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 驥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2011年隨著信貸持續緊縮,企業從銀行貸款日益困難,政府和企業對民間融資的依賴程度加劇,資金饑渴催動民間借貸利息不斷走高。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都擔心民間借貸引發系統性、區域性金融風險。在資金面普遍緊張的情況下,中小企業的資金壓力更大,對民間借貸的依賴更大。理解民間借貸的基本經濟邏輯,合理進行疏導,避免由于資金鏈斷裂可能導致的金融風險,穩定金融秩序成為中國當前實現宏觀經濟穩定的重要方面。
根據福利經濟學理論,在信息對稱、競爭完全、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的完善市場條件下,信貸市場的價格——利率會自動調節信貸資金的供給和需求,使得信貸市場實現瓦爾拉斯均衡,同時信貸市場均衡使得信貸資源配置達到帕累托最優狀態。但是,這種完美的假設在現實世界是很難具備的,現實中的普遍現象是不對稱信息。如,在信貸市場上,中小企業一般都沒有經過第三方機構審計的公開財務信息,其公司經營狀況都是“私人”信息,而銀行放貸者一般只了解中小企業的整體情況,或者說只了解某行業借款者的平均風險和平均收益,對于風險高于平均風險水平的單個中小企業,銀行無法判斷其是高風險者還是低風險者。同時,銀行還將面臨中小企業的逆向選擇(Adverse Selection)和道德風險(Moral Hazard)問題,因此,銀行與中小企業的博弈中對中小企業實施“信貸配給”就成為銀行的理性選擇,即只有少部分的中小企業能從銀行系統獲得信貸(stiglitz&Weiss,1981)。
逆向選擇這一問題的現代經濟理論是由Stiglitz和Weiss于1981年為解釋銀行對中小企業信貸配給現象而引入信貸市場的。根據Stiglitz和Weiss的基本假設,銀行與申請貸款的中小企業存在信息不對稱,理性的銀行力圖控制債務違約風險以使收益最大化。若提高貸款利率,雖然一方面使銀行收益增加,但另一方面也使成功申請貸款的最低風險水平上升,這樣就會使部分低風險申請貸款的中小企業退出信貸市場,從而使申請貸款企業的整體風險上升,這將可能降低銀行的預期收益,使銀行處于兩難選擇境地。而道德風險在經濟活動中非常普遍,它是指從事經濟活動的人在最大限度地增進自身效用時做出不利于他人的行動。如,中小企業為了獲得貸款提供虛假財務信息,獲得貸款后改變原承諾的投資項目以及賴賬不還等等。因此,在信息不對稱之下,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都會使中小企業融資活動受阻。
從國外的經驗來看,很多發達國家政府或其分支機構為中小企業提供信用擔保,這樣有助于克服由于信息不對稱而引起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付俊文等(2004)通過數學建模論證了通過足額的擔保品,信用擔保機構可以解決信貸配給問題。但是,當前中國缺乏廣泛有效的信用擔保體系,風險補償機制尚未完善,對擔保機構沒有統一有效的統籌管理機制(魏如清,2009)。而西方的會計師事務所、律師行等都可以為中小企業提供擔保,而且銀行普遍接受這樣的擔保。此外,更沒有專門為民營中小企業融資服務的信用評估機構,我國的銀行與中小企業進行的業務大多停留在簡單的儲蓄、匯款等層面,而很少涉及到信用證匯兌、貼現等金融服務,而這樣高層次的金融服務恰恰提供了一種信用累積機制,所以僅僅停留在基礎業務層面使得銀行無法對中小企業進行信用評價。所以,抵押資產不足、擔保不足成了中小企業融資的最不利因素。在這樣的背景下,催生了一批商業化的民間融資機構,如典當行、個人放貸者、互助基金會等,這類機構從事的金融服務一般都是游走于法律的邊緣,依靠低息借入、高息放出,以利差為生。(表1)

表1 銀行對中小企業拒貸的原因
目前,學術界研究的信息不對稱下的信貸配給問題都是只限于銀行和中小企業為借貸雙方的,而忽視了普遍存在于民間的高息借貸機構。中小企業在借貸過程中涉及到民間金融機構向銀行借貸和中小企業向民間金融機構借貸這兩個獨立的環節,這兩個環節的博弈過程也不盡相同。本文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將第三方民間金融機構納入到數學模型中來分析三者的博弈均衡,探討民間金融活動如何對博弈結果產生影響并改善了中小企業缺乏資金的現狀。另外,stiglitz和weiss的模型中討論了銀行利率與期望收益之間的關系,但是現實中銀行利率是不能任意變動的,通常浮動的區間很有限,銀行只能通過信用擔保及抵押品來控制風險,而民間金融機構的利率卻是相對自由浮動的,所以研究民間金融機構的利率與期望收益的關系在理論和實踐上也更有現實意義。
民間金融機構一般是通過有資質向銀行提供足額抵押品的公司或個人從銀行貸出低息貸款取得資金,然后再貸給眾多被銀行拒絕的中小企業。根據調查顯示,民間金融機構與中小企業發生借貸關系必須首先通過熟人介紹,我們將這一流程視為消除信息不對稱的手段之一;另外,民間金融機構還需要對借款人所借資金將從事的項目進行考察,并根據借款人提供的抵押物,如房產證、土地使用證等物品的價值決定借貸利率。
假定企業有連續多個投資項目,每個項目都有兩種可能的結果,成功或失敗;成功時的收益為R>0,成功時的概率為P;失敗時的收益為0,失敗時的概率為1-P;假定申請貸款的民間金融機構所有投資項目具有相同的收益均值T,且為放款方所知,那么,若P(R)是給定項目成功的概率,則P(R)R=T,即成功時的收益R越高,失敗的概率1-P就越低。假定每個投資項目需要的資金為1個單位,企業沒有自有資金(若企業有自有資金并不影響推導過程和結果),擔保貸款是企業唯一的資金來源;假定貸款利率為r。
(一)民間金融機構從銀行借款。此時,民間金融機構為貸款方,銀行為放款方,民間金融機構提供的抵押品與本金之比為m。根據以上假定,在民間金融機構提供擔保品的情況下,可以得到的期望利潤函數為:

公式表明,民間金融機構的利潤等于成功的概率乘以成功后所得的利潤減去失敗的概率乘以抵押品。如果民間金融機構不進行任何業務,期望利潤為0,因此存在一個臨界值R’,只有當 R>R’時,民間金融機構才會從銀行申請貸款投資。又因為P(R)R=T,這也就意味著存在一個臨界成功概率P’,只有當P≤P’時,民間金融機構才會申請擔保貸款,因此,(P’,R’)可由下列兩式解出:

當P在[0,1]的密度函數為f(P),分布函數為F(P)時,所有向銀行申請擔保貸款項目的平均成功概率為:

因此,

(二)民間金融機構向中小企業放款。此時,民間金融機構為放款方,中小企業為貸款方,中小企業提供的抵押品與本金之比為n,由于中小企業無力提供銀行所要求的抵押品,所以n<m,民間金融機構放款的利率定為g,一般認為g>r。其他假設如前文。根據以上假定,在中小企業提供擔保品的情況下可以得到期望利潤函數為:

如果企業不投資,期望利潤為0,因此存在一個臨界值R',只有當R>R'時,中小企業才會申請擔保貸款投資。
我們也可以得到民間金融機構的期望利潤:

又因為 P(R)R=T,這也就意味著存在一個臨界成功概率P',只有當P≤P'時,中小企業才會申請擔保貸款,因此,(P',R')可由下列兩式解出:

當P在[0,1]的密度函數為f(P),分布函數為F(P)時,所有向銀行申請擔保貸款項目的平均成功概率為:


a)若 1+g-T>0,意味著收益均值小于連本付息的金額,則想要滿足:

b)若 1+g-T<0,則意味著民間金融機構判斷中小企業擬投資項目的平均收益高于連本付息的金額,滿足民間金融機構的期望收益大于零的臨界要求,即ρ>0。
上述兩個條件均需民間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擬投資項目的平均收益有準確的判斷,也就意味著民間金融機構在從事放款活動前需充分掌握貸款客戶的經營情況,而這正是銀行難以做到的工作,也是民間金融機構能夠生存、發展的關鍵能力。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民間借貸活動,是由民間金融機構通過足額抵押品或其他資源從銀行取得低息貸款,并轉貸給廣大中小企業,從而賺取利差的行為。一方面民間金融機構緩解了中小企業的生產資金短缺問題;另一方面也引導了滯留在銀行的大量存款,使其能夠流通到實體經濟運營中去,其產生的根源在于交易成本的節約以及風險的轉移。使得“銀行—中小企業”之間的信貸關系轉變成“銀行—民間金融機構—中小企業”之間的信貸關系,民間金融機構的介入大大降低了信貸市場的信息不對稱情況,通過項目考察和要求提供適當的抵押品實現了風險的控制。但逆向選擇問題并沒有完全消除,平均收益較差的項目更愿意接受更高的利率,甚至產生了部分高利貸現象,而民間金融機構恰恰可能為了追逐高利而降低風險控制能力,從而為民間借貸活動帶來較大風險。同時,由于民間金融機構承擔了幾乎全部風險,其抵抗風險的能力卻沒有銀行強,一旦出現違約時,缺乏法律的保護,導致通過非法手段索取本金利息;或者若貸款企業在資金鏈斷裂后出現逃避債務的行為,如前不久浙江的欠債老板外逃風波,都將帶來金融秩序和社會的不穩定,嚴重破壞經濟發展,不利于和諧社會的建設。
民間借貸行為確實是現有經濟條件下解決中小企業貸款難的一個次優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正規金融的供給不足,提高了資金的配置效率。因此,在了解中小企業參與民間借貸的經濟學邏輯的基礎上,還應通過法律、道德等正規與非正規的制度安排來疏導民間借貸行為,以更有效地利用金融資源,保證金融秩序的穩定。
(一)提高民間金融機構信息掌握能力。民間金融機構需要掌握的信息包括借方的資金運用、生產經營情況。筆者了解到江蘇某一金融中介機構在進行借款時,充分調查貸方企業的業務范圍、營銷狀況,借款合同中規定做到資金運用專項監督,甚至連購買原料的發票都要留存,而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降低風險,避免資金流入樓市、股市等高風險的行業,否則一旦出現資金鏈條斷裂,中介機構也會血本無歸。而加強信息掌握也正好與上文的數學模型計算結果相符合。所以,政府部門應宣傳和推廣這種借方深入參與監督貸方資金運用情況的方式,幫助民間金融機構和廣大中小企業控制風險,保證經濟安全,同時也可以防止大量資金流入虛擬經濟,沖擊樓市、股市,帶來經濟波動、影響社會穩定。
(二)通過強化立法保護借貸雙方。亞當·斯密說過:“若合同的執行得不到法律的保護,會引致高利率的產生”。目前的民間融資仍處于灰色地帶,如何規范和引導民間融資,讓民間資本在陽光下規范運作,成為規制民間融資的當務之急。首先需要彌補法律制度缺失,研究制定《民間融資管理條例》等法律法規,明確界定民間融資與非法融資的法律界限,對民間金融主體的法律地位、資金投向、融資方式、利率浮動范圍、風險糾紛的處理及收益的稅收調節等方面進行明確規定,賦予民間融資合法地位,以“疏堵結合”引導民間融資的健康發展。依法對民間融資進行有效監管,將有助于激發民間資本的活力,緩解民營中小企業資金緊張局面,引導民間資本流向合法渠道。一旦出現拖欠貸款而發生訴訟案件,只要利息維持在合法的范圍內,司法機關一定要積極審理,推行債務重組等措施,公正、公平地保護借貸雙方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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