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

一

陳銀萍，高高瘦瘦的。眼睛不大，卻有神，閃爍著好奇和聰穎。剛轉來，顯得靦腆，我問她：“你老家在哪里？到這里有多少路？”

“河南。很遠。”她說。

我說：“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見多才識廣嘛！”

有兩樣東西，使她難以快速融到班集體中來：一是她河南口音太重，同學聽起來吃力，更甭提朗讀了；二是她寫的字像枯枝搭成的，她說以前的老師不看重寫字。每一所學校，每一個班級，都有其自身人文、地理等背景因素相互作用磨合而成的班級氛圍，或許你看不到它、摸不著它，但你心甘情愿地融入其中，徜徉其中，樂趣才會滋生出來。

好在孩子的可塑性強、適應性強；好在孩子與孩子的交流就像童年與玩具，一拍即合，合必生情。一段日子后，大家習慣了河南口音，和她做起了朋友。朋友間接觸多了、久了，難免會起摩擦，難免有各種誤會。陳銀萍先把心里話亮了出來：

□我的小秘密本月，我第一個寫完“評價周記”本，管老師表揚了我，可我的心還是沉重極了，像壓著千斤巨石。中午，我和沈丹麗她們跳皮筋，沒讓方婷和孫新玩。她們抱怨我、恨我，還給我寫了封信——

陳銀萍，你讓我和孫新太失望了。你是一個外地人，我們不了解你，我要鄭重地對你說：“sorry，我們要和你絕交了。”這是我和孫新考慮了很久很久才做的決定，你若還當我們是朋友，請告訴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收到她們的信，我非常難過、非常焦急，最好的朋友馬上要與我絕交了。我在回信中承認自己的不是，懇求她們的諒解。回信的主要內容是：

方婷和孫新，請你們不要說這樣的話，我不想看到、也不想聽到這樣可惡又可怕的字，我看到就感到眼花，聽到就感到心痛，對于我的行為，我只能向你們說：“I’m sorry.”現在我一無所求，只想重建友誼，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她們回信了，卻說了些使我更傷心、更痛苦的話，沒有一句話是安慰。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方婷和孫新知。如果你知道了機密，可別泄漏天機，那是我的小秘密。

我在文后寫道：“你愿意發表‘秘密’嗎？”陳銀萍回話說愿意?！皩O新和方婷有意見嗎？”我去問了孫新和方婷，她們同意了。

我把稿件發在了周報的“回音壁”上，再讓方婷與孫新寫文章回應一下。流動友誼的和風，吹散不必要的陰翳，照亮少年本應寬闊的情懷。

二

我如此想，事出有因。前不久，方婷和孫新兩人鬧別扭，不愉快了一段日子。孫新內向，不說；方婷外向，嘰里呱啦，投來稿件：

我要對你說

你的脾氣已經蠻大的了，還不想停一下，改改你的壞脾氣？你大大的變了，總覺得自己百分之百對，一點也不肯讓步。

還記得星期五放學后的事嗎？我在走廊背英語，沒有椅子，站累了，搬了你的椅子。本想搬來后和你一起坐，你看見了，眉頭皺得緊緊的。我剛把椅子放下，你不問青紅皂白，兇了起來：“這把椅子又不是你的?！睔忸^上，你根本不聽我的解釋。看你如此生氣，我也生氣了。你那寶貝椅子，我坐一下又不會弄壞，這么一點兒事，兇什么兇？是啊，我有不對的地方，干嘛拿你的椅子？我是習慣了，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按我倆的脾氣，怎么可能再走到一起？一定要其中一個讓步。不可能了，我和你誰也不肯讓的。你用書打了我，不料弄壞了自己的包書紙，你更生氣了，一翹尾巴，走人。我還了你的椅子，搬了自己的。那一刻，我像看到了你的真實底細。從那一刻起，最親密的朋友竟成了最不友好的仇人。

我現在還當你是我的朋友，但不能保證下次。你是否覺得我狠心，這么快就把幾年的友誼拋之腦后了？你看了文章后，不要大發雷霆。

原文中指名道姓，我問方婷：“要是你不指名道姓，孫新知道是對她說的嗎？”

“她應該知道的?！薄澳呛?，你把文中的孫新都改成你，寫成第二人稱?！蔽业奶嶙h，不只考慮合乎她談話的語氣，也是想緩和一下兩個人之間的對峙。孫新沒反應。不知她是不是裝聾作啞。方婷忍不住，又寫來稿件：

為什么要哭？

今天我又哭了。

課間，我拉著伙伴往外跑，急著去玩。外面，碰上了潘曉鳳等人，她們說了一大堆指責我的話，我連還口的余地都沒有。我不是為這個而哭，還因為昨天，孫新拿了葛文濤的書看，她們卻說是我拿的，真叫人莫名其妙。我想說話爭辯，她們卻一口咬定，只能又把話咽了下去，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了。旁邊的孫新愛理不理地站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她明明知道那是她做的，一點也不解釋，好像要隱瞞一輩子。我不怨恨任何人，恨我自己，要是不參與這事，也不會這樣。她們說孫新是老好人，我總欺負她；她們說孫新平時總讓著我，不和我計較。聽了這些流言蜚語、冷嘲熱諷，我委屈極了，忍不住想哭。啊，淚要從眼里流出來了，我想忍住，沒有用，淚水還是流了出來。我哭著跑回了教室，趴在了桌上。

這世上真的沒公道嗎？若有，那我怎么老被冤枉呢？那句話總在我耳邊回蕩：“孫新平時總讓著你，不和你計較?！蹦銈円蔡^份了吧，不知道真相還瞎講。要是你，你能忍受嗎？淚水像黃梅雨一樣下個不停。我告誡自己：你已經13歲了，不能哭。然而無濟于事，我的眼里充滿了淚水。

眼淚有力量，一哭，孫新軟了，“回音壁”上說了些順耳話，倆人和好了，好得跟影子似的。將心比心，陳銀萍的事，準成，準能化解！

（未完待續）

（管建剛，特級教師，吳江市實驗小學本部校區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