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潔,你有多大誠意可持續?

2007年，成立170年的寶潔正式宣布，將“可持續發展”列入公司的價值觀，并每年定期面向全球發布兩份報告：一份當然是競爭對手、投資者們普遍關心的財務年報，另一份則是更能引起消費者、學者、NGO人士共鳴的“可持續發展報告”。至今，寶潔的“可持續發展報告”已發布了5年。

誠然，寶潔作為全球最大的日用品生產公司之一，在全球迅速擴張、賺取高額利潤的同時，人們對其在生產環節的能源消耗、環境污染、乃至產品質量和包裝、供應鏈、員工教育等方面應承擔的責任也給予了更高期望。

綜觀寶潔近年來一系列的動作，環保愛好者和學者們自然有話說。質疑和追問、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這是對話的意義所在，也是媒體理應形成的通路。

挑戰者

毛達

北京師范大學化學學院博士后。北京地球村環境教育中心、自然之友、環友科技、達爾問自然求知社等民間環保組織的“核心志愿者”。

董金獅

環境化學專家，國際食品包裝協會常務副會長，北京環境科學學會副秘書長，國家環保產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特聘專家。

回應者

Marcello Larranaga

寶潔公司高級信息技術經理

環境污染

董金獅：我們經常會覺得小企業總是制造假冒偽劣產品，環境污染程度也比較高，但其實真正對環境造成最大傷害的，往往是那些大企業，甚至世界500強企業。因為他們的生產總量很大，所以對環境產生破壞的疊加效應也很大。許多日化企業的產品生產原料中含有大量環境激素，其排放的化學品種類、數量驚人，可能造成極大的污染。我不知道寶潔作為大企業，有沒有采取相應的措施避免對環境的負面影響？

毛達：現在都在提倡“綠色化學”，就是倡導盡量使用綠色分子，或者能夠跟環境相容的材質和原料。在日化行業中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化學品的使用，比如產品中是否含有重金屬、環境荷爾蒙等。據我所知，洗滌劑產品中的磷、香料和色素等給環境帶來的風險很高。對寶潔，我也懷有同樣擔憂。

Marcello：目前寶潔在中國的洗滌產品都不含磷。我們已經研發出系列的無磷技術，在產品說明中對各種洗滌劑的使用也會有詳細的說明。因為含量很低，洗滌劑中的色素、香精對環境影響有限。同時作為材料研究的一部分我們所使用的香精和色素都是經過環境生物降解評估測試可以安全降解的，不會對環境造成不良影響。

能源消耗

董金獅：日化產品的節能減排主要體現在產品生產線上，寶潔在生產過程中，是否考慮到資源問題，做到節水節電？很多節能技術的成本都很高，企業如何解決，是否會把成本轉嫁給消費者？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棄物，又如何處理？

Marcello：我們可持續發展的愿景包括100%使用可持續能源，實現生產廢棄物零填埋等。

在節能方面，我們的目標很明確。例如，去年動工的江蘇太倉廠是寶潔首個以“能源和環境設計先鋒”（LEED）標準建設的生產基地。它可以收集雨水補給工廠的景觀用水，以及最大限度地采用自然光和太陽能。從2008年開始，廣州的黃埔廠每年都在節約更多的水，去年我們節約了43%，今年的目標是50%。有個生產線的員工曾想出了一個節水辦法，把過去用水來清洗機器管道改為用壓縮空氣，吹出的洗發材料可以回收給一個低端公司做地板清洗劑，成本并沒有提高。

我們曾做過市場調查，價格是影響70%主流消費者選擇產品的重要因素，因此我們不會把因節能產生的成本轉嫁出去，只會通過內部設計消化掉。

在發展中國家，廢棄物往往被隨意丟放。寶潔的愿景是徹底摒棄生產性和消費性廢棄物的填埋方式。目前寶潔全球已經有9個工廠實現了生產性廢棄物零填埋的目標。雖然廢棄物產生不可避免，但是可以回收利用再生產或者賣給第三方去生產別的材料實現零填埋。比如中國天津的西青廠就把生產廢棄物的96%做成磚，4%用于再生產。廣州的黃埔廠也在做類似的嘗試，但這個項目還在上馬，所以我不能說已經實現了100%零填埋。

供應鏈

毛達：現在人們越來越關注供應鏈，是因為許多大牌企業都在供應鏈上出現了問題，蘋果就是一個例子。對品牌商來說，消費者不會知道到底誰生產了你的產品，但他們會在意你的產品在什么環境下生產，如果你的供應鏈有問題，責任還是落在你身上。除了關注品質和價格，寶潔是否也會督促旗下的供應商解決CSR問題？

Marcello: 關注供應鏈的發展是大勢所趨。我們認為，大公司要產生向上和向善的力量，一定要完善它的供應鏈。

從2010年開始，寶潔推行了環境可持續發展供應商記分卡，旨在跟蹤和鼓勵供應商主動在環境問題上進行改進和創新。在第一年里，我們并不強制要求供應商填寫完成記分卡，但在2011年，記分卡被納入供應商評級考核中，這將影響它們與寶潔開展更多的業務往來。供應商的挑選需要綜合考慮，在同等情況下，我們會更愿意選擇那些環境友好型的企業。

毛達：記分卡顯示中國供應商的環境友好情況如何？

Marcello: 2011年我們向將近600家供應商發放了記分卡并收到超過83%的供應商的回應。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全球19家得分最高的供應商中有2家來自中國。中榮印刷有限公司在墨水和原材料使用上做出了創新；而日仙陳列展示用品有限公司則生產出了可循環使用的陳列品。這使我們的供應鏈和運營在環境方面的表現得到了很大提升。

產品包裝

毛達：我很關心垃圾問題，所以對日化行業的包裝物必然也會關注。據我所知，日化產品的包裝物還是以單一材質的塑料為主。在北方地區，這些好的塑料最后都流向了農村地區的塑料加工地，有的甚至采取了焚燒方式處理，不僅污染水源、土壤，也影響當地居民健康。這里必然有政府的責任，但政府的責任可能最后會轉嫁到生產企業和消費者身上。雖然這是個整體性的問題，但作為龍頭企業，寶潔應該有所擔當。我很想知道，寶潔的容器包裝是不是完全優化的，它的材質是不是已經盡量地減少？對于廢棄的包裝和容器，寶潔是否有相應的回收處理機制？

Marcello: 產品和包裝100%使用可再生材料和可回收材料，也是我們可持續發展愿景的一個重要部分。寶潔在全球有很多個研發中心在做包裝研究。中國的研發中心設在北京。寶潔也是全球包裝計劃（Sustainable Packaging Coalition）的會員，并且是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之一，會參與它的活動，提出建議、發表演講、宣傳新技術并幫助該計劃測試其開發的一些工具。

在具體的包裝設計上，潘婷一款目前只在北美和西歐市場上市的瓶子，其塑料就是由甘蔗汁做的，完全可以降解。而制造工廠需要的電則由榨汁后的廢料燃燒來提供，非常環保。我們在巴西找到了一個甘蔗園供應商，他專門辟出了一個地方來做生產，并不影響食物鏈。

毛達：為什么你以只在北美和西歐市場上市的產品瓶子為例子，而不談面向中國市場的產品的包裝問題？

Marcello：在中國推廣可回收包裝材料確實面臨著更多實際困難。一方面，我們很難找到能提供相應技術的供應商，另一方面，甘蔗處于食物鏈中，在中國甘蔗產量還不能滿足消費需求的情況下，去做這種嘗試顯然不恰當。

所以，在中國我們做的是包裝重量優化計劃。通過技術建模，在不影響承重和安全的情況下，設計出最薄的可能性。比如，潘婷和玉蘭油的瓶子要減少13%~14%的塑料使用量。

至于回收，現在還沒辦法做到。因為是日用品，除非中國政府有相關的機制出臺，否則沒法做到每個家庭都回收。

可持續發展報告

董金獅：讀完寶潔2011年可持續發展報告，確實看到了不少內容。但它舉的很多是外國的例子，在中國的細節比較少。

Marcello: 年報有各種考慮。其實每個國家的內容都很少，寶潔發布的不是區域報告，而是全球報告，所以需要平衡，但可能中國人更希望看到中國的例子。

實際上，亞太區是寶潔內部做環保最好的區，中國又是亞太區里做得最好的。在國外，環保已經是一個很基礎的東西，提升的空間不大，但在亞太區，宣傳教育起到的進步效應往往很明顯，我們可以把發達國家的現成經驗搬到中國來?，F在中國和亞太區很受重視，中國是寶潔的第二大市場。

董金獅：就報告的整體內容來看，它也比較抽象、籠統，里面沒有量化的概念，這樣不便公眾監督，也不便評價它以前取得的成效怎么樣，未來取得的成效如何。總之看起來歌功頌德的成分多，自我反思的部分少。

Marcello：我們的報告由兩個部分組成，一部分是正文，一部分是概覽。因為正文太長，所以每一年我們都只會把概覽部分翻譯成中文，放在網上，正文部分則掛在寶潔總部的網站。在全文里，你可以看到我們設定了很多目標，有2012年的、2020年的，還有很多的數據，每一年都可以做對比，都是能夠測量出來的。

員工教育

董金獅：寶潔內部一直在做員工的節能環保教育，這是值得肯定的。現在許多企業也在內部做員工教育。但是你如何能保證員工的參與是一種實實在在的行為，而不是流于形式，為了搞活動而活動呢？

Marcello：寶潔的理念是從來不會強制要求員工做任何事，尤其在環保方面。我們一直提倡自愿參與。每年的地球日，我們都會選擇一個小主題，密集地宣傳一周。去年，我們的主題是零垃圾，通過把垃圾桶翻轉過來，鼓勵大家少扔垃圾。比較幸運的是，這個活動的參與率達到了93%。這已經是很高的比例了，我們沒法做到100%，因為總會有20%的人在出差或者休假。

今年的主題是節能，我們會鼓勵員工去領插座，方便同時關掉三個電源。鼓勵中午休息時關掉電腦，在不使用充電器的時候把它拔掉。我們給的建議都是在完全不影響工作效率和生活的情況下要注意的小細節。環保專家也許會給出20條或更多的建議，但我們每次只會選擇其中的2~3條做好，因為要形成習慣很難，需要循序漸進。眼下，我們更擔心的是，如何讓員工也能在家里形成相同的生活方式。

雖然公司不會對員工有任何懲罰，但每個機構都有負責可持續發展的人，他身上會有需要完成的可持續發展指標，這將與他的工作業績直接掛鉤。比如，我所在的團隊就有一個指標，每個季度水、電、紙張的消耗要平均減少2%，這其實是在為完成2020年的總目標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