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杜甫很忙”為例,指出惡搞歷史名人現象在目的、手段和效果上都表現出其快閃式的娛樂狂歡本質,該現象的背后有深刻的社會心理因素,大眾意圖擺脫現代城市的孤獨感,將杜甫作為尋求情感歸屬、重塑社會認同的線索,而對惡搞歷史名人現象,我們應在寬容中尋求教育與傳統文化的創新。
【關鍵詞】惡搞 歷史名人 娛樂
一、名人惡搞:概念和歷史
“惡搞文化”又稱Kuso文化,最初產生于日本的游戲界,隨后傳入臺灣,并成為臺灣BBS網絡上的一種特殊文化。隨著互聯網在中國大陸的發展,惡搞文化在大陸逐漸流行,2005年末胡戈的《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惡搞電影《無極》,把中國的網絡惡搞推向高潮。隨后,惡搞動畫、惡搞圖片等層出不窮,惡搞成為一種亞文化。對于惡搞,一般認為它反映了大眾對主流文化的批判和反抗精神,是多元化社會的進步,但也有人認為它構成對知識產權及其價值的惡意侵害。
近年來,惡搞伸向了我國的傳統文化,對詩詞古文和歷史名人的惡搞逐漸增多。2012年3月,在杜甫誕辰1300周年之際,一組名為“杜甫很忙”的惡搞圖片走紅網絡,使得杜甫一度成為網絡紅人。其原圖是人教版語文課本中《登高》一詩的配圖,圖中一臉肅穆的杜甫端坐在巖石上,形銷骨立,面帶憂郁,盡顯憂國憂民之態。然而網絡上流傳的杜甫涂鴉照片,杜甫不僅“穿越”到現代過著現代人的生活,甚至還變身為很多影視動漫角色。瞬間,歷史上慷慨悲歌的現實主義詩人形象徹底顛覆。繼“杜甫很忙”后,李白、辛棄疾甚至雍正皇帝也被網民惡搞。
相對惡搞影視作品,大眾對惡搞歷史名人現象在認識上存在分歧。一些學者認為“杜甫很忙”事件的出發點并無惡意,只是一種游戲心態的體現,不必對此反應過度。南外名師徐紅漫對此事中年輕人表現出的創造力和想象力表示欣賞,她認為在某種意義上看待,這是古代文化在現代社會進行的新滲透。①但一些嚴肅的文化保護者對此表示強烈不滿,他們認為這是對中華文化與民族精神的褻瀆。河南省詩歌協會會長馬新朝發表聲明“杜甫精神是我們民族的精神之光,我們決不允許詆毀杜甫形象。”②
二、事件本質:快閃式的娛樂狂歡
娛樂至死的概念最早來自美國媒介環境學派的代表人物尼爾·波茲曼,他對電視時代的大眾文化曾有如此振聾發聵的描述“現實社會的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的成為娛樂的附庸,而且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③
中國語境下的“娛樂至死”是隨著互聯網到來的,并且更多的來自大眾自發行為和媒體市場行為二者的合力。互聯網在短時間內成為中國最為大眾化、草根化的媒體,真正意義上實現了社會大眾的“自我文化生產”,即按照自我的需要去生產文化,而非按照政府的需要。當然,自我的文化需要除了受馬斯洛所說的五層次需求影響外,還受到社會尤其是市場機制的建構。雖然有不少學者認為“網絡文化的興起與衰落,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無章可循和超越常規邏輯的”④,但筆者認為網絡文化是有其形成機制和周期的,只有符合人性需要并得到市場檢驗的網絡文化形態才能流行,進而形成一種“亞文化”。那么,中國大眾現時代的人性需要為何?一者批判,二者娛樂,批判和娛樂成為形成輿論影響力的核心變量。中國的網絡文化說到底就是一個娛樂文化,⑤它可能借著民族主義、女權主義等各色旗號,但其本質的娛樂性無法否認。
因此,對歷史名人的惡搞也逃離不了娛樂的本質。社會大眾未必能深入到其批判性的層面,但基本都承認惡搞帶來的娛樂效果,并且這種娛樂反映在惡搞的目的、手段和效果各個層面:在目的層面,它是網絡時代人們表達個性、吸引注意力的重要方式。他們只是進行一場智力、技藝和幽默感的文化比拼,為了尋求快感和參與感而進行的一場網絡狂歡。這種快閃式的娛樂狂歡往往被網絡媒體所利用,從而成為服務商獲取注意力資源和廣告收入的工具,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這種娛樂有賴于服務商的服務器和論壇維護,“我玩我的快樂,你賺你的錢”,也是網絡文化雙贏合作的良好愿景。
三、大眾心理:追求社會認同
以“惡搞杜甫”為代表的歷史名人惡搞行為,在本質上是大眾的“集體狂歡”,但如果這種行為不能得到其他人的注意和參與,那么這種惡搞基本是失敗的,其實施者很可能失去繼續惡搞的動力。由此,集體的參與和社會的認同對于惡搞行為的持續具有重大意義,從而反映出現時代的心理危機—孤獨感,以及人們為擺脫這種孤獨感所作的努力,即從青少年時代的共同記憶中尋求溫暖,這種集體追憶以尋求社會認同便是杜甫惡搞涂鴉走紅網絡的原因之一。
大眾之所以在現代陷入普遍的孤獨感,有來自家庭、市場和媒介三方面的原因:參與惡搞的多是80后,作為獨生子女的他們不像父輩那樣擁有兄弟姐妹的親情,又經歷了應試教育極端時期,在人際交往方面具有先天和后天的雙重弱勢;中國目前的市場化機制不利于人們之間的情感交流,尤其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輕人,普遍有一種深刻的孤獨感;互聯網沒有成為聯系人們的橋梁,反而成為阻礙人際溝通的另一根源,人們在網絡活動中失去現實交往的機會和能力,表現為“情緒孤立、社交孤立、情緒孤獨、社交孤獨”⑥。
因此,中國年輕人面臨著心理上的困境:他們想要保持自己的獨特個性,又希望得到他人的認同。在虛擬化的網絡上,這種心理困境以一種更為人性化的姿態表現出來,更為符合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即人對歸屬和愛的需求遠遠迫切于對自我實現的需求。⑦而尋求歸屬和愛的重要線索,便是存在于眾人頭腦中的集體記憶,即曾經經歷過的,或者是被告知經歷過的共同生活體驗。
在此心理上,杜甫便成為具有雙重體驗價值的記憶線索,一方面,杜甫的詩詞教育是人們在青少年時代共同經歷的生活體驗。另一方面,杜甫作為中國社會化過程中被教育體系所告知和褒揚的對象,已成為中國人的“歷史記憶”。總之,杜甫不僅僅成為政府推動社會化過程的正面形象,也因此成為孤獨時代的大眾追憶青春時光,尋求歸屬與愛,重塑社會認同的重要線索。
四、應有態度:在寬容中反思
對歷史名人的惡搞現象,是互聯網對大眾賦權的一種結果,是娛樂化時代的必然現象。盡管有學者認為惡搞是對傳統文化的不尊重,但本文認為對網絡惡搞應該有一分為二的態度:其一,網絡惡搞有其正面的宣泄和減壓價值。大眾借助互聯網,以各種滑稽、顛覆的“無厘頭”為載體,在對社會現實進行針砭的同時,宣泄了不滿,得到了快樂。此外,這種效用還反映了大眾在高度競爭市場下的自我調節和減壓,社會壓力在個人的嬉笑怒罵中得到釋放。其二,網絡惡搞確實反映了傳統文化在當代所遭遇的困境。
因此,寬容對待網絡惡搞,改革教育是應對網絡惡搞的根本之策。但是,寬容并不應該以犧牲傳統文化為代價,反而應該尋求傳統文化在市場環境下的良好轉型。西方學者曾經創造性地提出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關系,⑧中日兩國的學者也曾對日本“儒教資本主義”進行論證,⑨但迄今為止,除少數臺灣學者(如杜維明等)嘗試對中國儒家傳統進行現代轉化外,國內的傳統文化研究和當代市場經濟基本處于“斷層“狀態。與之相對,當代人們的思想已高度多元化,在重新認識自我的過程中,對傳統文化及其單一解讀產生排斥感、距離感甚至敵意。由此看來,“杜甫很忙”現象絕不是簡單的狂歡和娛樂,而是對我國傳統文化教育所敲響的警鐘。
總之,以“杜甫很忙”為代表的惡搞歷史名人的現象,既折射出大眾心中的不滿和孤獨情緒,也反映了傳統文化教育的問題和不足。在生活狀態、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日趨多元化的今天,網絡惡搞只能作為主流文化的邊緣部分而存在,它既不具有公共領域的民主價值,也缺乏改變社會現實的動員能量,只是“更多地夾雜了幽默搞笑、冷嘲熱諷和肆無忌憚的情感宣泄……僅止于即興的、零散的、浮光掠影式的個人聲音”。⑩社會主流應該意識到傳統文化乃是國家民族的根本,本著嚴肅認真的態度去對待文化與歷史人物,在教育改革中平衡核心價值與多元解讀的關系,搭建傳統文化與市場價值溝通與對話的橋梁。這個過程中,政府和學界應該起主導作用,既要提供足夠的財政和人力支持以克服市場的低俗化力量,也要為傳統文化的著陸提供理論上的平臺。
參考文獻
①http://www.dqdaily.com/dqw/
whpd/2012-03/27/content_1070249_2.htm
②http://news.dahe.cn/2012/03-
25/101193115.html
③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④湯嘉琛,《惡搞杜甫:一場快閃式的網絡狂歡》,《中國青年報》,2012-3-27
⑤周憲、劉康:《中國當代傳媒文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⑥孔鑫、徐勇、葛玲,《大學生網絡成癮與孤獨感的相關回歸研究》,《中國健康心理學雜志》,2011(9)
⑦馬斯洛:《馬斯洛人本哲學》,九州出版社,2009(4):34
⑧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7
⑨張銳智,《日本傳統文化與日本經濟現代化—關于日本式市場經濟特色的若干思考》,《日本研究》,1997(4)
⑩于國輝、李鋼,《次公共領域概念下的平民性網絡社區》,《北京郵電大學學報》,2010(6)
(作者:段漉希,北京郵電大學研究生;李鋼,北京郵電大學教授)
責編:姚少寶
實習編輯:何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