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指出,諸如內疚、悲痛或孤獨這樣的復雜情緒,不單單會出現在莎士比亞這樣的劇作家的筆下,它們還是人類肉體感覺的一部分。這類隱喻常見于多種語言中的日常慣用語里。比如在英語里,當我們說“被丟在了寒風里”,是因為我們感到自己被他人排斥了,類似的情緒表達在日語里叫做“一句暖語能抵三個寒冬”。
表面上看,這些關聯似乎只有單純的象征意義。在實際生活中,孤獨并不能真的讓我們發抖,內疚也不會使我們感到骯臟。真的如此嗎?最新的研究表明,這些身體感受確實會常常伴隨著我們的情緒。相反,通過激起人們的厭惡感受,電影中的一個場景甚至可以左右一個實驗里受試者的道德判斷。
如今很多人相信,情緒帶動的身體反應是人類復雜情緒進化過程中的一部分。由于我們的大腦在進化過程中所需處理的情緒越來越復雜,理論上講,建立新的神經機制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們的情緒只是各種基本感官知覺之間的簡單堆積罷了。以下實驗,最能清楚地展示了身體感覺與情緒以及行為之間的聯系。
“愛理不理”和“熱情接待”
2006年的整個秋天,有好幾組志愿者來到了耶魯大學的心理學大樓。一位研究者在大廳接待了每組成員,并陪同他們一起去了四樓。電梯里,研究者在記錄每位志愿者的名字時,會讓對方幫忙拿一下自己手中的飲料杯,這個動作就像是不經意間做出來的。受試者并沒覺察出這個舉動的特殊含義,然而實驗已經在他們幫忙拿杯子的時候就開始了。
進入實驗室后,大約40位志愿者都要閱讀一段描寫一個虛擬人物的文字,隨后還要回答有關這個人物的問題。那些之前拿到了冰咖啡,而不是拿到熱咖啡的志愿者,會認為這個虛構形象不夠熱情和缺少人情味兒,即便這兩組志愿者讀到的描述是一樣的。當被要求回答這個形象的其他問題,比如他是否誠實的時候,答案就不受飲料冷熱的影響了。
關于身體與心理在感受溫暖這方面的關聯性,由勞倫斯·威廉斯(就職于美國科羅拉多州州立大學)領導的上述實驗研究并不是唯一的一個。想象一下那些被社會排斥的情形,就好像房間里的溫度下降了3攝氏度一樣。在某種程度上,這也可以解釋我們是如何社交的。比方說,當我們在家里招待的客人時,通常更習慣提供客人一杯熱飲而不是冷飲。
“人們在人際關系中顯現出的某些行為,正反映出人們是可以體會出身心溫暖之間的關系的?!蓖谷缡钦f。
腦島皮層是一部分沿著大腦表面褶皺分布的深層組織,它可能就是上述結果的根源所在。大腦成像顯示,當人在經歷身體和心理雙重溫暖的時候,這個區域都是活躍的。威廉斯認為,這一聯系可能在人生的時候就形成了,并且在人生早期得到加強,特別是在當嬰兒學會把來自父母的身體溫暖與得到關愛和保護相聯系的時候。
“潔凈”和“虔誠”
“真主安拉熱愛那些投靠他的人們,也熱愛那些在意潔凈的人們”,《可蘭經》中有這樣的語句。伊斯蘭教并不是唯一把潔凈衛生和心靈純潔聯系起來的宗教?;浇痰南炊Y儀式志在同時清潔身體和靈魂,此外,潔凈對印度教教徒也是一樣的重要。
根植于大腦前額皮層的這種聯系,可以對我們的行為產生意想不到的深遠影響。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西蒙尼·思科奈爾(就職于英國普利茅斯大學)和他的同事分別給兩撥志愿者展示了中性場景,以及電影《火車污點》里的一個廁所場景(如果你還沒看過這部電影,你就把這個場景想象成“蘇格蘭最糟糕的廁所”)。相對于看了中性場景的志愿者,那些看過電影《火車污點》片段的志愿者隨后會對不道德的行為,例如食人族,做出更為苛刻的評判。另一項試驗結果顯示,如果讓一組受試者在一個骯臟的房間里聞到一股屁味,他們會產生類似的心理反應。
像麥克白夫人那樣強迫癥一般的反復洗手,這表明,負罪感會促使人們通過清潔自身來尋求解脫。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鐘成博和猶他州普羅沃百翰青年大學的凱蒂·麗杰克,曾經要求志愿者們閱讀一份第一人稱的道德高尚的案件或者涉及破壞的案件。隨后志愿者們被要求按照自己的意愿挑選一種家庭用品,這其中有肥皂、牙膏、CD盒和巧克力棒。結果表明,那些讀過有關破壞案例的志愿者更容易選擇清潔用品。
片面地看,你可以認為清潔的環境更能讓人容忍他人的不端行為。然而清潔身體的舉動并不會必然引發人心向善,雖然宗教儀式一直希望如此。另一項研究里,鐘成博的小組要求志愿者們回憶他們過去做過的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在向志愿者們承諾安全和無害的同時,研究者向半數志愿者發放了用來擦手的消毒毛巾。這之后,所有的志愿者被問及是否愿意再參加另一項實驗,這次是要幫助一名有抑郁傾向的研究生走出困境。擦過手的志愿者中間只有40%的人愿意前往,而那些沒擦過手的志愿者里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人愿意做這件事。
其他實驗也表明,內疚感可以促使人們更愿意幫助他人。鐘成博和麗杰克都認為,人們一旦通過清洗驅散了內疚感,他們就好像得到了可以為人吝嗇的許可證一樣。
遭到拒絕的痛苦
回想你的學生時代。你還記得當你被排擠出一個游戲的痛苦程度嗎?或者當你沒有被一個聚會邀請時是什么感覺?那種受人排斥的痛苦是切切實實的,然而這種痛苦的感覺是否類似于某種身體上受到傷害的滋味呢?
為了證實身體疼痛和情感痛苦之間的神經聯系,洛杉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內奧米·艾森貝格爾和他的同事要求志愿者們玩一場虛擬球賽。每個志愿者都以為他們的隊友是呆在另一間實驗室里的,而事實上這些“隊友”是用軟件虛擬出來的,與此同時,程序還會在球場過程中逐漸淘汰人類球員。球賽的整個過程,每個受試者的神經活動都被磁共振成像儀記錄在案。
掃描結果顯示,被同伴排斥的感覺增強了背側前扣帶回皮層(dACC)的活躍性,身體上的疼痛帶來的悲痛情緒也會同樣在大腦里的這塊區域得到反映。當人們回想起親密同伴的死亡時,dACC也同樣會被激活。
這也許就解釋了為何有些人在情感上遭遇徹骨痛苦的時候,會轉而使用本來是麻痹身體上的疼痛的藥物(例如酒精或海洛因)。不過根據列克星敦肯塔基大學的內森·迪沃的一項未發表的研究顯示,服用藥性更低的藥物也可以起到同樣的效果,而且沒有副作用。
迪沃要求大約40名大學生三周內每天早晚服用撲熱息痛(醋氨酚),或著服用一種安慰劑。同時,這些學生要每天都回答有關自己情感狀況的問題。迪沃發現,那些服用了止疼藥的人匯報自己感到的痛苦會更少。
另一項實驗里,迪沃發給每個參與虛擬球賽的志愿者一粒撲熱息痛或者一粒安慰劑。實驗結果就如他當初預想的一樣,服用鎮痛劑的人在遭遇球賽淘汰時,他們的dACC反射區的活動強度相對要減弱一些,與此同時,他們感受到的精神痛苦也更少一些。迪沃目前正致力于考察這種藥對臨床抑郁癥或焦慮癥患者的療效?!盎加薪箲]癥的人總是在意負面評價”,迪沃說,“也許羥苯基乙酰胺(撲熱息痛)能對這些人有所幫助”。這一療法目前正處于初級研究階段,尚且不能用來推廣,不過一旦這項研究能夠取得有效成果,將有望給未來開辟一個有趣的研究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