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永剛/《鳳凰周刊》主編
中國為何培養不出頂尖專業記者?
《華盛頓郵報》醫學記者布朗是醫學院博士,他一周上4天班,一天在醫院給人看病。他稱這樣做是確保作為衛生記者能時刻跟上醫藥界的最新發展。這條消息是對中國目前記者行業的一個反諷。據我了解,僅衛生行業的記者大部分均是由中文系改行,或者新聞系畢業報道衛生系統的新聞,這樣的結果就是不斷出現所謂的“動骨科手術要求查梅毒”的外行說法。另外一個發生在深圳的所謂高價醫療事故最終也以當事人的“有選擇的說法”,而陷媒體于不義之地。這種不專業導致的結果就是大部分的媒體在報道一些常識問題時會露怯。查梅毒這樣的事情本來是動手術時必查的一個常規項目,但在記者看來,卻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亂收費的項目。
如何區分專業和非專業,如何在異常中發現常識,決定了媒體記者在專業方向能否成功并引領報道潮流的能力。顯然,目前中國行業系統的記者鮮有人達到這樣的目標。
分布于各行各業的媒體記者大部分半路出家,全職全能,憑借很少的基本知識寫作,屢出笑話,這些也許才是我們與國外記者真正的差距。
從常識做起,以專業能力來報道普遍知識與新鮮事件,應當成為媒體從業者的基本共識。
曹林/《中國青年報》評論部副主任
現實中的童話
浙江寧波鄞州高級中學學校圖書館無墻無門無崗,10萬冊圖書任由師生自助借閱,年終盤點多出6000冊,引發熱議。最后被證明是一條假新聞,無門是真,可書絕沒有多出。這樣的新聞,很容易讓我們想起一則曾經感動很多的新聞故事:一陣風刮走了做生意的老人的一堆零錢,引發一堆人的“哄搶”,在老人痛哭無淚之時,那些人把撿來的錢都還給了他,原來不是“搶”錢,而是幫他撿錢。老人一數,錢不僅沒少,反而多了幾塊錢,可周圍的人早散去了。可后來的記者尋訪發現,正如“無門圖書館10萬書籍變10.6萬冊”一樣,這也是一則假新聞。現實中并沒有那么多童話,只是根據人們的期待和現實的鏡像而編出來的段子。
公眾對周圍那種充滿不信任的氛圍深惡痛疾,沉浸于對這種“互信而帶來互利”佳話的無比贊嘆中,忽略了對不合邏輯的內容的質疑,擔心質疑破壞了這個動人的佳話,我們更愿意生活在一個大家共同編織的童話氛圍中,而不愿戳破這個美麗卻不合常識的童話。
張天蔚/《北京青年報》首席評論員
貞操網的權利
當今中國的性禁忌,已近乎百無禁忌,很多極端開放的言行,圍觀者也見慣不怪。
百無禁忌并非真的無所禁忌,只是反向而已。一位涂姓女子不僅自己堅持守貞,而且建立“貞操網”,號召姐妹們一起守貞,就意外地激起爭論,且以反對者為多。
我以為,所謂守貞,不過是一個人或一小群人的道德偏好和自我選擇,他人固然可以表態,但居高臨下的道德批判,卻是荒謬且可笑。在大的時代潮流中,總會有一些人堅持自己的道德選擇。你可以選擇不上她的網站,她也就打擾不到你。“多元”的含義,不僅是要寬容一部分人縱欲的權利,也應該尊重一些人選擇禁欲的權利。如果以“自由”的名義剝奪他人選擇“保守”的權利,則“自由”就與專制貌離神合了。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們,很多都有這樣的毛病,而且并不自知,也不思改悔。
劉展超/《第一財經日報》北京綜合新聞中心主任
為何不給小產權房轉正?
國土資源部有關負責人近日稱,對已經存在的小產權房,正在組織調查,研究試點具體措施,在試點的基礎上總結完善政策,妥善處理。
這些論調,過去幾年我們已經耳熟能詳,只能視之為一種例行的官方表態。話好說,但事難辦,若沒有具體方案,終將無益于問題的解決。
小產權房問題的核心是城鄉土地二元化,國有土地上的商品房銷售對象不限:城市居民或者農民工,甚至外國人;但集體土地上的房子,只能銷售給本集體內的成員,賣給城里人就成了小產權房。
非官方數據稱全國小產權房面積已經約60億平方米,如此巨量的房產資源不被官方承認,這貌似不公平,也不利于穩定房地產市場,但現行法律規定便是如此。不過,現行法律也沒有規定,如果出現了小產權房問題后該如何處置,這導致了當今難堪的局面:知道它違法,但就是不知道如何處置。
正因沒有法律的護航,小產權房的處置從法律問題演變成一個社會和政治問題。一旦處置不利,推行者的政治風險極大,結局就是無人愿意冒險。
可以看到的是,處理小產權房問題中央和地方政府都在小心試探,甚至可以說達成了一種默契:中央鼓勵地方先行先試,可如果地方做法引發輿論或者外界密切關注,中央便會馬上叫停。循環往返,樂此不疲。
譚衛兒 /香港《南華早報》副總編輯
唐英年僭建風波
香港最吸引人的景點是什么? 海洋公園? 迪斯尼? 通通讓路吧, 最新、最引人入勝的景點, 非九龍塘豪宅區的約道七號大宅莫屬 —大批記者連日包圍大宅, 出動多臺吊臂車凌空拍攝, 場面蔚為壯觀! 只因這里是特首參選人唐英年的家, 只因這里被傳媒揭發有一個達2,400平方英尺的非法僭建超豪地下 “皇宮”! 于是, 不但傳媒天天緊盯, 示威者不斷, 游客, 包括內地訪客也來看熱鬧, 卻也幾乎鬧出陸港矛盾。有內地游客問: 有啥大不了? 香港人說: 這里是香港! 然而更多的內地游客是欣賞, 畢竟是非觀并不因陸港間存在邊境有異, 也不應因此而有異。
(注:僭建(jiàn jiàn),粵語中對違章建筑的叫法,指自行改建的違規建筑。)
仇勇/《環球企業家》副主編
人人都有質疑的權利
對大眾偶像韓寒的質疑,讓圍繞方舟子的爭議和謗譽一時間達到了頂點。
10多年前從學術角度對所謂“基因皇后”陳曉寧、珍奧核酸騙局的打假開始,方舟子的質疑對象逐漸擴展到公共名人,之所以獲得越來越多的支持,是人們相信方的行動維護了公共利益。但這一次,圍繞韓寒是否有人代筆而起的風波有所不同,許多為韓背書者反過來開始質疑方舟子的動機。
“我本來就很討厭打著理想主義的招牌、給人洗腦、靠這個來賺錢的事。我難以容忍。”方舟子說。在方看來,打破所有這些以類似傳銷洗腦的方式扮演“青年導師”的人造偶像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們應該有懷疑和獨立思考的精神”。
在某種程度上,方舟子代表了一種新的時代情緒,這就是回歸常識、鼓勵爭鳴。方的行為可能讓許多人不喜歡,他本人也被冠以偏執、尖刻的標簽,但他就像是一個總是不能被求和的余數,不與商業利益媾和,始終以異見者的身份存在,并挑戰社會的主流觀念。
方的獨立質疑精神,也暗示著公民社會意識的萌醒。這需要越來越多具有獨立人格的公民的參與。中國的商業界同樣不乏造神運動,它迎合了急于成功、渴望通過財富積累改變命運的草根創業者們的心理需求,以至于失去底線、缺乏契約精神和誠信原則的故事屢屢上演。
在這樣的背景下,人們自然而然渴望一個更具權威感的角色來監視和懲罰這一切,比如一臺由媒體主辦的“3·15”打假晚會。在揪出中國商業界種種丑陋的造假現象和公司的同時,這一“運動式”的打假的弊端也愈發明顯,人們開始懷疑它是否正在形成另一種灰色的利益鏈,即那些以廣告、贊助等方式向媒體輸送“公關費”的公司是不是就能夠逃過此劫。
問題還是老問題:誰來監督這個愈來愈膨脹、愈來愈強大的監督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