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時期新聞自由思想研究

【摘 要】辛亥革命時期，隨著資產階級自由報刊實踐的逐漸成熟與繁榮，資產階級報人的新聞自由思想也逐漸成型并進一步指導實踐。本文通過分析康有為、梁啟超、嚴復、孫中山等人的新聞自由思想，認為辛亥革命時期新聞自由思想有精英意識、工具化傾向、強調政黨自由而非個體自由等特點。

【關鍵詞】辛亥革命 新聞自由 精英意識

在辛亥革命時期①，盡管革命派和改良派政治主張差別甚大，但無論是孫中山還是康有為，他們都堅決反對清王朝對民眾思想言論和自辦報業的嚴重禁錮。在宣傳政治主張、實現社會動員上，其對自由報刊的利用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國家的進步從思想上的進步開始，改良派和革命派通過各自的報刊宣傳政治思想、啟發民智，這無疑對中國的進步與改革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隨著自由報刊實踐的逐漸成熟與繁榮，資產階級報人的新聞自由思想也逐漸成型并進一步指導實踐。那么在此階段，國內資產階級新聞自由思想已經發展到了什么程度?與西方新聞自由主義有何異同?這些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問題。

一、資產階級辦報的實踐概述

19世紀末，革命運動剛剛興起，維新變法運動高漲，中國知識分子階層中的輿論陣地一直被改良派人士控制。1895年8月，改良派第一份機關報《中外紀聞》(《萬國公報》)在北京誕生，隨后上海《強學報》、澳門《知新報》等相繼問世。戊戌政變后，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人士逃亡日本。他們在海外除了創立保救大清皇帝會外，還以梁啟超掛帥，積極開展辦報活動②。1902年，梁啟超在日本橫濱創辦《新民叢報》，其在1906-1907年與革命派的《民報》所展開的報刊大論戰，在新聞事業史上留下了輝煌一頁。自1989年至1911年辛亥革命前夕，保皇派在海外創辦和控制的報刊有三十多家。③

《中國日報》是最早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報紙，其名稱取自“中國者中國人致中國也”。它的創刊，一是宣傳反清革命和資產階級民權思想，二是與改良派報刊進行論戰。繼《中國日報》之后，《世界公益報》、《有所謂》報等報刊先后出版，1905年《民報》的問世，使得革命派報刊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1906年清廷宣布預備立憲后，報業的發展速度進一步加快。而資產階級革命報刊則是此次辦報高潮的主流。在這次辦報高潮中，資產階級的新聞思想，尤其是新聞自由思想已經有了蓬勃的發展。

二、資產階級報刊代表人物的新聞自由思想

因派系繁雜及不同人物思想觀念的差異。我們無法全面、詳細地論述辛亥革命時期整個中國知識分子階層的“新聞自由思想”情況，只能從兩大派系的代表人物身上探尋他們追求新聞自由的影子。

1895年，康有為等人在給光緒皇帝上書時明確提出了開設報館的建議，認為報紙具有“觀物價、見士風、通時務、識外情”等功能。康有為是梁啟超的啟蒙老師，梁啟超的新聞思想正是對康有為新聞思想的吸收和升華。梁啟超深受約翰·彌爾頓的“思想自由市場”觀點的影響，在《敬告我同業諸君》一文中強調:“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此三大自由者，實唯一切文明之母，而近世世界種種現象皆其子孫也。”④在新聞自由的具體實踐中，梁啟超是設立報館的絕對支持者，認為“報館愈多，其國愈強”⑤。他希望中國能夠出現高度自由的報刊，成為西方國家所認為的第四權力。同時，他認為報紙不僅應該獨立于政府，還應該對政府施行監督，并在政府行為失當的時候提出批評。正所謂:“其不解事也，則教導之，其有過失也，則撲責之”。梁啟超這一報紙監督政府的思想在當時是比較新穎的。

同康梁一樣，嚴復也是立憲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認為自由可以強國也可以強民。對于國家，“君國(我國)自三古以來，所用者為有法之專制……其有待于君者過重，其有待于民者過輕……是故民才以莫之用而日短，國事以莫或恤而日隳。”對于個人，“民固有其生也不知死，其存也不如亡，亦榮辱貴賤，自由不自由之間異耳。”在新聞自由的具體實踐上，嚴復主張的“人人得其意，申其言”，這是對專制主義“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突破⑥。但是，嚴復并不是無限制地放大新聞自由的，他認為“人得自由，而必以他人之自由為界。”⑦對于如何能夠實現新聞自由，嚴復認為當國家處于正常狀態時，新聞自由有賴于“(民眾)其力、其智、其德誠優”，即有賴于民眾的素質和智慧。而當國家處于危機時刻，新聞自由便只有依賴于自上而下的社會改良。與孫中山等人一樣，嚴復也鼓勵新聞自由須有法律保障，同時反對以法律手段搞言論專制，所謂“為思想，為言論，皆非刑章所當治之域。思想言論，修己者之所嚴也，而非治人者之所當問也。問則其治淪于專制，而國民之自由無所矣。”⑧嚴復力求立憲，其對清政府還存在幻想，他鼓勵新聞自由，但他希望通過封建君主來實現新聞自由，這不僅背離了西方新聞自由思想，也背離了封建王朝的對奴役與束縛人民的思想傳統。同時，嚴復的新聞自由思想缺少了新聞監督政府的義項，與梁啟超相比就略顯不足了。

孫中山是資產階級革命派的代表人物，革命派主要的新聞自由思想也都來自于孫中山本人。1904年8月31日，孫中山發表《中國問題的真解決》一文，強烈譴責了滿清政府對國民的虐待行徑，說道:“他們侵犯我們不可讓與的生存權、自由權和財產權……他們壓制言論自由……他們禁止結社自由……”⑨在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他廢止了清王朝時期頒布的阻礙人民行使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的法律條文。而在批判“言禁”，倡導新聞自由的同時，孫中山不忘將“平等觀念”加入其中，相比康梁對新聞自由“工具化”的理解，孫中山則更加觸及到了西方新聞自由的本質。同時，孫中山呼吁積極立法以保障新聞自由。他還針對內務部制定的《中華民國暫行報律》提出批評，認為此舉會“使議者疑滿清鉗制輿論之惡政，復見于今”。他認為，《中華民國暫行報律》雖然是為了通過限制濫用自由達到保護新聞自由的目的，但極易被人誤解為利用法律鉗制自由。在其參與制定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第二章第六條明文規定了“人民有言論、著作、刊行及集會、結社之自由”⑩。從孫中山對《暫行報律》提出的批評中可以看出，在法律與新聞自由矛盾時，孫中山選擇了妥協，犧牲了法律對新聞自由的規范。

同孫中山一樣，章太炎也對法律保障新聞自由有著深刻的認識，同時他還將佛學中的眾生平等觀引入到了新聞自由思想中來。1908年，《民報》因刊登《革命之心理》一文被日本政府指為違背新聞法，并被責令停止出售。《民報》負責人章太炎認為言論自由是文明國法律所保護的對象，《民報》暢言革命屬于完全正當的自由權利。他說:“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文明國法律皆然。”由于受佛家思想的影響，章太炎非常重視道德規范作用，他認為，報人要以高尚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他厭惡黨派利用報紙相互攻擊和謾罵，濫用新聞自由的行為。當看到報紙上經常會出現:“都城斗大，聞見易周，然其信口造謠，甚于奇諧志怪”⑾的現象，他認為這樣做“上則擾亂政治，下則謠禍民心”。因此他認為記者必須以專業精神要求自己，做到客觀報道事實，不隨意編造和誹謗，同時應做到不被表象所迷惑。由于對新聞自由的過度追求，章太炎甚至拒絕一切針對新聞自由的法律規范，就像上文所提到的，這其實無法保障真正的新聞自由，也與民主和法治國家的真諦背道而馳。

三、辛亥革命時期新聞自由思想的特點

1、脫離大眾的精英意識

資產階級的失敗，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其“脫離大眾的精英意識”。

同維新運動、辛亥革命從未積極發動普通民眾參與一樣，辛亥革命時期的中國報刊實踐也僅僅是停留在一些政治精英的實踐活動層面。其發行的報刊大部分流向了有著精英傳統的知識分子階層，而廣大的無產階級一是很少有機會，二是基本沒有意識閱讀這些報紙。限于此，這一時期國人對新聞自由的觀念解讀也僅僅是停留在較高的學術層次上，缺乏社會大眾的普遍討論。

2、對西方自由思想的工具化認識

無論是康有為 “觀物價、見士風、通時務、識外情”的報紙功能認識，還是梁啟超的“起天下之廢疾”的觀點，抑或是孫中山對報紙的政治宣傳功能之認識。這些資產階級偉人們無不將報紙看作是一種工具，將新聞自由看作是一種政治斗爭的武器。雖然強調新聞自由是反抗封建壓制的手段，但它更具有增強國家實力的現實功用。

西方的新聞自由思想認為新聞自由是一種人天生的權利，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制定法律應該保障這種權利，而不是限制人民的權利。西方新聞自由思想強調了新聞的價值理性，而辛亥革命時期的新聞思想則強調的是一種工具理性。

3、政黨的自由而非人民大眾的自由

這一點其實是前面兩點的深化。正是因為將新聞自由當作是政治斗爭的武器，當作是精英階級政治實踐的工具，資產階級所強調的新聞自由往往是一種政黨的新聞自由。比如梁啟超將報館視為新聞自由的唯一主體，將控制報館的政黨看作是新聞自由的受益者，但他沒有看到作為個體的新聞自由主體的普遍性。而孫中山更是有一套較為完整的“黨報”體系。他認為黨報是黨的財產，其對政黨所從事的革命活動起到了直接間接的輔助作用。無論是孫中山、梁啟超還是資產階級其他改良革命者，他們都將報紙視為一種政黨報刊，新聞自由便理所應當的是一種政黨新聞自由。

結語

辛亥革命時期，是我國辦報的一個高潮期。盡管在一些思想上仍有缺陷，但資產階級將新聞自由思想引入國門，并將其作為奮斗的目標而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其對中國時局的影響以及對后世的貢獻便已經留下了光輝的一筆。

自新聞自由思想傳入中國，已經有了100多年的歷史，這其中有無數前輩在完善和實踐著中國的新聞自由。可以說，中國新聞自由觀念的演變過程，伴隨著中國人圖強求變、救國救民的民族自強史。發展至今日，我們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社會主義新聞思想，而梁啟超、孫中山等對新聞自由的實踐對中國新聞思想觀念的成型與完善起到了推動作用。

參考文獻

①1905年8月中國同盟會成立到1912年2月袁世凱當選臨時大總統，被認為是整個“辛亥革命時期”

②③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11):116 、117

④蔡萃，《東學影響下的梁啟超新聞思想》，西北大學碩士論文，2010(6)

⑤李華興、吳嘉勛:《梁啟超選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24

⑥張繼木、王先榮:《清末嚴復新聞自由思想述論》，《國際新聞界》，2008(3)

⑦⑧王栻:《嚴復集》，中華書局，1986:134、135

⑨孫中山:《中國問題的真解決—向美國人民的呼吁》，孫中山文獻檢索中心

⑩中華民國臨時約法，http://www.confucius2000.com/20century/zhhmgl-

syf.htm

⑾呂倩娜，《論清末民初資產階級報律思想》，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

(作者:中國傳媒大學電視與新聞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

實習編輯:何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