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初,中紀委書記賀國強在《求是》雜志上,披露了一起“巨貪吃垮企業”的案件:內蒙古乾坤金銀精煉有限公司(下稱乾坤公司)原董事長、總裁宋文代以各種手段讓乾坤公司的創業元老——吳根喜出局,后“巧取豪奪”使這家國有企業瀕臨倒閉。宋文代涉嫌貪污5290多萬元、黃金58.9公斤,挪用公款2100萬元。由此,“內蒙古國企老總宋文代貪污黃金百余斤白銀1.4噸”的新聞浮出水面,一時間輿論大嘩。
宋文代何以成為“黃金大盜”和國企“碩鼠”?此案值得認真總結。
宋文代并不是那種當了國企老總把持不住自己才成為巨貪的,確切地說,他就是不懷好意上臺,因而注定后來要成為“碩鼠”的。但這并不是說,國資管理部門就沒有責任了。當時在內蒙古一家法院工作的宋文代利用自己在國稅系統的人脈關系迫使他的前任吳根喜為解決稅票問題而出具委托書,并篡改委托書內容而奪權上位——當年,吳根喜應呼市國稅部門的要求,寫了一個委托書,內容為委托宋文代處理公司稅票問題。其后這個委托書被宋等人篡改為:“宋文代全權行使法人的一切權利。”根據這份委托書,當年呼市人代會做出乾坤公司國有股的轉讓決定,委托宋文代為國有股的代理人,借此取代了吳根喜。該案即為當年轟動一時的“內蒙古工商局行政案”。由此,宋文代終于如愿以償,而被莫名“擱置”的吳根喜開始了向各級部門反映訴求的漫長歷程。
這么明顯的錯誤事實,為什么在選擇企業老總時,相關管理部門沒有嚴格把關,對國企關鍵性的人事任用如此失察呢?國資管理部門和人事部門究竟是被宋文代買通了,還是工作上的失誤?此案暴露出國企用人管理體制方面存在嚴重問題。
在多位乾坤公司員工看來,曾經在本世紀初期經歷過鼎盛和輝煌的這家公司,隨后經營情勢急轉直下,與宋文代的進入不無關系。宋文代吃垮國企的基本手法是先挪用公款設立自己的私人公司,然后利用乾坤金銀的招牌承攬項目中飽私囊。挪用公款辦私企,這是典型的貪污行為。但需要說明的是,宋文代案的揭發不是由貪污行為開始的,也不是由非常“蹊蹺”的董事長換馬開始的,而是在經營中由上當受騙的其他投資者不斷告狀揭發出來的。這里暴露出國企財務管理體制的諸多問題:宋文代先后多次涉嫌挪用公款,數額巨大,時間長達數年,三個私人公司全是挪用公款設立的,為何國企財務部門監督缺位?國企內部財務管理能否是老總一手遮天?國企資產可是全民的呀,代表全民的管理部門為什么捂不住腰包?
宋文代利用乾坤金銀承攬項目,好處盡入私囊。翻檢由宋文代個人注冊的赤峰市金旭隆公司成立之后數年間內蒙古黃金冶煉的部分產出數據,就足以管窺乾坤公司衰落的一段“辛酸史”:
2007年,即金旭隆成立后的次年,內蒙古全區共加工冶煉黃金17059.47公斤。其中乾坤公司加工冶煉黃金10598公斤,而金旭隆公司加工冶煉黃金6461.47公斤。
2008年,乾坤公司的黃金冶煉總量陡轉直下,當年乾坤公司冶煉黃金836公斤,金旭隆公司冶煉黃金5144.98公斤。
到了2009年,全自治區共冶煉黃金3217.7公斤,全部為金旭隆冶煉廠所產,呼和浩特市乾坤金銀冶煉廠根本沒有冶煉黃金。
于是,一家原本優秀的企業被宋文代帶入絕境。
據檢察人員說,“黃金大盜”宋文代實施犯罪過程中,多次得到個別地方的配合與支持。尤其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宋文代把一家優秀企業搞垮之后,非但沒有被問責,還能渾水摸魚,大肆盜取企業資產。有關辦案人員說:“如果監管到位,宋文代的一些犯罪行為也很難實施。”
國企經營的本質是保值增值,宋文代“經營”的本質卻是盜竊,是化公為私,化整為零地吃垮國企。這一系列損公肥私的“經營”毫無疑問暴露出國企經營體制存在嚴重問題。由此得出國企經營體制需要改革,似乎理所當然。但問題在于,怎么改?
1978年國企“放權讓利”改革以來,34年過去了,十八般武藝都用遍了,為什么國企經營體制還能夠允許宋文代現象存在?在市場原教旨主義者看來,只能私有化。但事情并非這么簡單。
與宋文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前任吳根喜。吳根喜是乾坤公司的創業者。他剛到金店時,企業經營困難。他帶領大家搞科研,創辦金銀冶煉廠,一步一個腳印。企業改制后的乾坤金銀被推向了市場,面對激烈的競爭,吳根喜繼續開拓進取。在吳根喜的帶領下,乾坤金銀成為內蒙古重點培育的20家企業之一,2000年和2002年兩度被中國企業聯合會、中國企業家協會評為“中國黃金行業之首”,企業最紅火時年度營業額達到30億元。據新華網報道,乾坤公司所擁有的金銀精煉能力在行業內處于領先地位,并且擁有乾坤金店等金銀首飾銷售企業,在業內擁有很高的知名度。目前乾坤金銀是上海黃金交易所的會員單位,其核心產品“乾坤”牌國際標準金、銀錠分別獲得倫敦黃金市場協會優質交易錠資格,為國際市場免檢產品。
以國企改革為例。宋文代是成心要把國企搞垮,手法是先爛后改,在掏空企業后不失“時機”地提出改革方案。2004年,乾坤金銀啟動內部人事改革,宋文代低價回購企業職工股,并私吞股改時隱匿的股份。一場“改革”下來,宋文代生吞股份溢價約1050萬元,之后以1500萬元的價格轉讓變現,漁利940多萬元。這足以說明宋文代的國企體制機制改革的本質是坑害國家和職工。而吳根喜在上世紀90年代后期的全員入股的國企改革中,則堅持保留19%的國有股為內蒙古股份制企業管理協會持有,另有集體股21%由原內蒙古金店工會持有。這才使改革國企沒有成為消滅國企,利國利職工。由此可見,同樣是面向市場改革國企體制機制,吳根喜和宋文代走的不是一條路。如果說吳根喜走出了一條新路,宋文代就走上了一條死路。
同樣是國企經營體制,吳根喜經營的國企才真正實現了資產保值增值。我們要問,為什么同樣是國有經營體制,吳根喜卻沒有成為大盜和碩鼠?
有網友針對宋文代現象認為,“我們的體制確實很難管好國企”。問題是,要做出這樣的結論不能只以“黃金巨貪”宋文代為依據,還要同時考慮吳根喜,為什么吳根喜在臺上,企業就能蒸蒸日上?實際上,在同一體制下,盡心竭力要把企業搞好和一心一意要掏空企業,其結果總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不是國企體制把宋文代教壞了,而是一個早有貪心的人吃垮了一個國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