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與和辻哲郎片面的中國認識

摘要：《風土》是日本著名的哲學家、倫理學家和辻哲郎的代表作之一，此書的核心觀點是風土文化論。在書中，作者通過對中國風土的考察，分析了中國以及中國人的性格和國民性等等。但由于成書于特殊的歷史時代，《風土》里所反映的中國認識有很大的片面性。比如作者在書中把中國人的性格特點歸納為“無感動性”，這明顯帶有歷史的片面性和作者的主觀性。本文對《風土》里所反映的片面的中國認識進行總結，并分析其成因。

關鍵字：風土；國民性；中國認識；片面性

《風土》是日本著名的哲學家、倫理學家和辻哲郎的代表作之一，此書是他在留學德國期間受到了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的啟發后，從空間上而并非時間上來對人類進行的考察，于1931年出版。在此書中，作者將風土劃分為季風、沙漠、牧場三大類，并分別對各種類型的風土與文化、思想的關聯進行了研究。《風土》可以稱得上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盛行的日本文化論的先驅作品。

在《風土》中，和日本一樣，作者把中國也歸結為“季風型”的國家，所謂“季風型”，最突出的特點是“濕潤”，在他的筆下，“濕氣”是難以忍受 ，難以抵抗的，但這并不能喚起人類對自然的對抗心理，因為人們普遍認為“濕潤”是大自然所賦予的恩惠，是枝繁葉茂必須的要素。即使讓人難以忍受，人類在這種強大的自然力面前也是無濟于事的，只能順從。因此，和辻哲郎認為，在“季風型地區”生活的人們，都以一種順從、忍耐的態度來對待生活，這是季風型地域的一個普遍特征。在《風土》第三章里，和辻哲郎通過在長江流域、黃河流域、香港這三個地方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中國的自然環境。在他眼里，長江及其平原地區不再是古代日本文人憧憬的那種偉大，“而只是單調和廣漠”，感受不到“大海翻騰躍動的生命感”。在他那里，自然不是純粹的自然，而是“作為主體性的人的存在的一種表現”。和辻哲郎反復強調，中國大陸的廣袤給人的感覺是“缺少變化”，這是和同屬季風型地域的日本所截然不同的一個特點，也是日本人很難適應的。而這種“忍辱負重的季風性格在此便體現為持久的意志和感情的抑制”，造就了中國人的一大特點——“無感動性”，這個詞在他的中國認識部分多次被提到，甚至他把中國文化的性格就歸結為“無感動性”，說通俗一點，就是隨波逐流、無動于衷，只是在“過著無聊的日子”。這顯然帶有那個時代日本人看世界的方法與立場，有明顯的歷史局限性。

的確，在“對大自然的敏感度”上，日本人更高，這是日本特殊的島國地理環境造成的。日本四面環海，離大陸遙遠，境內多山地、丘陵，且火山、地震、海嘯等自然災害頻發，這是造成日本人對自然敏感的原因之一。另外，日本自古以來以種植水稻為生，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種精根細作的“稻作文化”，而“稻作文化”和大陸的“小麥文化”、“游牧文化”不同，它更加依賴于地理和氣候，對大自然的依存度更高，這也造成了日本人對大自然的敏感。而中國則不同，中國位于大陸，有大面積的肥沃土壤，適合種植各種農作物，雖然中國很多地方也是“靠天吃飯”，但從總體上來看，中國人對大自然的依賴程度遠沒有日本人高。然而，僅從自然條件的比較上就得出中國文化“無感動性”，這樣的結論顯然是片面的。

在《風土》里面，和辻哲郎提到，中國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幾次統一的“大帝國”局面，然而這樣的大帝國并不是被完全統治的國家，他認為，中國表面上是一個強大的帝國，而民眾基本上都處于無政府狀態，“這才是中國本來的面貌”。“中國人的無感動性已經成為中華民族最大的不幸”。但其實這樣的認識是基于特定的歷史背景的，當時的中國的確處于軍閥割據的狀態，但他并沒有看到五四運動、中國共產黨的誕生等等國民的覺醒。只探求文化形成的自然條件而忽視歷史條件，這無疑是和辻哲郎的比較文化論的一大缺點。

此外，站在日本國家主義的立場，基于“大和民族比漢民族優秀”這樣一個前提來看中國，導致他在中國認識上過分的夸大中國的缺點與不足之處。缺乏換位思考，對當時陷入苦難這樣一個特殊歷史背景的中國并未進行深刻的理解，也沒有預見到中國共產主義勢力的發展。總之，沒有以“他者”的視點出發而一味從自己國家的角度來分析，導致了他在中國認識上的片面性。

然而，要深入的了解一個國家，最應該避免的就是先入為主的思想和片面的主觀認識。在那個時代，日本作為亞洲第一強國，對待比自己落后的中國，在經濟上和文化上都有一種優越感，由此產生了蔑視，而這種對鄰近國家的蔑視，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日本學者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尤其是明治維新后帝國主義的膨脹和軍部獨裁，加深了日本人對近代中國的偏見和蔑視，而和辻哲郎也未能避免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

在《風土》有關中國認識的部分中，和辻哲郎最后還是回到了日中文化比較上，他認為，明治維新之前日本人都尊敬并且努力攝取中國文化，但并非完全照搬，與中國人不同，日本人追求的不是“空漠的多”而是“精細”，不是外在的華麗而是內部的“醇化”，不是“形式上的體面”而是“內心的感動”，“從前秦一直到漢唐宋，日本人都吸收中國文化并對其進行改良，中國人可以通過日本文化，對自己已經消失了的高貴文化的偉大力量進行再認識，從此開辟一條出路。”盡管他的主旨是在分析中國文化，但最終還是未能擺脫站在自己文化立場上的主觀性。

為什么和辻哲郎在中國認識上會出現這樣的片面性，并且帶有濃厚的主觀色彩呢？這與當時的時代背景以及當時日本學者普遍存在的思潮有密切的關系。 事實上，與和辻哲郎一樣，當時大部分的日本學者在對中國的認識上都存在這樣的心理。曾經一度站在世界最頂端，對日本文化產生巨大影響的這樣一個一直被日本景仰的強大中國，逐漸被夷族制服，他們感到幻滅，日本學者開始輕視甚至敵視中國，其表現就是他們開始強調日本文化的優越與特殊，逐漸站在日本的立場上去理解中國文化，帶有強烈的主觀性。

日本自古以來吸收中國文化、朝鮮文化，直到明治維新后，日本又吸收先進的近代西方文化和科學技術，可以說在歷史上，日本一直都很善于學習。盡管日本文化歷來受外來文化的影響，但在《風土》里面，和辻哲郎都極力強調日本文化的“固有性”，只在日本列島這樣一個限定的空間來認識自己，極力擺脫亞洲的影響，基于日本主義的哲學基礎來認識自己以及別國。強烈的自我本位思想使得他的中國認識也無非是一個說明日本文化特殊性的道具。因此在宣揚日本國民精神的同時，也能看到他對中國的蔑視。

作為一個外國人，要了解別國的國民性，如果僅從自己國家的立場上來看，肯定是非常難以理解的。日本和中國雖然一衣帶水，語言文字都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兩國人的性格截然不同。而和辻哲郎對亞洲的認識和對日本的認識都是基于一個歷史的勝利者、支配者的視點，缺乏一個“他者”的視點，或者說他對“他者”的理解單純作為一個實現自我的手段，在他的認識中，否定或者說忽略了“他者”的特殊性，變得可有可無。這樣就導致了他的中國認識缺乏完整透徹的理解，而是只抓住了自己能夠理解的部分，之后也有學者批判說，這是一種“自我中心的他者理解”。

事實上，在《風土》出版后，和辻哲郎也受到了各種批判，其中不乏針對其中國認識的片面性進行批判的。批判的內容主要在于幾點：首先，從自然環境的特性中直接導出人類特性，這樣的一個“地理學決定論”是不成熟的。其次，對異文化理解的準備不足，本該作為旁觀者的角度進行理解，卻加入了主觀的色彩。另外，在承認風土和文化具有多樣性的同時，卻不斷強調日本文化的特殊性，并將其作為基準來看問題。因此，《風土》在基于哲學理論的民族性比較中，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日本文化論”。然而，文明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比較論。因此，比較文明論自身有一定的主觀局限性也是在所難免的。要完全站在別國的立場上，從根本上認識別國的文明也并非易事，沒有以“他者”的立場來審視“他者”，也能夠理解。

總之，帶著一種對別國的國民性和民族性的敬意，站在對方的立場來考慮問題，認識問題是難能可貴的。

參考文獻：

[1]源了圓、郭連友·漆紅譯.日本文化與日本人性格的形成[M].北京出版社，1992.

[2]王守華·卞崇道.日本哲學史教程[M].山東大學出版社，1989.

（作者單位：長江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