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新領袖:國家資本主義全球戰略

由荷蘭建筑師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和德國建筑師奧雷·舍人(OleSCheeren)聯合設計的中國中央電視臺大樓看起來像是一個正準備大步跨過北京城的野蠻宇宙入侵者；坐落在中國外交部正對面的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的大樓是由國際知名建筑師事務KPF所設計的，它的外形像一個大油箱，隱約浮現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在北京城的中心地段，你處處可以看到像央視大廈和中海油總部那樣巍峨矗立的國企大樓，而這些有著現代主義“代言人”形象的地標建筑物同時也彰顯著中國國企所具有的巨大權力。

事實上，壯麗恢弘的國企大廈并非是北京特有的。馬來西亞國營石油公司在吉隆坡的中心地帶建造了一座高達88層的雙子塔建筑。在莫斯科，俄羅斯第二大國有銀行——俄羅斯外貿銀行——也將總部設在了位于發展迅速的莫斯科新城商務區中一座全玻璃密封式的摩天大樓里。國有企業(以下簡稱國企)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不僅僅是其輝煌的外觀，還有其在新興市場國家中展現出的絕對控制力。它們擁有著中國俄羅斯金融市場中多數的資金份額，并在新興國家的百強公司中占據了28個席位。但是，國企的發展在整體上是處于衰退的趨勢，目前只占到了中俄兩國國內生產總值的三分之一左右，這一份額在20年前可是百分之百。造成這種衰退的原因是選擇性的產業改革，而非經濟自由化，而政府則通過放棄小型國企來加強其對大型國企的掌控。

這一舉措產生了些許悖論。一方面，國家的經濟發展整體處于下滑態勢，而某些大型國企的流動資金卻愈發雄厚，規模實力也急速擴張；另一方面，在私營企業隊伍不斷壯大的同時，政府卻不斷加緊對經濟命脈的控制力，這直接導致在過去的十年里，核心國企集權現象愈演愈烈。比如，中國最大的121家國企在2002年-2010年間，雖然其總資產在國內生產總值中所占的份額在減少，但其經濟總量卻從3600億美元猛增到了29000億美元。而2007年-2008年間爆發的金融危機也出人意料地給國企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009年，在中國14000億美元的銀行借貸中有大約85％的份額流向了國企。

政府逐漸變成了工于心計的精明商人。目前只有少數的國企還在向政府部門直接匯報業績，多國政府更樂意于通過股份配額來對國企加強控制。在包括從中國到泰國、從俄羅斯到沙特阿拉伯在內的大部分發展中國家里，政府已經成為本國國企中最強有力的股東。有時，政府會全部控股，諸如馬來西亞國營石油公司、中國遠洋運輸公司以及俄羅斯聯合飛機公司這樣的準軍事部門便是如此。但政府也越來越偏向于將手中的股票四散開來，雖然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將國家持股超過10％的企業就全部定義為國有企業。

在經過了明智的改革和果斷的重組之后，國有企業的生產力變得越來越高。在中國，國企的資產回報率從1998年的0.7％增加到了2006年的6.3％(盡管有些人認為這些數據具有誤導性)。國企也變得越來越國際化：寶鋼和上海電氣這樣曾經只專注于服務國內市場的企業也開始大舉進攻國際市場。國企發展所呈現出的這三種趨勢：持股方式精明化、資產利用高效化和發展快速國際化，而這三種趨勢正在促進著企業的快速進步。

國有企業的核心產業是石油業：13個石油寡頭公司壟斷了約占全球四分之三的石油供應。并且，政府堅持對此行業壟斷控股，比如中國政府就持有中石油90％、中石化80％的股份。即便如此，國營石油企業還是避免不了同其他國企一樣要被繼續深化改革的命運。

一些由國家控股的企業通常都會有業績不佳、人員冗余的歷史問題。委內瑞拉石油公司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它現已成為該國總統雨果·查韋斯(Hugo Chavez)的主要扶持對象。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雖然曾成功抵住多次了政府對其進行改組的嘗試最終也逃不過被政府扶持的悲慘命運。馬來西亞國營石油公司在過去的五年間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沙特阿拉伯的阿美聯合石油公司占據了世界石油產出量的十分之一，并具有足以影響世界經濟走勢的力量，可即便如此它的綜合表現卻非常的差強人意。沙特阿拉伯的王室對此只能通過裁員，聘用專業經理人，將輔營業務外包并與跨國公司結成聯盟等措施進行改革。

世界為國企提供發展舞臺

更為普遍的情況是，新興市場的國營能源公司已不再滿足于只在國內坐等本國石油或天然氣了，他們越來越迫切地希望到國外開拓市場，鎖定未來能源的供應者或通過與私企的專業人士合作來提升業務水平和找到優質的創意。俄羅斯天然氣公司一直在東歐和亞洲地區致力于石油和天然氣公司的收購事宜。2008年它買進了塞爾維亞能源巨頭一一塞爾維亞石油工業公司——51％的股份。中國的石油企業也已在非洲開展業務：2006年中石化以6.92億美元的價格并購了安哥拉一座大型油井。國有企業與跨國公司的合作項目雖然越來越多，但是成功率卻并非百分之百。比如，英國石油公司和俄羅斯石油公司就幾乎不可能在短期內實現合作。盡管如此，國有能源公司依然在努力躋身于全球市場，并希冀借此獲得國際人才和創意市場，進而逐步縮小國企與私企間的差距。

國家資本主義還存在另外一種公司的運營模式，它與國營能源企業的模式不同：一些本國產業中的翹楚，雖然表面上屬于私營企業，但實際上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各地方政府為其提供的全方位便利。有時候，政府更樂意在其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為這種企業提供支持，因為政府對該行業并不熟悉，中國的IT行業便是如此。但有時候，政府也會向那些已經成為行業領軍的私企提供資助。但無論是以哪種方式，最終的結果都是會孕育出新的國企群，這些企業即便不為政府所有，但也與其關系密切。

中國的聯想集團自認為是一家私營電腦公司，但中國科學院不僅向其提供了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至今還大量持有它的股票)，政府也不斷出面保障其順利發展，尤其是在2004年當聯想集團要以12.5億美元收購IBM個人電腦業務時，政府更是鼎力相助。巴西的淡水河谷公司也自視為私營礦企，但政府卻將其看做國有企業的成功代表，并且最近還因為無法認同其老板羅杰·阿格內利(Roger Agnelli)的裁員計劃而迫使其下臺。這種得政府蔭蔽之福而取得成功的全國性企業數不勝數，其中還包括中國的吉利汽車、華為通訊和海爾家電。

國家之富

國家資本主義者關心的不只是公司的運營狀況，還包括如何通過主權財富基金來運營巨額資本。換句話說，怪獸利維坦的新化身就是那些金融資本家和產業寡頭們。

擁有主權財富基金的產業由石油國家組織和新加坡于幾十年前共同開創，典范是建于1953年的科威特投資局。如今，能源價格飆升和中國積攢下巨額的經濟收支盈余這兩項變化直接加速了這個行業的發展。如今的主權財富基金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大的資本源之一。阿布扎比投資局有6270億美元的資金，并將其投入到了美國最大的幾家共同基金聯盟。2011年12月，沙特阿拉伯由外商控股的中央銀行坐擁4730億美元，中國華安投資有限公司有5680億美元，中投集團有4100億美元。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總共掌管著48000億美元財產，這一數字有望在2020年前增長到10萬億美元。

主權財富基金主要來源于兩種途徑：一個是“儲蓄”基金，目的是為投資資金尋找高產出的生產項目；另一個是“發展”基金，目的也是為了促進經濟發展。比如，中投集團側重于提供涉及金融財產的一攬子方案，而阿布扎比投資局的投資則更看重為地區經濟注入發展資金，進而為應對有朝一日石油資源枯竭提供不時之需。2008年，阿布扎比政府設立了一個專門投資國內外高新科技產業的基金。在它所成就的第一筆業務中，就促成了與美國芯片制造商高級微設備公司的結盟，并聯手創建了一家當地半導體的生產企業——環球鑄造。

于2007年-2008年間爆發的金融危機改變了人們對于第二種基金的喜好。中投集團在2007年9月成立后不久，其投入到美國投行的美元便化為烏有。石油國家組織的主權財富基金提高了對科研領域進行投資的重視。而位于科威特、卡塔爾、俄羅斯、中國、哈薩克斯坦和愛爾蘭等國的主權財富基金則被要求用來資助國內的金融機構。如今，幾乎所有基金都對其旗下公司的管理方式很有興趣，采取了更多的積極措施要求介入，比如要求獲得董事會的席位。

迪拜國際金融中心的首席經濟學家納賽爾·撒義迪(Nasser Saidi)認為，新興國家的不斷崛起勢必會改變國際金融體系：從核心輻射狀結構(以倫敦和紐約為中心)變成網狀結構(即擁有多個彼此連接的中心)。爆發于2007年-2008年的經濟危機也極大地加速了這一進程：主權財富基金現如今偏向于相互合作而非通過富裕國家作為融合的中介機構。2009年，中投集團和卡塔爾投資局簽署了一項合資協議。在接下來的一年里，由包含新加坡政府投資集團、中國投資集團以及阿布扎比投資委員會在內的九家基金聯營的國際財團將向巴西獨立投資銀行注入18億美元的資金，而這家巴西投行是由瑞士銀行分離出來的。

但是，即便不是國家資本主義俱樂部的一員，一個國家也可以產生上述這些超大型公司和金融機構，并讓它們很好的運轉起來。比如挪威就擁有盈利排世界第13位的石油公司——挪威石油公司，而該國第三大主權財富基金——政府養老金基金則擁有5600億美元的資產。但政府卻并沒有給它們提供任何政治上的便利，并讓他們像普通商業公司一樣去自主地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