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歸來的《九色鹿》

摘 要：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動畫的黃金時期，涌現出了許多經典的動畫片，《九色鹿》便是其中之一。這部動畫片改編自敦煌壁畫，影片故事情節(jié)傳奇動人、發(fā)人深省；畫面色彩古樸絢麗；線條優(yōu)美流暢，在今天依然影響深遠，值得細細賞析。

關鍵詞：《九色鹿》 國產動畫 敦煌壁畫 色彩 善惡有報

動畫片《九色鹿》源于北魏時期的敦煌壁畫《鹿王本生》（敦煌莫高窟第257窟西壁中層，縱96cm，橫385cm），《佛說九色鹿經》是這幅壁畫的文本。1981年，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改編為動畫片，傳奇故事加上唯美畫風使其成為20世紀80年代最經典的動畫片之一。《九色鹿》以其卓越的藝術成就影響深遠，在今天回顧此片，依然不禁為之喝彩。

一、《九色鹿》的故事梗概與創(chuàng)作背景 故事講述一個關于善惡有報的故事。在古代天竺，有一片綠擁翠繞的山林，山林中傳說有一頭神鹿，披著九色霞光，在人們有危險的時候，九色神鹿就會現身搭救。一天，一名叫調達的弄蛇人在林中采藥時不慎落水。慌忙中，調達大聲呼救，就在這時，聞訊而來的九色鹿不顧自己的安危，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惡浪，劈開一條水路，把調達托上岸來。調達感恩不盡，愿終身為奴報答九色鹿的救命之恩。但九色鹿只要求他別將遇見它的事告訴別人，調達連連答應，并對天起誓。這時恰巧有一位曾經目睹過九色鹿的波斯商人到了這個國家的皇宮，與國王談起沙漠中的奇遇，極盡崇拜地描述了九色鹿的神采，說這頭神鹿通體散發(fā)著九色霞光，有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瑰麗的皮毛。于是美艷的王后開始夜夜幻想，想象著她披上用九色鹿的皮毛做成的衣袍，渾身流動著絢爛的異彩，所有人都為她著迷，為她傾倒。在王后的虛榮心的唆使下，深愛她的國王只得張貼出了一張布告：捕到九色鹿者給予重賞。財富的許諾打敗了調達的誓言，他揭下布告進宮向國王告密，說他知道九色鹿的蹤跡。國王大喜過望，領了一隊人馬隨著調達進入山林，埋伏在河邊，設計將九色鹿引入包圍圈。此時調達假裝再次落水，大聲呼救。九色鹿聞聲趕來救他時，埋伏的武士們就萬箭齊發(fā)。誰知九色鹿周身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披上了一層盔甲，利箭都被化為灰燼，紛紛落下。九色鹿向國王怒斥了調達忘恩負義的丑惡行為，國王也為自己的一時糊涂深感愧疚，下令把調達扔在九色鹿面前任其發(fā)落，調達嚇得膽戰(zhàn)心驚，連連后退，最終跌進河中，掙扎著沉沒了。九色鹿此時慢慢騰空而起，奔向遠方的天際，最終化作一個光點消失了。從此，世間再也沒有了美麗善良的九色鹿。

這部動畫片誕生于1981年，由上海電影美術制片廠攝制完成。其時正值中國動畫電影發(fā)展的黃金時期。涌現出了有許多有代表性的優(yōu)秀作品，例如《哪吒鬧海》《小蝌蚪找媽媽》《人參娃娃》《女媧補天》《三個和尚》、《大鬧天宮》等等。這些動畫片到現在都堪稱經典，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都大量運用了中國傳統(tǒng)元素，比如京劇、剪紙、水墨、年畫等等。這些濃厚的中國風的動畫片在當時的國際動畫展上異軍突起，獲得了空前的成功。而《九色鹿》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的風格獨特，畫面優(yōu)美，內容深刻，如一朵奇絕艷麗的火花，在夜空驚艷綻放。它傳統(tǒng)而含蓄，優(yōu)雅而深沉，用艷麗的色彩，灑脫不羈的線條，打造出了一部值得經久回味的動畫電影。

二、《九色鹿》中角色性格特征 《九色鹿》這部影片，角色性格鮮明突出：調達的見利忘義，王后的虛榮，國王的昏庸懦弱，還有阿諛奉承的波斯商人。每一個角色都非常有代表性，即使在當今的社會里也屢見不鮮，不難找出許多原型。而九色鹿，它圣潔而善良，是傳統(tǒng)美德的化身。它總是救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比如給迷路的使者們開山引路，照顧被吹落到地上的小鳥，幫助危險中的螞蟻過河，救助溺水的賣藥人……九色鹿最常說的一句話是：“生命可貴，豈能見死不救。”但是它看到被自己救助的人最終為了利益，居然帶領國王的軍隊來抓它的時候，它憤怒了。所以當國王醒悟，調達在它面前失足落水時，九色鹿并沒有救他，反而平靜地看著黃鶯落井下石，直至他淹死。九色鹿在飛向天際前說了這樣一句話：“生命雖然可貴，而卑鄙和邪惡的生命終究要受到懲罰。”這句話向觀者揭示了影片所要表達的主題。

落水人調達是個典型的反面人物，不守信用，見利忘義，沒有原則和道德心可言。他在見到懸賞九色鹿的皇榜后，幾乎沒有任何掙扎就去向國王告密，邀功行賞，絲毫不為九色鹿曾救過他而心懷不安。驗證一個人道德的好壞，除了金錢的引誘，再沒有更簡單的辦法可以測出一個人的品質。但九色鹿也是幸運的，一次有驚無險的經歷讓她看清了人性中丑惡的一面。

再說說國王和王后這對配角。國王像是我們身邊那些“沒頭腦”“只知隨聲附和”的庸者，聽信耳邊風，個性懦弱，沒有自己的定見。他犯的第一個錯誤是為了滿足王后過度的虛榮貪念，竟然同意用九色鹿皮給王后做衣裳；第二個錯是是非不分，對調達深信不疑，沒有過問一句調達與九色鹿相遇的過程，跟著調達領兵出城，在九色鹿出沒的地方設下圈套。但后來國王聽到九色鹿講出真相后，幡然醒悟，任由調達溺死在河中，從這點上，我們也可以看出國王明辨是非的一面，只是他的懦弱讓他無法分清好壞。王后則是貪慕虛榮的女性的代表，虛榮和炫耀是她生活的主要意義。她美麗、聰明而又富于野心，她輕易就能夠俘獲國王的心，讓國王滿足她的一切欲望。我們看看歷史，這樣的女人還少嗎？

三、影片的繪畫風格與色彩的運用 這部影片，從人物形象和用色上都感覺到了一種異域風情，因為采用了敦煌壁畫的形式，具有中國古代佛教繪畫的風格。此故事原著繪于莫高窟257窟的西壁，是莫高窟最完整的連環(huán)畫式本生故事畫。九色鹿的故事被分成了九個場面娓娓道來。構圖采取中間結束，從兩頭開始的漢畫橫卷形式，這是國內外現存鹿王本生故事的雕刻、繪畫作品中內容最豐富，保存最完整的一幅。由于這幅畫成畫時間很早，所以繪畫風格呈現早期繪畫的裝飾風格，人大于山、人高于屋、人物平列、水不容泛，房子不畫前面的墻壁，屋中的事物沒有遮擋地展現出來，采用中國畫散點透視的原則，讓畫面更易讀懂。整幅畫用赭石鋪底，石青、石綠、土紅、白粉、焦墨、藤黃等色交相輝映，使畫面顯得深沉、斑斕，古意盎然。加之線描流暢生動，所提白粉飽滿、傳神，并運用低染法暈染，更增加了人物的表現力。這幅畫人物神情動態(tài)的表現尤其精彩。如調達長跪宮外合掌向國王告密，國王似乎正在說什么作揚手狀；王后穿著長裙，光著腳，一邊搖晃著腳趾一邊把纖纖玉手纏繞在國王的肩上用手指輕輕彈撥。活脫脫地把一個正向國王撒嬌邀寵的虛榮女人表現出來。好像我們都可以聽到王后正在嬌滴滴地說：“親愛的，我好想要九色鹿的皮毛，你幫我去找吧？”

《九色鹿》影片的畫面色彩飽滿絢麗，全劇完全遵照了敦煌壁畫的風格，仿佛是一場盛大奇幻的魔術，千年前的古老畫卷陡然活了過來，讓我們猝不及防地回到了西域戈壁，那奔流不息的線條，古樸絢麗的色彩，在漫長的時空中迎面撲來。此情此景無不讓人心旌搖動，驚嘆不已。

四、影片給我們的啟示 九色鹿作為一個幻化為鹿的神靈，毫不猶豫地舍己救人，體現了它的善良和勇敢。但是，最后調達在逃跑時落水淹死，九色鹿只默默地看著，并未出手搭救，這是為什么呢？我覺得如果調達在陰謀敗露后真心懺悔，請求九色鹿懲罰，九色鹿必然不會責罰他，因為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九色鹿正是佛的本生。但是調達卻沒有一絲悔意，選擇畏罪逃跑，結果失足淹死，這正是善惡有報，因果循環(huán)，上天雖有好生之德，怎奈自作孽不可活。

在《九色鹿》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影片中出現的人類并沒有一個完整意義上的正面角色，他們各自的行為加在一起導致了對九色鹿的傷害。而九色鹿正象征著我們生存的自然界。日本宮崎駿的動畫片非常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而《九色鹿》這部影片也思考了這個問題，當自然界無私地給予我們賴以生存的一切，我們怎么回報自然界呢？是沒有節(jié)制的索取，貪婪的搶劫嗎？那最后，我們的宿命是不是會像調達一樣毀滅自己呢？

影片中的九色鹿是佛的本生，源自《佛說九色鹿經》，佛教本生故事是講述佛教創(chuàng)始人釋迦牟尼佛在前世中無數次修行轉世的故事。而化作九色鹿正是佛祖的一世修行。調達之所以會忘記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不單單是金錢的誘惑，還有一點就是他覺得九色鹿不過是一只動物，心底里沒有把九色鹿與人平等對待。人類總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面對整個自然界越來越缺乏謙卑的心。破壞自然，濫殺動物。但是一花一木都有它的靈性，每一只動物都有權在地球上生活。

這個故事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人類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懷璧其罪”。也許在人類看來，九色鹿就是有罪的，因為它的美麗，就是因為那種令人垂涎的美麗，才誘發(fā)了人類的貪婪。那么，大自然是美麗的，我們就應該一味地破壞它嗎？這就是這部動畫片的一種超越時代的意義，在幾千年的人類文明史中顯著提高的是我們的物質生活，但人性卻還是一樣。

穿越千年的《九色鹿》帶給我們一個瑰麗的夢，它和一些同時代的優(yōu)秀動畫片標定了中國動畫的高度。到現在，我們的國產動畫片都沒有超越當初的水平。這其中的緣由很多，比如人才的流失、體制的限制、文化產業(yè)的轉向等等。也許經典的定義就是無法超越，《九色鹿》猶如中國動畫的驚鴻一瞥，喚醒了塵封千年的敦煌石窟，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光芒。

作 者：鐘 偉，四川音樂學院成都美術學院動畫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動畫基礎造型。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