年1月到10月，通過社區矯正無重新犯罪人員；從2003年至2011年10月，累計重新犯罪率只有0.3‰，可見社區矯正取得了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二）能防止罪犯在監獄內交叉感染

有學者認為，監禁矯正會形成監獄里的“負性互動”，罪犯很可能習得其他人身上的不良行為方式，對罪犯的教育改造產生負功能。根據貝克爾的標簽理論，越軌者一旦被貼上“罪犯”的標簽，就會在其心靈上打上恥辱的烙印，產生“自我降格”的心理過程，進而順應社會對他的評價，出現嚴重的偏差行為。進入監獄后的罪犯首先會給自己貼上標簽，把自己定位為一個一無是處、需要懲罰的罪犯，很有可能產生消極情緒，不利于罪犯進行積極的自我改造。但若對其采取社區矯正方式，就可以有效減少監獄內交叉感染，通過為罪犯創造寬松的改造環境，使罪犯在與社會的密切交往中消除對社會的排斥和仇視，并盡快地融入社會，避免重新犯罪，提高罪犯教育改造的質量，這充分體現了立法本意的人道主義原則。

（三）為罪犯順利回歸社會和再社會化提供了有效途徑

監禁矯正在刑罰執行方面具有監控性和隔離性等突出優勢，但同時也存在著感染性和封閉性，罪犯釋放后很難順利地回歸社會。“把一個人從正常的社會中抓走，放入一個不正常的社會中去，而在他獲釋后，又希望他適應正常社會的生活，這是完全不可能的，是不符合邏輯的。”[3] 監禁矯正使得罪犯與社會相隔離，與社會的聯系中斷，缺少了對社會發展的親身體驗，長期監獄生活所形成的“監獄人格”等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矯正對象的社會適應。社區矯正把矯正對象放到了社區之中開展矯正工作，通過充分利用社會力量和社會資源，使罪犯在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等方面有效適應社會變遷，減少由于對社會的陌生感而產生的不適應和自我封閉，有利于罪犯加快社會適應的進程。

二、當前社區矯正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社區矯正運作體制不健全，缺乏法律支持

筆者通過查閱《關于開展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2003年）了解到，社區矯正是一項綜合性的系統工程，它涉及七個部門，分別是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司法行政機關、司法所、財政部門、監獄（如表1）。每個部門在整個工作體系中承擔著相應的責任，它們之間互相配合、聯系緊密，對社區矯正試點工作都給予了相當的支持。“因此社區專職矯正人員看似只接受司法局的管理和監督，實則也需要與其他幾大部門之間保持聯系，定期或不定期地提交工作匯報。不同的管理機構往往又會從各自的角度對社區矯正的基層機構提出不同的工作建議和要求。對于社區矯正的基層工作機構和人員來說，本應該將工作的重心放在對罪犯的矯治上來，但是由于這種多頭管理的存在，常常造成他們工作量的增加和工作重心的偏離，既不利于矯正質量的提高，也不利于充分調動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的積極性。”[4]這種運作體制使得矯正專職人員的角色定位出現了偏差，一名無錫市崇安區某街道司法所的矯正專職人員就曾表示，“我們每天連文案工作都忙不過來了，哪還有空去管理那么多矯正對象呢”。

表1社區矯正七大相關部門的主要職責

相關部門主要職責

人民法院依法對刑事被告人、罪犯適用管制、緩刑、剝奪政治權利、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等非監禁刑和非監禁刑罰措施，依法對社區矯正對象適用減刑，假釋，撤銷緩刑、執行原判刑罰，撤銷假釋或暫予監外執行、收監執行等司法獎懲措施。對于可能適用社區矯正的案件，委托社區矯正工作機構開展審前調查。

人民檢察院依法對社區矯正工作實施全程監督，維護社區矯正對象的合法權益，預防和打擊社區矯正對象又犯罪，保證社區矯正依法公正實施。

公安機關配合司法行政部門依法加強對社區矯正對象的監督考察；對違反監督考察規定的社區矯正對象，根據司法行政部門的建議依法采取相應的措施；對重新犯罪的社區矯正對象，及時依法處理。

司法行政機關牽頭組織職能部門和社區力量開展社區矯正工作，做好對社區矯正對象的監督考察，組織協調對社區矯正對象的教育、幫助工作。

司法所具體承擔社區矯正的日常管理工作。

監獄依法準確適用暫予監外執行措施，對符合假釋條件的罪犯及時報請人民法院裁定假釋。

財政部門為社區矯正工作提供必要的經費保障，并將經費納入年度財政預算。

另外，從我國現有的刑事法律相關規定來看，現行法律中并沒有屬于社區矯正的專門法律。我國目前社區矯正適用的依據僅僅是兩高、兩部發布的通知、司法部的《司法行政機關社區矯正工作暫行辦法》以及各地方自己制定的地方性法規，這些都過于簡單，它們只是解決現階段社區矯正試點工作開展過程中法律依據不足的一種替代性措施，其法律效力遠遠不夠，因而難以滿足社區矯正工作長期發展的需要，

（二）社區矯正社會認可度低，社會資源匱乏

首先，社區矯正社會認可度低。就目前社區矯正的現狀來看，社區矯正還是一個純政府的行為。“社會上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對社區矯正存在認識上的偏差，認為罪犯即意味著坐牢和監禁，只有把罪犯關進監獄才是最安全的，擔心社區矯正對罪犯容易造成失控或使其因得不到嚴格管教而重新犯罪，同時，罪犯被判刑后仍放在社會上，絕大多數人會認為罪犯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5]社區各界對這一類特殊群體都不大關注，社區志愿人員人數少，他們參與社區矯正工作的程度也十分有限。其中主要原因是社區矯正本身是一種刑罰執行活動，帶有一定的嚴肅性，并非允許社會上的任何人都可以參與；次要原因是因為在人們的傳統觀念中仍然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思想，人們從心理上難以接受罪犯在社區內改造。在這種背景下，社會力量的參與度大大降低，使本來具有高度創造性的社區矯正變為監禁矯正的變種。

其次，社區矯正的資源十分匱乏。一是專業人員比較少。以無錫市為例，無錫市共有26個社區矯正示范點，其中矯正專職工作人員最多的是江陰區的澄江街道，共13名，每個人負責2名～3名的矯正對象，這樣工作人員在進行社區矯正時能更加具有針對性。同時，也存在著許多街道只擁有1名～2名專職工作人員，而每個專職人員要負責20名～30名不等的矯正對象，這無疑給矯正工作者帶來很大壓力，工作者無法深入開展社區矯正工作。二是矯正資金的來源也十分有限。無錫市社區矯正項目資金完全來自于江蘇省社區矯正專項經費的劃撥。由于社區矯正專項經費的增加跟不上社區服刑人員的增加，導致目前無錫市部分試點社區矯正專職工作者與社區服刑人員的比例已低于1：20。由于經費不足，矯正專職人員的待遇有限，社區矯正專職人員流動頻繁。另外，因為社區矯正仍舊歸屬于政府管轄，不允許社會企業和非政府組織介入，因此沒有任何社會基金來源。

（三）社區矯正工作方式專業化、個性化不足

由于社區矯正專職人員數量少等諸多因素，目前無錫市各試點的社區矯正工作大都采取統一管理的方式，對矯正對象的改造、管理、幫教和監督強調的是組織紀律性，使矯正教育偏于行政化，其主要目的是為了維護社會穩定。矯正專職人員多為任務導向型的，即完成既定任務，不能滿足社區服刑人員的個性需求。目前，無錫市只對大多數的社區服刑人員組織進行思想政治教育和社區公益勞動。每周的電話匯報、思想匯報多流于形式，公益勞動也未能真正發揮每個服刑人員的自我效能，這些都無法真實體現出社區服刑人員的改造變化過程，很難達到理想的效果。社區矯正專職人員對社區矯正的工作還停留在應付狀態，只完成了表面的穩定控制工作，對于實現包括職業技術教育、心理健康教育在內的改造目標還相差甚遠，忽略了社區服刑人員的個性化改造，使矯正工作成為一個大筐，不同類型的社區服刑人員統統往里裝，無法體現出不同類型、不同情況的社區服刑人員的個性發展需求，不利于矯正對象的長遠發展。

三、社區矯正未來發展路徑選擇

（一）建立專門的社區矯正機構，完善社區矯正立法機制

目前世界上許多國家和地區都已經建立起比較完善的社區矯正制度，并由專門的社區矯正機構來進行管理，名稱各不相同，如英國的緩刑監察室、美國的社區矯正中心、法國的考驗監督委員會等。依據我國以往的社區矯正實踐經驗，建立起專門的社區矯正機構也將是大勢所趨。根據試點的基本情況，我國應設置專門的社區矯正機構，制定一套規范化的工作制度，統一負責社區矯正工作的開展。這將有利于解決我國社區矯正相關部門冗雜的問題，通過這一機構將社會各種力量和資源有效統一起來，最大限度地提高社區矯正工作效率和工作質量，做到責任明確化、工作專業化、行動高效化，并為完善我國的社區矯正制度奠定基礎。

目前我國社區矯正工作的開展主要是靠國家的刑事政策來推動進行的，但有關社區矯正的法律不能長期缺位。為了確保社區矯正有序順利的開展，我國有必要制訂一部專門的社區矯正法。在制定過程中主要結合當前我國社區矯正試點所積累的經驗，同時參考西方國家的做法，對社區矯正的執行主體、相關程序、權利界限、工作手法等做統一規定，以此來規范社區矯正工作，增強社區矯正工作的規范性、權威性和可操作性，使社區矯正有法可依。

（二）加大社會宣傳，構建起多方位的社會支持網絡

社區矯正工作在我國仍處于起步階段，因此，政府應加大社會宣傳力度，將人們的“重刑主義”傳統觀念轉變過來，營造一個寬嚴相濟的社會氛圍。例如，可舉辦“社區矯正”成功案例的分享會活動、“社區矯正”宣傳月活動，并且廣泛運用大眾傳媒的力量，通過積極的輿論宣傳使社區矯正理念深入人心。

經費問題制約了社區矯正的進一步發展，拓寬經費來源也成為了當務之急。社區矯正工作的經費籌集應該不局限于政府經費撥款，應廣泛動員社會的力量，籌集社會上的基金，如國際上的專項資金、社會企業贊助等，逐步形成“以政府經費為主，社會經費為輔”的社區矯正經費保障格局。

在當前我國司法局人少事多的現狀下，應不斷壯大社區矯正專職人員隊伍。“鑒于我國目前豐富的畢業生資源，可以通過選拔、考核等方式吸收具有相關專業背景的畢業生加入到社區矯正的隊伍中來。對他們進行培訓，提供相應的薪金和福利，提供發展的空間和機會。建立一支高素質、業務強的社區矯正工作隊伍。”[6]與此同時，要動員和組織社會各方面力量積極參與社區矯正工作，整合并利用社會資源，發揮各自優勢。例如，可通過志愿者進行專門幫教。志愿者來自于各行各業，人數眾多，各有擅長，可根據具體情況為志愿者尋找適當的案主；志愿者在專職人員的指導下，制定工作計劃、工作目標，開展矯正工作，要定期對志愿者進行交流、培訓，保證幫教實效。通過以上措施，構建起多方位、多層次的社會支持網絡，從而有效地提高矯正質量，進一步促進我國社區矯正的本土化。

（三）運用社會工作理念，使矯正工作更加個性化、人性化

社區矯正是一種刑罰執行活動，但又不是單一的刑罰執行。社區矯正的終極目標是矯正社區服刑人員的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使其順利地回歸社會。社區矯正專職人員不應單以完成任務為導向，而應積極關注矯正對象在認知、心理、社會態度、社會支持、社會交往、社會聯結等方面的問題，運用專業的社會工作理念，來矯正對象，重新挖掘矯正對象所擁有的資源，恢復其社會功能，培養其改變現狀的能力，注重人與環境互動的工作思路，促進矯正對象的個性發展。一方面，社區矯正專職人員在工作過程中，應更多地關注這類“特殊群體”，運用同理心，將自己置于社區服刑人員的位置上去體會他們所面對的社會壓力和挑戰。積極尋求社會上的綜合資源，如就業機會、社會救濟、法律援助等，來幫助他們解決生活中的實際困難。另一方面，社區矯正專職人員在對社區服刑人員進行教育改造時，應注意運用社會工作的一些基本原則和理念，對他們給予充分的理解、尊重和信心，切實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挖掘他們的潛在優勢。在安排公益勞動時，應根據個人所長來合理安排勞動任務，如將文化程度較高的服刑人員安排到民工子弟學校支教或為社區出黑板報等，跳出公益勞動統一安排的桎梏，并結合實際情況對其進行考核，以完成的公益勞動工作量和工作質量為考核獎勵的指標，充分調動他們的勞動積極性，化被動為主動，激發其自我潛能，實現其個人價值。總之，“社區矯正專職人員在履行其職責時應充分體現出工作服務性、角色多樣性、處事協調性、視角全方位性。”[7]

自我國試點實行社區矯正以來，社區矯正在維護社會穩定、提升罪犯改造質量等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由于其尚處于發軔時期，我國的社區矯正仍存在諸多不足，需要妥善解決。完善社區矯正制度，健全社區矯正隊伍是一項系統的大工程，涉及方方面面，需要現有經驗的不斷總結和反思，需要整個社會的共同關注和支持，需要后人不斷努力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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