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經濟衰退已經波及到了倫敦、紐約、上海和圣保羅的時候,還有一些人堅持認為它不會影響資本主義的本質。只需要5年,資本主義就將恢復到2008年的狀態。雖然我完全理解經濟學家們在預測新事物即將出現時那種如履薄冰的心情,也能理解宣布資本主義光芒已消亡殆盡時那種糾結的不情愿,但我實在無法認同他們的觀點。一種新型的、獨一無二的經濟發展模式正在這場經濟危機帶來的斷壁殘垣中破繭而出,萌發著全新的生命力。
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不僅僅是俄羅斯經濟危機、互聯網經濟危機或是日本經濟危機。這是一場全球化的危機,一場所有人都將蒙受損失的危機,一場會使藍領、白領和其他工薪階層陷入困境的衰退危機。它對世界上多數人造成了負面影響,并清晰地展示了私人企業追求利益至上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它與過去30年里奉行的有缺陷的自由市場信條淵源極深。我認為,要想成功地引導并控制危機,必須創造一個新的經濟發展氛圍。
我將過去資本主義所經歷的時代稱之為消費資本主義。20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總統里根和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聯合提出了這一理念。它基于美國經濟學家弗里德曼的相關理論,后來納斯達克主席麥道夫將其影響擴大。消費資本主義最基本的特征是市場運營的自發性應得到保障,政府不得進行過度干預,人類被看作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理性消費群體(rational utility maximizers)。在那個時代,市場營銷者,信用卡公司,銀行和廣告商聯合起來為所有的人締造了一種特征鮮明的消費理念,那就是“沒有最新款的耐克鞋和Gucci手袋比債臺高筑還要丟人”。在這種消費風氣的帶動下,政府監管蒼白無力,金融機構盆滿缽滿,收支平衡的原則被拋到九霄云外,所有警告都被視而不見。此外,這種消費驅動力催生的信用卡債務危機也已經火燒眉毛。消費資本主義的真正價值正如Gucci這個品牌一樣,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現在,消費資本主義不得不左支右拙應對批評。曾經一度為之搖旗助陣的格林斯潘也開始宣稱自己被這種理念蒙蔽了,不過這些自我保護的辯護意義不大。現在是否已經有足夠證據表明一種與消費資本主義有重大差異的經濟發展模式正在興起?
我相信,在以往經濟模式失敗的廢墟之上,一種新型的資本主義發展模式正呼之欲出,那就是合作型資本主義。其核心是團結協作,追求集體利益。
有5個充分的理由支撐著這種設想。
第一,民憤難平,媒體也在旁煽風點火。民眾的怒火最初只針對銀行家,但火勢迅速燒到了普遍意義上的大型企業。比如那些在裁員的同時花費數百萬美元支付管理層獎金的公司,以及那些壟斷高額利潤不肯與生活拮據的消費者實現雙贏的公司。此外,那些通過抵押企業養老基金,以很少的資金收購企業,卻在企業破產的時候逃之夭夭的投資者們也難辭其咎。美國已經見過太多由此導致的游行示威、網絡抵制和罷工。除非政界和商界表明立場,與大眾同呼吸共命運,否則這些抗議活動還將會愈演愈烈。
第二,30多年來的“自由放任”政策已經結束,政府正著手對市場經濟進行干預和調控。一項調查研究表明,超過半數的選民稱自由市場不應該完全獨自運轉。這是一種非常重大的觀念轉變。銀行業第一個受到了這種觀念轉變的>中擊,從資本向國有化過度到高層管理者薪資上限,政府都進行了大力的干預。我個人并不認為政府微觀調控深入私有企業管理領域是合理的,但顯然違背這種潮流的企業將被視作危害公眾福祉。首當其沖面臨政府調控的產業是快餐業和大型制藥公司。一方面醫療費用有增無減,一方面政府又必須節省開支,所以快餐業必須承擔解決公眾肥胖危機的責任,醫藥企業也必須提供價廉價藥品。在消費資本主義制度中,很難這樣要求企業為公眾謀福利。在合作資本主義制度中,委托經營則將取代自發生產日益成為企業經營的常態。一些精明的公司提早洞察到了這一趨勢并主動做出了必要的改變。比如百事可樂公司和瑪爾斯糖果公司,它們迅速地轉型出了更健康的產品結構。
第三,全球化的弊端日益顯現,新形式資本主義的出現時機業已成熟。全球化使得經濟危機快速蔓延到了各個國家和地區,并清晰地向我們表明,在一個聯系如此緊密的世界里,我們興衰與共。
在消費資本主義里,我時常感覺到集體利益被損害的幾率往往高于獲益的幾率在世界競技場里唯一得到了保護的實體就是商業加之世貿組織的庇護,企業可以在全球范圍內安全地出售自己的產品。
消費資本主義給予了國際商業得天獨厚的優待,一直以來人們也沒能建立起有效的機制抗衡國際商業發展引起的種種弊端和負面影響:全球變暖,勞工權益和人權被侵犯,搬遷產業基地帶來的失業和廢棄的城市。更嚴重的是,各種缺乏執行力、影響力和財力的空頭法案和弱勢部門對這些問題往往是草草處理,敷衍了事。
關于創建國際性金融監管制度的討論已經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經濟危機暴露了試圖在一國范圍內解決全球問題的局限性。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合作型資本主義真的會是資本主義制度的下一個化身,那么建立一個類似于WTO的新型組織或是將新的國際規則并入現有實體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這個組織秉承的使命則是要解決國際商業引發的一系列不利于本國和外國的問題。
雖然把各個國家組織到一起非常困難,但這種合作有過成功的先例。65年前,成立于布雷頓森林的國際合作組織幫助各國渡過了大蕭條時期的集體衰敗。近點的例子,曾被氯氟化碳工業抵制的《蒙特利爾議定書》得到了194個國家的批準,它的簽訂成功地遏制了臭氧空洞的進一步擴大。
第四,隨著中國、巴西、印度以及20國集團的崛起,一個嶄新的地緣政治力量格局已經形成,全力制約著消費資本主義的殘兵敗將。尤其是20國集團這一可靠又具凝聚力的新生力量,日益在世界舞臺上發出自己的聲音。講求智力與實用的消費資本主義正在受到挑戰,與此同時,各個國際實體間的合作也將削弱消費資本主義的權威,比如通過限制二氧化碳排來換取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組織的大力支持。
奧巴馬政府曾在危機爆發前就提出應該將財富分散投資并承諾達成理想化的多邊合作。歐洲大陸盡管在此次全球性經濟衰退中遭受了嚴重的打擊,但它的意識形態看起來也絕不會倒退回過去從來沒有與之好好相處過的共產主義價值觀,將二者結合,一場意義重大的意識形態轉換已經萬事俱備。
第五,越來越廣泛的合作并非只是出現在政府層面。在消費資本主義里,那種認為人類只關心財富、薪資和資源最大化,并將人類看作極端利己主義者的觀點,與其說是對人類的偏見還不如說是主流經濟學家們為滿足私利而做出的荒謬描繪。誠然,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物質享樂主義確實在人類社會中滋長,但這更多的是環境使然而非人的本性。人類學的研究表明,資源越少的社會,資源分享度越高,而行為經濟學領域的發現則證實了人性中真實存在善心。因此,盡管在消費資本主義里確實存在極端自利的傾向,但這并不能籠統地歸結于人類本性自私。
我們更有可能正步入一個團結的時代,就像在大蕭條時期和二戰時期那樣。而這也將是新時代具有的重要特征。
雖然現在就談論新時代的特征為時尚早,但我們確實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在全球范圍內發起的“免費回收”運動方興未艾,參與者均是自愿捐贈物品而非在把它們放到易趣網上標價出售。在日本也發起了“工作分擔”的號召,呼吁員工自行縮短工作時間進而降低資源消耗的總量,而不是各自在崗位上消磨時間。
上述皆為新合作型資本主義的具體體現。
我們現在正處于一個意義重大的轉折點上,商界、政界和社會中的領導者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那就是將發展合作型資本主義提上工作日程,它提倡多邊主義,號召建立新型國際組織,保護共同的生存環境和人民。在這項議程里,它對政府角色做出了新的定義,即無論財力大小、能力大小,政府都必須將捍衛人道視作首要職責。商業對創造力和世界發展有舉足輕重的作,而合作型資本主義也對商業做出了新的定義,當商業利益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時,商業發展必須做出讓步;當關乎人類未來的創新事業出現短期金融缺口時,商業也必須伸出援助之手。
如若不然,人類只能選擇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那就是純粹的自利社會,踐行狗咬狗的策略,對強者沒有任何義務的束縛。目前正呼吁經濟保護主義的領導人們應當了解此方案將會引發的后果。如果中國發現自己出口的商品遭遇禁令,它就不可能會同意簽署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協議。如果英國政府只雇傭本國工人,那么它原本就贏弱的制造業將因為成品無處出口而叫苦不迭。這是一條危險的道路,正如歷史提醒我們的那樣,伴隨它而來的將是經濟民族主義和仇外主義。
這是一個意義重大的轉折點,一個危險的轉折點,因為我們輸不起,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去贏。我希望領導人們能有足夠的遠見卓識,公眾能有足夠的雄心壯志,團結起來將擺在面前的經濟衰退變成一次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機會,進而向著一個監管更加嚴密,更加公平公正的經濟體制前進。在這個體制中,我們倡導公平規則,伸張社會正義,力爭可持續發展,使經濟發展與公正廉潔緊密結合在一起。我們選擇團結一致而非四分五裂來共同打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當我們說“相信自己”的時候是發白內心的,始終強調“我們”作為一切行動的實施者是重中之重。我們選擇了一個開源型資本主義,當所有參與的國家都秉承著追求公共福祉的目的時,所有的人都將成為贏家。因此,比起消費資本主義,我們更青睞于重視合作的新型資本主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