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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上花轎

2012-04-29 00:00:00夜幽夢
穿越·COS 2012年5期

第三十五章

“那個時候不方便跟你澄清情況。”白茵嘗試解釋,以前最最不屑的解釋,一直錯誤地以為,兩個人之間有了信任什么都不用說。她卻忘了,她和霖相之間脆弱之極,彈指即滅。她拽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拿著解藥的手微微顫抖,“我沒有背叛你,當時只為妥協,方便救你。”她有些語無倫次,腦子里思路也不清晰,只記得一定抓緊衣服,不能讓他這樣走掉。

樂正霖回頭:“所以我剛才又問一遍,綁架我們的是難民嗎?”

白茵哽住了喉,想說他們是蘇家卻說不出口。沉默之間,突然手指一痛,她低頭看到他一根一根板開她的手指,她用力,他便更用力,還對著她笑:“先回去吧,這樣成何體統?”

五指連心,她一聲不吭地看著,她知道,身體里面有什么地方壞掉了,碎裂得一塌糊涂。

原來是這么痛的。

白茵盯住自己的手指發呆,一動不動,沒有說話。從頭到尾都沒有阻止他,最后那根小指被拉開時,她一絲力氣也用不上。

她說:“解藥你先拿回去,無功不受祿。”

樂正霖已經跨開步子,說話時并不回頭:“你功勞大著呢,我能得救是因為你,洪水得治也是因為你,你幫我大忙了。”

白茵走到他身后,聲音輕輕飄進他耳朵:“你也一樣。”

樂正霖動作一滯。

“你也不信我。”白茵不緊不慢:“彼此彼此。”

夏平山離著他們幾步遠,一個腦袋兩個大,壓根兒不敢靠近,連這樣看著都是滿臉尷尬。

“你明明知道他們是蘇家的人,為什么又來問我?”白茵反問,“即使我說了他們是蘇家,又能證明什么?你可以得到什么好處?”

樂正霖沉默地走路。

“那么你教教我,當時要怎么做?”白茵出乎意料地冷靜,“你只看到我拿你令牌只看到我回答是難民,卻看不到我被他們關起來看不到我過來救你看不到我誠惶誠恐怕你誤會……”聲音說到后面越來越啞,她戛然而止,“其實,你只會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對不對?”

樂正霖突然止住腳步,斜眼看過來,并未接她的話茬:“你就這么想把解藥還給我?”

白茵一愣,沒料到他是這反應。

樂正霖從她手里奪過:“那就還給我。”他繼續走,“我期待你做出更大的功績,到時候再給你。”

藥瓶擦過掌心,傳來刺痛,她藏起雙手。

樂正霖淡淡道:“到此為止,我現在很累,有事回去再說。”

他們一路走回去,百姓看到白茵就會熱情招呼,個個臉上帶著崇敬之情。沒走多久,樂正霖就察覺這種狀況了,他眸光越發深邃,腳步不自覺就放慢了。環視四周一圈,他問夏平山:“這就是你要匯報的情況?”

夏平山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多說,只是點頭。

樂正霖看著白茵笑容滿臉地對百姓打招呼,心頭沉甸甸的,雖然知道她不過是勉強自己的情緒強顏歡笑,可是……他神色復雜:“你成女英雄了?”

白茵不理他。

夏平山急忙打圓場:“郡主站在霖相這邊,她的形象即是霖相的形象,百姓支持郡主也就是支持霖相。”

樂正霖不語。

三人走回府邸,忽然覺得門口的守衛變多了,而且都是生面孔。這些守衛穿著干凈卻低調的衣服,呼吸平穩綿長,足見內力深厚。

府邸里很安靜,靜得有點詭異。

白茵和樂正霖同時停住腳步,對視一眼。

他們默契地轉身,本想裝作是普通百姓路過這里,查探情況后再從長計議。可惜,白茵長得太醒目,門口侍衛一眼就瞅到他們,立馬跑上前,畢恭畢敬:“恭迎郡主,霖相,夏大人回府。”

樂正霖只得從正門進去,京里有什么人物也到山東來了?目的是什么?他剛走到前院,只見一個穿著便服的俊秀少年倚在墻上笑:“霖相。”

“參見皇上。”

“出門在外,不必多禮,朕是微服出巡。”宗黎炎仔細盯著樂正霖看,那副流浪漢的打扮,原來威震朝廷的霖相也可以像路邊乞丐一樣。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夸張道:“霖相,你這唱的是哪出啊?特地逗朕開心?”

樂正霖垂首,無心隱瞞。宗黎炎既然親臨,那肯定能想辦法知道事情經過:“微臣無能,被歹人擄走,有失皇上臉面。”

宗黎炎“哦”一聲:“霖相受驚了。不過,的確有失其責。朕向來是個獎罰分明的人,失職之處定要責罰。”頓了頓,他的笑容純真無比,“這還是霖相當年教的呢。”

“微臣不敢當,是皇上天資聰穎。”

宗黎炎漫不經心地笑,移步走到白茵身旁,親自扶她起身,柔聲道:“你怎么也跟來了?”他目光帶笑,嘴角勾起,“都瘦了。”

樂正霖神色漠然。

白茵看他一眼,四兩撥千金:“謝皇上關心。”

宗黎炎道:“過幾日朕回京,你就跟著一起回去吧,這地方太危險,容易出意外。”他將意外兩字的尾音拖得格外長,狹長的雙眸暗芒閃爍,意有所指地瞥了樂正霖一眼。

皇帝親臨山東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即使水退了不少,書房里還有彌漫著一股濕氣。夜晚的星子格外明亮,如水洗過般燦爛。宗黎炎意態懶散地撐在桌子上,尚有閑情逸致描繪一幅山水墨畫。他目光緊緊盯在宣紙上,突然聽聞開門聲,嘴角便微微勾起,“霖相在筆墨紙硯上的造詣向來比朕高,學了這么多年,依舊難以企及。”

夜訪之人果然是樂正霖,他輕道:“皇上切勿妄自菲薄。”

宗黎炎搖頭微笑,他將畫筆放進樂正霖手中,拉他走到畫紙前:“雖不及霖相,但這副錦繡山河圖也算是從你這里畢業了吧?從小到大,不敢忘記霖相的尊尊教誨,朕銘記于心。”

樂正霖不動聲色:“皇上言重了。”

“霖相畫功深厚,可惜卻沒機會。”迎上他的目光,宗黎炎坦然笑道,“霖相忙著治水,沒有這閑情逸致,朕沒說錯吧?”他見樂正霖依舊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笑了笑,也不像以前那樣容易動怒。“朕決意立東方梓為相,從此往后,你為左相,東方大人為右相,西國便能屹立不倒。”

沉默好一會兒,樂正霖拜服:“皇上英明。”

“朕想命霖相駐留山東,專注治水。若霖相能解決水患,朕賜你國公之名。”

樂正霖終于有反應了,緩緩抬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搖頭拒絕:“微臣無能攬下這樁大事。說實話,山東水患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部仰仗郡主聰慧。皇上若想留人治水,郡主才是最佳人選。”

宗黎炎被堵得說不出話,他掩飾住眼眸中的惱意,故作淡然:“霖相果然女人緣甚佳,當初有皇姐為你尋死覓活,如今白茵也拜倒在霖相衣下,討好效力。”他惡意諷刺,“只是不知,霖相夜半夢中是否見過皇姐?”

“不曾。”樂正霖神色如常。

宗黎炎簡直要為他的絕情拍手叫好,他與皇姐感情不深,下手尚會考慮再三,可當初樂正霖跟他埋下陷阱之時,正值他和皇姐纏綿情深,下手卻沒絲毫猶豫。自從知道皇姐已死,他再沒有膽子踏進落霞殿半步,甚至夜里常把窗外的身影錯當皇姐冤魂。可是,眼前這位霖相大人……呵呵,真是絕了。

“霖相深夜到書房是有何事?”

“微臣只想和皇上說一句。”樂正霖說,“紅顏禍水。”

宗黎炎挑眉,想了想,眼前又浮現出那張殊麗容顏,笑道:“你竟會說這話?呵,莫非霖相也動心了?”

樂正霖雙唇緊抿,緩緩道:“不。”

“呵呵,”宗黎炎像個孩子般開心地笑了,走過去拍他肩膀,不住點頭,擺出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樣,“這也難怪,如此絕色天天在眼前晃蕩,時時刻刻用仰慕的眼神望著你……也真是難為霖相了。”

樂正霖臉色發青,嚴辭否認:“微臣沒有。”

宗黎炎輕笑,走回書桌前,再次執起畫筆:“霖相可以出去了,朕想一個人待會兒。”等到樂正霖走出書房,合上雙門,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狠狠將畫筆扔出去,砸在墻上染出濃厚墨跡,綻放出繚亂的怒氣。

同一時間。

宅院里最東面的屋子。

白茵側躺在床上,剛要入睡,忽聞門外有細小摩擦的聲音。她立刻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很好,還能看見。白天看到宗黎炎來了她就開始全神戒備,擔心他做出什么舉動。白茵悄無聲息地跳上房梁,隱藏在暗處。

黑暗中有個人影推開房門,腳步聲極輕,連呼吸也壓得幾近于無。黑影躡手躡腳靠近床邊,剛碰到被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就是現在——

白茵翻身而下,接連甩出飛刀,在對方專注于閃避時,拔劍刺去,快狠準辣。黑影只守不攻,躲得很狼狽,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是我。”

白茵一愣,聽起來的確有點耳熟,可手上動作卻沒減緩。對方索性放棄掙扎,任她將長劍架在他脖子上,無奈嘆一口氣。

白茵點亮燭火,映照著對方的臉龐,竟是宋濂。

他苦笑:“你應該已經見過我弟弟和長老了吧?”

白茵不語,臭著一張臉,仿佛在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宋濂低頭:“以前得罪大小姐的地方,還請海涵,屬下是不得已為之。”

白茵再皮糙肉厚,也被說得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算,好像都是她對不起他的地方比較多:“不必,不必,我那時候對你也不怎么樣。”

宋濂道:“我是一個人偷偷從山東溜出來的,小時候就發誓一定要讓蘇家東山再起。弟弟留在這里幫襯長老,我獨自去京城探路,那時就只是留書一封,大家都不知道我去哪里。”他苦笑,所以一聽說霖相來山東就預感不詳,果然,霖相看到弟弟那張臉就立刻懷疑到他頭上,讓京城的人擒拿住他,還好逃得快,飛鴿傳書尚未到京他已經消失蹤影。“這回暴露了,霖相身邊是呆不住了。”

知道不是皇上找她便安下心來,困意再次襲來,白茵打哈欠:“你摸到我房里來干嘛?”

“皇上想見你。”

白茵一個冷戰,立馬兒就清醒了。

第三十六章

腦袋一清醒想事情就利索多了,白茵抬手擦拭額頭滲出的冷汗,想到白天皇上言辭曖昧時,霖相無動于衷的那份漠然,夜涼風大,她整個身子都浸出寒意。白茵不言不語地垂下腦袋,整張臉龐都埋在黑暗之中。

“大小姐請放心,屬下一直會隨伺在旁,不會讓那皇帝占了你便宜。”

她還是低著頭,開口問:“你怎么和皇上有了聯系?”

皇上和霖相素有間隙,以前有宗黎清這個共同的敵人時,姑且維持著師生和睦的脆弱表象。等這個敵人死后,他們彼此間的死結便開始顯山露水。一個不愿另一個權力坐大,另一個則不甘處處受制,不,他要的不單單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個男人應該有更大的野心。

她縮了縮身子,臉上掛著笑:“慢慢說,把京里的局勢一并說了吧。”

既然蘇家的人都將她認作是蘇梓潼的遺孤,那她也不好退卻,亂世局面,能多一份力量保護自己也是好的,太實誠了只有死路一條,她幾乎可以猜到,蘇家倘若知道了她留有先帝血脈,定是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

白茵閉眼想象一下那畫面,咽下口水,如此看來,還是繼續扮下去更妥當。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宋濂已開口交代京城相關事宜。他在樂正霖和白茵離開后,便考慮逃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山東這地方太敏感,霖相一旦遇到蘇家的什么人或聽到看到什么消息,依照霖相多疑的性子,即便不殺他也會將他拘禁起來。于是宋濂決定功成身退,帶著他手上的黑衣軍和其他耳線勢力回山東,不過,既然要走了,就得在離開之前最后利用一次手上的情報。

宋濂最后做的這件事就是面圣。

他先向宗黎炎表露忠心,然后揭發樂正霖謀反心計,雖拿不出確切證據,可樂正霖命他做的每件對皇室不利的事情都能娓娓道來,縝密得找不到一絲漏洞。當時宋濂觀察皇帝的臉色,恭恭敬敬跪下,說:“奴才愿潛伏聞千歸身邊多年,只當霖相是為皇上辦事,哪知霖相狼子野心,竟欲妄想龍座,簡直大逆不道。奴才實話實說,奴才是蘇氏余黨,只要皇上有辦法將霖相扣在山東,蘇氏愿效力為皇上除去心腹大患。”

他看到少年天子一聽到“蘇氏”二字便臉色緩和,嘴角勾起溫柔笑意。

宋濂腦筋轉得快,明白這事兒至少成了一半。

最終,宗黎炎決定親赴山東。他也心知肚明,朝中除他以外,也沒人能制住樂正霖。若是派周玡東方梓之流的,又不夠信任,唯恐他們私下達成協議。

宋濂說完一切,抬頭語重心長地勸道:“大小姐,皇上對你癡心一片。這對蘇家大大有利,只要你愿意虛與委蛇一番,蘇家定能重回京城。”

白茵笑瞇瞇瞅著他:“出賣色相?”她歪著腦袋笑容甜美,笑得他耳根發紅背脊冷汗,看到他不安地移開視線才略感滿意,笑意頓斂,淡淡拒絕:“做不到。”

宋濂只道她是心有所屬,放不下與霖相的感情。他沉默良久,他在京城的時間比她多得多,這一出皇室之爭從頭到尾都看清了。霖相不是良人,權力與女人之間舍棄的必定是后者。“大小姐,以皇上的人才也不算辱沒了你。皇上能給你的必定比霖相多得多。”

白茵撫額,蘇家人的臉皮果然是一個厚過一個,她跟他們才相處多久,這就想拿她換錢換權換地位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流落在外,蘇家愿意認她合該就是這個原因。不過,讓她嫁給宗黎炎?荒謬得她都沒力氣說啥了。

宋濂看她低頭無力的模樣,還以為是在猶豫沉思,于是繼續勸慰:“大小姐若是嫁給皇上,蘇家定會助你的兒子登上皇位,到時候……”他在一旁越說越起勁,面現興奮之色。

白茵覺得必須得制止一下:“我拒絕。”她和宗黎炎生孩子?怎么可能?“我和宗黎炎絕對不可能。”

宋濂目光深深:“原因。”

白茵懶得解釋,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會告訴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徑直起身向外走去:“皇上不要見我嗎?別耽擱了時間。”

“大小姐。”宋濂喚道,“若你不愿,也請稍稍做戲。長老應該已和說了,雖蘇家希望最好是名正言順地奪下那位子,實在不行,只要你埋伏在皇上身邊,我們就能抓住機會干掉皇帝……”

“呵呵,”白茵嘴角彎彎,眼底透出諷刺之意,“然后誰坐那位子?長老?你?還是你弟弟?”

宋濂嗅到一絲怒意,想了片刻,以最大的誠意開口道:“自然是大小姐,若是不妥,我們可隨意弄個男嬰來,謊稱是您和皇上的骨血。皇子年幼,屆時由您垂簾聽政,掌握大權。”

白茵摸了摸心臟,跳得挺快的。他說得有板有眼的,好像后面的發展都已在掌握之中。一個兩個都希望她登上寶殿,如此看來,她奪位倒是眾望所歸。腦子自然而然出現奇怪畫面,古時候那些篡位帝王登基之前都要做戲一番,百官下跪他們仍是千般推脫,嘴里說著大逆不道名不正言不順,然后百官繼續懇求,好似他們不做皇帝整個國家都完蛋了似的……你來我往之后,那些帝王才勉為其難地坐上龍座。

“呵呵……”白茵覺得挺有趣,朝他流出一星點兒笑,“真是受寵若驚。這樣一來,我便和霖相站在對立之面了。”

宋濂擺出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男人和權力,自然是權力更重。”

被個男人這樣說教,白茵摸摸鼻子,實在是想笑,以前倒沒看出他有這才能。說的也是,歷朝歷代,太后永遠比皇后過得舒坦多了,握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霖相那種人,永遠不可能只屬于一個女人。

宋濂再接再厲:“大小姐,無論如何,你永遠只能選擇一邊。蘇家無意強求,你想堅持站霖相身邊也無妨,只是……”頓了頓,他字字鏗鏘,“你會后悔。”

她收起笑意,嘆口氣,這話真是刺耳,耳根子一陣一陣發痛:“容我再想想,先去見皇上吧。”

夜里風涼,白茵神游太虛地跟著宋濂走,腦子里空白一片,想到抉擇的問題就隱隱生疼。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能兩邊討好,何況,她周圍豈止是兩邊!

她和宋濂都是練家子,腳步輕得很,忽然耳中聞到異動,她驟然回頭,精光四射,可惜入目的只有森森然的樹影。

有人!

宋濂也放緩腳步,輕聲道:“該是皇上的暗衛,不必驚慌。”

白茵斜眼瞟過去,看他面色如常不慌不張,想了想便抿唇點頭,不再留意周圍,順著小道走到宗黎炎房前,門口只有一個公公守著。白茵見過這公公好幾次,該是宗黎炎的親信。他們互通眼色后那公公立即進去通報,不多時便開門請他們進屋。

白茵進屋還未行禮,宗黎炎便急急走上前,滿臉欣喜:“不必多禮,這里沒有外人。”他扶著白茵的手臂不肯放開,直接牽她坐在自己身旁,目不轉睛,“你肯來,朕很高興。”

白茵對演戲甚為拿手,疏離有度,不咸不淡:“普天之下,若非活膩了誰敢拒絕皇上?”

“你一直都拒絕朕。”宗黎炎不羞不惱,親自沏茶遞到她面前,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皇家風范,“這是因為你算定朕不舍得對你動手?”

白茵拿著茶杯的手稍微滯了滯,這就是調戲吧?被自己的親弟弟調戲真是感概萬千啊。

“呵,還未入宮就開始持寵而嬌?”宗黎炎滿臉寵溺。

白茵抖了抖,剛入口的茶水差點就噴出來。他們非得繼續這么詭異的話題?旁邊宋濂的腦袋快要埋進地里去了,唯恐多看多聽會長針眼。

她故作淡定地喝茶,緩緩放下杯子,緩緩開口:“皇上今夜請我來是為何事?”

“……稍后再談。”宗黎炎比她更淡定,“還有人未到。”

白茵閃過一絲訝異,竟還有人大牌到要讓皇上等待?宗黎炎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剛才朕不也是在等你?”白茵急忙低下頭,臉上不再顯山露水,頭頂上的聲音繼續說,“呵,若不是因為你姓蘇,朕未必會同意合作,宋濂,是你們沾了白茵的光。”

“多謝大小姐,多謝皇上。”宋濂出賣她出賣得很徹底,“蘇家對大小姐和皇上的姻緣也是樂見其成。”

白茵偷偷怒目而視,花言巧語,兩面三刀,這家伙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

從她進門至今,宗黎炎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身上,見到如此反應,他笑了一笑,頗有苦澀:“白茵,朕若開口向霖相說了心意,你以為霖相會作何處理?”

白茵身體僵硬,悶頭喝茶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用他來提醒。

宗黎炎也不逼迫,點到即止。白茵覺得額頭上的冷汗都要流下來了,就在屋子里氣氛詭異得要命,萬幸萬幸,她終于聽到腳步聲,門口的公公探進腦袋:“皇上,人來了。”

“讓他進來。”

第三十七章

蘇息楊神情肅穆,身穿藍色斜襟襖子,不顯富貴又不失體面。看到他們等的人是這位蘇家長老,白茵毫不意外,禮貌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又坐回原位等著別人開口說話。

“長老一路辛苦。”

“皇上言重。現在老夫乃一介平民,身無官職,怎敢托大。”蘇息楊拱手道,“皇上一聲令下,老夫萬死莫辭。”聽起來是諂媚恭維的話語,可從他嘴巴里說出來,只會覺得威嚴不失,禮節有加。

宗黎炎笑笑,伸手指著個位子便讓他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朕欲立白茵為后。”

“啪嗒”一聲,瓷杯跌在地上摔個粉碎,碎片四濺。

白茵這下子是徹底懵了。

來此之前明明已做好萬全準備,以不變應萬變。可這句話實在是大大地出乎意料,嚇得她三魂去了六魄,腦子里只剩下“完蛋了”三個字。

宗黎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道:“這么高興?”

白茵覺得大火已經燒到城隍廟,再這么折騰下去她不死也瘋了。之前還妄想做戲拖延,這種心態果然要不得。還是斷然拒絕為好:“皇上,白茵不愿。”

宗黎炎陰晴不定地繃著臉,半晌都沒說話。

倒是蘇息楊先打破僵局,聲音回蕩在沉寂的屋子里:“皇上,先帝曾冤枉蘇家叛國,蘇家蒙冤至今,白茵是梓潼獨女,恐怕心結難解。”

白茵差點吐血。

死老頭,腦子到底是怎么長得?連這種理由都可以編出口。老狐貍就是老狐貍,他吃過的鹽比小鬼皇帝吃過的飯都要多,這話既打了圓場,又不至于太假太無力,還能順道試探一下宗黎炎對蘇家的態度,運氣好的話,直接都能替蘇家平反了。

宗黎炎眨了眨眼,被拒絕的怒氣瞬間消散不少,將信將疑:“白茵,是這樣嗎?”

白茵低著頭,既不承認也不否定。

這反應看到宗黎炎眼睛里,再聯系著琢磨一下她平日里的態度,就算是默認了。他長嘆一口氣,說:“你既然心里有事,大可對朕直言,何苦隱瞞呢?”

白茵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宗黎炎下一句就是:“為這么件事氣壞了身子多不劃算,朕回京之后即可頒旨,還蘇家清白。”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以為解決了他們之間的橫亙,開心地笑,“這樣你還拒絕嗎?”

白茵震驚得說不出話了,她長著這張臉,以前常被人說紅顏禍國,那時還不屑反駁,如今看來,她這個皇帝弟弟就是那種會被紅顏禍國的昏君啊。要不要這樣啊,寵個女人寵成這樣,弟弟啊,絕對會被人詬病的。

蘇息楊摸著胡子笑,滿意地合不攏嘴。老頭子心花怒放的時候還不忘對白茵使眼色,讓她稍稍哄哄皇帝。

宋濂心情很復雜,他們辛苦這么久付出這么多,最后竟因為個女人而達成目的,真不知該悲該喜。

白茵繼續低著頭,逃避逃到底。

宗黎炎不放過她,手指挑起她的下顎,白嫩細滑,他的指尖慢慢滑到白皙的面龐,眼里柔情似水,嘴里說的卻恰好相反:“或者說,只要霖相不死,你永遠不愿入宮?”

白茵一個激靈,背脊拔涼拔涼的。“皇上,請自重。”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抬手,溫柔卻堅定地撥開他的手指,“皇上何必試探我,難道我點頭您就會動手收拾霖相?”笑了笑,“皇上不是這樣的人。白茵拒絕也是為皇上著想,明面上我是北國來使,皇上突然立個外國女子為后,朝中眾臣會如何想?北國那邊又會如何想?所以,請皇上三思。”

蘇息楊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這丫頭理由用的不錯,肚子里的確有點料,不過蘇家女子為后也是大有助益,拒絕了甚為可惜啊。

宗黎炎優雅地收回手:“朕回京之后除了替蘇氏正名外,也會宣布你是蘇氏謫女,所以,身份的事不必擔心。”他半垂腦袋,勾唇而笑,這幅模樣削弱了孩子氣,總透出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不過,你剛才說錯了一句。并非你點頭朕才會動手,即使沒有你,朕也會下手除他。”

白茵淡定地端起杯子,淡定地喝一口茶,又淡定地放下杯子。

“皇上英明。”言簡意賅。

宗黎炎被她噎得有氣沒處發,深深呼吸幾口氣,踱步走回自己的位子:“蘇長老,朕這次召你來也為商量此事。”與面對白茵時態度不同,此刻他游刃有余,完全占據主動權,“蘇長老,蘇家若想重回京城,至少得做出點事情給大家看看,況且,京城也得挖個缺口才好給蘇家留位子。至于此事,朕會設法將霖相困在山東,這里是你們的地盤,屆時有勞你們下手。”

蘇息楊也不是三歲孩子那么好騙,即刻看出漏洞,語速徐緩地開口:“霖相地位崇高,無緣無故死在此處,若旁人追究起來……”說到這里,他刻意停下話來,目光頗有深意。

宗黎炎哈哈大笑:“無論霖相死狀如何,他的尸體都會被洪水沖走,旁人都只道他是死于洪災,朕事后會追封他一番,不會被人詬病。”

蘇息楊點點頭,此舉可行。樂正霖在山東毫無根基,最近這地方又因洪災混亂得很,什么借口都方便找。

“蘇家一旦得勢,朝中諸臣也不會那么反對白茵為后。”宗黎炎得意道,“一舉兩得。”

蘇息楊連連稱贊皇帝高明,只覺前途一片光明。

宗黎炎又將注意力放回白茵身上,似乎非要她表態不可:“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白茵說:“皇上既已判定霖相野心勃勃妄圖篡位,那么除掉他也是理所當然。這是其一;霖相在京城根基發達,門徒無數,皇上想辦他困難重重,選擇在山東的確是明智之舉,這是其二;洪水乃是天災,霖相死于此因可堵眾人悠悠之口,這是其三。”她朗朗開口,毫無徇私之意,“皇上思路明晰,真知灼見,白茵佩服。”

說完,她拱手一笑。

宗黎炎也笑著拱手:“不知這是夸是貶?”不等她回答,繼續說下去,“無論如何,朕當它夸獎來聽,你難得夸朕一次,真是令人欣喜。”

白茵:“……”她只得微笑。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宗黎炎心情大好,“朕這就召霖相過來,光明正大地把你們介紹給他。”他微微瞇起眼睛。

屋子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不動。

蘇息楊大方一笑,率先開了口:“也好。”

白茵終于笑不出來了。

手指微微發抖,她閉上眼,捏緊拳頭,仍是抑制不住顫抖。

宋濂注意到她的失態,暗嘆一聲,伏跪在地:“皇上此舉用意何在,還請明示。”他將頭顱深深埋在地上,恭敬如奴。

蘇息楊臉色微變:“放肆!幾時輪到你開口!”連形勢都看不清,竟公然質問皇上,這小子腦子昏了么!皇上明擺著要看白茵態度,他插什么嘴逞什么英雄!蘇息楊急忙起身跟著跪下,“皇上,只怪老夫管教不力,回去定會好好教訓,叫他下次再不敢犯這等錯誤。”

宗黎炎似笑非笑,瞅宋濂一眼,再瞅著白茵看,嘴角弧度越來越深:“紅顏禍水果真不假,白茵,這話本該由你來問。”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白茵慢慢走至蘇家二人身旁,一同跪下:“白茵不問,是因知曉皇上心意。”

“哦?”宗黎炎笑問:“朕是何心意?”

“皇上此時若不把蘇家擺在臺面上,蘇家只是普通百姓,這情況最容易被人當靶子使。雖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可山東畢竟是霖相職位最高,蘇家辦起事來也不方便。所以,最好的情況便是先給蘇家一個位置,乃霖相死后,皇上提拔蘇家也更為方便,師出有名。”她由始至終都低垂腦袋,雙眼一眨不眨盯住地面看,“所以,皇上深夜召霖相前來,想必是為了當著霖相的面給蘇家一官半職,好為皇上辦事。”

蘇息楊簡直要為她拍手叫好,這丫頭天生就該是混權謀的,妙極。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對霖相有意,皇上說話也是為試探。可由她一攪渾,皇上也只能踩著臺階下來,順勢給蘇家好處。呵呵,小丫頭連自己的感情都能利用,后生可畏。

宗黎炎怔了怔,目光深邃:“正是此意。”

白茵依舊默默垂著腦袋。她起身時膝蓋麻木無感,真是奇怪,明明只跪了這么一會兒,兩條腿卻累得像是跪了幾天幾夜。她坐回去正巧對上宗黎炎擔憂的目光,淡淡回以微笑,搖頭表示無礙。

“霖相,請入內。”

尖細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有人推門而入,他已梳洗干凈,換回常穿的那襲青衣,眉目如畫,如遠山含黛,嘴角含笑,湛然如仙。“微臣見過皇上。”他目光一轉,似是訝異,只是很快又綻出笑意,“原來皇上是有了客人。”

大家都是做戲的高手。白茵有些出神。

“坐。”宗黎炎隨便指個位子,竟是偏遠之座,客氣道,“朕本想介紹一番,但以霖相的神通,必是已經見過了,也該知道在座諸位的身份。”

樂正霖不以為意,大大方方坐在末座,他一個一個指過來:“這位是皓清郡主,微臣自然熟悉;若沒記錯,這位老者便是先前擄走微臣的主謀,搶走糧草武器,該判死刑。”他始終面帶微笑,“至于最后這位,微臣連名字都記得,宋濂是聞千歸麾下的黑衣軍隊長,功夫了得,也正是彼時入宮刺殺皇上的主犯。”

沉寂如死,無聲無響。

樂正霖竟還笑著,抬手沏茶,茶水倒入杯中的聲音難以捉摸,他微笑致意:“皇上,微臣認得對嗎?”

第三十八章

“哈哈哈哈哈……”宗黎炎仰天大笑,止住笑,他溫和地問:“霖相怕是記錯了吧?”目光如千年寒潭,亙古不化。

樂正霖神色自如:“微臣自幼過目不忘,至今未曾記錯什么。”他遙遙舉杯相敬,“不過,皇上若覺得微臣記錯了,那微臣定是記錯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什么話都被他說出來了。入仕不過十年,已經混得比那些個三朝元老更加老練。宗黎炎心中憤憤,臉上倒是波瀾不動,猶自笑道:“這些都是當年被父皇冤枉遠走的蘇家人,怎會做出那些大逆不道之事?他們心心念念記著西國,一聽說山東洪災,個個都愿效犬馬之勞。”

樂正霖一臉贊嘆:“忠心耿耿啊,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賞賜?”

他想說什么都被猜到了,宗黎炎不悅,極力想扳回一城,于是笑瞇瞇指著白茵:“果然是霖相想得周到,朕先前差點忘了賞賜,多虧皓清郡主提醒,才未寒了臣子之心。”

樂正霖的目光順著皇帝手指移到白茵臉上,眸中笑意盈盈:“皇上國事操勞,難免遺忘,女子總是心細些。”他又低頭喝茶,仿佛茶水是人間難尋的美味一般,“不過,若沒記錯,皓清郡主也是姓蘇……皇上,這回微臣記錯了沒?”

從未見他情緒失控,宗黎炎見他反應不過爾爾,挫敗至極。白日里提及白茵之事,他尚能臉色微變,到了晚上已是波瀾不驚。宗黎炎本以為,他對白茵必定有情,難道又料錯了?霖相從頭至尾不過是演戲,就像對待皇姐那般。

白茵搶在宗黎炎前面開口:“不錯,家父蘇梓潼。”

這是她在樂正霖進門以后第一次開口。

口齒清晰,態度自若。

宗黎炎也看她,忽而一笑:“蘇相名揚諸國,霖相當初不也對蘇相推崇有加嗎?如今有幸得見蘇相之女,且還是相識之人,果真是緣分。”

樂正霖放下茶杯,淡淡問道:“皇上今夜找微臣來只為敘舊?先前被歹人囚禁,著實傷身,請皇上容許微臣先行告退休息,改日再聊。”

宗黎炎睜大眼,目光從他身上轉到她身上,沉吟片刻,低低笑開了。原來如此,只要她一開口便有跡可循,正在琢磨之時,只聽白茵又開口:“皇上,我也有些乏了,可否回去休息?”

“不,稍等,朕再說幾句便完事了。”宗黎炎眉眼都笑開了,“霖相,朕賜蘇息楊山東刺史之位,今后洪水之事你們共同努力,好好合作,整個西國都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

樂正霖抬眸,沉默良久:“遵旨。”

白茵看他一眼,默默走開了,突然肩頭一重,她回眸看見宗黎炎一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攬在腰肢,輕聲附到耳邊:“朕在京城等你。”

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讓周圍幾人都聽見。

白茵看到樂正霖面不改色地坐在原位,一派鎮定之態。她心里也不自覺平靜下來,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回道:“蘇家定不負皇上所托。”

宗黎炎攬在她腰際的那只手不知不覺松開了,定定望著她。他一直知道白茵是排斥他的,所有的溫順不過是虛與委蛇,可是,他卻不信自己會得不到。他已經是西國的皇帝,名至實歸,還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她想要什么,他就可以給她什么。

他不信天下真有女人可以放棄這樣的恩寵。

白茵趁機后退一步,無視蘇息楊鐵青的臉色,淡淡開口:“請皇上在京敬候佳音。”

宗黎炎看著她,很久,說:“好。”

一國之君自是不會在危險的地方逗留太久,不日便率親信回京。短短一日,他來之前和來之后的氣氛已迥然不同,一切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樂正霖和蘇息楊互不干預,見面時還會頷首行禮,客氣地問候一番。同一天里,若樂正霖去了城東救災,那么蘇息楊就必定往城西跑,離得遠遠的。白茵猜測他這番舉止應是想找機會對樂正霖下手了,避免殃及自身。

可等了兩天,蘇息楊還是毫無動作。

樂正霖仍然好端端活著。

白茵想,這兩人都挺耐得住。她嘗試去問蘇息楊相關計劃,可那老頭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一邊摸胡子一邊搖頭嘆氣,說話兜了老半天圈子,也沒說到重點上,最后,竟然還反問一句:“不知你有何高見?”

白茵想了想,老頭子明顯還不信任她,這幾天她表現得不夠好,明眼人都看出她跟霖相的暗濤洶涌了。老頭子擔心她吃里扒外,幫著男人對付蘇家,唔,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白茵搖搖頭:“二爺爺做主就好。”不問也罷。

蘇息楊對她也甚覺棘手,這丫頭說不定就將來的國母,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斟酌來斟酌去,他又問:“自家人有話盡管直說。”

這話止住白茵正欲起身的腳步:“自家人的確可以直說,我本以為已和二爺爺站在同一陣線,不想只是自以為是。”她頓了頓,好奇地問,“二爺爺有把我當自家人嗎?”

蘇息楊目光深深。

白茵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說下去:“我來西國后一直跟在霖相身邊,不可否認,的確有些異樣情愫。可是,我不是瞎子,也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光看霖相對付祥福公主的手腕就讓人心涼,喜歡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二爺爺是因為還不熟悉我,所以持保留態度,白茵也能理解。不過,二爺爺若是擔心白茵因情誤事,未免小看了我。”

蘇息楊的目光更加深邃,他“哦”一聲,也不知什么意思。沉默許久,他又開口:“既然你不擔心樂正霖是死是活,今日找老夫詢問又是何意?”

白茵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她沒有這樣問過自己,她跟自己說,霖相信不得,絕不會步上宗黎清的后塵,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蘇家如何對付樂正霖呢?

天色湛藍如洗,明亮奪目。白茵終于聽到自己的聲音:“實不相瞞,我身中劇毒,霖相是唯一握有解藥之人。我不過是擔心霖相死后我也會毒發身亡。”

蘇息楊忽的一下站起來,瞪大眼睛:“怎么不早說?”

白茵笑笑:“我不想二爺爺因為我而影響計劃。”

蘇息楊面現焦急之色,姑且不論血緣情分,現在白茵是蘇家重要的籌碼,小皇帝對她癡迷得很,選擇重用蘇家也有這丫頭的部分原因。樂正霖肯定要除,可這丫頭也沒命的話,整盤棋局都會打亂。

“你知道解藥在哪里?”

白茵腦子不由自主想到那天探入他懷中的溫度,那個人拉住自己的手,一點一點把她推開。真是傻子,既然都打算將她丟棄了,何必再給解藥?白茵苦笑,不過更傻的人是自己,那么好的機會,竟然又把解藥還了回去。

“白茵!”蘇息楊皺眉不悅,“你還在想什么?”

“他以前都是帶在身邊的,被我知道藏處后,現在如何就不清楚了。”白茵半垂腦袋,嘴角染著自嘲之味,“現在蘇家和霖相勢必不能共存,我來找二爺爺并不是請您幫忙找解藥,我只是想告訴您,”她的眸中閃過一抹厲色,堅定地說,“我和霖相的關系并非如您所想,雖然您一直防備著我,可是兩權相較,蘇家于我更可靠。”

蘇息楊回望,好一會兒,緩緩開口:“我會留樂正霖一命,在他死前幫你逼問出解藥所在。”

白茵笑了,她想明白了,在這場戰爭中是沒有辦法保持中庸的,兩邊都幫手會死無葬身之地,兩邊都不幫也不見得可以善終。既然如此,不如站在一個能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的位置,她選蘇家。

蘇息楊嘆息,走過去拍上她肩膀:“好好保重自己,蘇家的將來還要指望你。老夫也年輕過,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人生苦短,找樂子是找樂子,可絕對不值得你丟掉性命。否則,你埋在地底下也會后悔。”

白茵被逗笑了,笑得岔了氣,不住咳嗽起來。

她愛他嗎?

大概、也許是愛的。

可是,愛不愛他是一回事,幫不幫他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因為愛他就把自己的性命也送上門任人把玩。

活下去就是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會難過,很難過。

即便如此,還是選擇活下去。

第三十九章

聽說樂正霖摔傷腿的時候,白茵正在府邸門前派發糧食。藍天白云,迎面而來的微風染有微帶咸味的水汽,門前排成一條長龍,百姓個個面黃肌瘦。宋庭滿頭大汗地跑過來,看見她笑忍不住紅了臉頰,慌亂地移開目光。

白茵噗嗤一聲,還是老樣子啊。

宋庭聽到笑聲更覺不自在,撓撓后腦勺,

把白饅頭遞過去,手剛伸到一半,只聽宋庭壓低了聲音,說:“樂正霖救災時弄傷腿了,現在正抬回來。”

白茵一怔,問:“是蘇家……”

宋庭搖頭,額角上的汗水不住往下流,他隨手一擦,將白饅頭接到手里就大口大口啃起來,看上起的確是餓著了。“不是,我們也嚇一跳。”

白茵輕聲嘆息,許久:“那么,就是他自己干的了。”

宋庭點頭:“長老也是這么懷疑的,所以讓我回來通知你多加小心。哥哥會在暗中保護你,但你自己也要注意,樂正霖心機深沉,防不勝防。”

白茵看著這里人多,再怎么壓低聲音,說話總歸不方便。她領著宋庭往偏僻處走去,看著他,開門見山:“你知道二爺爺的計劃嗎?”

她的目光仿佛能直透人心,宋庭那句“不知道”噎在喉嚨口突然說不下去,長老對大小姐一直持保留態度,不到萬分信任不敢暢所欲言。他半垂腦袋,艱難地搖頭,搖到一半無法繼續撒謊,索性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沒關系。”白茵柔聲道,“我理解你的難處。”

宋庭漲紅了臉,這回不是害羞,而是羞愧。

遠遠望過去,門口的隊伍越排越長,人手不足。白茵正欲回去幫忙,剛跨出兩步,又猶豫地停下來,回頭看到那個誠懇少年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她開口道:“這兒現在亂的很,你們要多加小心。”

宋庭點頭:“我知道。”

白茵微笑:“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是要你小心提防霖相。”見他睜大了眼睛,似是明白似是迷惑的神情,白茵說得更加坦白直接,“災民四處亂竄,你想過他們是真的災民還是霖相派出去的人?現在的局勢很明白,蘇家在皇上的示意下要對付霖相,置之于死地,這么簡單的事情大家都明白,霖相自然也明白,他不會乖乖等死,什么都不做的。”

宋庭終于回過味來,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這里是蘇家的地盤,強龍難壓地頭蛇,霖相不會以卵擊石。我不知道二爺爺在想什么,如果制定計劃的人是我,定會在搶在霖相之前動手,趁他還來不及安排就下手除掉。也許二爺爺想制定萬全之策,一擊必殺。可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再縝密的計謀也會有漏洞。一次不成,就抓緊時間再殺一次,沒什么防備不防備的,霖相從一開始就有了防備,比起這些,時間是更緊要的東西。霖相可以逃過一次,甚至兩次,可我不信他次次都能逃過一劫。”

白茵深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下去:“霖相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他帶來的軍隊是皇上指派,也許里面有幾個是霖相的心腹,但不可能每個都是,他們是來救災的,不是來為霖相賣命的。如果我是他,身處如此險境,肯定會讓心腹假扮災民,溜出山東城通風報信去。”她頓了頓,“都已經兩天,也許早已有人出城去了。”

白茵笑瞇瞇地問:“出城的災民,你們個個都嚴加搜查了?確定里面沒有霖相的人?”

宋庭瞠目結舌:“你……你,這些話為什么不對長老去說?”

遠遠的有數個腳步聲傳來,沉重得仿佛背負重物。宋庭抬目遠眺,沒有料錯,的確是士兵們把樂正霖給抬回來了。他眼眸中微光閃動,對白茵做一個“噓”的動作。不一會兒,樂正霖就被抬著起來,左腳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垂掛下來,明顯受傷了。

白茵站在不遠處,靜靜望著他緊閉的雙眸,睫毛痛苦地顫動。黑發凌亂地貼在樂正霖面頰,身上臉上都沾著不少泥巴,連衣服看上去都臟兮兮的。白茵想,如果不是因為在他身邊待過這么久,如果不是因為了解他,她幾乎就要相信他真是因救災而傷重了。

她望著樂正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長嘆一口氣,轉頭突然看見蘇息楊也站在面前,揚揚眉,笑道:“二爺爺今日回來得真早,辛苦了。”

蘇息楊盯住她:“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知道了。”

白茵看宋庭一眼,是他說的?呵,應該不是,他沒這個時間。那么,就是另一個了。于是笑道:“宋濂真是好耳力,不愧是二爺爺的得力干將。”

蘇息楊不買賬,開口道:“你沒必要和宋庭說這些,以后心里有想法,直接來找老夫就行。”

白茵只是笑,并不接口。

蘇息楊心里沒底,想繼續問又抹不開老臉,遲疑來遲疑去,干咳一聲:“在你看來,樂正霖打著什么算盤?”

“這里是蘇家的地盤,如果在自己的地盤都能讓霖相逃走,”白茵笑著搖搖頭,“那二爺爺真該好好檢討自己了。”

蘇息楊瞪眼,微帶尷尬之色:“荒唐!”他沉思片刻,“皇上勒令他留在這里治理洪災,他沒辦法回去……”說到后來,自己也不太有底氣,樂正霖是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乖乖留在原地等著被殺。

“他回去只缺一個對皇上解釋的借口。”白茵說,“一個借口而已,輕而易舉。”

蘇息楊眼睛瞪得更大了,看到這丫頭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就怒從中來,商量也不打算商量了,冷哼一聲,背手而走。

這天夜里,白茵吹熄了燈,卻未上床休息。

漆黑的夜晚毫無人氣,烏云遮住了月亮,甚至連一顆星星都找不到,似乎在預示明日的天氣會很糟糕。

白茵偷偷摸上蘇息楊的屋頂,才剛爬上去,就看在不遠處的大樹后面走出一個黑衣人,宋濂滿臉不贊同地望著她,緊皺眉頭。

白茵勾唇微笑,朝他做一個“別聲張”的手勢。

宋濂無奈又藏入暗處。

白茵穿著暗色衣裳,加上又是趴在深色瓦片上,所以很難被察覺。她耐心十足地等待,大約半個時辰,看到熟悉的青衫人影拄著拐杖朝這里走來。

樂正霖輕輕敲打門板,打開門,里面燈光亮著,他被蘇息楊迎了進去。

白茵眸光一閃,挖開一塊瓦片,從縫隙里透進去看。蘇息楊的臉色有幾分意外,不過一瞬間,馬上又恢復如常,面帶笑容地和樂正霖問候起來。

白茵選擇夜探的確是懷疑樂正霖會采取行動,而蘇息楊屋頂這個位置又是整個府邸最佳的觀察位置,一眼就可以看到對面樂正霖的行為。她本想派宋濂去盯著霖相,可一來擔心會被發現,畢竟宋濂以前也為霖相做過事,行事作風上非常了解。二來,宋濂的職責是保護她,她若把宋濂派出去,霖相在這個時候拿她開刀,未免得不償失。

蘇息楊看著樂正霖一拐一拐地走到椅子旁,萬分困難的坐下來,忍不住瞇起眼睛,不論是無意還是故意,至少他受傷是貨真價實的。“霖相身體不佳,凡事大可明日再聊,不如早早休息。”

樂正霖走過來費了不少了力氣,呼吸稍有不穩,但臉上神情輕松,微微一笑:“多謝蘇老關心。”

“哪里哪里,大家同朝共事,彼此關心也是應該。”

樂正霖似乎沒有心情客套,不等對方問他來意,就開口說道:“今日受傷實屬意外,不過這樣也是好的。”說到后半句時他的語氣意味深長,神色卻是淡然無波,“于人于己都方便,蘇老以為呢?”

蘇息楊聽出他話中有話,也笑了:“哦?”

“比起在洪水中意外身亡,腳部受點傷不過是小事一樁。”

蘇息楊面色微滯,隨后笑道:“霖相還會算卦?竟能猜到自己身亡的結局?”

“我對周易并無見解,不過,普通的推測大家都會。蘇老,如果我死在這里,你以為你可以安然而退?”樂正霖說,“皇上為什么離開如此之早?如果皇上在山東再留一段時日,我帶來的軍隊全部聽令于皇上,你們行事就更加方便。”

談話至半,突然一陣寒風從窗縫中透進來,吹開了本不牢固的木窗,兩人同時冷得哆嗦一下。蘇息楊慢吞吞起身,走過去把窗關嚴實了。“皇上是下棋之人,朝廷諸臣都是皇上的棋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霖相是讀書人,這道理該早就懂了。”

樂正霖的話讓他心里一個咯噔,頓時明白這人今夜是來離間的。雖然不喜皇上的用意,但更不能中樂正霖的計策,蘇息楊維持臉上淡漠無所謂的神情,不讓他看出心中所想。

“皇上不懂事,怎的連蘇老也不懂事呢?”樂正霖淡淡道,“你們吃不下去的,若皇上真能順利控制我手下每個官員,皇上也就不會忌憚我。我死了你就能接手?”樂正霖笑了,忍不住諷刺,“皇上給你畫個餅,你就直接吃下去?蘇老,吃不飽的。”

蘇息楊瞇起眼睛,神情看上去十分危險:“我們大可試試看。”

樂正霖微笑,搖搖頭:“我今日不是來找蘇老吵架,只想告訴你一件事。雖然身處異地,人單力薄,可我身后還有京城來的軍隊,皇上不在此,他們就會依我令行事。”他停頓一下,似是說得累了,抬起茶杯輕抿一口,“給你添點麻煩并非難事,想逃離這里……也不是做不到。”

蘇息楊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是你來離間的,原來是來挑釁的?霖相,你未免沉不住氣。”

樂正霖也笑,否認道:“我夜訪蘇老并未是這個目的,不過想給你提個醒。我活著,蘇家對皇上才有用,我死了,那么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狗肉烹。”

蘇息楊心中一凜,目現精光:“說來說去,不過要老夫放你一馬。”他重重哼聲,“我們打開窗戶說亮話,霖相,你招惹的并非是蘇家,而是皇上,你得先明白這個道理。”

“蘇老此言不妥,我今日的用意您再好好想想。”樂正霖面帶微笑,絲毫不以為意,云淡風輕的笑意仿佛在說,再危機的情況對他而言也不過小菜一碟。雖然拄著拐杖,他起身的姿態仍是優雅萬分,“那么,先行告辭,蘇老好生休息。往后也也請小心,別像我一樣弄傷了腿。”說罷,出門離去。

蘇息楊氣極,笑容倒是愈盛:“好走,不送。”

白茵在屋頂上默默蓋上瓦片,夜風涼颼颼的,她抱住膝蓋又坐一會兒,看著樂正霖慢慢走回屋子,目光一瞬不瞬看得格外專注。忽然,樂正霖似是察覺到什么,回眸望去。

四目相對。

白茵起身半蹲,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樂正霖也是微微一怔,隨后溫文一笑,轉身繼續往回走。

她站在原地,他越行越遠。

她仍是站在屋頂望著,直到他的人影完全消失。

黑發長發隨風而揚,任風勢如何也無法扯斷此般糾纏。白茵自嘲一笑,翻身躍下,轉身,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章

第二天,府邸里只留著幾個下仆。

東苑廂房突然著火,火勢蔓延格外快,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東苑整片廂房都被熊熊烈火包圍,濃煙滾滾。

當時白茵在另一個地方安撫災民派發糧食,有侍衛跑到她身邊說“府里出事了”,白茵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事情便趕回去。

她是最后一個抵達的。

此時,大火已被撲滅,蘇息楊,夏平山,宋庭等人都已經趕到了。白茵進門就看到屋子都被燒得黑漆漆焦糊糊,腳步微微一頓,她環視四周,最后走向蘇息楊:“二爺爺,怎么回事?”

蘇息楊正要開口,夏平山板著臉在旁冷嘲熱諷:“蘇大人,好端端的屋子怎么就著火了?清早才下過雨,地面都還是濕的,不知道火種是怎么點起來的。”

蘇息楊老神在在:“老夫也有些想不通。”

“東廂房是霖相的住處,這事太巧了。前兩日霖相剛弄傷了腿行動不便,今日他的屋子就起火了,蘇大人,你說這是何緣故?”

蘇息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縱火?”

夏平山皮笑肉不笑:“這就要問問蘇大人了,還請大人徹查此事。”

“這事老夫當然會查,可現在水患嚴峻,不可能分出大量人力物力來為其他事消磨,夏大人既然有此工夫,大可自行調查。”

夏平山眉頭一皺,正要和他爭論到底,只聽見輕輕的一聲咳嗽,樂正霖虛弱地從墻后走出來,身旁有人扶著,他臉色比之前日更加難看,又是腿傷又是火災,連日勞頓,夜里又要禪精竭慮地對二爺爺下套,許是舊病復發了。

白茵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樂正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聲音溫和:“不敢勞煩蘇老,合該是個意外。”

蘇息楊道:“霖相受驚了,不如先搬到西廂房去。這事兒老夫會弄清楚是蓄意還是意外,還霖相一個公道。”他拱拱手,“還有急事,先走一步。”

夏平山目送他們一幫子人離去,憤憤不平:“豈有此理!明擺著是他們下手!”眼中滑過一抹憂色,他壓低了聲音說,“霖相,您還是好個機會盡早回京,算算日子,過不了幾天接應的人就會來了。”

樂正霖沉默不語,既不接腔也不點頭,想了很久,只說一句:“我累了,先扶我去休息。”

這事有蹊蹺。

蘇息楊臉上的驚訝不像是裝的。

白茵默默跟在蘇息楊身后,她向來耐得住氣,老頭子不說話她也不說話。走了好一段路,這位二爺爺回眸,語氣沉沉的:“要到我房里去喝杯茶么?”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蘇息楊屋外的院子里。

白茵看著他推開屋門,在后面淡淡開口:“是我。”

蘇息楊手勢一頓,繼續往里走,挑個位子坐下,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只是說:“你太急躁了。”

白茵答非所問:“二爺爺原本是想在外面治水時除掉他的?都安排好了?”

蘇息楊不說話,這態度算是默認了。

白茵繼續說:“連我都能猜到,霖相心里也該明白。所以,他搶在您前面動手,弄傷了腿好名正言順的休憩在家,讓您不好動手。他以為在家里就安全了,這場火不過是警告,”她垂下眼眸,“讓他明白,他是躲不掉的。”

蘇息楊點點頭,似是贊同她的意見。頓了頓,他突然想起什么,語氣不悅:“既然有想法為什么不提前說?宋濂呢?叫他出來。”

宋濂神出鬼沒,一般都隱藏在暗處,而且是離白茵不遠的地方,一是保護二是監視,蘇白茵有什么風吹草動就好向蘇息楊稟報。聽到長老叫喚,宋濂就從屋外走進來,他神情復雜,二話不說就先跪下了。

宋庭在旁邊想勸又勸不上,一臉急切:“長老,哥哥他……”

蘇息楊對宋濂的態度可不像白茵,一揮手就制止宋庭繼續說下去。他目光凌厲,語氣緩慢而危險:“我命你在一旁照看白茵,他卻跟她一起瞞著我?如果出了事,你再到哪里去找一個蘇氏謫女回來?”

宋濂一聲不吭地挨罵,等到長老停了聲,就低低說一句:“屬下知罪。”

蘇息楊搖搖頭:“既然要放火,偏偏又讓樂正霖給逃了……白茵沒經驗,你怎么也跟著她犯渾?”

宋濂張了張嘴,垂眸,還是原來那句:“屬下知罪。”

白茵冷不防插嘴:“二爺爺,你這是在變著法兒責怪我?”

眾人都回頭看她,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蘇息楊憋半天,點頭道:“你太魯莽。”

白茵笑笑:“二爺爺,大可不必責怪宋濂,火不是他放的,他根本沒參與。”

蘇息楊眼眸瞇起,這府里還有其他人是這丫頭的?

白茵又說:“他甚至不知道這事。”

蘇息楊脫口而出:“不可能。”白茵在明宋濂在暗,她要怎么瞞著一個耳目聰明的高手偷偷計劃?

白茵道:“他觀察我,我自然也會觀察他。宋濂又不是鐵打的,總有需要休息的時候。”

蘇息楊憋著一口氣,不知該說她什么才好,只能干瞪眼。

“霖相身旁有侍衛隨行,這回至少讓我知道,暗殺是行不通的。”白茵的語氣平平淡淡,連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她垂首,主動開口請纓:“二爺爺,能不能交給我?”

蘇息楊好一會兒都沒說話,長長地嘆一口氣,他說:“白茵,我不是懷疑你,”雖然心里確實還有疑慮,“這件事不讓你做,是為你好。”

“請交給我。”白茵堅持。

這個倔脾氣是像誰呢?蘇息楊想到她的父親,溫文爾雅,臉上整天掛著笑,看上去很好說話的一個人,可偏偏每次都是他說服別人。

“如果二爺爺不放心,可以讓宋濂在旁邊看著,我若有做得不妥之處,也能及時提醒。”

蘇息楊仍不說話。

白茵懇求地望著他,咬咬唇:“二爺爺……”

“也罷,”蘇息楊嘆道,“讓你試一試。”

白茵離開以后就直直往樂正霖的住處走去,門口的守衛看到她就想攔下,許久外頭鬧出了動靜,夏平山很快走出來,呵斥道:“吵什么?還讓不讓霖相休息了?”他看到來人是白茵后微微皺起眉頭,沒給什么好臉色,“你來干什么?”

白茵輕聲:“我想看看霖相。”

夏平山嘴角一挑,沒放她進去的打算:“放心,死不了。”

白茵就這樣站在門口沒說話,這意思很明顯,你不放我進去我就不走了,要么讓我一直站著,要么讓我進去。她無意和夏平山炒焦,既沒風度又沒意義。

“你怎么還有臉面來找霖相?”夏平山看她那副無賴架勢就怒從中來,“我真后悔放縱你接近霖相,女人果然沒個好東西!”

“我做錯了什么事情?只是因為我姓蘇,我留著蘇家的血脈?”白茵說話的聲音仍是淡淡的,語氣卻很堅定,“可是,這些都是天生的,我無法改變。”

夏平山額角青筋突突亂跳:“你現在站在蘇家那邊!不是嗎?”還提什么血緣關系!是她自己選擇離開霖相!一個一個都是這樣,當初宗黎清也是堅定地站在皇室那邊來謀害霖相,今天這女人也是站在家族那邊來對付霖相!

白茵也不生氣:“你看到了,那天放棄我的人是霖相。”她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好像說的事情與己無關,“是他不相信我。”

“你那天的舉止哪里只得霖相相信?”夏平山反問。

“我那天幫蘇家遮瞞了幾句,不,這根本不算遮瞞,霖相早就心知肚明,我不過是說個假話,讓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白茵說,“不過是這樣,霖相就不相信我,我也會受傷,我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就死了,所以我回到蘇家,而且,皇上知道我的身份,你要我在皇上面前隱瞞?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霖相不會殺你的,他不會。”

白茵一怔。

夏平山覺得這女人口才真是不錯,借口那是一堆一堆的,更重要的是,他還挑不出毛病來。“霖相那時候心情不好,你怎可與他斤斤計較。”大概是把宗黎清的影子和蘇白茵重疊了吧,夏平山臉色微沉,新傷加上舊痛,所以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蘇家多次謀害霖相,你沒參與?”

白茵沉默一下,厲聲反問:“你覺得我參與了?你覺得我知情不報?”

夏平山又無言以對。

宋濂在一旁聽得是汗流浹背,大小姐沒有承認而用了反問,到目前為止每句話都是實話,讓人跳不出毛病。他努力回憶,大小姐當初和長老對峙時是不是也用了這種含糊其辭的辯解說法?可惜他想不出來。

夏平山說:“霖相沒事,你回去吧。”

白茵不說話,冷冷站著。

“……你等霖相休息好了再來探望吧。”

白茵還是一動不動。

事情又繞到最開始那樣,一個不讓進去,一個不肯離開。兩個人像樁子那樣矗在那里,加上兩個侍衛就是四根樁子,空氣沉默得近乎凝固,沒人肯先松口。

“咳咳,”屋內傳出咳嗽聲,連呼吸也是虛弱的,那個人在里面低聲說,“讓她進來。”

白茵抬頭,眉目微微舒展,可目光卻更加復雜。

夏平山迎她進去,口氣仍有些不甘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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