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自其產生之日起,就從沒和我們的生活分離過,一直在社會或者個人生活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跟文學作品一樣,藝術作品作為人類精神活動的外在表達,總是會承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意義,從遠古的占卜祭祀到中世紀的傳播神學,發展到今天,藝術越來越成為反應社會變革、傳達個人心聲的媒介。也許各個時代的藝術家都渴望能夠創造出與時代脈搏共振的藝術,希望自己的作品體現對人生、對社會、乃至對政治的關注和思考,渴望創造出比傳統藝術更博大精深的心靈境界。要創作出這樣的藝術作品,藝術家不但需要關注社會深層問題、關心普通人的生活,也需要掌握熟練的創作手法和技巧。墨西哥著名的壁畫三杰之一,迭戈#8226;里維拉(Diego Rivera,1886-1957),就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成為在20世紀初,墨西哥社會變革大背景下,杰出的享有世界聲譽的藝術家。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成立于1929年,宗旨是幫助廣大民眾理解現代藝術。成立2年后,1931年12月22日到1932年1月27日,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迭戈#8226;里維拉壁畫回顧展。理論上來講,壁畫應該是制作于墻上的作品,必須到現場觀看,無法被帶到在博物館里進行展覽。為解決這個無法攜帶和移動的問題,開展前六個星期,現代藝術博物館為里維拉準備了一間工作室,供他在展覽前特意為展覽重新制作了5幅“便攜式”壁畫作品──在鋼筋水泥板上制作的壁畫,這些作品以墨西哥為題材,反映階級不平等和革命的主題。展覽期間,里維拉又現場制作了3幅反映紐約題材的壁畫作品,以都市工人的形象來揭示大蕭條期間的社會狀況和階級分化。在歷時五個星期的展覽期間,參觀者之眾,刷新了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參觀人數記錄。而那次展覽中展出的《土地革命領袖薩帕塔》(Agrarian Leader Zapata),也成為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鎮館收藏。
經過80年后,在世界經濟動蕩、民眾備受生活前景煎熬的今天,現代藝術博物館再次將這8幅壁畫作品、以及為準備1931年里維拉壁畫個展所產生的各種相關文獻,以迭戈#8226;里維拉:為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所做的壁畫個展(2011年11月13日到2012年5月14日)的形式呈現給公眾,不知僅僅是個巧合,還是另有更深層的社會意義?
此次展覽展出了促成里維拉1931年個展的主要作品,除8幅壁畫外,還包括了全幅繪圖、小尺寸的準備圖、與個展相關的檔案資料、為個展制作的各種出版物、以及他為洛克菲勒中心的壁畫所做的設計圖(這個壁畫沒有完成,因里面出現了列寧像而被搗毀,后來,里維拉在墨西哥又重新制作了一幅相同的壁畫)。此次展覽的重點是里維拉在紐約期間創作的作品,并意圖為公眾描繪里維拉行走于墨西哥、蘇聯、美國之間的高度都市化藝術家的形象,同時試圖揭示1930年代藝術和政治之間的聯系。
機遇
迭戈#8226;里維拉1886年出生于墨西哥的瓜納華托州。他從小就表現出對畫畫的熱愛,10歲進入墨西哥城的一所美術學院學習,經過7年嚴格的學院式訓練后,于1902年畢業。1909年,里維拉赴法國學習美術,期間,接觸了畢加索、勃拉克、克利等最新的藝術思想,為以后的發展打下了扎實的理論和繪畫功底。1920年,在墨西哥政府的資助下,里維拉到意大利考察半年多,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的壁畫,積累了豐富的壁畫知識,并決定回國推動墨西哥的新壁畫運動。
作為一個共產主義者,里維拉從不隱瞞自己的政治主張,力圖用壁畫作為宣揚自己對社會現狀的觀察,以期推動社會改革。 1927年,里維拉作為墨西哥共產黨的一員受邀前往莫斯科,參加蘇聯十月革命十周年慶典,期間以素描的方式記錄了自己在紅場的莫斯科的所見所聞。
在莫斯科期間,里維拉遇到了小阿爾弗萊德#8226;H#8226;巴爾(Alfred H Barr Jr.)和杰爾#8226;艾伯特(Jere Abbott),兩人后來分別成為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首任館長和副館長,當時正在歐洲游歷考察新興的現代藝術,很高興結識里維拉這位已經享有一定聲譽的著名壁畫家。1929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成立不久,小阿爾弗萊德#8226;H#8226;巴爾就向里維拉發出了到現代藝術博物館做一場壁畫專題個展的邀請。
為資助里維拉到紐約舉辦個展,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創始人之一,艾比#8226;阿爾德里奇#8226;洛克菲勒(Abby Aldrich Rockefeller),以2500美元的高價買下里維拉的《莫斯科素描本》;一同購買的,還有下面這幅《反對派》。這筆畫款,使里維拉1931年的紐約之行成為可能。
《反對派》的主題是墨西哥南部的特萬特佩克市的一個盛大聚會。1922年,在墨西哥教育部長Jose Vasconcelos的建議下,里維拉曾到那里游歷,積累了有關墨西哥原住居民風土人情的豐富素材。畫中以鮮艷的墨西哥民族服飾以及裝飾為主,將墨西哥傳統文化與現代藝術創作手法相融合。畫的前景是幾個反政府分子──在這樣的聚會中,當地原住民不同派別之間的小規模沖突可說是家常便飯。
技術準備
美國駐墨西哥大使德懷特#8226;莫羅 (Dwight Morrow)對里維拉也贊賞有加,在任期間曾資助里維拉在庫埃納瓦卡所做的壁畫系列。莫羅大使離任前,莫羅夫人,伊麗莎白#8226;莫羅(Elizabeth Morrow),向里維拉訂購了一張壁畫。為方便莫羅夫人攜帶壁畫回國,里維拉創造性地將壁畫畫在一個鑲嵌的金屬框中的水泥板上,從而摸索出制作便攜式壁畫的經驗。這個經驗,為里維拉能夠到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壁畫回顧展,打下了技術基礎。
下面這幅《市場景象》就是里維拉的第一張便攜式壁畫作品,是庫埃納瓦卡壁畫中的一部分,表現的是墨西哥敘事史詩中莫雷洛斯時期,墨西哥當地居民向占領者供奉食物的情景。圖中婦女跪地而坐,兩腳交對盤于股下,是里維拉使用的典型繪畫語言,用以表現墨西哥原住民亡國后的卑微地位。
紐約回顧展
1931年回顧展中,最為著名的是《土地革命領袖薩帕塔》(Agrarian Leader Zapata)。在這幅畫中,里維拉將薩帕塔描繪成一個衣著樸素的農民運動領袖,他的腳下躺著牧場主的尸體。里維拉是個善于創造傳奇性的人,據他的傳記作家說,在晚年的里維拉口中,他自己過去的一些經歷已經被他自己傳奇化。在這幅壁畫里,他意圖將薩帕塔表現為一個同情勞苦大眾的樸素的革命領袖,但是這和薩帕塔本人對自己的定位并不完全符合。作為一個優秀的騎手,薩帕塔經常自稱“牛仔”,身著華麗的衣服,緊身騎褲配銀色亮飾的馬甲,是當時墨西哥精英階層典型的招牌裝束。
《印第安勇士》是這批作品中回溯墨西哥歷史最遠的一幅,表現的是16世紀西班牙占領時期的故事。圖中一位阿茲臺克勇士身著獵豹服裝和面具,將一把石刀刺向入侵者的咽喉。在墨西哥的歷史上,獵豹勇士是阿茲臺克軍隊編制中的精銳部隊,以英勇善戰聞名。這幅作品充分展示了里維拉對前哥倫比亞藝術和歐洲藝術的深入研究。倒地西班牙入侵者身體的透視比例以及精心刻畫的盔甲,都來自于里維拉1920年在意大利對文藝復興時期壁畫的認真觀摩和學習。這幅作品中令人震撼的暴力景象,揭示著中美洲動蕩的歷史以及剛剛結束的墨西哥社會革命,也試圖展現墨西哥革命后一直持續不斷社會斗爭。
里維拉早期的壁畫中多以墨西哥的農民為主體。1927年訪問蘇聯后,里維拉越來越多地將城市工人作為他壁畫的主體,將社會革命的主題從墨西哥本土擴展到世界范圍內,成為宣揚世界范圍內工人革命的斗士。下面這幅《起義》就是以城市工人和身著現代服飾的年輕母親作為反抗軍警的主題。對于紐約的左傾藝術家來說,里維拉的壁畫為他們豎立了一個通過壁畫反映和推動社會革命的榜樣。
紐約之行,正值美國大蕭條期間,紐約市政通過大力擴展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來拉動經濟、創造就業。里維拉所見證的,是一個各種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的如火如荼的城市發展圖景。在隨后的一次采訪中,里維拉高度評價此次紐約之行對他之后的壁畫創作的影響,認為紐約與墨西哥不同,是一個真正的國際化大都市,是最適合用壁畫來進行公眾教育和宣傳的地方。
《凍結的資產》被有些人認為是對紐約粗魯無理的冒犯,因為它揭示了大蕭條時期,無數無家可歸的民工睡在擁擠的工棚里,為紐約的高樓大廈添磚加瓦,工薪階層在擁擠的地鐵站臺上等候列車,而少數的富人卻在忙著把自己的財富保存到銀行的保險箱里。里維拉眼中的大都市景象,充滿了繁忙擁擠、貧富對比的不協調,也表現了他對勞苦民眾的同情。而《電力》則描繪了工人在電站發電機內部工作的場景。
爭議
里維拉在紐約期間,還準備為他的主要贊助人,洛克菲勒家族的洛克菲勒大廈一號樓,美國無線電集團大樓的大廳,創作一副壁畫。這幅壁畫的設計稿也在此次展覽中展出。此外,此次展覽還展出了從1932年9月到1933年5月,里維拉和洛克菲勒中心管理層的書信往來,以及這幅壁畫被銷毀后紐約報章的相關報道。
雖然與其他的藝術家相比,里維拉的政治立場更加鮮明突出,他還是認為自己首先是一個藝術家,然后才是個政治家,一直保持著藝術家向真向善的童心。在引領墨西哥現代藝術啟蒙運動的壁畫三杰中,里維拉作品最豐富。雖然是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他卻在1929年因批評斯大林、同情托洛茨基而被墨西哥政府驅逐,但是,這也沒有讓他閉上自己的嘴,他的一生都是一位忠實于自己,勇于表達自己的杰出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