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擺中前進的中國經濟

1886年，英國冒險家托馬斯·史蒂文斯展開了一次不同尋常的自行車之旅。他從中國南部的廣州出發，一路向北騎行了1000公里最終抵達了今天中國江西九江的一座寶塔之下。這次旅行中的美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廣州城外的鄉村和田野如同花園一樣美麗”），但同時他也見到了很多令人不忍入目的悲慘場景（“有一個小鎮里大部分居民都患有淋巴結核、眼睛潰瘍和疥癬”）。史蒂文斯和他的自行車也同樣引起了當地居民的關注，這種關注之中包含了一些復雜的情緒：好奇、害怕和一些人的憤怒。甚至還有一個“內心憤怒”的村民對史蒂文斯投擲石頭，史蒂文斯和他的自行車都受到了襲擊。一個世紀之后，中國人早已不再對自行車感到陌生，它甚至已經成為中國的象征之一，中國是世界上擁有最多自行車的“自行車王國”。如今，越來越多的自行車正在被汽車取代，這也是中國快速發展的標志。但即使如此，自行車對中國人來說依然意義重大。

對中國那些正在努力奮斗擺脫貧困的人來說，自行車依然是一件重要的交通工具。對中國迅速膨脹的城市人口來說，自行車代表了那些他們想永遠甩在身后的東西。在中國一檔著名的相親節目中，一個拜金女說：“我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車上笑。”對中國政府里的一些不切實際的官員來說，自行車的回歸能解決中國日益嚴重的污染問題。國家發改委要求政府官員每周騎車上班一天，當然前提是上班距離得在3公里以內。

盡管自行車是一個正在褪色的中國標志，但對于中國經濟來說，它仍是一個恰當且生動的比喻。自行車只有在騎行過程中才能保持平衡，特別是馱負著重物時。這個道理也同樣適用于中國經濟。如果失去發展的勢頭，中國經濟就會崩潰。對于中國政府來說，快速發展的經濟保證了國家的穩定，雖然經濟的波動在所難免。從1990到2008年，中國新增了約1.45億勞動力，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都是從落后的農村地區長途跋涉來到沿海的工廠里工作的。據亞洲生產力組織（APO）的報告稱，在此期間，中國勞動生產率每年增長9%。這意味著在2008年里只需不到20個人就能完成1990年里需要100個人才能完成的工作。這一切均說明，中國每年8%到10%的增長率不是天方夜譚，而是現實必需。

但這種壓力正在逐步緩解。去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比重首次下降，其規模也將很快出現萎縮。少數留在農村的居民年齡更大且流動能力也更小。由于人口不再快速增長，高速的經濟發展也不再是必須的了。中國政府放松了十幾年里堅持的8%增長速度。今年3月份，政府就把今年的目標增長率定于7.5%，這和最近一個五年計劃里年均增長7%的目標相一致，該計劃將在2015年結束。因為中國早已習慣于超越這些“目標”，所以它們從來都只是中國發展的底限而非上限。但不管怎樣，這些數據顯示出中國的領導人已經不再將兩位數增長視為穩定必須的保障。

大小輪自行車理論

史蒂文斯1886年橫跨中國東南部的這次自行車之旅意義非凡，不僅在于他經過的路線，更因為他騎的“大小輪自行車”，一種前輪大、后輪小的自行車 。這種古典式自行車在中國并不常見，但是它的奇特結構為中國的“大前輪、小后輪”的經濟模式提供了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

大小輪自行車擁有一個超大的前輪，它比之前所有的自行車跑得更快，正如當代中國的經濟比之前任何時代都發展地更迅急。當被問到推動中國經濟持續發展的大輪子叫什么時，許多外國評論員都認為是出口。在國外，民眾只看到了不斷出現于貨架之上的中國商品和本國制造業中持續減少的工作崗位，并沒有看到中國國內蓬勃發展的城市和市場。但國外需求對中國發展的貢獻其實被過度夸大了，而且該需求在不斷萎縮。

拉動中國經濟的是投資，而非出口。2011年，工廠、機器、建筑、基礎設施方面的投資占到了中國GDP的48%。按道理應該是一個國家經濟活動基礎的居民消費，只占GDP的三分之一，它就像是大小輪自行車后面的小輪子。在過去，是國有企業造成了中國投資比例的失調；而近幾年，則是由省、市級政府控制的基礎設施項目造成了投資比例的失調，但這些拙劣的項目沒有出現在它們的資產負債表上。19世紀80年代時，史蒂文斯指出，中國政府對于個人財產顯示出了一絲不茍的尊重。他騎行的路上碰見過許多令人討厭的彎路，這是為了避免道路侵占私人財產和肥沃的田地而導致的。但在今天的中國，道路都相當筆直。2006至2010年，地方政府賣掉了2.2萬平方公里的農村土地，這相當于美國新澤西州的總面積。中國城市的發展速度跑贏了人口的增長速度。快速的城市化成為了中國經濟成功的象征，但代價是自然資源的大量耗費、自然環境的破壞和對產權的忽視。

投資和消費的不平衡使得中國經濟看上去非常危險。在漢學家埃米爾·孟格達斯·埃斯芬哈尼19世紀80年代所創作的一本沒有發表的漫畫中，一個初學騎自行車的中國人失去平衡，摔了個狗啃泥。一直有一些評論家認為中國經濟正在走向崩潰。4月份，中國工業產值的增速降至2009年以來最低；建筑業只比上一年增長了4%；這些讓中國經濟看上去出現了波動。

但中國經濟絕不會像這些評論家預測的一樣突然崩潰，這不過是大小輪自行車駛過坑坑洼洼的路面時出現的正常顛簸。中國善于吸收其他發展中國家發展道路上的教訓。雖然國家控制資本分配會造成諸多浪費，但這反過來也保證了投資的持續增長，特別是在私人投資信心低落時。盡管中國的銀行體系效率低下，但它充滿彈性，因為它保有的巨額存款沒別的地方可去。

別那么快

大小輪結構的自行車最終還是被我們更為熟悉的現代自行車取代了。鏈條傳動的發明帶來了速度的飛躍，也使每一步的蹬踏更加優雅。在未來的某個時候，中國的大輪增長模式也會過時。隨著勞動力的減少和資本的積累，中國的儲蓄率將出現下跌，新的投資機會將難以捉摸。中國必須提升自己的資本增殖率。這就需要一個更為成熟的金融系統，而此系統建必須基于一個更為復雜的儲戶與投資者的關系之上。

除了金融創新，中國還需要制度創新。上世紀90年代政府精簡國企數量后，中國國有企業已經變得非常強大，甚至過于強大了，但中國的社會保障體系一直尚未完善。因此，中國政府需要減少對工業的投資，更多地投資于包括醫療、養老、住房和扶貧在內的社會保障體系。這些投資將為消費者提供未雨綢繆的保證，促進國內的消費支出。

除了傳動鏈條，使騎車人騎行更平穩的充氣輪胎也是現代自行車的一項重要新發明。由于暫時沒有足夠的投資來保證就業和社會安定，中國政府需要通過制度創新來保護其人民在前行的道路上免受顛簸。

中國GDP的增長率（較前一年）各個經濟領域對增長的貢獻比

GDP百分比從經濟起飛開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