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生活在一個民主的時代。上個世紀,一種趨勢力壓眾流,形塑了整個世界—那就是民主的崛起。在1900年,沒有一個國家擁有我們今天所料想的民主—政府由選舉產生,每個成年公民有投票權。當今,119個國家實現了這種民主,占全球國家總數的62%。曾是北大西洋周圍少數國家的獨特實踐,如今已變成人類政體的標準形式。君主制已入古流,法西斯主義徹底名聲掃地。甚至伊斯蘭神權政治只能吸引少數的狂熱份子。對世界大多數民眾來說,民主是歷經波折而獨存的政治合法性資源。
甚至在更廣泛意義上來講,我們確生活在一個民主的時代。溯希臘之源,“民主”意味著“人民之統治”。如今我們正見證隨處可見的權力下移之變。我稱之為“民主化”—即使其遠超于政治領域,然進程是相似的:等級制正在崩潰,封閉體系正在開放,來自大眾的壓力成為社會變化的首要動力。民主已從一種政體形式轉變為一種生活方式。
放眼經濟領域。當今資本主義的特色和時新之處,并不是全球化的、信息豐富的或技術驅動的,而是“民主的”,前者在歷史的前幾個階段已成為事實。在過去的半個世紀,經濟增長已使產業界的億萬人成為富人,使消費、儲蓄和投資成為一種大眾現象。這一變化迫使社會結構作出改變來適應它。作為結果,幾個世紀以來為少數商人、銀行家和官僚集團所把持的經濟權力,已經處在下移之中。今天的大多數公司—實際是大多數國家—盯準的不再是少數的富人,而是處在中產的大多數。的確理應如此,因為最奢華的投資集團在巨額的工人養老金面前都會相形見絀。
文化也已被民主化。所謂的“高雅文化”繼續繁榮,當然只是作為針對老舊群體的縫隙產品,其不再居于社會文化生活的中心,此中心已被流行音樂、明星大片、黃金時段電視節目所定義和主宰。這三種文化構成了現時代之準則,是人人熟知的文化參照系。穿行于社會的民主革命已改變了我們那種實實在在的文化定義。如,歌星聲譽的關鍵,按舊有的規則,該是“誰”喜歡她。今天名氣的關鍵是“多少”喜歡她。按照這一標準,麥當娜將永遠勝過杰西·諾曼(譯者注:美國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數量已成為質量。
是什么造就了這一劇變?像任何大規模社會現象一樣,多種力量助推產生了民主浪潮—一次技術革命、增長的中產財富、組織社會的替代制度與意識形態的瓦解。在這些重要的系統因素之上,還要加上另一條:美國。美國在政治和文化上已深深地民主化,其崛起和優勢令民主化無可避免。無論原因是什么,民主浪潮正在每一地區收獲可預測的影響。它正在摧毀等級制,授權于個人,改變著社會,其影響遠遠超出于政治范圍。事實上,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的大量的標志性的事物正是民主思想的后果。
在喧鬧的1990年代,我們經常讀到技術和信息被民主化了。這是一種相對新鮮的現象。過去,技術用于強化集權和等級。例如,上一次信息革命—發生于1920年代,涉及電報、電視、電影和擴音器—就帶來了一種集權效應。它給予接近那種技術的個人或團體以影響社會其他人群的權力。這就是為什么一場二十世紀的政變或革命的第一步總是控制國家電視臺或廣播電臺。但當今的信息革命已產生了成千上萬的新聞出口,使得中央控制成為不可能,而使異議變得容易。互聯網大大推進了這一進程,在那個系統之中—以托馬斯·弗里德曼的話來說— “人人相聯結,但無人受控制。”
技術和信息的民主化意味著幾乎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情。例如大規模殺傷武器。我們現在了解到在1990年代奧薩馬·本·拉登致力于一系列生物武器計劃。但最令人震驚的是,在基地組織藏身之處發現的有關科學資料和操作方法,并不是偷自政府實驗室的機密材料。它們是從互聯網上下載的文件。今天,如果你想找到炭疽的來源、毒藥的配方或是制造化學武器的方法,你的全部所需就是一個好用的搜索引擎。很不幸,這些同等開放的資源將幫助有的人很快制造出一個放射性臟彈—零部件比以前更容易得到,你的幾乎全部所需就是知識,而知識在過去十年里已被廣泛散播。甚至核技術現在通常也是可以獲得的。畢竟,此知識已年屆五旬,屬于調幅廣播和黑白電視世界的一部分。我們稱此為暴力的民主化。
暴力的民主化—這絕不僅是一個嘩眾取寵的短語,它是當今世界一個基本的也是令人恐怖的特點。幾個世紀以來,國家擁有壟斷人類社會合法使用武力的權力。這種政府和民眾權力的不平等創造了秩序,并且成為維系現代文明的粘合劑的一部分。但過去的幾十年里,國家的優勢已削弱;現在一些民眾的小團體可做出可怕的事情。當恐怖主義對國家權力形成最嚴重打擊之際,中央政府還處在其它方面的多路圍攻之中。資本市場、私營商業、地方政府、非政府組織已在積聚力量,侵蝕著國家的權力。人口的非法流動、毒品、金錢和武器數量在世界范圍的增加,證明了國家權力的衰弱。權力的擴散將會繼續,因為廣泛的技術、社會和經濟變革不斷給它以刺激。在911之后的世界,伴隨著新賦的權力和合法性,國家已經回歸—這也會持續。恐怖時代就這樣打上了力量沖突的烙印,一方面是推動權力民主化的力量,一方面是國家。
討論這些問題并非說民主是壞東西。不可否認,民主有著美好的結果。我們中間會有誰愿意回到那個時代—很少的選擇、很少的個人權力和自治?但正像任何廣泛的變革,民主有它的黑暗一面,然而我們很少提及。你一論及,馬上會招來批駁,說你與時代“脫節”。但這種談論意味著我們從不會稍停對歷史時代的理解。如因害怕被貼上“反民主”的標簽而黯然失聲,那我們就根本不可能理解給生活的持續民主化帶來麻煩的東西。我們總是假設民主不會招惹任何麻煩,所以當我們看到社會、政治和經濟的痼疾時,便將責任歸咎于其他什么地方—轉移問題,回避答案,但我們從來不談論處于我們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中心的偉大變革。
民主和自由
“假設選舉自由、公正,但那些當選者是種族主義者、法西斯主義者、分裂主義者,”美國外交官理查德·霍爾布魯克談及1990年代的南斯拉夫,“那確是一個悖論。”的確如此,這不僅發生在過去的南斯拉夫,而且發生在當今的世界。比如,考慮一下我們面對的伊斯蘭世界的挑戰。我們承認在那些長期實施壓制的國家,民主確為必需。但是,如果民主產生了一種伊斯蘭神權統治或類似它的一些東西,又該如何?這并不是杞人憂天。從全球來看,民主選舉產生的政權—經常是那些經過全民公投重新選舉或重新確認的政權—一慣忽視權力之上的憲法限制,剝奪公民的基本權利。這種令人不安的現象—尤以從秘魯到巴勒斯坦地區,從加納到委內瑞拉為明顯—可以稱之為“不自由的民主”。
對西方人民來說,民主意味著“自由的民主”。這套政治制度,其標志不僅是自由、公正的選舉,而且是法治、分權和對演講、集會、宗教和財產等基本自由的保護。但這一大宗的自由—或許可稱為“憲法自由主義”—與民主沒有任何內在關系,這兩者并不總是同在并行,即使在西方亦是如此。畢竟,阿道夫·希特勒正是通過選舉成為了德國的總理。半個世紀以來,民主和自由在西方得到融合。但今天,這兩股交織于西方政治結構中的自由民主之線,正在全球走向分裂。民主正繁榮發展,自由卻未見其然。
在有些地區,如中亞,普遍的選舉已為獨裁鋪平道路。在其他地區,它們加劇了群體沖突和種族緊張。如,南斯拉夫和印度尼西亞,相對于現在的民主,其過去的強人統治(分別是鐵托和蘇哈托)更為寬容和世俗。在許多非民主地區,選舉并不能促進問題的改善。未來之選舉可能將這樣一些政權送上臺,相對于目前在位的獨裁者,他們會更為偏執、反動、反西方,更加排猶。
在一個不斷民主化的世界,那些抑制此趨勢的政權將導致社會機能障礙,新生民主國家往往很容易變成虛假民主,由此帶來吸引力喪失、混亂、暴力和專制的新形式。當然,這并不構成停止選舉的一個理由,但它確促我們詰問:是什么導致這令人憂慮的發展?為什么在如此多的發展中國家,創造穩定的真正民主社會之路如此艱辛?如果我們開始迎接在伊拉克建立民主的巨大挑戰,而又如何確保其成功?
首先,讓我們理清政治民主的含義。自希羅多德時代,民主就被規范為—最先的也是首要的—人民的統治。作為政府選舉程序的這一民主定義如今被學者廣泛應用。
憲法自由主義,從另一方面來說,并非選舉政府的程序,而與政府的目標密切相關。它指的是深深植根于西方歷史的一種傳統,此傳統致力保護個人自由和尊嚴,與源于國家、教會或社會之任何強權相對抗。這一名稱將兩種緊密相連的思想合為一體—自由主義與憲法主義。它是自由主義(作者注:我使用“自由主義”一詞,是用其十九世紀的含義,意味著與個人經濟、政治和宗教自由相關,有時被稱為“古典自由主義”。這一含義與現代的、美國式的含義不同,后者與福利國家、維權運動及其他政策相聯系。)的,因為它肇自強調個人自由的希臘、羅馬之哲學血統;它是憲法主義的,因為它將法治置于政治之中心。在西歐和美國發展的憲法自由主義,是為了捍衛個人的生命和財產權、宗教和言論自由。為保證這些權利,它強調對政府權力的限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正的法庭和裁決,以及教會與政府的分離。在它的幾乎所有的變體中,憲法自由主義主張人類擁有固定的自然(或“不可讓予的”)權利,政府必須接受一項基本的法律,限制自身權力,保證人民權利。英國大憲章、康涅狄格基本法、美國憲法和赫爾辛基最后議定書,這些都是憲法自由主義的表達。
自1945年來,西方政府在極大程度上體現了民主和憲法自由主義。如此則很難想象這兩者相分離,代之以不自由的民主或自由的專制之形式。事實上,這兩種形式過去即有且持續至今。直到20世紀,西歐大多數國家是自由的專制,或至多是半民主制。選舉權受到嚴格限制,選舉產生的立法機關有著有限的權力。1830年,大不列顛—最民主的歐洲國家之一—只允許它幾乎不到2%的人口為議會之一院而投票。只有在1940年代后期,大多數的歐洲變為成熟的民主國家,擁有普遍的成人投票權。但在100年前,即1840年代后期,他們中的大多數已實行了憲法民主制的中重要方面—法治、私人財產權、不斷分離的權力和言論與集會自由。在現代歷史的大部分時期,賦予歐洲和北美政權特點并將它們區分于世界其他國家的,不是民主,而是憲法自由主義。最能標志“西方政體模式”的,不是大規模的公民投票,而是公正的法官。幾十年來,香港這個彈丸之島就是一個小小的但卻發人深省的例證—自由并不依賴于民主。它是世界上最高等級的憲法自由主義之一,但民主卻無從談起。我們還在繼續混淆這兩個概念—美國和以色列一直指責巴勒斯坦政權缺乏民主。但事實上亞西爾·阿拉法特是整個阿拉伯世界唯一通過公正自由的選舉產生的領導人。巴基斯坦政權的問題不在于民主—其雖然深有缺陷但至少在半運行之中—而在于憲法自由主義,或謂缺少之。
美國人尤其難以理解民主與自由的任何沖突,因為在美國自己的歷史中,它不是一個支配性主題。但有一個很大的例外。奴隸制和種族隔離在美國南方正是通過民主程序而牢固確立。自共和國的建立始,那些憎恨奴隸制的人們即面臨一個問題—南方選民的多數都強烈擁護奴隸制。最后,奴隸制消失并不是敗于投票,而是北方的軍隊征服了南方。南方奴隸制后,種族歧視制度繼之,并最終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被消除,其過程亦并非憑藉民主,反而是蔑視了民主。雖然最終解放法案—1964年的公民權利法案—由議會通過,所有先前程序卻是通過行政命令進行的—就像武裝部隊廢除種族隔離,或是通過最高法院的令狀進行的—就像學校廢除種族隔離。在這一美國最大的悲劇中,自由和民主通常處于齟齬之中。
美國模式
1990年代,一名美國學者隨一個美國政府發起的代表團前往哈薩克斯坦,去幫助這個國家新產生的議會制定選舉法。而對方一名哈薩克斯坦議會的高級成員,對美國專家提出的許多選項置之不顧,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就想讓我們的議會與你們的國會完全一樣。”這個美國人為之驚異,回憶到:“我努力去說些其他的事情,而沒有將隨即呼嘯入腦的幾個詞說出來—‘不,你們做不到!’”這種觀點并不罕見。置身民主事務中的美國人傾向視自己的制度為一種無意的精巧發明,是別的國家不能相容的。事實上,美國憲法背后的哲學,今天與1789年并無二致—擔心權力的坐大。正如以上發生的,哈薩克斯坦尤望擁有一個強議會—如美國的國會—來制約總統的難填欲壑。
奇怪的是,美國頻繁在海外力倡無制約的民主。但美國制度的鮮明特點,不在于其如何民主,而在于如何不民主,如它做的那樣,置多種制約于選舉多數之上。畢竟,權利法案是關于政府不宜做之事情的羅列,并未考慮大多數國民的愿望。美國政府的三駕馬車之一—最高法院,因其在三者中地位至高無上而多存爭議,其9名男女領導者并非選舉產生,職任終身。美國參議院算是世界上最不具代表性的上院。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英國的上議院,但它沒有權力,且不管怎樣正面臨轉變。美國的每個州向華盛頓特區輸送兩名參議員,并不考慮各自的人口。這樣,3000萬人口的加利福尼亞州與370萬人口的亞利桑那州擁有數量相同的票權—一人一票,實乃妄談。(作者注:美國民主的這一獨有特點已帶來最嚴重的后果,給予人口小州以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和巨額的財政援助。今天依然,美國民主從其眾多的非民主特點中獲利頗多。)在美國各州和地方議會,最突出的特點不是多數黨的權力,而是對少數黨利益的保護,經常是對個別議員的保護。私人商業和其他非政府組織—即亞歷克西斯所稱的“中介團體”—構成了另一關鍵的社會階層。公民社會的這種豐富的結構在美國民主特點的形成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但這種結構正在式微,產生著不自由民主的美國變體。美國的問題與第三世界國家的不同,也小得多,但它們是相關的。在美國,法律和權利牢固確立。不太正式的制約—這一自由民主的內在之物正在消失。許多社會和政治組織—政黨、同業團體、俱樂部和協會—在組織架構上是非民主的。它們都受到了民主理念的威脅,這一理念只憑一條簡單的原則判斷所有思想和制度:權力是否盡可能廣泛地分散?換句話說,是否已盡可能地民主?從而,美國國會按定義是民主的,但常常以等級和保密的方式來行使職責,以在某種程度上避開公眾的壓力。現在它是一個透明體,對選民的觀點和壓力保持完全公開。國會變成一個更負責任、更民主,運行也更不正常的機構。
或者考察一下美國的政黨,它們也已變成一種外在假象的組織。它們不再扮演美國選舉過程中選擇者和裁判者的角色。在初選和票數主導的趨勢下,政黨僅是承載當前重要公眾口味的容器,裝滿了新自由主義、保守主義等諸如此類的東西。或看一下美國的專業精英。律師最為著名,他們一度成為對自己市鎮或都市負有義務與責任的地方精英。如今,他們已喪失社會威望和公共目標,成為焦慮的掙錢客。醫藥、會計和銀行業者俱循此路。民主的引導力量正在速朽。
取代他們的是票數。當歷史學家秉筆面對此等時代,他們定將震驚于我們對民眾激情持續不斷、無休無止的追求。政治家、企業家和記者花費量時間、金錢和精力試圖測度公眾的觀點,從社會保障到碳酸飲料的命途歸宿,可謂窮盡一切。民意調查者成為我們的現代占卜師,莊重地解釋公眾觀點調查結果,他們的祖先曾同樣莊重地從松雞內臟上預卜著什么。當然民意測驗和松雞內臟一樣,是可以模棱兩可的,或者人們可以改變他們的想法。這是時時發生的—人們可從一種觀點如旅鼠般跳向另一種時新的大眾觀點。如此,同一名商人,在2000年被歡呼為天才,2002年就變成了壞蛋。 “美國人民并不愚蠢……”—政治家們沒完沒了地這樣說,甚至當解釋民眾要求更低稅收、更多政府救濟的持續欲望時,依然如此說。“美國人民想知道……”—有政治家會這樣說,而事實上正是這名政治家,或許僅他一個人有個問題要問。“我從美國人民那里聽說……”—另有政治家會這樣宣稱,儼然宣布一項天諭。今天,一項平庸的主張如果被歸于美國人民,那它就擁有了圣經般的啟示力量。
自由和約束
從另一方面,美國人民覺察到一個問題。美國人對政治制度不如以前那樣尊重。在這方面,美國人并不是唯一的。大多數西方國家都歷史性地顯現出對政治尊重程度的降低。事實上,反正統的民粹主義近來在歐洲國家的崛起,暗示了這些情感可能早已變得很強大。對現存政治制度的不滿和憤怒,這股潮流不斷上升,它的到來可謂雪上加霜—面對恐怖主義、人口結構變化、移民和文化沖突等重要新挑戰,西方民主正備受煎熬。政府必須保護社會免受威脅,改進福利國家,鼓勵移民并避免帶來文化戰爭,這在任何時候都是難以完成的任務。但政治制度從來沒有如此運行艱難。無休止的競選運動和迎和眾意、拉取資金、特殊利益、四處游說—在美國最為嚴重—在民眾眼里都損害了制度的信譽,民眾投票率之低令人震驚。西方民主依然是世界其他國家的典范,但這顆在遙遠的世界曾放射出奪目光芒的超新星,其內核是否可能空洞化?
許多人的認識卻正好相反—社會各領域的不斷民主化是絕對的善。隨著舊體制的崩潰,權利機會不斷開放,權力分至人人,這些將不斷提升個體自由和福祉。但是如果自由并非出自混亂,而是也出自某種制度標準—不是出自不受拘束的、直接的民主,而是出自受到制約的、代議的民主,又該如何呢?就像在生活中的大多數領域,如果我們需要指導和管制,又該如何呢?并且如果只有當保護措施足夠強大時,自由才真正有保證,又該如何呢?這種替代理論至少是產生現代自由民主之所在。在西方,我們所置身其中的民主,總是亞里士多德所稱的“混和政治制度”。它確定有一個民選政府,但也有憲法法律和權利、獨立的司法系統、強大的政黨體系、教會、商業、私人協會和專業精英。政治民主是全部之核心、真正關鍵的元素—人民擁有最終的權力,但這一體系是由許多部分組成的復雜系統,并不是所有的都服從于選舉。實際在那些不民主制度和集團中,有許多是為了調和民眾熱情、教育公民、指導民主,當然還有保證自由。 我的觀點并不是反對民主。但它是一種主張,認為可能存在太過分的民主—一種明顯的好東西會過猶不及。自由民主政治的核心在于建立豐富的、復雜的社會階層,不至于被一種理念所主導。如,美國之父尋求建立一種多元的社會,當時許多人相信一種單一的宗教意識形態應該主導社會。民主也是一種單一的意識形態,并且像所有此類模式,有其局限性。民主在議會能夠起作用,并不意味著在公司中同樣管用。
對“恢復”的理解并不是尋求舊秩序的回歸。我們喜歡所經歷的民主變革,并珍視其成就。我們的目標是自由民主,但與19世紀的實踐不同,而要和21世紀應達到的狀態一致。民主社會需要新的緩沖和指引,并須針對現代問題和時代特點而設立。然而,此舉須以回歸歷史為始,回到那種從西方發端并蔓延的為自由和民主的斗爭之中。如果我們想更新對生命、自由和幸福的不懈探求,我們必須首先召回催生他們的力量。只有理解了自由之過去,我們才能保證自由之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