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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畫

2012-04-29 00:00:00衣拾音
穿越·COS 2012年5期

?第一折?

月下露深寒四起,風(fēng)唳凄婉蟬亂鳴。

夜已深,本已是人跡罕至的攸秦山,此時卻是突兀的混亂。沈拓疾行于盛草密林之間,林間繁花香氣馥郁醉人,卻掩蓋不住他一身血腥之味。而在他身后急追的,是五十多名御馬的敵兵,個個都是軍中好手,且個個都想置他于死地。

因為受傷,沈拓的步履甚是虛浮,唯有仗著自身內(nèi)家深厚,勉強與追兵拉開一小段距離。

兩國交戰(zhàn),己方兵力應(yīng)對棘手,沈拓率領(lǐng)一小隊奇襲兵夜襲敵方軍營,亂軍之中取敵帥首級。

此間一役,只求勝,不求生。

只可惜敵方主帥首級雖入囊中,同去的將士卻在沖出重圍之時一個個倒下,唯有沈拓一人茍延至此時,身上已是傷痕累累。

雙腿如鉛般沉重,卻依然艱難邁步,沈拓知,若是此時被敵兵追上,便是無盡的車輪戰(zhàn),縱使自己武功強過敵人數(shù)倍,負傷行止幾百回合下來,氣力竭盡,也必?zé)o生路。

山間小路,崎嶇蜿蜒,沈拓一邊飛奔,一邊放眼四望善隱匿的山坳,終在前方不遠處的一片鈴蘭花海之中發(fā)現(xiàn)一塊凹地,若是遁入其中,便可恰好以鈴蘭花掩住行蹤。

思忖至此,便要跳入凹地,卻在邁步之時看到一襲清婉素衣的女子突然出現(xiàn)于視野之中,女子懷抱一把玉女腰瑤琴,漫步于陡峻山路之上,夏衫輕柔隨風(fēng)翻飛,更襯得她身段如水,步履如舞。

電光火石間,素衣女子抬頭,一雙瀲滟眸子便直直對上了沈拓,嘴角輕彎。

皓月當空,正是夜深人靜時,在如此時間如此地點,這樣一個抱著瑤琴的美貌女子仿若憑空一般出現(xiàn)在眼前,著實讓人覺得詭異。

身后追趕的馬蹄聲漸近,形勢危急,沈拓也來不及再細想,微微皺眉,提了內(nèi)氣足尖點地飛快掠到女子身旁,將她的細腰一攬再一提,兩人順勢落入那處凹地之中。

沈拓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敵兵剛失主帥,再跟丟了刺殺主帥之人,心中必然悲憤不已,路遇旁人難免遷怒。不管這女子是何來歷,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只怕是兇多吉少。

沈拓身為莫國車騎將軍沈廣之子,自幼習(xí)得的便是男兒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道理。如今又怎能為了自己茍活而連累他人性命?

只可惜此處凹地尚小,容一人藏身應(yīng)是有余,可是如今兩人外加一個半人多高的瑤琴藏于此處,未免就顯得十分擁擠。

遭遇如此突然的變故,那女子竟是一點也不驚亂,掙脫了沈拓困住她的手臂,輕輕“哎”了一聲,沈拓立即捂住她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此時馬蹄聲已然臨近,那女子顯然也明白了兩人面臨著危險的處境,不再掙扎,順著沈拓的動作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胸前,一動也不動,唯有一雙瀲滟若秋水的眸子滴溜溜的一轉(zhuǎn),嘴角間的笑意更濃。

掩著兩人的那叢鈴蘭花香馥郁清馨,卻終是分散了一些,難以將這兩人一瑤琴完全遮蓋住。隨著馬蹄聲愈來愈近,沈拓心中已有了計較。

若是此番藏匿不成功,他便主動出去,一人與眾人拼上一拼,也好過兩人一齊送死。

果然,馬蹄聲漸緩,停在了兩人不遠處,傳來了談話之聲。

“啟稟大人,前方并未看到沈拓的影子。”

“怪哉!好端端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四處尋找!”

“是!”

“等等……”耳邊傳來窸窣之聲,卻是有人下馬向這里走來,沈拓的眉頭皺的愈發(fā)的緊,就連懷中的女子柔軟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緊繃了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兩人不遠處。

夜風(fēng)微涼,吹拂起鈴蘭花香四溢,空氣中是一片靜謐。

“呵——”一聲冷笑,“這里有血跡,未、干、的……”

凹地之中,沈拓喟嘆一口氣,輕輕拍拍女子的手,示意她躲好,便倏然從凹地中站起,與此同時,“唰”地抽出腰間的劍,劍光耀眼如皎皎月華,并無多余的動作,直直刺向出聲之人的喉頭。

此招沈拓若是平時使出來,鮮少有人能躲過。可是此時沈拓身負重傷,再加上長時間的奔走,體力已然消耗了大半,這劍招一時徒有形勢而后繼不足。

那人側(cè)身勉強躲過,卻是毫發(fā)無傷。

“沈拓,你率兵偷襲我大營,暗殺我主上,如此奇恥大辱,我李淮今夜必定要償還給你!”

沈拓劍鋒微側(cè),月光順著劍鋒將一抹白光反射到他的臉上,清俊的面容,表情卻是無所畏懼。

冷笑一聲,沈拓并不答話。

李淮揮了揮手,瞬間便有數(shù)十人向著沈拓所在之地圍了過來,長劍出鞘之聲在靜謐緊張的氣氛中顯得格外刺耳,山路狹窄,如此多的人圍在此處,顯得格外擁擠,卻也擋住了沈拓的逃路,只不過沈拓的威名早已揚于九州之內(nèi),是以未有一人敢輕舉妄動,劍拔弩張之中,只等李淮一聲令下。

“唔。”沈拓方才藏身的凹地之處突然傳出柔柔的一聲,之后便是一陣草叢被撥弄的窸窣之聲,聽到此聲,沈拓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一絲裂痕,而圍著他的敵兵中,也有人忍不住側(cè)目去看。

只見那個素衣女子抱著玉女腰瑤琴晃悠悠的從玉蘭花從中爬了出來,輕輕吁了一口氣,慢條斯理的將自己身著的紗裙打理好,這才抬頭,白皙如玉的臉因方才在凹地中摸爬滾打一圈,而被枯枝劃了幾道細細的紅印,卻絲毫不顯狼狽。瀲滟若秋水的眸子四周環(huán)視了一番,卻對此情此景毫無懼意,再看向沈拓之時,眼中笑意盈盈。

蓮步輕移,走得仍是溫吞如水的。圍著沈拓的人雖然不知這女子究竟想要做什么,腳下卻情不自禁的為她讓出了道,女子一路徑直走到沈拓面前,直視他。

沈拓眉頭擰的更深:“姑娘應(yīng)該老老實實在那里呆著,而不是跑出來送死。”

女子以袖掩嘴,輕笑一聲:“公子舍命相救,白婳又怎能受得心安理得?”

“哈哈!”一聲大笑突兀從旁傳來,卻是出自那李淮之口,“好一番郎情妾意!沈拓,我李淮敬你是個英雄,如今死在這里,又有佳人陪伴,也不枉你沈拓一世英名了!”

沈拓右手一劍向李淮掃去:“休要胡說!”

李淮橫劍擋住,開口招呼眾人一齊圍上,沈拓瞬間與眾人戰(zhàn)成一團,刀光劍影無情,撕裂風(fēng)聲影斷,沈拓身負重傷,氣力又不濟,而對方人數(shù)又多,倒下一個便有另一個補上去,著實讓人頭疼。

沈拓與眾人過了百來招,便開始漸漸落了下風(fēng),李淮趁著沈拓替白婳擋下從旁來襲之時,揮劍挽了個劍花就像沈拓背心空擋刺去,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若這一劍刺中要害,沈拓不死也得要半殘!

“錚”的一聲琴音響起,李淮頓時感到胸口氣血翻騰,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手中長劍險些脫力墜地。以長劍撐地使自己不至于倒下,李淮抬眼環(huán)視四周,眾人或多或少皆被這聲琴音所影響,內(nèi)力稍弱者,早已癱倒在地,就連沈拓也手捂胸口,眉頭緊皺,顯然也因這琴音而感到不適。

彈奏瑤琴之人自然是那個自稱白婳的女子,此時的她盤膝席地而坐,瑤琴置于雙膝,雙手懸于琴弦之上,處于欲彈非彈的姿勢,側(cè)首看向沈拓。

“公子,你無事罷?”

沈拓閉目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眼中已然波瀾不驚。

敵兵中早已有人在琴音停下的空當緩過力氣來,揮刀便向白婳刺去,白婳腿置瑤琴,挪動身體避開這一劍是不可能的,眼睜睜看劍尖迫近,電光火石之間,倏然從旁橫生一劍,將那劍隔開。

沈拓執(zhí)劍,對著白婳瞥來一眼,白婳了然,素手觸琴弦,卻不再只奏一音。

一曲《廣陵散》在刀劍鏗鏘聲中響起,曲調(diào)慷慨激昂,如野鶴嘶鳴直沖閑散云霄之上,音韻激越,當是天籟絕響。

身邊敵兵霎時間因受不了琴音帶來的內(nèi)息強震而跪倒在地,更有甚者棄了兵器捂耳在地打滾呻吟,形容苦痛。

琴音之下,沈拓卻覺得內(nèi)息雖然激蕩,卻促中有序,最后反而隱隱有一種通體舒暢之感,不禁低頭掃視眾人,琴音錚錚,已有人受不了其煎熬咬舌自盡,七竅出血,表情猙獰。

自古以來音殺之術(shù)乃是殺人利器,殺人于無形卻也從來都是敵我不分,此情此景,饒是沈拓一向沉穩(wěn),臉上也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啊——”的一聲,卻是出自李淮之口,只見李淮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表情苦楚萬分,雙手握劍,拼其全身內(nèi)力狠狠將手中的劍沖著沈拓與白婳二人擲來,此劍來勢洶洶,仿若將空氣都撕裂開來,沈拓足尖點地向前躍起,在半空之中揮劍相迎,沈拓的劍尖與那柄飛劍的劍身摩擦而過,發(fā)出“咝咝”的刺耳之聲,當空一翻手腕,被減了劍勢的飛劍在空中打了個彎,釘向了白婳左側(cè)的白槐樹身。

沈拓穩(wěn)穩(wěn)落地,向前望去,李淮已趁著方才沈拓接劍的時刻捂著耳朵踉蹌逃跑。

握了握手中之劍,沈拓輕輕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向白槐樹下依然撫琴的白婳走去。

琴聲猝然變得悠悠,轉(zhuǎn)為了一曲《洞仙歌》,曲調(diào)徐緩,恍若玉珠墜落琉璃盤,淌出一片澗水泠泠。曲韻隨心境,舒緩中透露著淡淡情懷,仿若古人重逢之愉悅。素衣靜雅的婉約女子席地而坐,一彎皓腕纖細而靈活,淡出悅?cè)饲{(diào),身旁卻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地尸體,七竅流血,死狀可怖。

這樣的情景,委實讓人感到震驚。

沈拓也沉著,一直靜立在白婳身邊,直到她瑩白小指輕勾,終了了最后一個曲調(diào),皓腕從琴弦之上緩緩抬起,才開口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白婳仰頭看他,眼中微露詫異之色:“公子何以如此謙虛,分明是公子舍命相救白婳,白婳只不過為公子彈琴助興爾。”

沈拓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說。

“方才公子分明可以將劍挑向李淮,為何饒過他一命?”

沈拓皺眉,看向滿地尸體,沈拓自小隨父沈廣出入軍營,手下生魂無數(shù),自然不會憐憫敵人,可今日卻是當真不想出手殺人。“李淮為主公報仇拼得如此地步,當算是一方忠雄,若死于靡靡之音之下……”

“靡靡之音?”白婳抓住沈拓句末之詞,微微挑眉,“何為靡靡之音?”

沈拓直視白婳,道:“享樂之事惑心智,是以軍旅之中無絲竹,姑娘的琴音于別人是天音,于沈拓,是靡靡之音。”

白婳一雙瀲滟若秋水的眸子對著沈拓一轉(zhuǎn),將他面上的表情細細看了一番,纖纖素手對著懷中瑤琴琴弦一鉤,“叮”的一聲,琴音穿透夜色靜謐,在山林中久久回響:“呵,我只道是你還記得,才會不被我琴音所傷,原來是我妄想了……”

沈拓皺眉:“何意?”

白婳未答,含笑抱著瑤琴慢悠悠的站了起來,仰頭直視沈拓,嫣然一笑:“沈公子,若是我說我看上你了,你可信?”

?第二折?

夜風(fēng)舒和,草木葳蕤,雖無鳥語,但也花香四溢。

山間小路靜靜走著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男子玄色勁裝,女子輕紗素衣,抱著一把玉女腰瑤琴,慢悠悠的跟著后面。

沈拓也終于知道為何白婳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

“哎唔——”身后傳來悶悶一身輕響,沈拓?zé)o奈回身,果不其然看到白婳再一次被自己裙裾絆到,摔在地上。今夜兩人走了一路,白婳少說也摔了六七跤,只不過這次沒有前幾次好運,摔倒的時候她為了護懷中的瑤琴,手腕擦到了地上枯草,流出血來。

沈拓遲疑了一下,終是幾步上前將她扶起,皺了眉道:“姑娘若是怕夜間行路不安全,沈某可將姑娘一路護送歸家,可姑娘既不愿說家在何處,又要執(zhí)意跟著在下,不知意欲何為?”

白婳順著沈拓的手從地上站起,并不答他的話,只是埋頭慢條斯理地將衣裙整理了一下,然后翻手看自己摔倒時擦傷的手腕。

瑩潤白皙的手腕此刻滲出了鮮血,顯得極為怵目驚心,白婳一雙瀲滟若水的眸子瞥向沈拓,委屈得理所應(yīng)當:“都說讓你慢些走了,你還走那么快,害得我又摔跤……”

兩人一路行來,沈拓已問過無數(shù)次白婳家在何處,都被她這一句那一句的轉(zhuǎn)移了話題。沈拓自小隨父車騎將軍沈廣出入軍營,知報君黃金臺上意,知志不強者智不達,卻無人對他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

今日有幸見識,讓這位面對千軍萬馬不皺一絲眉頭的少將軍苦不堪言,心知問也問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做徒勞掙扎,轉(zhuǎn)了身便繼續(xù)往前走。只不過此時為了配合白婳,腳步又刻意慢了許多。

也正是因為如此,本來沈拓一人只需走半個時辰的路,兩人硬生生的走了大半夜。

東方既白,初陽微露,日暉灑落,為四周一片景物鍍上一度暖意融融的微光,兩人已經(jīng)下了山,而前方不遠處,便是沈拓軍營。

行止此處,白婳是斷然不能再進去的,沈拓停住了向前的步子,聽到身后的輕盈的腳步聲也是一頓,遲疑了一下,沒有轉(zhuǎn)身,低喚了一聲:“姑娘……”

久久沒有回音。

沈拓這才轉(zhuǎn)身,卻在看到身后的情景之后,略帶吃驚的輕挑起了眉。

身后竟是空無一人。

腳下兩人方才走的路,分明有兩串腳印,卻只有來的,沒有回的。那個懷抱玉女腰瑤琴素衣柔媚的女子,如她的憑空出現(xiàn)一般,倏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斯詭異的女子,必非凡人。沈拓暗忖,她許是那荒山中夜行的狐魅妖魑,游戲于山間之時順帶著救了他一命,而后她一路相隨,定然也并非是因為女子擔憂夜路漆黑,而是為了將他安然送回。

沈拓心中觸動不已,卻知現(xiàn)在不是分心想其他事情的時候,隨即收斂心神,向軍營走去。

沈少將軍回來了!

此次喻國國君親自率兵突犯莫國之境,敵軍兵力兩萬而沈拓兵力兩千,敵兵來勢洶洶而己方援兵接應(yīng)不及,沈拓身為莫國車騎少將軍,素有英勇善戰(zhàn)用兵如神之名,卻也知此戰(zhàn)兇險。

一來喻國國君親征,士氣高漲。二來敵我兵力相差懸殊,在援兵未到的情況下與喻國軍隊正面交鋒,勝算幾乎全無。唯一的生路便是整軍后撤,然朝中形式風(fēng)云莫測,不戰(zhàn)而撤,必有不懷好意之輩趁機詬病沈家,沈家世代忠義聲名,又怎能毀在自己手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既然毫無退路,援軍又接應(yīng)不及,沈拓便想出夜襲敵營取敵帥首級的法子。

此戰(zhàn)險中求勝,若是勝了,一切自然撥云見霧。但若是敗了,沈拓也有后招,在出發(fā)之前,沈拓已將虎符交與監(jiān)軍霍充之手,一旦沈拓戰(zhàn)死,監(jiān)軍便率軍后退與援兵匯合,一來以自己之性命保全沈家之名,二來車騎軍并非不戰(zhàn)而退,為眾將士換來一條活命的后路。

沈拓如此做法,可以說是忠肝義膽,是以當戰(zhàn)士們看到沈拓歸來時,歡呼之聲震破蒼穹。

主帥帳中,監(jiān)軍霍充將虎符交還與沈拓,面上表情依然平淡,聲音卻是略微發(fā)顫的:“昨日你綁了我擅自出兵,今日你雖是回來了,但是此事我必上報沈老將軍,請將軍定奪!”

說是上報沈?qū)④姸皇钱敵熳樱馕毒鸵匝悦鳌?/p>

沈拓輕嘆一口氣,拍了拍霍充的肩膀,無奈道:“霍兄我知你惱我昨日綁了你,可若是不這樣,我又怎能出兵?”

霍充拍開沈拓的手,大怒:“可我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沈家兵權(quán)在手,天子猜忌又能如何?而沈家之聲名又值多少金,犯得著你以命來拼?!今日幸虧你活著回來了,若你戰(zhàn)死了,這里的哪個弟兄從此能活得心安理得?!退一步來說,饒是你戰(zhàn)勝歸來,手刃喻國國君,你可知此舉會為自己埋下多少后患?!”

沈拓喟息:“我知。”

“你知你還執(zhí)意如此……”

沈拓揮手打斷霍充的話:“霍兄我累了,你讓我先休息下,明日我們啟程回王都,可好?”

霍充住了嘴,心知沈拓必定一夜驚心動魄,勞心勞神,遂也不再多說,告了辭便往帳外走,手指觸碰到帳簾之際,卻聽沈拓一句話低低傳來:“昨夜隨我夜襲的兄弟們無一生還,還望霍兄幫我整理出來一個名單,回王都之后,我要一一祭奠,處理兄弟們的身后之事。”

霍充撩起帳簾的手一緊,應(yīng)了一聲,隨即出了帳,空留帳中一室寂靜……

沈拓一覺醒來,天色已然黑透,方知自己睡了整整一天,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難以再入眠,便索性披衣爬起,打算出帳逛逛。

為防驚動帳外守夜的士兵,沈拓提氣運起輕功,飄然從帳中掠出,身法快如一抹幽影,一直掠到軍營東北角一棵老槐樹下,方才落下。

昨夜重傷,身體未愈,方才又動用了內(nèi)力,沈拓身體仍有些不適,便順著樹干緩緩靠坐了下來,一邊歇息,一邊抬頭仰望星空。

“哎,”身側(cè)倏然傳來一聲輕喚,一彎皓白的手腕拎著一壺酒伸到了沈拓身前,晃了一晃,“來陪我喝酒。”聲音糯糯軟軟的,毫無一般勸酒之人的豪爽語氣,卻讓人聽著十分舒服。

沈拓順著那方手腕向上看,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白婳。

今夜的白婳換了一身月白紗衣,更襯得她膚色如玉,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宛若一汪清澈的秋水,動人心魄。

沈拓閉了閉眼,收斂了因為忽然出現(xiàn)的白婳而微恍的心神,伸手將白婳手中的酒壺推遠了些,低聲道:“享樂之事惑心智,軍旅之中無酒席,杯中物誤事,是以沈某從不喝酒。”

白婳輕笑了一聲:“沈公子覺得白婳的琴曲是靡靡之音,覺得白婳的酒水是誤事之物,是不是還覺得白婳此人是貪圖享樂之輩?”

沈拓將目光移到別處,不動聲色道:“姑娘想多了。”

白婳嘴角抿出一抹柔柔笑意,將酒壺收回自己喝了一口,贊嘆道:“好酒!沈公子還道軍旅之中無酒席,分明有,而且還如此清洌醇香。”

說完,白婳纖細瑩白的手指按住嘴唇,作出一副不小心說漏嘴的樣子,只是嘴角那抹頑皮笑意,卻都不掩飾的。

沈拓聞言看向白婳:“何意?”

白婳嗤嗤低笑,又猛灌了一大口酒,酒意便瞬間上了臉,臉頰微紅,更襯得一雙眸子水汽氤氳,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煞是驚艷動人。

沈拓卻像是無覺,只是凝眉思忖,到底軍中是誰無視軍紀,私自藏酒。

“沈公子快別想了,饒是他藏酒,今夜也被我偷了個精光,你是抓不住現(xiàn)行的。”

沈拓挑眉看向白婳:“未想到姑娘竟然能在我軍營之中來去自如?”

白婳低笑,倏然將臉湊到了沈拓面前,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對上沈拓俊朗的面頰,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計。”

沈拓偏了頭。

見沈拓沒理她的此舉,白婳更加放肆,一雙雪白臂腕一彎,攬住了沈拓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我從此以后,便賴著你,可好?”

沈拓撇過頭避開她的唇,口中斥道:“胡鬧!”

從白婳的角度,只能看到沈拓的耳朵和輪廓分明的下頜,只是不管哪里,此時都染上了一層異色。白婳咯咯直笑,松開了沈拓,又對著酒壺喝了一口酒,仰頭望向星空。

二人良久無話。夜色靜謐,雖偶有蟬鳴,卻溫軟的有如耳邊囈語,輕飄虛渺。

“你手腕上的傷……”沈拓開口,打破一片靜謐,說著白婳,卻一直看著星空,眼眸都未轉(zhuǎn)動一下,“昨晚傷的,怎么今晚就痊愈了?”

白婳輕輕“唔”了一聲,伸手捂住手腕,開玩笑道:“冰肌玉骨,總是比別人好得要快些。”

雖然只相處了兩個夜晚,但沈拓也算是了解了白婳喜歡胡扯的性子,知道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有意義的話來,便也作罷,不再多問。

沈拓遠望,帳前燈在月朧明,是他畢生生活的軍營,此時一片安靜祥和之景。而身邊之人,相識短短不到兩日光景,卻已能席地同坐毫無生疏滯澀之感,言語寂寥卻暢然于心,仿若前世便已相識的舊友,寥寥話語間只享怡然爾。

一夜悠然,直到東方破曉,覺來聞曉鶯清啼,沈拓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轉(zhuǎn)頭看向身旁,早已沒了人,腦中憶起朦朧睡意之中耳邊蕩起的一句話,卻不知是白婳說的,還是曉夢迷蝶一景:

“我追了你三生三世,你卻從來都未將我憶起……”

?第三折?

車騎將軍的獨子沈拓沈少將軍班師回朝,可以說是驚動朝野的一番大事。

確實,主力軍回到王都的日子竟比戰(zhàn)場上遲遲未到的援軍還要快上兩日,不得不讓大多數(shù)人暗暗贊嘆——到底是沈家一手操練出來的車騎軍,軍紀與行軍速度誰人的軍隊能出其右。

當然,有人贊嘆,也必有人擔憂。

就如同此時,筆直坐在王座上沉默不語的年輕帝王莫伊顯。

莫王十五歲登基之時,沈家已總攬了朝中大部分的軍權(quán),是以這位年輕的帝王對于沈家出奇的忌憚,分庭抗禮六年,似乎雙方都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局面。可以說如今的莫王對于沈家,一邊打壓,一邊依靠,復(fù)雜萬分。

此次喻國犯境一役援兵晚到,實際上與莫王并無多大干系,莫王雖想一步一步瓦解沈家,但也知事情輕重緩急。如今沈拓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以兩千兵力打敗敵軍兩萬雄兵,可以說是創(chuàng)下了一個傳奇,所以說這次的封賞,莫王不得不賞,卻要看如何賞才能保持住這分庭抗禮的局面。

看著殿中一直垂頭不語的沈廣沈拓父子,年輕的帝王輕咳了一聲,緩緩道:“賜坐。”

沈廣立刻殿中抱拳長揖:“吾王在上,臣惶恐,不敢坐。”

莫王聽后,也不堅持,向搬椅而來的宦官揮揮手,示意其下去,似是不經(jīng)意間隨口道:“沈少將此次立下奇功,孤著實贊嘆,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無論加官或是晉爵,唔,封侯都是可以的。”

以退為進,永遠是帝王欲顯公正的絕妙招數(shù)。

沈拓依然垂頭不語,倒是沈廣又道:“了卻君王天下事本就是臣之責(zé)任,是以臣不求賞賜。”

“了卻君王天下事……”年輕的帝王嘴角挑起低低沉吟,“贏得生前身后名……呵,不錯。不過,沈少將軍此次立下的奇功,還是讓他回答罷。”

沈拓上前抱拳揖身:“臣父之意便是臣之意,臣不求賞賜,惟求一個太平盛世。”

“愛卿快免禮。”莫王右手一抬示意他起來,沉聲道,“如此奇功,你父子卻不要賞賜,這怎能行。不若這樣,沈少將軍少時伴讀與孤,與寺音長公主素來交好,孤今日便決定將寺音長公主賜婚與沈少將軍,也算是了卻你二人一番心意,成全一段佳話。沈少將軍意下何如?”

沈拓低頭,久久未語,莫王也不著急,只是挑起嘴角在高高在上的陛上王座中默默等待著。

此間這個提議,莫王看似是以與沈拓商量,可是實際上卻不容沈拓拒絕,若是拒絕了,便是將一位王的顏面與示好,踐踏在了自己的腳下,那是大大的不敬。

沈拓自然也是理解這層關(guān)系的,皺了皺眉頭,猛地閉目再一睜眼,又是一個長揖:“臣謝主隆恩。”

如此結(jié)果,沈家既未加爵,又接受籠絡(luò),莫王顯然非常滿意,“哈哈”一笑,一錘定音:“那便這樣罷!至于婚期,孤會與眾愛卿另行商議,沈愛卿,寺音長公主是孤唯一的親姊,你可要惜福啊!”

沈拓未語,唯有隱在朝服袖中的一雙手,緊緊握住,青筋迸出。

車騎將軍的獨子沈拓由一位少將軍,轉(zhuǎn)身變成了莫國的準駙馬爺,此事可以說是在一天之內(nèi),便傳遍了整個王都。

市井小民自然沒有朝中那般勾心斗角的心思,只曉得寺音長公主貌美淑良,而沈少將軍又是俊朗瀟灑,如此配在一起,活脫脫的是一對金童玉女,合適的不得了。

而眾人口中與寺音長公主合適的不得了的沈拓可算是忙得不可開交。白日里剛從宮中回府,監(jiān)軍霍充便來了,什么都不說,只是瞪著沈拓嘆氣。霍充走后又陸續(xù)來了一批人,這批人與霍充不同,道喜的道喜,巴結(jié)的巴結(jié)。好容易將這些人應(yīng)酬完畢,王都的夜便也至了,沈?qū)④姼@才寧靜了下來。

此時的沈拓僅著雪白里衣,微仰著首斜靠在床頭,優(yōu)雅的下頜弧線在這樣的動作下暴露無遺,眼睛卻是閉著的,只有時不時輕輕顫動的濃長睫毛,顯示著他并未睡著。

王都素來繁華,就算是夜晚,也比北方的軍中少了些許的寧和,多出滿滿的浮夸之風(fēng),讓人神思雜亂,想到了不該想到或者忘卻不了的人或事物。

一襲素衣,一把半人高的玉女腰瑤琴,一彎皓白靈活的手腕,白婳的身影便如此莽撞的浮現(xiàn)在腦海中。

沈拓皺眉微微搖頭。

甩不去。

“錚——”的一聲,熟悉的琴音想起,在這樣令人愁亂的夜晚中顯得分外突兀。只是琴聲悠然舒緩,酐暢悅耳,柔情卻不濫情,清越卻不擾人,讓人不由側(cè)耳聆聽。

沈拓也沉迷在了這樣的曲中,嘴角在不覺間漾出一抹笑意,直到曲音終了,沈拓才霍然回神,笑意收斂于無形,卻是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出了屋子。

果不其然的,在自己的院落中又看到了那抹方才一直浮現(xiàn)在腦海中的身影。

白婳今日仍穿著紗衣,只是顏色換成了湖藍色。

而她坐著彈琴的地方也很微妙,那是沈拓院中一棵夜合樹花開的最肆意的枝梢。合歡花開艷似火,綠葉繁花將她圍在了一處,瑩白的膚色,柔美的身段,仿若簇簇繁花生出的妖,那美竟將花也比了下去。

能美成這樣的,不是凡人。能抱著一把半人高的瑤琴坐在細細樹梢上的,也不是凡人,而沈拓早知道她不是凡人,所以并不驚訝。

看到沈拓,白婳左手小指輕鉤琴弦又彈一音,余音渺渺中,聽到她糯軟的聲音問道:“可是沈公子還想再聽一曲白婳的靡靡之音?”說完,捂嘴調(diào)笑道,“那白婳為公子奏一曲凰求鳳,何如?”

沈拓別過頭不看她,只是皺眉斥道:“莫要胡說!”

白婳這次卻沒再笑,素手托腮,湖藍色的紗袖滑落,露出一彎皓白的手腕。白婳委屈的撇撇嘴,幽幽道:“他們都說你要成親了。”

沈拓點頭:“對。”

白婳直視沈拓的眼眸:“寺音長公主,是你愛慕的人么?”

沈拓不語。

白婳也不再問什么,只是用纖細白皙的手指輕拂琴弦,瑤琴發(fā)出一串低低輕吟,初時還是若有又似還無,撩撥人心弦,漸漸地那手指力道加重速度加快,琴音變得激越起來,一縷安靜且不易讓人察覺的哀傷淡淡縈繞在指尖曲調(diào)之中,被彈奏之人刻意沉悶的壓抑著,卻如泣如訴,迫人心扉。指尖復(fù)挑動,琴聲亦不斷,倏然曲調(diào)變得急促,如波濤之水終于奮力撞向懸崖盡頭,傾其所有滾滾而下,澎湃飛流,絕然洋灑,肆意凜然的壓迫讓人難以喘息,動彈不得!

“嘭”的一聲終是傳來,琴音在最激越的高峰乍然而止,只留一抹輕輕顫音在空氣中嗡嗡回響。

白婳低頭,看著手中斷了弦的瑤琴,神色莫名。

沈拓看著白婳,皺眉:“你在做什么?”

白婳不抬頭,以手輕撫那根斷弦,一字一句道:“我在等你看上我。”

沈拓閉了眼,卻不說話。

耳邊窸窣聲音響起,沈拓卻仍不睜眼,聽著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最終在身前停了下來,一只冰涼而柔軟的手,順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頰慢慢滑過,從閉著的眼眸,到堅挺的鼻梁,猶疑了一下,又緩緩的觸到了他的唇,止住不動。

“睜眼……”耳邊糯軟聲音輕道。

沈拓不睜。

那人輕輕的喟嘆了一聲,唇上柔軟的觸感消失,耳邊卻傳來她熟悉的輕笑,笑聲泠泠悅耳,卻多了些別的東西含在其中:“白婳自然是與你開玩笑的,琴弦斷了,白婳在想應(yīng)該去何處補它。”

沈拓睜眼,眼中一片清明,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你從何處得的琴,便去何處補弦罷。”

“若是很遠的地方呢?”

沈拓又閉眸不答了。

“你能聽懂我的琴音的,不是么?即便你說它是靡靡之音,但是你卻能懂的……”

“……”

人只道心中通透為幸事,卻不知偏頗通透而志不韌,當擁有了必須要割舍之物時,便會變得不善隱藏。

白婳于沈拓,相識數(shù)日,見面三次,卻猶如故人。他通曉她嘴上愛胡扯的性子,溫吞柔軟的做派,甚至她彈琴時的每一細微動作,他都能銘記于心。沈拓不遲鈍,知曉其中原因為何,卻只嘆命運弄人,此番相見之時,他已為準駙馬,兩人有若蜉蝣與滄海,多說,多錯。

人閉著眼睛,聽覺便會別的分外敏感,沈拓一直在等,等到耳邊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沒有的時候,才又一次睜開了眼,入目處,那個抱著瑤琴的女子早已不在。

沈拓轉(zhuǎn)身回屋,端起桌上的涼茶向內(nèi)看了看,猛地一口飲盡。

涼茶灌肚,滋味很不好受,可是再不好受,也總好過在杯中茶面上看到自己的那雙眼,眼眶微紅……

?第四折?

寺音長公主薨了。

就在莫王下旨將其賜婚與車騎軍少將軍沈拓的第二日夜,莫名其妙的薨了。

宮中太醫(yī)傳召,言診不出任何死因,莫王大怒。

身為寺音長公主的準駙馬爺,沈拓親自去宮中看望了長公主的遺體。

出宮的時候,沈拓渾渾噩噩,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包括心都是涼的。外人只道是沈駙馬爺因著長公主的死訊哀慟過度,卻只有沈拓自己知道原因為何。

寺音長公主尸體上無傷,面露恐懼之色,七竅出血,死狀可怖。

這樣的死法,沈拓平生只見過一次。

并未乘輦,沈拓獨自一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之上,從王都之東走到西,從西逛遍南北,一路上總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目露同情之色,他卻恍若無覺,依舊滿城的亂走,走了一天,走遍了整個王都。

沈拓在找一個人,一個被他趕走了的人。

沈拓雖然在找,心中卻希望自己是找不到她的,寺音長公主的尸身與那夜荒山之中白婳素手彈琴殺人于無形的一幕幕在沈拓腦中交錯,別人不知寺音長公主的死因,沈拓卻如何能不曉。

為今只盼不遇見。不遇見,便可不相問。不相問,饒她是什么狐魅妖魑,饒了害了誰,沈拓只當做自己不知。

可偏偏不巧的是,就在他進了沈?qū)④姼氐阶约旱脑褐械臅r候,在院中的屋頂之上,沈拓看到了白婳。

今日的白婳換回了那身素色紗衣,靜靜的坐在屋頂上,懷中抱著她的玉女腰瑤琴,夜風(fēng)輕柔拂過她的臉,一縷潑墨黑發(fā)頑皮,掠過她瑩白的臉頰,被她綰住,重新別于耳后。而她素白的紗衣隨著夜風(fēng)蹁躚飛,仿若將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看到此情此景,沈拓驀地有些怕,足尖先于思緒做出反應(yīng),輕點腳下地面,衣袂迎風(fēng)間便躍上了屋頂。

星際燦爛,如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而這片繁星下站在屋頂上的兩道身影,一黑一白,卻出奇的和諧。

看到沈拓如此動作,白婳低眉莞爾而笑:“白婳本以為只有自己喜歡爬上爬下,未想到沈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沈拓自幼從軍,嚴守禮教,以前又怎會做過翻上屋頂這樣不合適的舉動,更何談喜歡,眼角瞥到白婳戲謔的目光,沈拓不動聲色的轉(zhuǎn)了話題:“你來這里做什么?”

白皙素手一指懷中瑤琴,白婳笑得云淡風(fēng)輕:“那日玉女腰的琴弦斷了,你教我去得琴處補弦,可我卻不想出王都,于是我找遍了整座城,終是在莫宮中的寺音長公主最鐘愛的那匹汗血寶馬的馬尾上找了一根好弦,自己補了上去。”

說完,手腕輕輕一抬,一縷悠長琴音滑過,白婳“唔”了一聲:“這新弦聲音真美呢……”

看著低頭仔細撫弄琴弦的白婳,沈拓神色一時復(fù)雜至極。

白婳抬頭,瞥了瞥沈拓的臉,捂嘴作出吃驚的樣子:“你是怎么了,臉色怎的如此難看?”

“寺音長公主之死,可與你有關(guān)?”

白婳的視線在沈拓皺著眉的俊朗面容上逡巡了幾圈,復(fù)又低了頭去,纖纖素手撫琴弦,接著試音,瑩白的面容神色古怪,沉默了半晌,她才開口反問道:“你認為呢?”

“唰——”的一聲劍鳴,一道晃眼白光快如閃電,夾雜著柔柔的月光劈天蓋地罩來,卻絲毫沒有月光那般憐惜眼前人,冷冽劍氣而來直逼白婳眉間一汪秋水,卻在將將觸到之際硬是側(cè)了方向從耳際邊擦過。

一縷青絲緩緩墜下,在還未落地之前,被風(fēng)吹過散,恍若一夢。

自沈拓拔劍一直到收劍,白婳都未躲閃一下,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秀氣的兩眉之間映著頭頂柔月,且靜且平和。

沈拓握握手中的劍,面前的白婳的同往常一樣微翹著嘴角,卻感覺同往常比起來少了些什么,再也還不來了。

心沒由來的絞痛了一下。

白婳目光掃過沈拓的劍,停駐在他的臉上,笑的云淡風(fēng)輕,緩緩道:“你不信我?”

沈拓面無表情:“事關(guān)重大,無沈某信不信,唯有你白婳做未做。”

“白婳的一句回答,對于公子來說如此重要?公子就沒有想過白婳并非如此之人?”

沈拓以沉默默認。

白婳笑意沒變過:“白婳當沈公子能聽懂白婳琴音,如今想來,是錯看了。”說完,白婳將手中的愛琴遞與沈拓,“一把琴送走一座高山,白婳當是賺了。”高山流水,原來本就是自己的一番虛妄。

沈拓將白婳手中的瑤琴接過,聽她復(fù)幽幽道:“昨日我補了琴弦,今日卻補不了我的心,它終是缺了一塊,補回不來了。”

聽了此句,沈拓的手驀地動了一下,卻在還未觸到白婳衣袖的時候頓住,悄然放下。

“等等……”

白婳回眸,眉間似有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一句問語:“沈公子還有何事?”

沈拓雙手捧琴遞了過去,平淡道:“姑娘將琴拿走罷,沈某不通音律,拿了也是沒用的。”

白婳定定看了沈拓良久,這才輕吐一口氣,搖頭笑道:“我當你為知音,你卻說你不通音律,著實可笑。”

并未接琴,白婳轉(zhuǎn)身擺了擺手:“白婳雖忘不了以前,灑脫二字也不敢當,但也自然知道何時休的道理,那把琴公子若是不要,便扔了罷。”

說罷,白衣翩然間,人已經(jīng)輕盈躍下屋頂,翩翩然一步一步向院外走出。

與白婳相識的時間不長,卻也長到了足以將這人的一舉一動刻在了心中忘卻不了,這是沈拓第一次見到白婳的離開的背影,往日的她總是不動聲息的消失,仿若鬼魅,不對,她本就是狐魅妖魑,是以才能來去如此不落痕跡……

沈拓懷中抱著白婳臨別之時贈他的瑤琴,琴身仿若是有溫度的,與肌膚觸碰間滾燙灼手,似是那離開之人的的體溫,又似是抱琴之人心中的溫度。而沈拓的耳邊,輾轉(zhuǎn)回想著著白婳離開時的最后一句話:

“這世間會音殺之術(shù)的,又何止我一個……”

?第五折?

宮中又有人死于非命,死狀如同寺音長公主一般。

上次的事件兇手還未找到,而幾天不到再添命案,使得整個莫宮人心惶惶,莫王加強禁軍巡防力度,終是在第三起命案發(fā)生之時,將兇手拿下。

令人驚詫的是,兇手竟是一名懷抱瑤琴的美貌女子。

纖纖素手嬌弱無力,卻練就了一手殺人于無形的好功夫,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沈拓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與霍充喝茶,“啪”的一聲送到嘴邊的茶盞便直直墜了地,盞是直接碎了的,而茶托卻在地上滾了幾番,“嗡嗡”的滾動之聲聲同嗚咽,將心中一道微小的裂口撕裂的更大了些。

“曜變盞盞內(nèi)有洞天,見日則琉璃斑點朦朧浮現(xiàn),煞是名貴,少將軍你也真舍得摔。”霍充說罷,將自己手中的茶盞放下,盯著沈拓的面容細細瞅,輕笑一聲,“你說這茶盞碎了能補回來么?”

沈拓卻不答,腦中卻浮現(xiàn)出白婳那晚臨走前幽幽低喃的一句話:“昨日我補了琴弦,今日卻補不了我的心,它終是缺了一塊,補回不來了。”

于此同時,霍充又道:“也是,碎都碎了,又怎么能補回來。只是可惜了這一套當世罕見的曜變盞,本是一對,如今卻……哎,少將軍你要去哪里?”

此時的沈拓心中翻騰的便是當才聽到兇手被抓后手中曜變盞墜地的碎裂之聲,聲音尖銳刺耳到魘在心中揮散不去,聲聲凄厲入心扉,一點一點撕裂再愈合之后再撕裂。

沈拓承認自己心中是怕的,此間宮內(nèi)殺人乃是大罪,更何況死者之中還有當今莫王的親姊寺音長公主,若是永遠抓不住還好,若是被抓住,以莫王的性子,賜死的毫無疑問的,然而如何死,能不能留一個全尸才是大問題。

沈拓雖知整個事件還未明朗,也知道白婳雖然那夜為了救他殺人時毫不留情,但往后的相處中卻是一副懶散舒颯的性子,若說她會無緣無故去殺人,沈拓其實是不信的,但是白婳底細沈拓不明,若說是有緣有故呢?

心中忍不住一陣揪緊,若人真是白婳殺的,他當何為?

劫獄?還是在莫王親審之后送她一程?

步履匆匆趕至天牢,因為沈拓沈家少將軍的身份,所以守衛(wèi)并不敢真正攔他一下,只希望這位治軍有方的少將軍不要為難弟兄,早早出來便是。

沈拓入了天牢,那位女子既然能以琴殺人于無形,那手中的琴自然早被收走,可她似是很是悠哉,渾然不知自己將要送命的結(jié)局,竟在天牢之中悠悠哼起小曲,聲音微微喑啞,卻十分動聽。順著曲音,沈拓直直走到關(guān)押她的獄門前。

聽聞腳步聲走進,那女子抬頭望了一眼沈拓,曲音未停,卻沖著沈拓妖媚一笑,若杏花悄然綻放。

沈拓卻在看到這女子的笑靨之后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感覺一直糾結(jié)與懸著的心終是放下了。

那女子,不是白婳。

再無遲疑轉(zhuǎn)身走出牢房,沈拓沒有看到背后的女子微微瞇眼,嬌艷的臉上露出一抹陰毒的笑意。

其實,白婳對于那夜沈拓的質(zhì)疑是回答了的,只不過沒有明明白白的回答。以白婳的性子,既然認定了沈拓是那人,那沈拓便必定懂她,回答不回答皆無所謂,只在于沈拓信不信。

可是沈拓不一樣,沈拓自小被灌輸?shù)睦砟畋闶怯袨榕c無為皆在分明之間,白婳的那種回答,便被沈拓自然而然視為模棱兩可,相當于沒有回答。

信與不信,于沈拓而言是虛的,唯有事實才能力證,這是軍營中的規(guī)矩,也是沈拓為人處事的方法。白婳所需要的“信”字,在沈拓這里,卻是完全行不通的。

沈拓仰頭望天,微微瞇了眼睛,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白婳的想法,只是兩人的想法有著太大的差別,也難怪她忍了許久,終是走了。留給他一抹瘦削的背影,在蒼涼夜色之中一步步走遠。

回不來了……

而有些東西,往往是失去了,方才知道自己當初以為的能放下是多么愚蠢。

沈拓學(xué)會了飲酒。飲酒,飲鳩,原來只是一字之間,卻跨越了醉與不醉的虛妄。沈拓尤記當時軍營東北角的老槐樹下,那女子一彎白皙手腕將酒壺遞到他唇邊,當時他說杯中物誤事,淡淡的回絕了她。

可是如今他方才發(fā)現(xiàn)酒的滋味很迷離,讓人醉,如今他缺的便是這一醉,若是醉了,夢中能夢到她與他在槐樹下共飲,一醉共逍遙。

沈拓也學(xué)會了時不時的撫弄那把她留下來的玉女腰瑤琴,縱然他不會彈,卻仍是喜歡一個弦一個音的撥弄,“錚錚”之聲甚是荒涼豪邁,沈拓卻想不通為何以前自己會將其稱為靡靡之音。

原來彈琴也是需要看心境,白婳以前彈時琴聲柔軟纏綿,當時的她是何種心境,沈拓知然,卻覺那是靡靡之音,后知后覺一切皆成空。

她在時的一切歷歷在目。若說從小的軍旅生活是一張白紙,那白婳的出現(xiàn)便是為沈拓畫了一幅伊人在伴嬉笑嫣然的畫卷,當時的他卻沒有入畫,只在一旁默默相看。直到她走了,他悔了,入了畫才發(fā)現(xiàn),一切流景皆幻影,對面已無人。

那人走了,如她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無跡可尋。

而沈拓卻從此入了畫,出不來了。

又一場大醉之后,沈拓終是下決心離開皇都,努力去將那讓自己入了這方色彩艷麗的畫的女子尋回來。

王都城門下,霍充手中把玩著一枝合歡花,花色緋紅若血,見到沈拓到來,將其別于衣襟之上,對著沈拓笑道:“少將軍大清早便要出城,不知要去往何方?”

沈拓不答,微皺眉頭默默盯著霍充衣襟前的那枝合歡花,有些出神。

霍充將合歡從衣襟前取下,遞與沈拓,喟嘆道:“沈拓啊沈拓,你從小便是這樣,喜歡什么卻從來都不開口。合歡花我能送與你,其余的呢?”

昔日里從小一起摸爬滾打到如今的玩伴,對于沈拓卻從來沒有直呼過其名,今日一聲“沈拓啊沈拓”不同尋常,沈拓抬眼看霍充,問道:“你都知道了?”

霍充的表情有些心虛:“你被賜婚那日,我去而復(fù)返,也就什么都看到……”話未說完,看到沈拓又一次皺起了眉,連忙解釋道,“我當然懂得避嫌,站得遠,什么都看到了卻什么都沒有聽到。”

沈拓“嗯”了一聲,將合歡花放在手中把玩,低低道了一聲“謝謝”。

霍充一怔,隨即在開口,聲音帶著些釋然的意味:“此次出城,你還會回來么?”

“不日便歸。”

“王都形勢如此風(fēng)云奇詭,我以為你此次是下定決心跳出去了,你竟還打算回來……”

“身負重任。”

霍充嘆了一口氣:“你沈家忠義座上那位又怎生看在了眼里,莫國除沈家無將才,座上那位邊用著還邊忌憚著,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也就唯有你沈家愿意做。”說罷,深深看了沈拓一眼,“罷了,既然你已決定了,我說再多也是無用,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以前看著你都覺得你活得累,如今踏出去了一步,便瀟灑一回,沈家聲名又能值幾金?”

沈拓雖不認同霍充的話,卻仍點點頭,又道一聲“多謝”。

“對了,沈拓你總在自己身上放著一個重擔子,怕是對風(fēng)雅之事毫無感覺。”霍充倏然把目光轉(zhuǎn)向沈拓手中的合歡花,語氣很是莫名,“說來也是奇妙,你院中的那棵合歡樹好說也種了十幾年了,難道你就不知道合歡開花艷似火,卻從來都是在夜間斂蕊的么?”

?第六折?

沈拓別了霍充出了王都,從與白婳初相遇的荒山,找到荒山周圍的幾個村莊,連帶著從前見過她每一個地方的每一個角落,都細細找遍。

只可惜繁花依舊臨夏末,佳人音顏杳無信。

而此時此刻,沈拓在極力找尋的佳人,正大咧咧的斜靠于一棵合歡樹下,一身白衣出塵,寬大衣袖滑下,露出一彎皓白手腕,手中輕捻著一杯琉璃盞,盞中酒水成碧色清澈。

輕輕晃下琉璃盞中酒水,酒起微瀾,白婳笑了笑,正要一口飲盡,從旁卻伸出一只手,纖細瑩白,溫潤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泛著柔光。

“莫喝了,再喝便要醉了。”聲音是一男聲,主人聲線柔和,低音碾碎濕潤空氣。

眼前一抹紅緋閃過,白婳手一頓,任由那人將手中的琉璃盞拿走,輕輕放于桌上。“嗡”的一聲盞底與玉石白桌輕碰,發(fā)出幽幽綿長之聲。

視線從琉璃盞上移開,白婳扭頭看身后的合墨,白婳自認識合墨起,他便是一身緋衣從未變過,緋衣翩躚,一攬風(fēng)華墜于眉目之間,似有云涌平息,海濤悄然,一派優(yōu)雅平和。

白婳身為百花仙,穿遍了世間各種色彩的衣服,可自從遇到合墨之后,雖舊習(xí)不改,卻再也不碰緋紅的衣衫。六界有合墨,若是有誰再穿一襲緋衣,饒是那人再美,也無異于東施效顰。

合墨是個美人,淡雅從容若清泉,飄渺氣韻如遠霧,加之一襲緋衣點綴,雅不失妖,嬈卻難掩澈,是六界公認的第一美人。

饒他是一個男仙,一個真身為合歡樹的男仙。

為著他真身是妖嬈若火的合歡樹,白婳見到合墨一次,便取笑他一次,他卻從來都不惱。今日白婳來找合墨,卻不同于往常,只是悶悶?zāi)闷鸢子褡郎虾夏H手釀的桃花酒,一口接一口的仰頭往下喝,毫無平日里那般灑脫靈動。

“怎么今日便回來了?我以為你這次少說要走上幾十年。”

白婳一雙秋水般的眸中波光一起,面上卻毫不在意道:“這一世,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我便回來了。”話畢,轉(zhuǎn)向合墨,開始上下打量,口中問道:“上次你破例為我將王都的合歡花改了花期,令合歡夜間綻放,可有被上面的發(fā)現(xiàn)?”

合墨低聲一笑,霎那間芳華流轉(zhuǎn),拿起方才白婳的琉璃盞也不避諱,輕輕抿了一口,這才道:“自然是沒有的。”

白婳松了一口氣,又復(fù)懶懶靠回到合歡樹下,閉目養(yǎng)神。

合歡花怒放,微風(fēng)一吹,落下些許緋紅花絲,有一花絲飄飄落于白婳眉間,惹得白婳輕蹙了一下眉頭,合墨見了,對著空中輕吹一口氣,輕盈花絲便又飛起,落于地上。

“你的瑤琴呢?”

白婳回答地漫不經(jīng)心:“扔了。”

“唔。”合墨又抿一口桃花酒,“不是好兆頭。”

白婳睜了一只眼看他,顯然沒聽懂其中意味,見合墨沒有接著說的打算,便又閉上了那只眼,接著養(yǎng)精蓄銳。

微風(fēng)拂過,合歡花花絲搖曳,漫出清雅香氣,煞是安神,白婳方才喝了些百花酒,此時方感一絲微醺,倦意上了眉梢,加之周遭一片靜謐安寧,白婳閉眼瞇著,便不小心睡了過去。

待她一覺睡醒,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靠坐在合歡樹下,合墨也坐在原地抿著酒,身邊多了幾個空酒壺,都是他抿出來的。

似是感到白婳醒了一般,合墨轉(zhuǎn)過臉,對她一笑:“你這一覺睡得時間可不短。”

白婳毫無姿態(tài)的伸了個懶腰,很是平常的動作,在她做來卻顯得甚是懶散:“心中無牽掛,自然睡的舒坦了些。”

“心中無牽掛……”合墨低聲輕吟著這五個字,突然展顏一笑,“這可巧了,方才你睡的時候,我倒是得了個消息,說那人境遇不妙……”

未待合墨說完,白婳倏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他,失聲道:“怎么可能?”

合墨輕笑:“好一個心中無牽掛。早說你是那口硬心軟的性子,你卻從來都不承認,事關(guān)那人,你又怎能無牽掛。”

白婳微微失神。

其實若是以沈拓平常謹言慎行的性子,說他境遇不妙自然是完全不可能的。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銘記沈家之聲名,忠君之責(zé)任,這樣臣子,莫王平日里就是想挑出一個小錯都難。

可若是這樣的臣子突然被宮中命案的兇犯指認為幕后黑手,而莫王宣其入宮親審時他又不在王都之中,惹得莫王大怒,斥其為畏罪潛逃。那么鐵板釘釘?shù)模蛲厝缃竦木秤霾幻睿植幻睢?/p>

沈拓尋白婳未果回到王都,等待他的便是三千禁衛(wèi)軍直接辟出的一條天牢之路。

昔日權(quán)臣,今日罪囚,沈老將軍幾番上奏,被莫王株連,同關(guān)入天牢,而三司上表的復(fù)審莫王倒是答應(yīng)了,只不過被抓的女子一口咬定是受沈拓指使,意在擾亂宮廷而后謀權(quán)篡位,最后那女子竟受不了宮中酷刑,畏罪自盡。

如此一來,沈拓更是百口莫辯。眾人雖知此案事有蹊蹺,可是莫王親審,事關(guān)王權(quán),自古以來便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處理手段,更何況莫王與沈家分庭抗禮六年,如今終于得了一個瓦解沈家重拾兵權(quán)的大好契機,莫王又怎能放過。雖然平定戰(zhàn)亂要靠沈家,可如今喻國國君暴斃忙于內(nèi)亂,幾年之內(nèi)不可能侵犯莫土,趁此時機滅了沈家再扶持新的武將,不可謂是一條上佳之路。

莫王與朝中文臣商議良久,得出一個結(jié)論——滅沈家。

對于莫王如此過河拆橋之舉,朝中自有老臣頗有微詞,卻在莫王強硬的手段之下噤聲。僵持了六年的一碗靜水一下子被打翻,圖利之人搶著去分一杯羹,審時度勢之人按兵不動靜觀后路,而敢怒之人卻不敢言,生怕株連己身。

沈家世世盡忠,事事行義,了卻君王天下事,卻連生前身后名都難以保留,讓人寒心不已。

混亂局勢之中,唯有霍充一人并未上表,暗地中召集了沈家車騎軍中的幾位忠將,打算救出主帥,不成功,便成仁。

入夜,卻有一位抱著瑤琴的素衣女子邀了霍充于沈家舊宅一見,皓白手腕御瑤琴,秋水眸色動傾城,懶懶散散三言兩語間,夭了霍充不成功便成仁的逆謀。

?第七折?

莫王在定了沈家滿門抄斬之罪后甚是著急,唯恐夜長夢多惹來禍患,是以定罪后的第三天,一切安排妥當,莫王親自監(jiān)督行刑。

刑臺之上,沈家父子二人如出一轍,雖是跪立,背脊卻挺得很直,傲然風(fēng)骨一派從容無懼之意,著寒囚衣,卻絲毫不讓人覺得落拓。

莫王正默默看著二人,冷不丁對上一道冰涼眸光,情不自禁一顫,略有心虛的移開了視線。自古是誰道來忠義能兩全,就算是有兩全之人,可嘆功高蓋主,君王眼中不容沙。沈家世代盡忠,卻落得這般地步!

沈拓收回目光,心中蒼涼一片,仰天長嘯一聲,便開始大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越笑聲音越是低沉,最后低下頭,俊美的下頜弧度被散開的墨發(fā)所遮蓋,低吟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未生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哈哈哈——”

最后一笑有如石破天驚,聲音低沉卻宏亮,仿若千軍萬馬呼嘯震天,聲聲攝入人心,敲打心頭一片紊亂,激蕩不已,竟如白婳的音殺之術(shù)一般,擾得旁人難以安寧。

莫王驚懼,雙手捂耳,在沈拓的笑音之后大喊:“斬了!斬了!快!先斬沈拓!”

一旁的劊子手亦被沈拓笑聲擾得心如刀絞,好容易握緊手中大刀,正要一刀斬下!

“錚!錚錚!錚錚錚!”三聲琴音破空傳來,一聲比一聲急切,間隔的時間卻悠長,彈琴之人必定是一派胸有成竹,慵懶散漫而纖纖素手靈動輕盈的樣子,否則難以將如此矛盾的情形表達于手,融于曲中。

沈拓的笑聲在聞琴音之后倏然停住,望向琴音來處,神色一片莫名,似是迷茫又似是愉悅,卻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在一瞬間轉(zhuǎn)變?yōu)轶@懼,再看向那處,目中是濃濃的焦慮。

沈拓笑聲停而曲聲不停,三聲急奏之后卻是一片輕音渺渺,奏出一曲平和靜心的《清平調(diào)》,一如水霧散故里,清韻不息。

“斬啊!”就在眾人都沉迷在琴聲清韻之中的時候,莫王忽然大叫,“快斬了沈拓!”

那劊子手聞聲而動再要揮刀,卻發(fā)現(xiàn)身體不聽使喚,動也動不了。

莫王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詭異,心中焦急萬分,對著琴聲傳來處大喊:“何方妖孽!天子腳下青天白日竟敢出來作孽!”

琴聲戛然而止,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抹幽幽白影仿若從天而降,落在了刑臺之上的沈拓身旁。白衣翩躚,仿若天人,只可惜手上拎著的兩物,煞了眼前的美景。

這身著白衣的女子自然是白婳,手中拎著的,一個是一把半人多高的玉女腰瑤琴,另一個卻是一名一身狼狽的大漢。

白婳將大漢扔到地上,任由著他在刑臺上滾了幾滾,看向沈拓,神色一片坦然,卻不開口說話。

四周一片靜謐,仿若空氣都凝滯了一般,沈拓張了張嘴,干涸的聲音輕道:“你……”

白婳挑眉,等著沈拓說出什么溫馨的話語,卻沒料到沈拓又皺了眉,斥道:“你怎么白天便出來了?!”自古以來狐魅妖魑哪一個是能見到日光的?

白婳被沈拓這句話訓(xùn)得怔了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沈拓將她誤以為是妖孽,不禁摸摸臉,呢喃道:“難道我真這般不像善類……”

刑臺上兩人各懷心思,莫王卻很是不甘,沖著白婳吼道:“大膽妖孽,還不速速滾開,莫要擾了本王大事!”

本就糾結(jié)于自己在沈拓心中是善類與否的白婳聽到莫王口中直呼她“妖孽”,心頭冒火,卻是一抹笑意浮上瑩白面容,眉宇間一片嘲弄之色,對著莫王所在處輕揮一手——

“啪”的一聲,莫王被白婳隔空扇了一耳光。

莫王自登基以來,眾人俯首聽命,哪里有人敢這樣對他,加之心中對于白婳這妖孽的驚恐,竟然一時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白婳也不管他,猶自將手中的瑤琴放于沈拓面前,幾步上前將方才拎在手中的男子一把抓起,沈拓這才看到男子的面容,霍然就是那日荒山之中奉命追趕他的李淮!

將李淮拎著跪在沈拓面前,白婳整了整自己的紗衣,用腳踢踢李淮,簡短道:“快說!”

李淮回答的也簡短:“不說!”

“說不說!”

“不說!”

“說!”

“不!”

眾人在對于兩人如此對話一頭霧水之際,卻見白婳又笑了,伸手一掠腮邊碎發(fā),白婳柔聲道:“既然你不說,我便去你喻國,一曲殺五百,二曲殺三千,三曲屠一城,音殺之術(shù)你不是沒有親臨過罷?”聲音仍然是那般糯軟,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到讓人毛骨悚然。

李淮避開白婳的目光,身體幾不可見的抖了一抖,在白婳如刀芒般的目光下掙扎了幾下,終是潰敗了下來,道出事情始末。

原來那日李淮追擊沈拓不成,反被白婳音殺之術(shù)損兵折將之后,便一直心有不甘,一心想要殺了沈拓為主上報仇,奈何主上已死而喻國三世子忙于爭奪王位,國之不國,無力出兵討莫。但如此,也更加堅定了李淮殺沈拓的決心。

說來也巧,一日李淮路遇一賣唱女子,聲音煞是惑人,仔細品賞之后,發(fā)現(xiàn)竟與那夜白婳殺人于琴音之中的技法如出一轍!是以李淮便想到了借此女子之手于莫宮中殺人后嫁禍與沈拓。莫王生性多疑,以他的個性,只要知道此事與沈家沾邊,必定下手毫不留情。

李淮選擇首先殺了寺音長公主,只是因為那夜長公主殿中侍女皆忙于準備大婚事宜,人手松懈,也因此被他得逞。

只是讓李淮意想不到的是沈拓竟也因為此事與白婳生隙,省了他不少麻煩。

李淮說罷,看向沈拓,目露不甘之色:“沈拓,我原敬重你是對手,但你暗殺我主上在先,以歪門邪道打敗我在后,今日我還你這一招,手段雖不光明,我亦不悔!”

沈拓看了李淮一眼,并未說話。

而一旁久久未語的莫王眼見一切大白于天下,若是此刻沈家翻案,借機除掉沈家的機會失了不說,自己還要擔上一個誅殺功臣的罪名,在丹青之卷上狠狠記上一筆,心念一轉(zhuǎn),不由又來了氣勢,狠狠一拍身前紅木長桌,指著李淮白婳怒道:“一派胡言!”

沈拓冷冽眼神瞥向莫王:“我沈家盡忠,先王在位之時許我沈家車騎軍兵權(quán)與世代榮華,主上卻逆先王之旨痛下殺手。先前死無對證,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全沈家忠義,我無話可說。可是如今證據(jù)確鑿,主上卻仍要否了沈家昔日功勞,滅沈家而后快么?”

莫王未料到一向寡言的沈拓竟會突然說出此番話來,不由一怔。

白婳隨性慣了,全然不似沈拓那般懂得為一國君主留什么顏面,皓玉一般的手指直指莫王,斥道:“昏君!不辨是非!誅殺功臣!聽信讒言!忠奸不分!”罵夠了,轉(zhuǎn)向沈拓,心疼道,“這便是你所效忠之人?”

沈拓閉目:“忠義已死,惟求茍安。”

白婳一雙秋水瀲滟的眸子盯著沈拓良久,突然展顏一笑,云淡風(fēng)輕卻發(fā)自肺腑:“這哪里是什么茍安……”邊說著邊解了沈拓與沈廣二人身上的繩索,頓了一頓,悠悠開口道,“我看上你了,我在等你看上我,你看上了么?”

沈拓望向白婳一雙瀲滟若秋水的眸子,仿若走進了一幅色彩波瀾的畫,畫中伊人在伴嬉笑嫣然,美不勝收。

沈拓站起身來,嘴角微挑,學(xué)了白婳話說的語氣,慢悠悠道:“你、說、呢?”

?終折?

沈家行刑那天之后的事情雖發(fā)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百姓對于那天之事的描繪卻是眾說紛紜。

有人道沈家世代忠良卻被昏君所害,幸得九天仙女所助,平反了冤情,而沈家少將軍也與仙女相戀,從此比翼雙飛,逍遙于人世間。

也有人道沈家父子最后仍是被昏君斬了首,卻因為忠義,死后得上天垂憐,直接羽化而登仙,果真是好人有好報。

……

無論眾人說話如何大相徑庭,卻有一點是一致的——

沈拓父子二人無論生死,如今恍若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消失不見了。

九天外,一片緋紅似火的合歡樹林中的玉石白桌旁,眾人口中消失了的沈拓很是悠閑,身旁擺著幾個白玉石座他也不坐,偏偏要靠著石座坐在地上,眼睛不眨一下的近前一身緋紅衣裝的合墨對視。

合墨厚臉皮慣了,自然視之坦然,而沈拓便自然而然的敗下陣來,偏過頭去,臉上染了一層異色,惡聲惡氣道:“你到底要干嘛?”

合墨微微一笑,舉杯對著沈拓一敬后,也不管沈拓是否回禮,徑自抿了一口酒,問道:“我親手釀的合歡酒,你喝了么?”

沈拓別扭:“喝了有一個多時辰了。”

合墨點頭,收回了視線,喃喃道:“那估計再過不久便能憶起了……”

說罷,也不理沈拓,徑自靠回合歡樹下,復(fù)又開始小口小口的抿杯中清酒。

一直壓迫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終于消失,沈拓也松了一口氣,正要閉目小憩,卻倏然覺得腦中一陣翻天覆地的疼,似有什么東西涌入了腦海,斷斷續(xù)續(xù)糾纏在一起,拼出一副異常熟悉的畫卷——

畫中合歡花開繁茂,樹下卻坐著一男一女,男子輕攬著女子,握著女子的手,卻是在教她彈瑤琴,女子一身素衣,手腕皓白若雪,眸中的笑意滿的似要溢出水來,正是白婳。而男子面容煞是陌生,沈拓卻對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對于如此幻覺,沈拓不禁撫額皺眉,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語:“那人是你。”

抬頭,便看到合墨已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旁,正看著他目光清朗:“那你是你輪回中的一世。”

“白婳?”

合墨笑:“白婳的琴也是你教的,當年我還未修成仙身之時,你便常常在這里教白婳彈琴。只可惜凡人的壽命于仙,好比蜉蝣于滄海,宿命二字從來都是如此不饒人。”

沈拓怔住,半晌后,緩緩道:“白婳是……仙?”

原來她竟不是什么狐魅妖魑,原來她與他竟有這樣一番夙緣。

“白婳白婳,她是仙,百花仙。”說完,合墨綻出一抹笑意,手指點上唇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她來了,莫要告訴她你都知道了。”

沈拓略微坐直了身子向旁邊望去,果見白婳一身鵝黃紗衣,抱著半人多高的玉女腰瑤琴慢吞吞走進,將琴橫置于白玉石桌之后,白婳看著地上懶懶坐著的兩人,一錘定音:“今日我來練習(xí)琴曲,你們莫要擾我。”

一曲悠揚《高山流水》之后,琴音余韻,繞合歡樹林久久不絕。合墨心疼地看著林中一片緋紅合歡花,口中是少有的抱怨:“每次都是這般,開心了便對著我的合歡林撫琴,擾了它們清修,著實可惡至極。”

白婳拉過沈拓,指著合墨不滿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便是六界第一美人,如斯小氣!”

沈拓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合墨釀的桃花酒,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

白婳驚詫:“咦?沈拓你會喝酒了?”

沈拓點點頭,握上白婳的手,慢悠悠道:“學(xué)會了喝酒,下次若是再將你氣跑又找你不到,我便可以借酒澆愁了。”

白婳聽了連連擺手:“我每次跑都跑到合墨這里來,如今合墨這里你都知道了,我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一旁默默飲酒的合墨看了兩人一眼,“呯”的將酒盞輕放到白玉石桌上,緩緩起身,整了整緋紅長袍,轉(zhuǎn)身便走,邊走邊道:“你們倆慢些說,我這一身紅色衣服太閃眼,還是走了好。”

聽了這話,白婳難得臉紅了一瞬,沈拓看在眼中,笑在心里,柔聲問白婳道:“第一次見你,你便說看上我了,為何?”

白婳正了臉色,望向沈拓,瑩白臉頰上一雙瀲滟眸子若秋水,低聲道:“我若說是前世便看上你了,你可信?”

沈拓握緊白婳的手,十指相扣:“信……”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沈拓入了一個名叫白婳女子的畫,畫中伊人在伴嬉笑嫣然,沈拓入了畫,便出不來,也再不打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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