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靈者,即性情也,沿流討源,要歸于正,詩之本教也?!保ㄇ濉ゅX泳《履園叢話》)許多教師在詩歌教學中,慣用論文、小說的方法,極盡剖析、結構之能事,深入詞藻文采、主旨立意之深幽,不在激發學生的性情與靈感上下工夫,結果使得詩教如剖尸,只見其形,未睹其神,從而失去了詩歌言志、言情之真和言性之靈的境界之美。因之,詩歌教學應注重學生的靈性培養,具體表現為以下幾點。
一、主題的隱與顯
古人云:“詩言志?!边@里所說的志,是指詩的主題和立意。我們知道,任何一首詩都離不開具體的作者和時代,故其思想的產生和情感的抒發,都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只是有些詩是直觀地表達了作者的感情,而有些比較含蓄。含蓄的詩歌,王國維稱作“無我之境”,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飲酒》),主題隱含在詩歌的意象之中。
意象是詩歌的載體。古人云:“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這是說主旨與意象的關系,對于含蓄的詩,我們要從意象分析入手,但我們不能執迷于意象。假如我們從“采菊”的行樂圖,隱隱感到了陶淵明寄情山水、物我兩忘、遠離塵囂,“不為三斗米折腰”的性格與人格時,又如何不將“見南山”的辭藻拋之腦后。所謂詩的教育,就是養成人的溫柔敦厚。因此,詩歌教學的精神在于性情的詩化,即靈性與美感的養成,而不在于“意象”的分析探幽,故“《詩》之失,愚”(《經解》)。老是去搞文學的人,就會把詩歌教成呆板的、無味的東西,教詩者不可不深思而慎取。
二、情感的沉與浮
沒有詩歌不寫情,情是詩歌的血液。教詩需以情傳情,教詩者必先動之于中體味詩人深厚的感情,方可授之于學生,自己未動衷情而欲使人感動者,古今未有。在一首好詩歌里,教者必先蘊藏并噴發自己的感情,學生的靈性、情緒才能款款不絕。如戴望舒的《雨巷》中“我渴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接著愁怨的姑娘”一句時,“我”“丁香”和“姑娘”三個意象之間,必定有一條紐帶連著,那是“渴望”還是“愁怨”?其實都不完全,顯露著的意象深藏著一種悵然無措的愛折磨著詩人,一旦這種想愛卻不能愛的情感在老師與學生心中產生一種共鳴時,那么靈感的合力會像潺潺流水,流過平緩的河床上五彩的卵石,詩境成了有生命的運動體!于是,邪念不再產生,憂愁暫時隱退,理想就是“她默默地走進/走進,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飄過/像夢一般地/像夢一般地凄惋迷茫”??鬃釉疲骸霸娙伲谎砸员沃?,思無邪。”孔子真是深知詩教之精微至理,至今為教詩者所可取。
三、意境的大小
“文學之事,其內足以慮己,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境勝,或以意勝,茍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學?!保ā度碎g詞話》王國維)意境是詩歌的品格,寫情能沁人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敘事能催人淚下者,全在于意與境的優劣與詩人感慨的浮與沉。如“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蒿里行》曹操)以其建安風骨之剛建,獨以意勝,其情凄切,發人震撼。而魏晉花間詞雖情濃詞艷,工于駢賦,但終淪為下流者,實在是其情萎頓,其意消沉所致。另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維《使至塞上》)諸句,可謂千古壯觀,言有盡而意無窮,其特點是如“空中之音”“水中之月”一般,詩歌的朦朧性使其味綿長,其思悠遠。因之,意象是構成詩歌的基石,意境是由意象構成的,但它的結構并不是像壘金字塔一樣堆砌而成,意象與意象之間是跳躍性連續的,詩的空白就是意象之間的距離?!翱萏倮蠘浠桫f,小橋流水人家”(《天凈沙,秋思》馬致遠)中沒有構成邏輯的關聯詞和判斷中介,而是“空白”串在一起,由讀者用想象再造出一種美意。
詩歌意境的靈性教學,要避開傳統的“見山開路,遇水搭橋”的老教學模式,必須立足實際,用靈巧、跳躍、變幻和歡快地踩著石頭過河的方法,即“跳涉水石”式的教學模式,摸清詩歌的意象脈絡,然后臨春水,提鞋攜雛,踏波而渡,興趣盎然,此乃靈性的詩教之典范。
四、語言的定與變
詩歌語言具有多義性。唯有多義才能使詩的內存信息,成倍增加,也正是這種多義性和不確定性,才增加了詩的神秘美。如“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李商隱《錦瑟》這似通非通的奇句,才使千古以來,人們不能確定這是一首愛情詩,還是悼亡詩,或是政治抱負不得施展的感懷詩。然而,正是這“珠有淚”和“玉生煙”的違背常理的奇思妙想,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效。詩人淋漓盡致地應用了潛意識、象征手法、借物移情、五官通感的表現方法,表現了靈性的詩歌無窮的魅力。
詩的語言教學是詩教的重要環節,但沒有靈性的“漸悟”和“頓悟”,有些詩的語言并不是用邏輯和漢語規則可以分析的。如“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徐志摩《再別康橋》)只能在“拈花微笑”式的感悟中,找到自己靈性的支點,而不是討論“悄悄”與“笙簫”之間,是否存在某種邏輯形式或語法規則。教師只需要輕輕一點“心”中已有之靈犀,詩歌的靈性教學,就已豁然開朗,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