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農村勞動力的大量轉移及新生代農民工對土地的陌生、淡漠和跳出農門的愿望日益強烈,“明天誰來種地”的現實拷問再次引起社會各界的高度重視,引發對職業農民培養問題的熱議。文章從職業農民的內涵界定、培養職業農民的國際經驗、培養職業農民的國家政策演進、培養職業農民的重大意義和職業農民培養模式及培養路徑選擇等五個方面進行綜述,以期對國內職業農民研究有一個全景把握。
關鍵詞 職業農民;政策演進;培養模式;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 G72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12)22—0067—05
據相關資料統計,到2011年,我國農民工數量已達2.46億人,而且每年還在以900~1000萬人的速度增加。2011年,我國城鎮化率首次突破50%,達到51.27%。與此同時,農村人口占全國總人口的比重、青壯年勞動力占農村勞動力的比重、農業收入占農村家庭收入的比重都降到了50%以下[1]。務農農民尤其是高素質的青壯年農民數量急劇減少,明天“誰來種地”、“誰來養豬”的隱憂引起了各方的高度重視,由此催生了對培養職業農民這一問題的熱議。
一、關于職業農民內涵的界定
目前學術界對“職業農民”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統一的定義,對“職業農民”的研究也沒有形成統一的研究范式。類似的概念還有“專業農民”、“農民職業化”、“農民專業化”等。其實,農民抑或職業農民的內涵不應該存在爭議,農民和工人、教師、醫生等一樣只是社會職業的一種分工。然而,在中國,農民實際上更多的是一種身份、社會等級,一種生存以及文化心理狀態,甚至是帶有貶義的一個詞匯。提到“農民”,人們往往想到的是居住在農村、以種地為主要收入來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特點是封閉、落后、愚昧等。這也是西方學術界一直以“Peasant”(傳統農民)而不是以“Farmer”(職業農民)稱呼中國農民的原因。
美國人類學家埃里克·沃爾夫(Eric Wolf)1966年在他的著作《農民》中就傳統農民和職業農民的差別做過分析,他認為“傳統農民”是和“市民”相對應的一個群體,是身份意義上的農民,其主要追求是維持自身的生計[2]。而“職業農民”則是將農業作為產業,充分自由地進入市場,并利用一切可能的條件使經濟報酬最大化。鄧聿文研究了傳統農民和職業農民的差異性,認為傳統農民是“世襲”的,具有強制性和不可選擇性;而職業農民則具有自主選擇性,是從事農業生產經營管理的人員自我選擇的結果;傳統農民封閉在農村地區,很難流動,可以說是土生土長、土里刨食。而職業農民具有開放性,可以自由流動。從人員構成來看,職業農民既可以是本地農民,也可以是外地農民,還可以是市民;傳統農民從事農業生產勞動幾乎沒有什么約束,完全靠經驗進行。而職業農民在經營素質、科技知識、管理經驗等方面具有很強的制約性[3]。付景遠認為,職業農民是經濟學意義上的理性經濟人,是農業市場化乃至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一種新的職業類型,職業農民與傳統身份農民在選擇權、流動程度、經營方式、規模化經營程度方面有明顯的區別[4]。曲建勛給出了職業農民具有代表性的界定:職業農民是將農業作為產業來進行經營,并充分利用市場機制和規則來獲取報酬,以期實現利潤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5]。郭智奇認為,職業農民是以從事農業生產經營作為自身職業的人員,且具有較高的科技文化素質、專業生產技能和職業道德素養,具有較強的自我發展能力和市場競爭意識,具有穩定的工作崗位和收入來源[6]。周稽裘認為,所謂職業農民是國家工業化、城市化達到相當水平之后,伴生的一種新型職業群體,也是農業內部分工、農民自身分化的必然結果,同時他還認為職業農民的內涵具有全職務農、高素質、高收入和能夠獲得社會尊重四大特質[7]。
趙強社[8]、劉建蘭[9]、李慧[10]、張曉山和李文學[11]等都從自身研究出發對職業農民進行過界定,為進一步研究職業農民問題奠定了理論基礎。但總體來說,上述界定有一定相同的地方。筆者認為,傳統農民是社會學意義上的“身份農民”,強調的是一種社會等級地位,而職業農民更類似于是一種“理性經濟人”,職業農民是農業產業化、農業現代化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種職業類型。職業農民從內涵上講至少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必須從事農業方面的生產和經營;二是必須以獲取經濟利潤為目的,能夠取得社會平均收益;三是必須作為一種獨立的職業而存在,并獲得廣泛的社會尊重。只有具備了這些才能實現農民本質屬性的“去身份化”,重新回歸到農民的職業屬性,最終實現農民由身份到職業的華麗轉身。
二、培養職業農民的國際經驗
美國政府于1862年制定并通過《莫雷爾法案》,規定成立56個州立農學院。以1914年的《史密斯—利費農業推廣法》、1917年的《史密斯—休斯法案》、1962年的《人力開發和培訓法》和1964年的《經濟機會法》為依據,美國建立了一個相當完整而龐大的農民教育體系。通過實行農業教育、科研、推廣“三位一體”的培訓模式,培養職業農民,開發農村人力資源[12]。
法國政府規定農民必須接受職業教育,只有取得教育合格證書后,才具有經營農業的資格并且能享受國家的優惠貸款及補貼。農業部直接管理全國的農業職業學校、公私合辦、辦學機制較為靈活是法國農民教育的特點。高等農業教育、中等農業職業技術教育和農民職業技能培訓三個部分共同組成了法國農民教育的培訓體系。每個培訓機構具有各自不同的培養目標和培養對象,不僅如此,法國還創造了一種具有廣泛世界影響以及實踐應用價值的培訓方法,即交替培訓教學法。
日本和韓國的農民教育與培訓是由國家統籌規劃,農業部門與相關部門分工指導和協作完成。目前,日本全國有52所農業者大學校,其中國立1所,縣立48所,私立3所。韓國通過頒布法律的形式(《農漁民后繼者育成基金法》)規定對農漁民后繼者提供援助資金,提供精神教育和技術教育,該法案為培養農業后繼者和專業農戶提供了法律上的保證[13]。而荷蘭則是從基礎教育階段就實行“雙軌制”教育,將農業教育與基礎教育緊密結合起來,在小學高年級階段就開展預備農業職業教育。在德國,所有的農民即使受過高等教育也必須經過不少于3年的農業職業教育。加拿大推行“綠色證書”制度,農民不獲得綠色證書是不能繼承或購買農場的[14]。
綜上所述,不同國家由于國情基礎和資源稟賦不同,選擇農業現代化發展的道路也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將培育職業農民作為推動農業發展的核心力量,都把教育培訓作為培育職業農民的重要手段。普遍的做法是通過立法的形式保證農業后繼有人,普遍重視農業經營資格準入,確保寶貴的農業資源讓高素質的農民來使用和經營;重視持證農民權益的保護,同時給予持證農民政策優惠,以保證農民從事農業的積極性;資金方面則是以政府資金投入為主渠道,保證滿足農民對職業教育和培訓的需求等。這些普遍的做法和措施都對當前我國培養職業農民,走現代化、規模化農業發展道路提供了借鑒和參考。
三、我國關于培育職業農民的政策演進
早在2000年前后,有專家學者在研究“三農”問題時,就已經注意到了我國農業未來發展和職業農民的培養問題,并且引起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國家和地方出臺了一系列有關農業可持續發展和農民教育的方針政策。如2005年底,農業部在《關于實施農村實用人才培養“百萬中專生計劃”的意見》中首次提出要培養職業農民。該文件指出,農村實用人才培養“百萬中專生計劃”的培養對象是:農村勞動力中具有初中(或相當于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從事農業生產、經營、服務以及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等領域的職業農民。
2006年初,農業部進一步提出招收10萬名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從事農業生產、經營、服務以及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等領域的職業農民,把他們培養成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農村專業人才。2007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積極發展現代農業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若干意見》中首次正式提出培養“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農民。2007年10月,新型農民培養問題寫進了黨的十七大報告。職業農民、新型農民等概念的提出是當前新農村建設理論和實踐領域的重大創新。
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加快推進農業科技創新持續增強農產品供給保障能力的若干意見》中強調,要加強教育科技培訓,加快培養農業科技人才和大力培訓農村實用人才,并明確提出了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的要求。
上述政策意見的出臺,對我國當前及今后時期全面培養造就新型農村實用人才隊伍和新型職業農民隊伍,以振興農民職業技術教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實現農業現代化等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四、培養職業農民的重大意義
曲建勛對農民職業化問題進行了專門研究,認為職業農民培養有利于加快農業產業化和農業現代化、有利于農村部分人先富裕起來,并加快共同富裕的步伐、有利于發展創匯農業,提高我國農業的國際競爭力、有利于發展農村公益事業,改善農村生活條件等[15]。殷瑛認為,加快職業農民的培養是農業產業化發展的需要[16]。趙強社指出,培育職業農民是農村勞動力轉移的必然要求、是農村文明發展建設和社會進步的根本要求、是農業科技進步和發展現代農業的直接要求[17]。蔡秀珍、朱啟臻認為,職業農民對現代農業發展具有四方面的意義:解決農業繼承人問題、通過職業農民培養實現耕地保護和農業可持續發展的目的,也是國家支持農業的重要途徑,職業農民有助于區域農業保護與開發,有助于促進農業文化的保護和繼承[18]。陸燕春從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高度研究了培養職業農民的重大意義[19]。孟凡指出,職業農民的培養有利于農村經濟發展,增加農民收入,有利于調整產業結構,發展現代農業,有利于農村勞動力轉移,加快城鎮化建設,有利于加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20]。李慧、張夢蝶則認為,職業農民的培養是適應農村社會化大生產的內在要求、是發展現代農業的客觀要求、是提高農民生產經營效益和增加生產經營收入的客觀要求[21]。
總之,培養現代職業農民,有利于農業的規模化和機械化作業,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有利于改變傳統農業分散經營的模式,有利于降低農業生產風險和成本,使農產品標準化、品牌化成為可能,代表了現代農業的發展方向,同時也是解決后城市化時代農村人力資源薄弱與現代農業發展矛盾的有效途徑。培養新型職業農民對保障我國農業后繼有人,確保我國糧食安全和推動農業產業化、現代化進程等具有重大意義,在這一點上全社會已經形成了普遍的共識。
五、職業農民培養模式及其培養路徑
費孝通1947年就提出過中國傳統人力資源開發的“雙重循環回路”,即鄉村地區通過科舉等方式向城市輸送人才,這部分人再通過告老回鄉等方式回到鄉村社會,并參與到鄉土社會秩序重建和鄉村社會管理中去。當前實際情況卻是農村基本上成為了人力資源開發的“抽水機”,大量農村優秀青年通過高考、當兵、外出務工等方式離開農村,城鄉之間的經濟“剪刀差”變成了人力資源“剪刀差”,雙重循環回路早已斷裂。因此,國家應采取有效措施重構雙重循環回路,吸引有志于農業的青年返鄉,培養一批種田能手(職業農民),并且給予他們一定的榮譽與獎勵,以此來吸引更多的人留在農村,確保國家農業的穩定[22]。
郝麗霞提出,要加快戶籍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要完善農村土地市場,加快土地合理流轉,還要加大對農業基礎設施的投入等對策[23]。中國農業大學農民問題研究所所長朱啟臻指出,要通過實施“職業農民培養工程”,確保現代農業發展后繼有人;通過建立城鄉人才雙向流動的新機制,培育職業農民;通過建立農業職業準入制度、建立有效土地流轉制度、完善政府對農業的支持政策等措施,創造良好的職業農民培養環境[24]。路寶利認為,未來種地的農民應該是經過專業培訓后的職業農民,他們將逐步替代傳統素質較低的經驗農民。因此,國家應該加大力度培養農村新知階層,打造規模種地新軍[25]。郭智奇、齊國等指出要完善培養職業農民的相關配套政策和措施,如加快農民職業教育立法、明確政府責任定位、完善工作運行機制、加大財政投入、改善教育培訓條件等[26]。殷瑛詳細論述了職業農民培養模式的改革問題,指出首先要建立職業準入制度,其次要改革農村職業教育體系,同時還要加大政策支持和立法制度[27]。農業部副部長張桃林指出,培養職業農民一是要強化政策扶持;二是要完善農民教育培訓體系,在為農民提供長效性教育培訓服務上取得新突破[28];三是要切實將教育優惠政策向農民傾斜,在解決農民半農半讀和免學費等政策上取得新突破;四是要不斷深化教育改革,在創新人才培養模式、提高人才培養質量上取得新突破;五是要建立農業資格準入制度,在實現規模化經營領域持證經營上取得新突破。李金文[29]、謝淑娟[30]、韓福慶[31]等都對職業農民的培養問題做過相關研究,如創新機制,開展本土化現代職業農民培養工程;量身定做,制定專業化現代職業農民教學方案;示范引領,助推精英化新型職業農民創業創新等。
六、結語
大量高素質農民轉移就業,造成農村空心化、農業兼業化和農業女性化等現象日益嚴重,使我國不得不面對“誰來種地”、“誰來養豬”的問題。事實上,我國對培育職業農民的熱議一直沒有停止過,并將伴隨農業現代化和城鎮化發展的全過程。
我國職業農民的培養仍需借鑒國外經驗,如通過立法保證農業生產后繼有人,通過建立職業資格準入制度,確保寶貴的農業資源集中經營,通過加大資金投入來滿足更多農民對新知識、新技能的需求等。同時,培養職業農民還需要因地制宜,不能急速冒進,搞“一刀切”。另外,還應該加快戶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打破城鄉二元結構制約的樊籬,剝離附加在戶口上的特權,為職業農民的進一步分化營造有利的社會環境;要完善土地流轉制度,讓農民在法律允許的條件下給自己和土地“定價”;還要整合各類教育資源,創新農民職業教育培訓體制,通過實施農民職業教育“基地化培訓模式”[32],實現分級分類按需培訓,以提升和加快農民從身份屬性向職業屬性轉變的文化自覺和技能自覺等。
目前國內已經形成了普遍的共識,已經認識到了培養職業農民是一項長期的、艱巨的基礎性戰略任務,已經認識到了未來培養職業農民的重大意義,并逐步開始探索培養職業農民的實踐路徑。如天津市2010年7月通過《天津市農民教育培訓條例》,這是迄今為止我國第一部專門針對農民職業教育培訓制定的地方性法規,條例中規定“農民教育培訓包括農村勞動力職業技能培訓、涉農實用技術培訓等教育培訓活動。同時,將培訓經費納入政府年度財政預算,并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逐年增加”等。該條例的出臺具有法律強制性,意義重大,填補了我國農民職業教育培訓立法上的空白[33]。其他地方如陜西省咸陽市和楊凌示范區、河南省周口市等地也根據當地情況進行了培養職業農民的初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