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讓我們隨時縱橫四海,穿越劇讓我們40分鐘上下千年,互聯網讓我們天涯比鄰……科技改變生活,同時,卻沒有多少人意識到它也是一種強權,正在改變和操縱著我們的意識和行為。善于利用工具是人類的智慧,但同時也要警惕被工具奴役和侵吞。
如果沒有互聯網
前幾天,大學時候的幾個朋友約出來吃了個飯,到齊入座之后,我做了一件事:把到場人的手機全部收繳,期間除了接聽電話之外,不許拍照片上傳、刷微博、上人人網、玩游戲。我想看看這幫人沒有移動互聯網之后能不能活下去。
看得出來,當手機不在手邊,很多人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心神不寧。雖然嘴上說無所謂,但是只要我離開座位,就一定會有人提議把手機拿回來。不過我發現,度過了開始的不適,一晚上大家可以更加專注地交流,胃口也好了不少。飯后,我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只有兩條短信,一條房產廣告和一條電商促銷信息。
《時代》周刊雜志曾經發表文章認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都拒絕讓大腦屈服于各種數據洪流?!倍覀兇蠖鄶等?,都還必須在里面掙扎求生。
有一本書叫《生命的清單》,看完這本書你會發現,人一生當中真正做的有價值的事情幾乎少得可憐。作者大衛·伊格曼好像還沒有把上網瀏覽網頁的時間算上,如果把這個時間算上的話,人的一生可能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我常看到有人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就開始憂慮,擔心自己不能像韓寒那樣成功,害怕一事無成。但從他揮霍時間的那種慷慨來看,真不覺得他有什么危機感存在。因為一旦坐在電腦跟前,奇跡就發生了——憂慮在一瞬間蒸發,生活一下變得豐富多彩,雖然有些在網上奪目卻無聊的信息對你來說,真沒太多用處。
正因為如此,我才產生了在聚會時嘗試一次屏蔽移動互聯網的想法。每次聚會的時候,都能看到人們不是手忙腳亂地用手機拍照上傳,就是低頭刷微博、玩游戲,我覺得那場面挺滑稽的。大家好不容易從四面八方沖破重重堵車的障礙,氣喘吁吁終于聚合到一起,卻忙起手機上的事情,無視周圍的人存在。一幫人互相@,互相面對面欣賞著剛剛發上去的微博,卻沒有交流,像是一幫陌路人被關到了一起。
我們可貴的延遲時間
尼爾森的調查數據顯示,年輕人最常去的10個網站中,9個是社交網站。對此,美國埃默里大學的英語教授馬克·鮑爾萊清醒地指出“一個人成熟的標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99%的事情對于別人而言根本毫無意義”。同時,鮑爾萊教授也認為不能簡單地將這樣的罪名完全歸結到數字技術身上:“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年輕人需要在自己的生命中保留一個空間,可以與歷史、與藝術、與公民理念相遇。他們平常讀得太快,寫得太快,書本和閱讀能讓他們慢下來,這是一種美妙的體驗?!滨U爾萊因說:“如果他們24小時與網絡膩在一起,這點要求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p>
大腦研究者告訴我們,閱讀是對大腦的指令和馴化過程。大腦的每個區域都掌管不同的生理活動,聽和看在你的感覺上似乎沒什么奇異的,但對大腦來說處理起來是不同的。
閱讀生理學權威瑪雅內·沃爾夫認為:閱讀最核心的秘密就在于可以讓讀者的大腦獲得自由思考的時間,而這種思考所得遠遠超過他們在閱讀之前所擁有的認識。而我們卻恰恰生活在一個“越多越好”的時代,而正在到來的“互聯網時代”,讓我們不再擁有那段可貴的延遲時間。
因為大腦中有個“延遲神經”,延遲神經梳理了我們的線性思考,使得我們有能力閱讀。
人們在網絡上急于去做出判斷的表現,或許真的和大腦沒有使用延遲液有關,不管在互聯網上發生什么公共事件,人們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判斷,倒向一方,而不是在思考為什么,怎么了。
拿火了好一陣子的韓寒和方舟子論戰這事來說,拋開他們之間的孰是孰非不說,你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意見領袖們都站出來指責韓寒身上的意見領袖標簽;那些恨不得自己能天天暴露在電視鏡頭下面的“專家們”,終于有機會在電視上嘲笑偶像的崩塌;他們一邊也想自己能像韓寒那樣賺錢,且有一個實力雄厚的團隊在后面進行商業操作,一邊無情地抨擊著韓寒的商業行為。
麥克盧漢在1951年出版的《機器新娘》里就這樣說過:“有史以來第一次,在我們這個時代里,成千上萬訓練有素的人耗盡了自己的全部時間,只求能打入集體的公共頭腦。打進去的目的是為了操縱利用和控制;旨在煽起狂熱而不是給人啟示,這就是他們的意圖?!彼倪@段話針對的是當時廣告和娛樂媒體,用在今天的互聯網或許更顯合適。
電腦的人性化人的電腦化
方舟子的好朋友和菜頭在他的一篇博客《相對的2011》里面提到:“寧財神刷了一年微博,沒寫劇本?!倍嘤胁诺囊粋€人呀,用一年的時間把自己在新浪微博活躍程度提升到了前列。將來可能會有更多的張財神、趙財神、胡財神在互聯網上用走神的方式洗刷刷自己的人生。
人本來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有了電腦和互聯網,便不知道該做什么了。很多時候認識把自己交給了電腦的指令,順從地聽著它的指揮。每一次軟件或系統升級之后,都會類似的感嘆:新的界面更友好,操作更人性化。其實,電腦的人性化對應的正是人的電腦化。
麥克盧漢在60年代就曾說過,每一次技術進步都是人類的一次自殘。在電腦面前,人們貌似在操控著電腦,實際上在慢慢被電腦操控,思維能力、注意力和決定能力的退化就是被電腦操控的結果。
法國哲學家福柯似乎認為,規訓與監控,是現代社會的權力運作方式——放到網絡時代來,網絡便是這種治理方式的新的形式。看過《1984》、《美麗新世界》還有《matrix》三本書,已經讓人感到憂心忡忡,這基本上體現了三種可能的強權:政治的、社會文化的和技術的。冷戰結束,計算機技術加速度發展,后兩種強權似乎離我們更近一些?!澳睦镉袡嗔Γ睦锞陀蟹纯埂?,但是不論是1984的政治集權世界、美麗新世界里的社會控制,還是干脆就生活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里,真正能夠覺醒,又能夠反抗的人都是少數。
為什么會思考的人類這么輕易地服軟于網絡技術的強權?赫胥黎已經給出了答案:現代人熱愛技術,如此熱愛,以至于我們都愿意變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