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中,我們遇到了以下幾個句子,其中的“之”字用法引起了普遍的爭議。
1.“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蘇教版必修五《蘭亭集序》)
2.“至京師,仰觀天子宮闕之壯,與倉廩、府庫、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麗。”(蘇教版《唐宋八大家散文選讀》中《上樞密韓太尉書》)
3.“故予與同社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為之記,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蘇教版必修三《五人墓碑記》)
4.“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游,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蘇教版《唐宋八大家散文選讀》中《鈷鉧潭西小丘記》)
這四個句子中的“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即其用法似乎既可以理解成結構助詞“的”,又可理解成“定語后置的標志”,或理解成“放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針對第四句,教材后還專門設置了一道思考題,問這句話中的“前四個‘之’字起什么樣的作用,有怎樣的表達效果。遺憾的是配套的教學參考書對這些“之”的用法、作用沒有詳說,只是對“表達效果”簡單論及,這更增添了老師的疑惑,引發了熱烈的討論。
要理解上述這些“之”的用法,我認為必須要結合句子的語境,聯系上下文反復推敲句子的整體意思。
先看第1句,“宇宙之大”(“品類之盛”用法與其一樣,省述)做動詞“仰觀”的賓語。“仰觀”的對象到底什么呢?如果是“廣大無邊的宇宙”,即“宇宙”是中心語,那么“之”就是定語后置的標志;如果是“宇宙的廣大無邊”,即“大”是中心語,那么“之”應為結構助詞“的”。這似乎都行。但聯系下文,“(借助這些景象)可以放眼縱觀,舒展胸懷……”,“宇宙之大”只有理解成一種整體性的宏偉壯觀的景象,上下文才最通暢。而“之”不管當成“定語后置的標志”還是“的”,這種景象都會因偏向于其中某一方面而顯得單薄、抽象,沒有一種整體的闊大的氣勢,也不太合情理。我們無法說作者“仰觀到的景物”主要是“宇宙”而非“它的廣大無邊”,或主要是“廣大無邊”而非“宇宙”本身,它們顯然是聯系在一起的一個整體,所以這里的“仰觀宇宙之大”應譯成“仰觀宇宙廣大無邊”才最好。因此,句中“之”應為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同理,第2句中,作者“仰頭觀看到的”的也只能是“宮闕華麗壯觀”“倉廩、府庫等廣大富麗”這些整體的令人驚嘆的景象,不可偏指。由這些景象,作者終于“知道”:天下(竟是)如此廣大、繁華、壯麗。所以“天下巨麗”也是一個主謂短語,句中的這些“之”都是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和這種情況類似的,還有例句3,表面上看起來,“死生之大”很像翻譯成“死生的重大意義”,“之”釋為助詞“的”(很多資料包括配套的教參都這樣翻譯);但聯系上下文,作者實際上想要人明白的是“(一個普通人的)死生(偏向于“死”)(也)具有重大意義”,而不是“死生的重大意義”。而且,“死生之大”與“匹夫之有重于社稷”同做動詞“明”的賓語,而“匹夫有重于社稷”顯然是主謂結構,所以“死生大”必然也是主謂結構,所以“之”也應是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第4句中,含“之”的四個短語都做“舉熙熙然回巧獻技”的主語。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回巧獻技”呢?首先,“高”“浮”“流”“遨游”這些形容詞或動詞是無法“獻技”的,所以“之”不是結構助詞“的”;如果把“之”視為“定語后置的標志”,那么“回巧獻技”的就是“山、云、溪、鳥獸”,這當然是講得通的。但幾個名詞就“回巧獻技”,這樣表述似乎過于簡單、牽強。仔細揣摩,“回巧獻技”應是“山”“云”“溪”“鳥獸”這些自然景物的“高聳”“飄浮”“流淌”“遨游”這些描述性的詞語所呈現出來的和諧、優美的景象,因此,這幾個動詞和形容詞都應是對主語山、云、溪、鳥獸的陳述和描寫。所以“山高”“云浮”等都應是主謂結構,“之”是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而且,用了“之”之后,更可以把后面的“高”“浮”“流”“遨游”凸顯出來,渲染了景物的變化多端、和樂美好,從而與“回巧獻技”更照應。另外,我也查了不少資料,如《古漢語學習輔導》(朱振家主編,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等都是把它當作主謂結構來翻譯的。
周本淳先生主編的《古代漢語》(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說:“之”常用在主語和謂語之間,組成主謂短語,用來充當句子的主語、賓語或狀語。而上面幾個例句中的“之”便都是這種用法。而一旦加入“之”之后,便更突出了“之”后面這個“謂語”所表現的內容,而這一突出,便常會使人把它誤解成表示偏正關系的“的”或定語后置的標志了。比如,對以上幾個例句中“之”的翻譯,配套的教學參考書的解釋便是這樣。第1句的翻譯是對的,當作了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第2句當作了結構助詞“的”;第3句當作了“的”;第4句當作了“定語后置的標志”。這充分說明,對于“之”的這類用法,是多么地容易混淆。
(孔菊美 江蘇省泰興市第二高級中學 225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