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游學散記

距離帶學生游學新加坡已快一年了，由于主要在“游”，所以寫不出什么調查或者研究的文章來，但是用一個教育者的眼光來看，點點滴滴之間不難發現一些教育的本質問題，對我們既有借鑒也有警示。

一、胡姬蘭課程

此次我們結對的學校是崇福小學，歡迎儀式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由該校老師介紹的一門課程——胡姬蘭的授粉。這門課程非常簡單，將花朵的雄蕊挑落，然后放進雌蕊，課程培訓就此宣告結束。隨后，由我們一位學生上臺操作，也是手到擒來。這就是學校自主開發的課程嗎？太簡單了吧！我們這些參觀者都有些驚詫莫名了。這門課程具有競爭力嗎？能夠在比賽中獲獎嗎？可以開發學生的智力嗎？學生不會感到單調和厭煩嗎……一連串問題寫在了我們臉上。

也許這些疑惑早就被提出來過，該校老師隨后的介紹就做出了很好的解答，“由于胡姬蘭是新加坡的國花，所以，這門課程能夠激發學生的愛國熱情。不要小看這門課程，雖然授粉的過程非常簡單，但是培育結果的時間卻要兩年之久。經常有些畢業的學生在臨走前還要關照自己的弟弟妹妹，照看好自己培育的花朵。有的孩子甚至常常回來看看自己的作品。所以，胡姬蘭的種子就好像長在了孩子們的心中，成為他們對學校的一份美好的牽掛。在我們學校，有教育部部長培育出來的胡姬蘭，還有其他到訪的朋友培植的‘友誼之花’，在新加坡每年都有胡姬蘭新品種的比賽，我們學校曾經兩獲一等獎。”聽到這兒，我的心中不禁一動，一門優秀的校本課程，是要學生能夠掌握的，能夠陪伴學生一段人生經歷的，具有一定的人文內涵的……只有這樣的課程才是校本的，其他學校不能仿造；才能發展學生的，和課程一起成長；才具有足夠的生命力，能夠為廣大師生掌握的。這才是真正的精品課程。反觀我們學校的一些課程，如，蘇州民居調查，鋼琴課程，奧數課程，珠心算課程、太極拳操……好多孩子都不喜歡，有的根本不符合孩子的天性，如果再加上一些家長的功利心作怪，一些學校的虛榮心膨脹，那么這些課程會成為孩子的負擔和枷鎖，甚至影響到孩子素質的全面發展。

當然，崇福學校的校本課程還有很多，如，京劇、舞蹈、書法、手工等，“有些興趣組，可以讓孩子們拿幾個獎，或者展示一下自己，滿足他們的功利心。”學校并不回避這個現象。要知道，學校教育也有功利的一面。

二、我為教育科研而自豪

“新加坡教師需要寫論文嗎？”“新加坡教師需要進行課題研究嗎？”也許是我們有些教師對學校教育科研有些感冒，忙不迭地向崇福學校校長提出自己的問題。“這些都是不需要的。”林校長明確答復道。看到我們教師滿臉興奮，林校長又說，新加坡學校的課務非常重，常常需要加班，把工作帶回家去完成。而且教師在假期中要接受國家組織的培訓活動。至于教學研究，學校也組織了一些研究團隊，開展一定的教學科研活動。特別是這幾年，學校也和中國一些學校進行了教學交流活動，吸納了一些教育科研的方法。

林校長帶領我們走進了一間教室，黑板其實是一塊“隱形玻璃”，參加教研活動的老師可以在另外一間教室，透過玻璃進行“觀課”活動。“這有點像我們學校搞的‘課堂觀察’。”一些參觀老師感到很熟悉。“嗯，我們學校叫‘觀課’，能夠在不影響孩子們的情況下，對課堂教學情況進行觀察。”林校長說。“那么，你們是怎樣開展教研活動的？校長參加討論嗎？”我問。“這是教師自發組織的活動，常常邀請自己的輔導老師，或者教研組長參加活動，對課堂提出參考性的意見。我作為一名行政領導不參加這類活動。我的評價一般是對教師的業務考評。”林校長說。“哦！”原來校長和教師之間的職權關系是那么明確，和國內“打成一片”的教研模式還是有很多不同，教師有很多感慨。

接著，學校安排了三節聽課活動。在活動中，教師運用了學校教研組開發并推行的一種四步教學模式：首先是分析講解題型，然后練習，接著進行變式練習，最后進行知識統整。教學手段沒有像國內那樣豐富多彩，比較注重學習方法的傳授，強調學習思維能力的培養。由此可見，學校能夠有意識地將教學經驗進行整理和開發，具有一定的科研意識和水平。

接下來的一節美術課和音樂課，由于學校沒有專業教師，聘請校外人員上課。音樂老師進行的是非洲鼓的成績測試，美術老師講授的是卡通畫的技法，很顯然缺少知識系統性的傳授。學校的偏科現象還是很嚴重，社會上更加關注主流學科的成績，從這個方面來看，新加坡的應試教育形式還是比較嚴峻。

在學校交流會上，我自信地說，“我們國家非常注重教育科研，雖然有很多國家都認為，教師只是一個教學任務的執行者，而不是一個開發者和創造者。雖然教育科研成果還相對貧乏，教師認同率不高。但是我堅信，這是我們國家的教學特色，一定會有所作為的。”這句話既是講給新加坡學校校長聽的，也是講給我們教師聽的。

三、懲罰的魅力

也許說起新加坡，不能回避這樣一個關于懲罰的事例。美國一名學生在新加坡違反了法律，政府判定鞭刑四下。美國總統寫來信件通融。刑可減，罪不恕，雖然鞭刑兩下，足以警醒世人，懲戒來者。我們在來新加坡之間就重溫了這件事。

到了新加坡，這種印象更加強烈了。當我們問導游，可不可以帶學生去海邊玩。導游大驚失色：“不可以！要知道前幾年發生了溺水事故，一名監管人員被鞭刑三下。三下啊！”于是，此次建議只能作罷。要知道，帶著這種懲罰的陰影到一個國家去，總覺得不太舒服。

到了崇福學校，我們又交流起了懲罰的經驗來。“在我們學校，提倡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師。你們新加坡有這種提法嗎？”教師問。當地老師笑了起來，沒有這樣的說法。“那么當孩子犯錯了，你們會懲罰嗎？”教師很好奇。“會呀！如果孩子做了有損學校榮譽的事情，或者犯比較嚴重的錯誤，經過校長批準，可以進行鞭刑。不過需要醫生在旁邊監督。如果出現身體不適情況，可以停下來，等到傷好了，再實施。”該校校長介紹道。我們老師張大了嘴巴，吃驚地說：“我們學校規定，學生站起來不得超過十分鐘，否則就是違規。”

在接下來的聽課活動中，我們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新加坡的孩子也比較“皮”，特別在音樂課上，常常有孩子講話。但是有一個現象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孩子們講話的聲音都很小，而且當輔導老師提醒后，能夠馬上停止說話。我想，學生犯錯是難免的，關鍵能夠改正，而孩子們之所以能夠聽從老師的教導，也是源于懲罰的影響，也許這就是懲罰的魅力吧。

也許懲罰就是教育本有之義。《第五十六號教室》的主人公雷夫就認為，懲罰是兒童道德發展的第一階段。

四、細節的距離

在隨后的旅游途中，我們帶隊老師遭遇到了比較尷尬的現象。

孩子們去動物園游玩，天氣真是炎熱，導游阿姨要求孩子喝礦泉水（新加坡在旅館中提供的礦泉水是免費的）。但是孩子們紛紛掏出新幣購買冰水，即使帶隊老師反復提醒，孩子們都不管不顧。有的孩子甚至質疑，“為什么不準買？”

坐車了，導游要求孩子們都上一輛車，結果車廂內擠成了沙丁魚罐頭，尖叫聲、吵嚷聲、指責聲此起彼伏，引得乘客們紛紛側目。

孩子們去海洋館游玩，其中的一個項目是觸摸魚類。結果講解人員用大喇叭反復提醒孩子，只能輕輕觸摸，不能用手去捏。

接下來是去“牛車水”領略地方風情，那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孩子們管不住自己了，有的情不自禁去摸一摸，有的停下來掏出錢包想要購買，還有的大呼小叫起來，引得路人紛紛回頭。

吃飯期間孩子們的表現更是難以控制，有的孩子將自己要吃的菜拿到面前一掃而光，有的吃完了盤子里還有很多剩菜，有的一邊吃飯一邊大聲喧嘩。

“做老師的，需要管一管了。”導游提醒。但是一走路、一說話、一投手，一動足，怎么會有那么多的不合規矩，而這些常常是防了這面，又漏了那面。要知道，改變一個人的習慣是多么難。

可喜的是，經過教育，孩子們的習慣的確是在變化，特別是在后來幾天的用餐中，孩子們吃完后的飯盆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相比較于香港的、臺灣的學生來說，我們的“優勢”實在是太明顯了，這讓我們老師感到非常自豪。

其實，自己反過來想一想，不可否認，我們的孩子確實在教養方面需要有所改進，但是，新加坡的某些國民是否也需要更加寬容一些。

五、沒有絕對的公平

聽到最多的是，新加坡這個國家是最講公平的，例如上例中提到的崇福學校，在每周集會中，國歌用英語，校歌用馬來語，校訓用華語，常用語種無一遺漏。在新加坡美術教材中，介紹的民族婚禮采用的圖片，就是印度、馬來西亞和中國的傳統婚禮照片，涵蓋了本國大部分民族。

但是，接下來的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我的看法。

那是在動物園表演中，一個馴獸員邀請孩子們進行互動節目。這時一位印度家長推出了自己的孩子，小女孩搖搖晃晃走向馴獸員。家長滿心的期待和女孩天真的笑容，誰看了都不會拒絕。但是馴獸員沒有選擇她，而是選擇了一位金發碧眼的小女孩，一位黃皮膚的小男孩。第二次互動又開始了，這位家長又把女孩的手高高舉起，抱著孩子送到了馴獸員旁邊，我真為這位家長堅持不懈的行為所感動，心想這次應該讓孩子如愿以償了吧。但還是沒有。我想可能是孩子年齡太小，可能這個活動不太適合她……這可能只是一個偶然吧。

接下來，我們去參觀海豚表演。我們的孩子比較興奮，站了起來，這時，服務人員馬上前來制止。過了不一會兒，一位印度男士走下看臺，要和海豚合影，服務人員又用手勢制止了他。后來，一位白人的小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家長走上前去抱起小孩，和海豚從容地留下合影。整個過程沒有一位服務人員干涉。

這是為什么？我問導游。導游停了一下說，由于歷史的原因，新加坡不同人種的地位是不同的，的確，白人地位比較高，因為長久以來他們是新加坡的統治者，在老百姓心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觀念。我們導游也不愿意接一些歐美團隊的旅游團，他們對于時間和行程的要求非常嚴格，有時達到了苛刻的程度……

我沉思，世界上有沒有絕對的公平？口頭上的公平和內心的公平，哪個更加重要？也許，這是一個深層的教育問題，也許它超過了教育的范疇……

六、教育的奧秘在于抉擇

在最后的告別儀式上，我問了一個很不禮貌的問題，但是個人感覺不問不痛快，那就是，“你們新加坡學校這么優秀，有許多先進的教育資源可以選擇，為什么，你們會選擇較多的中國學校？”

那位校長很坦誠，說：“那是因為中國越來越強大了，而新加坡需要依靠其他國家發展，孩子們將來有可能到中國去找工作，所以要和中國的學校多交流。”聽了她的話，我在感到一絲自豪的同時，也為校長的國際視野所折服，為他們的明智抉擇而動容。

在去機場的車上，我又問導游：“中國的大量人員進入新加坡發展，當地政府歡迎嗎？”“開始的確遭到了很多當地居民的反對，但是這對新加坡的發展是有好處的，所以近年來出臺了新政策，允許中國人前來發展。”導游說。“這又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回應道。

“你認為中國的學生和新加坡的學生有什么不同嗎？”我索性問到底。“中國的孩子比較大膽聰明，新加坡的孩子比較懂禮貌謹慎。”“個人覺得，新加坡是個注重細節的國家，你覺得和日本、韓國有些相像嗎？”我很好奇。“的確很像。”我索性問了下去，“一般來說，這樣的國家居民生活壓力很大，新加坡也會存在這種現象嗎？”“新加坡人的工作壓力很大，常常在精神上會承受很大負擔，近年來自殺的現象呈現上升的趨勢。”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雖然說新加坡的教育非常成功，中國的教育可能還不盡完美。但是，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種教育是完美的，如果太過于壓制，可能需要適度開放。如果太過于開放，可能需要恰當管制。學校的教育在于取長補短，在于合理抉擇。如果用體育來作比喻的話，可能美國人喜愛的籃球崇尚“暴力美學”，英國人流行的斯諾克崇尚“紳士運動”，而我們要成為一個健康的人，既需要“暴力”，也需要“紳士”。正如毛澤東曾經說過青年的培養要“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而且這兩者是相互依存的。由此來看，中國的教育，倒不必妄自菲薄，國情不同，教育方式自然不同，如果一味崇尚西方模式，可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因此，中國和新加坡的教育，也是需要互融互補，如此才能發展進步。

飛機沖破藍天，這時，導游和我們見面說的第一句話又在耳邊回響，“新加坡是世界地圖上的一個小紅點，但是顆美麗的小紅星。”是的，新加坡是美麗的，更要指出的是，這種美很大一部分是教育賦予的，難道不是嗎？

（作者單位：江蘇吳江市盛澤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