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荊軻刺秦王》是高中語文教學的重點篇目,文中以人物形象的成功刻畫為亮點。在眾多的人物形象中,對荊軻這一英雄形象的分析是教學的重點。但由于故事發生背景的久遠、教師教學設計缺乏新意,荊軻這個人物在學生心目中依然只是個貼著“英雄”標簽的人物形象。基于此,本文以“人性”為教學切入點,指出荊軻在成為英雄的同時也是一個有著正常欲求的普通人,將荊軻慷慨赴死的心路歷程作為分析的重點,以此引導學生走進英雄的內心,體會一個英雄在本能與信仰之間的掙扎與抉擇,還原一個真實立體的英雄形象,從而領悟英雄大無畏精神的真諦。
關鍵詞:荊軻人性的顯現英雄的誕生
荊軻因為臨危受命刺殺秦王以其不畏強暴舍生取義的精神品格被后人冠以英烈的頭銜,歷代為人所稱頌祭奠。然而在英雄的光環背后,荊軻卻也是一個有著常人欲求的普通人(這里主要指對生的欲求),在生與死之間做抉擇時內心的掙扎是我們冠以其英雄頭銜時所不自覺忽略掉的。在筆者看來,任何人在成為人們口中爭相贊頌的英雄之前,首先是擁有主體意識的個人,之所以能夠成為英雄,是在摒棄一種選擇的同時選擇一種更為高遠的人生信仰,在這里我們可以將其歸結為一個普通人做出的“情”與“理”的抉擇。
個體生命與社會生活的深深契合,造就了中國傳統文化一以貫之的生命意識和人格關照。個人所創造的價值往往主要以贏得的社會意義來衡量。而在荊軻所處的戰國時代,是一個封建制度及其思想體系日趨完備的時代,其中,士文化是一個突出的亮點。各國養士成風,也已形成“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觀念?!睹献印じ孀由稀分兄v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殺身成人,舍生取仁”是當時仁人志士的一種約定俗成的價值認同。那時人們所倡導的“義”是指一種與“利”相對的一種價值觀,正如孔子所言,“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痹凇妒酚洝分?,司馬遷對荊軻的義舉給予了高度的認同和贊揚,“荊軻刺秦王,命喪而事敗,雖敗猶榮,雖死猶生。”在那個時代,標榜舍生取義的人生向度是主流價值取向。然而,在面對放棄生存的挑戰時,揭去“義”的表皮,我們卻也能隱約地覺察到人性的某種存在。
下文就將結合《荊軻刺秦王》的文本,對荊軻的心路歷程進行有效地梳理,更為客觀地分析荊軻徘徊于“情”與“理”之間的內心沖突,從而更為真實地展現一個英雄誕生的過程。
公元前二二八年,秦將王翦大舉攻趙,活捉趙王遷。王翦乘勝引兵北上,屯于易水之南,準備攻燕。燕國君臣上下為此惶惶不可終日。面對太子丹的請求,荊軻的回答誠懇而堅決,“微太子言,臣愿得而謁之”,在“士為知己者死”的主流價值觀的影響下,為報燕太子丹的知遇之恩,“愿得而謁之”可以說是當時場景下荊軻的本能反應。如果說此時的荊軻還未體察到刺殺這項任務背后的代價,但當目睹樊於期自刎于眼前,太子浮尸而哭時,我想他的內心是有著震動和懷疑的,起碼他會發覺刺殺秦王并沒有口頭上答應太子丹的請求那么簡單。然而,言而有信是一個俠客最基本的人生信條,他不會反悔也不能反悔。
當一切準備妥當,該踏上征途時,荊軻為何遲遲不動身卻要等自己的一位友人呢?太子丹懷疑荊軻臨陣卻步想要反悔,而在我看來,荊軻是在為能夠凱旋做最后一次的爭取,不管他等的人具體是誰,在他等待的背后是對行動成功的渴求、是對生的渴望。雖然,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那份堅守,固然放棄生命也在所不惜,但出于對生存的留戀,他還是希望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荊軻內心的波動,身份尊貴的太子丹是難以感同身受的,他只能站在謀劃者的角度盡可能地督促其盡早完成任務。雖然荊軻將太子丹視為知己、為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然而地位等級的差距勢必造成彼此信任程度的不對等。并且這種信任的不對等,荊軻在等待其友人時還未清醒地意識到。當時的他,心無旁騖仍然只忠于他的內心。
在太子丹“日以盡矣,荊卿豈無意哉”的一再逼問下,荊軻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奉為知己的人實際上對自己還是不夠信任的,內心肯定是不無失落和悵惘的。此外,更為重要的是這種懷疑的背后是對荊軻人格操守的貶損。因此,荊軻的怒以及倉促辭絕更多的是對自身人格的維護與辯解。他用他的行動告知眾人因為心有所守,他絕不會當一個臨陣脫逃的可憐蟲。
易水之上,荊軻引吭高歌,使得在場的兵士皆為之動容。在這里與其說荊軻唱的是視死如歸的壯美之歌不如說荊軻唱的是一曲生命挽歌。人之為人,人格操守固然重要,但對“生”的渴求并不會隨著人格的提升與完善而日漸消解。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一直以來人們傾向于標榜為信仰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卻往往忽視了生命于個人的可貴之處。當荊軻含淚唱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時,這不僅僅唱出了“終已不顧”的決心,更唱出了荊軻內心深處對“生”的留戀與不舍。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有時男兒的眼淚并不是軟弱的表征,而是絕決無畏背后對生命本能的眷戀與不舍。在反復細讀《荊軻刺秦王》的過程中,每當讀及易水送別,一部影視劇的某個片段卻時常顯現在腦海中。在一部名為《懸崖》的紅色題材的熱播劇中,男主人公周乙是一名潛伏在哈爾濱的共產黨特工,為救出落入敵手的戰友的女兒,他放棄了與妻兒到蘇聯團聚的機會,以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為掩護使得戰友及其女兒脫離險境。劇中在周乙被執行槍決前,周乙與其名義上的女兒見了最后一面。在這一幕中,周乙,一個一向沉著冷靜的共黨臥底,卻與女兒相擁而泣、淚流滿面。劇中的周乙同樣在“情”與“理”之間做出了堅定的選擇,那就是他愿意為自己的共產主義信仰放棄自己的生命,盡管他是那么地敬畏生命、那么地渴望與妻兒團聚。人的生命對于每個人來說只有一次,任何人面臨生死抉擇時都不會輕易地選擇死亡。無論是荊軻還是周乙,他們最后所作出的選擇,既是環境所迫,又是主動選擇;既是心甘情愿,又是出于無奈。這種矛盾的對立方面,集中反映于英雄的內心世界。而這種在矛盾的對立雙方掙扎可以說是每個英雄人物誕生的必然煉獄過程。
在秦宮,行刺暴露之際,荊軻箕踞罵秦王,“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契約以報太子也?!痹谀撤N程度上,也是對自己思想矛盾的自我剖析。首先,荊軻傳達出了以死明志的意愿。不僅對秦王表現出對自己主上忠心不二,也對燕丹表現出自己“言必信,行必果,諾必成”的立身處世的基本原則,從這個方面來講可謂是一石二鳥。再者,這句話可以說是荊軻對自己靈魂的深深告慰。他在潛意識當中再一次強調,生命對我而言固然寶貴,但為了信守承諾“必得契約以報太子”放棄自己的生命是值得的。在這樣的自我告慰下,荊軻即對自我的人性本身有了一個交代,同時也實現了當時仁人志士所追求的人格提升與完善,縱然死得沉重,卻也走得輕松。
綜合以上的分析,從人性的角度來看,荊軻選擇慷慨赴死,并非是其樂死惡生,而是因為心有所守。這種在“情”與“理”(即“生”與“義”)之間的矛盾和掙扎在每個人的心中只有輕重程度的不同,沒有“有無”的差別。英雄在成為英雄之前,首先是希望好好生活的普通人,英雄的大義凜然不是與生俱來、性格所致,只是在人生的岔路口做出了與常人不同的抉擇而已。
對于《荊軻刺秦王》這篇課文,荊軻的形象分析是課文教學的重點,希望通過對荊軻這個英雄形象的分析,讓學生領悟和感受到舍生取義的大無畏精神,然而由于荊軻所處的年代距今太過久遠,如果只是空洞地說教,就難以引起學生的情感共鳴,以致達不到理想的教學效果。從人性的角度分析荊軻的形象,無形中拉近了課文與現實生活的距離,讓學生體認到英雄其實離我們的生活并不遠,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關鍵是你堅守了什么舍棄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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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倩,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2011級學科教學(語文)全日制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