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吾棲之膚》之敘事結構

摘 要：本文將從時間、角度、空間三個方面來分析西班牙導演阿爾莫多瓦的新片《吾棲之膚》之敘事結構，其時間上采用的是帶有后現代色彩的亂序和套層結構，敘事角度基本上是客觀視角，空間則是封閉的敘事空間。導演以此敘事結構來詮釋這個摻雜著科幻、懸疑、人性、倫理的影片，讓人耳目一新。

關鍵詞：吾棲之膚 敘事結構 權力的濫用

作者簡介：孫楨，山東淄博人，現就讀于山東師范大學，為10級電影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3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6-0-02

《吾棲之膚》是西班牙國寶級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執導的第18部作品，于2011年9月上映。這部片子是阿爾莫多瓦首度嘗試恐怖科幻題材片。探討的依然是“阿爾莫多瓦式”的主題，關于身份的認知、欲望的達成以及心靈的背叛等。并且影片獨特的敘事結和技巧讓故事始終都飽有懸念，一步步引人入勝。

電影的靈感來源于法國小說家蒂埃里·榮蓋的《狼蛛》，除卻安東尼奧·班德拉斯扮演的羅伯特醫生復仇的內容外，影片和小說并無太大關聯。在改編的過程中，影片漸漸脫離了小說原來的敘事結構，而是設計出了一種阿爾莫多瓦十分擅長的多條線索并進的敘事方式。影片所講述的故事的時間跨度是六年，本文時間是117分鐘，導演很好的利用倒敘、插敘、多條線索環環相扣將本事時間安排在這100多分鐘內，有張有弛，結構緊湊，懸念迭起。此外，影片的空間結構較為封閉，主要的場景就是羅伯特的家。以下具體論述。

一、亂序和套層的時間結構

在熱奈特的敘事學研究里，敘事的時間結構是最受重視也是被分析最透徹的一個敘事學概念，比如敘事的習慣，敘事的節奏等等。敘述者如何安排時間，采取何種方式，如閃回、倒敘、插敘等手法的運用，會直接影響影片的藝術質感和觀眾的觀影感受，所以敘事時間是敘事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在《吾棲之膚》這部影片中，導演仿佛在講述一個童話故事，“從前有座城堡，城堡里住著……”。影片就是這樣進入的，從表現多雷托城的全景進入羅伯特醫生的家，然后透過窗子看到一個在做瑜伽的女人，接著我們看到一個年老的女人將準備好的早餐放到升降機里。第三個出場的人物是外科醫生羅伯特（Robert Ledgard）。囚俘、做飯的女人、醫生，三個人物之間的關系從開端看來似乎并沒什么張力。而陰謀便往往始于這缺失的張力——瑜伽女人所在的地方幾乎是全封閉的，還有一個晝日監視她的攝像頭，食物要靠升降機送達——顯然她被禁足了。懸念由此展開。從羅伯特的職業我們猜想這個做瑜伽的女人可能是他所進行的皮膚移植實驗的對象。然而一切都出乎我們的意料。

直至老虎男出現，敘事發生了轉折，在這之前是線性敘事，由此非線性敘事展開。通過羅伯特母親的回憶，我們知道了羅伯特妻子和老虎男之間的事，知道了其妻子的死因。由此觀眾會猜想，這又是一個對自己妻子有著近乎變態的迷戀的男人的故事，然而影片繼續帶給我們意想不到，方知這種猜想僅僅是故事的一小部分。在羅伯特和薇拉（被囚禁的女人）在一起第一夜后，敘事開始閃回到六年前，這種閃回是沿著兩條敘事線索展開的，即羅伯特和薇拉兩人的回憶。六年前的時空和現在的時空仿佛把影片切割成了并無太多關聯的兩部分。特別是文森的出現有些沒有來由。六年前的宴會上所發生的事讓一切都明晰了。影片的核心部分也由此開始，即是羅伯特的復仇。在兩人的回憶找到結點后，才重新回到現在時空的敘事主線上。羅伯特的女兒將羅伯特和文森結合到一條敘事線索上，羅伯特懷疑文森將女兒強奸，為了復仇，他利用自己的職業之便對文森進行了變性手術。到這里觀眾才恍然大悟，被囚禁的做瑜伽的女人原來是文森，簡直不可思議。

二、“客觀”的敘事角度

在敘事學的研究里，敘事角度之于一部影片的意義，在于敘事角度就相當于觀眾的眼睛，觀眾先看到什么，后看到什么，以導致對此部影片的何種理解和感悟都與導演所采取敘事角度直接相關。

《吾棲之膚》的故事一層套一層，猶如剝繭抽絲層層揭開，真相在敘述接近尾聲時才暴露，這樣安排最大限度地吸引了觀眾看下去的興致。影片基本上采用的是客觀視角，其中部分段落摻雜著限知視角，觀眾跟隨著攝影機一同將真相慢慢解開。其中關于羅伯特死去妻子的一段是借助其母親之口轉述的，這一段落便是限知視角。而作為主體的客觀視角是拍攝懸疑、恐怖等類型片所慣用的手法，這種敘事視角的優勢在于觀眾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么，導演能夠將觀眾一直吸引到最后，時時處處出現“驚喜”。實際上，這種客觀視角看似客觀，卻是一種偽客觀，它與新聞采訪的客觀角度不同，它是導演有意為之，精心布局的結果，觀眾始終被導演牽著走，越是好奇越是會看到最后，這也是影片的成功之處。

三、封閉的空間結構

影片的主要場景就是羅伯特醫生的家，那個囚禁薇拉（變性后的文森）的房間。六年中他從未出過這個房間，靠扯爛衣服的布來縫合雕塑和在墻上瘋狂的記錄度日。這種封閉的空間通常用來塑造行為或是心理易于常態的人物。羅伯特每天回來像是欣賞藝術品一樣欣賞薇拉，的確薇拉這件華麗的皮囊就是自己親手打造的。但這個牢籠從沒讓文森放棄逃跑的念頭，卻讓羅伯特愛上了這件藝術品——和自己的妻子有著同樣面容的男子。

在這個房間里我們可以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路易絲·布爾喬亞的雕塑作品。她的作品彰顯著雌雄同體、兩性共存的理念，這是一種非常和諧的人類始終在追尋的生存狀態。她還有一些作品是表現監禁中的女人，其中有個作品我們看到是一個露著雙腿的女人，她的上半身是一座房子。薇拉在墻上也畫過這個作品。是這些支撐著薇拉活下去，她自己就是一個雌雄同體的雙性人，她就是被監禁于一所房子中。而她瘋狂地扯爛女人的衣服，去縫制的娃娃，有著很明顯的縫紉的痕跡，就像是自己身上一塊塊被縫合的皮膚的傷疤。這些雕塑已經遠遠超出了其作為道具本身的意義，它們都承擔著敘事的任務和表意的角色。是這些作品讓薇拉漸漸接受了現在的自己，她也在嘗試著創造一個人，當然一個復仇的計劃也在慢慢醞釀，盡管連她自己也并未可知。這些細節都給敘事注入了新的活力，為觀眾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想象空間。

羅伯特最終愛上了薇拉，當他對薇拉完全放下戒心以后，薇拉才得以逃脫回到了故土。其實，文森對羅伯特女兒的強奸并沒有發生，所以復仇只是個幌子。這就代表著影片的主題還有待進一步的探究。復仇是羅伯特為自己找的托詞，當然這個時候觀眾是全知的，羅伯特并不在場，然而他不想讓自己有任何懷疑，也不會去做調查，當文森知道羅伯特的身份，知道自己為何被囚禁時，他已經成了一個“女人”。所以影片真正的主題并非復仇，而是權力的濫用。“對再生皮膚的研究比復仇之于羅伯特的意義要重大的多，在他看來為達到研究目的去摧毀另一個人的生命是完全合理的，他又要為這種合理找一個借口，所謂的‘強奸’被借以證明權利審判的存在。導演或許是在諷刺現實社會，一些國家和政府，為了一己之利去侵犯其他國家，而又要為自己的暴力罪行找一大堆的借口。”【1】一個外科醫生利用自己所擁有的權力對一個男子進行變性實驗，這是極不公正的。但是羅伯特給了文森一張自己摯愛的亡妻的臉，由這個契機導演進入了閃回的敘述，敘述他和妻子的故事。老虎男對薇拉的強奸，讓羅伯特想到了自己妻子和老虎男的奸情，眼前的這一幕讓羅伯特以為薇拉就是自己的妻子，但在他舉槍對準她的時候，羅伯特猶豫了，他將老虎男殺掉，抱起了薇拉。前面所有的敘述都歸結到這個點上——羅伯特愛上了薇拉，往事也隨之煙消云散，亡妻、家庭、女兒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薇拉這個自己新創造的生命。這份始料未及的愛戀，讓羅伯特變得像個易受控制的孩子，最終死于薇拉的槍下，羅伯特的母親也被薇拉打死。最終唯一的幸存者恰恰是薇拉，一個始終被操控著的人，一個被摧毀了自我生命的人。所以，在這個世界上，科學的力量是強大而又微弱的，對于人心科學絕對不是有效的入口，人的靈魂和存在的自我認同感的延續是無法被任何事物所操控的。

注釋：

【1】伊莎貝拉·茲赫比采訪.黃燦燦譯. 內傷—佩德羅·阿莫多瓦談<吾棲之膚>.電影手冊，2011年7－8月刊669.

參考文獻：

[1]、伊莎貝拉·茲赫比（Isabelle Zribi）采訪.黃燦燦譯. 內傷——佩德羅·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談《吾棲之膚 》（La piel que habito）[J].電影手冊（Cahiers du Cinéma） 2011年7－8月刊 N°669.

[2]、楊劍.佩德羅·阿爾莫多瓦的“欲望法則”[D].重慶大學，2009.4.

[3]、陳婷.佩德羅·阿爾莫多瓦電影論略[D].南京師范大學，2007.4.

[4]、傅郁辰.西班牙電影導演佩德羅·阿爾莫多瓦[J].世界電影，1994，5.

[5]、戴錦華.本文的策略:電影敘事研究[J].電影藝術，19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