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航兩年完成涅槃重生的啟示

9月19日，日本航空公司將重新登陸東京證券交易所。這距離它2010年1月19日向法院提交破產保護申請，僅僅2年零8個月的時間。日航的重新上市，意味著重建基本完成。

作為二戰后日本最大的破產案，日航當時負債2.32萬億日元（約合256.5億美元），市值僅1.5億美元，困難重重。不用說中國人，即便是日本人也幾乎從未想到，沉疴累累的日本航空公司，能在短短兩年時間內咸魚翻身，還同時成為全球盈利最高的航空公司。

這還是在金融危機持續發酵、歐債危機接踵而來、日本持續20多年的經濟滯脹的情況下完成的，期間經受了日本關東大地震、大海嘯、核輻射巨大而直接的沖擊。而這場變革的掌舵之人還是一個對航空一竅不通的門外漢，當時78歲高齡的老人：稻盛和夫。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我們這個時代，見證了很多輝煌一時的巨型企業轟然倒下，卻鮮有見到一個如此病入膏肓的企業重新換發生機。

日航的虧損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期間也經歷過很多次經營改革，但都毫無起色，不斷從虧損走向虧損。此次變革中日航為什么能夠成為幸運兒？與前面歷次變革相比，這次日航重生最重要的變量無疑是日航的新董事長稻盛和夫。

很多中國企業家對稻盛和夫先生并不陌生，他與松下幸之助、盛田昭夫、本田宗一郎被并稱為日本的經營之圣，是四圣中惟一健在者。27歲創辦京瓷，52歲創辦KDDI（日本第二大通信公司）的稻盛和夫，將兩家企業都先后推向世界500強的巔峰，京瓷更是創下了50余年沒有虧損的紀錄。這兩家企業，無一例外都是經營極為優秀的標桿型企業。

為外人所稱頌，并被很多企業家學習的稻盛和夫經營的精髓，一是經營哲學，二是阿米巴經營模式、京瓷會計學為代表的實學。如果你足夠了解稻盛和夫的思想，在稻盛和夫接受日航董事長這個使命時，你幾乎就敢大膽得出結論，如果不出意外，日航的起死回生就是必然的。

2009年度，日航虧損1328億日元，到 2011年度，日航已經盈利2049億日元，日航的重建成功之快速，超出了很多人的想像。

其實日航的成功，不過是稻盛和夫經營哲學和實學在日航的投射，是一道邏輯的命題：如果稻盛經營哲學是對的，他的實學是有效的，那么，日航的重建成功就是一個自然的結果。

當然，過程并不會像描述這樣簡單，而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

2012年7月19日，在日本橫濱舉行的第20屆全球盛和塾大會上，面對全球近4000位企業家，稻盛和夫做了關于日航的演講，這是他第一次系統、公開地論述日航重新起飛的真正原因。

日航曾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作為日本的國家航空公司，雖然后來實現了民營化，但與政府關系十分密切，仍然是日本的國家象征，首相出訪，只乘坐日航的飛機。日航也聚集了眾多日本名牌大學畢業生，可謂人才濟濟。

但多年下來，日航的弊端不斷顯現，并且不斷累積、激化，比如民營化不徹底，官僚化十分嚴重，人浮于事，最高峰時，日航員工近5萬人；沒有危機感，或者因為官僚化，感覺不到危機，認為政府不會讓它破產。90年代，為了振興地方經濟，建了200家空港，需求嚴重不足，很多航線都是日航花費巨額赤字維持。

這些問題都是顯而易見的，但日航盤根錯節的利益，多年人浮于事，累積的問題實在太多，以至于沒有人能從根子上推動日航的徹底革新，直至稻盛和夫。

當時的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邀請稻盛和夫時，他說：“日本航空必須擺脫對政府的依賴性，轉而發揚稻盛和夫的精神，這一點十分重要。我對稻盛和夫的管理能力評價很高，相信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稻盛和夫接受鳩山政府邀請出任日航董事長時，他基于三個理由：拯救日航就是拯救日航的幾萬名員工避免失業；拯救日航就是重振日本經濟的信心；拯救日航就是給日本國民選擇航空出行的自由，如果日航倒閉，全日空將會一家獨大，沒有競爭，服務無法保障，這是稻盛和夫基于“作為人，何謂正確”的判斷基準做出的選擇。他將這種思想帶進了日航，帶給了日航的員工，員工思維方式變了，開始自我拯救。

探究日航能夠獲得徹底改變的核心因素，經營哲學發揮了巨大威力。稻盛和夫出任日航董事長后，集中50人的經營班子學習經營哲學——“作為人，何謂正確”，并將此作為判斷一切事物的基準，不僅灌輸給管理層，還會普及到一般員工，稻盛和夫也親自到現場講解，從而把大家的思想統一到一致的想法上來。

稻盛和夫零薪出任日航董事長，上任時也只帶了京瓷的兩個董事，作為一個當時78歲的老人，稻盛和夫的利他精神感動了很多日本人，加上政府的堅決支持，他的很多措施能夠順利實施，得以大幅削減成本：其一是，裁減了1萬多名員工。裁員，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會引起政府和工會大力反對而無法實施；其二砍掉虧本的航線，以前因為日航與政府關系密切，很多政客打著民生的大義名分，迫使日航虧本運營很多航線，以前的企業領導人，多與政客關系密切，為了保護自己的職位，不敢砍掉虧本航線，比如日本西南一些島嶼，常住人口不足幾千人，日航也開通了航班，而它的競爭對手全日空，則很少開通這種航班；等等。

在強大的“利他”經營哲學的基礎上，稻盛和夫獨創的“阿米巴”組織機構也在日航重建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為了避免企業規模擴大喪失企業的活力，最高領導人不了解企業經營的實際情況，稻盛和夫把公司細分成名為“阿米巴”的小集體，讓第一線的每一位員工都成為主角，進而實現全員參與經營。

如果每一個小集體是盈利的，那么，整個企業就是盈利的。以前的日航，領導人甚至不會看財務報表，財務數據也沒有反映當月的實際經營情況，企業領導層對于企業的實際經營情況不了解，也很漠然，自然無法做出正確的決策。稻盛和夫入主日航后，也把阿米巴模式導入日航，每一個航班或者每一條航線，都可以是一個利潤中心，需要核算成本，都要做到銷售最大化、成本最小化。比如砍掉虧損的航線，把大飛機改成小飛機，提高上座率，比如燃油加到合適，減輕飛機起飛重量從而減少油耗，維修整備廠的易耗品，會標明價格，使用者看到價格謹慎使用，延長使用周期等。

宇宙意志法則的威力則是稻盛和夫的第三板斧。稻盛和夫認為，單憑他一己之力，面對問題堆積如山的日航，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取得成功，日航的重建是老天相助的產物，他所做的就是努力和純粹意志，是他的動機至善，私心了無，是他一心想著“想好事，做好事，有好報”的結果。宇宙的法則，就是善意和無私。而他幾十年的無私付出，感動了老天，感動了盛和塾的很多企業家，感動了很多人，很多正向善意的力量匯聚，老天也感動他拼了老命，幫了一把。

日本盛和塾的塾生企業家多年來聽稻盛和夫的講授，獲得了個人和所經營企業的雙重提升。在稻盛和夫先生出任日航董事長后，這些企業家發動周圍的親友乘坐日航，印了50萬張支援卡，碰到日航的員工就出示這張卡，內容是加油，盛和塾支持你們，這讓日航員工很受感動。這些企業家還承諾，日航被裁員的員工，全部可以到他們的企業任職。

稻盛和夫起初說一周上三天班，因為日航問題太多，實際上班時間遠遠不止，晚上甚至還要加班。他一起跟日航員工吃盒飯，年近八旬的稻盛和夫每每搭乘日航航班，都坐經濟艙。機艙里的乘務員在經濟艙看到公司董事長，感動得流淚。日航的員工更加發自內心地為乘客提供服務，從上到下，日航形成了一股強大的自救力量。

稻盛和夫認為，燃燒的斗魂是企業發展不可或缺的意志力量。稻盛和夫說，經營企業不是單憑美好的心靈就可以了，善良是不能增加企業利潤的，必須要有強烈的斗爭心，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志，并且要把這種意志滲透到團隊中去。但這種斗爭心要有尺度，所以就要提升人格，才能干出大事，這就是要有正確的哲學。

日航從破產保護到成功重建，當然不是一篇短文就能說清楚的，但道理是很簡單的，大道至簡，做企業的大道其實并不繁雜，這些道理也是我們從小耳提面命的東西，也是古人先賢所領悟的終極智慧，做好人，行好事，努力等等。但面對這個浮躁、急功近利、推崇投機取巧的社會，讓人做到這些好像并不容易，要相信宇宙法則這樣一個絕對主宰的存在就更難，稻盛和夫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典范，通過正確做人，正確做事的光明大道不僅可以成功，還是可以成大功的，并且他的企業實踐證明，這是不分行業，不分企業，不分國界的，而這正是稻盛思想的源頭，儒釋道的圣人先賢所倡導的。

老子在《道德經》第七章中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yé），故能成其私”。意思大致是說，天地所以能長久存在，是因為它們不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自然地運行著，所以能夠長久生存。因此，有道的圣人遇事謙退無爭，反而能在眾人之中領先；將自己置身于度外，反而能保全自身生存。這不正是因為他無私嗎？所以能成就他自身。

無私是宇宙的法則，稻盛和夫之所以能成功拯救日航，能夠成功創建京瓷、KDDI兩家世界500強企業，無一不是稻盛和夫利他哲學發揮的巨大威力。

全世界很多企業家，僅僅把企業作為自己賺錢的工具，缺乏大義名分的支持，為了賺錢，做出很多違德違法的事情，比如美國的安然，日本的雪印乳業，中國的三鹿奶粉，雖然顯赫一時，但因為假賬、摻假、不負責任等行為，最終轟然倒塌，萬劫不復。正應了老子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中國經濟經過30年的高速發展，正面臨重要拐點，我們再也無法依靠大量出口、天量投資和人口紅利來推動經濟的持續發展，中國企業家也必須學會適應在經濟低速發展、出口受阻、市場競爭十分慘烈的情況下獲得發展機會。這樣，作為同一文化血統的稻盛和夫，創辦兩家世界500強企業的稻盛和夫，成功拯救日航的稻盛和夫，經歷多次危機而不倒的稻盛和夫，就應該成為更多中國企業家學習的標桿。

（本文作者為盛和傳媒董事長李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