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蘭——德才兼備的新時代女性典范,某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負責人,旗下有相關產業的房產公司,資產高達數億元人民幣。從創立該辦事處到如今二十多載,公司大小事全由她單獨掌控,長此以往造成公司產權不清,楊蘭個人公私不分。2009年,一審法院以楊蘭貪污國有資產5000萬之惡劣行徑,判處其死刑。二審法院結果待定,楊蘭生死未卜。
我是2010年介入楊蘭這個案子的,此時她正在秦皇島市第一看守所內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她的一審律師在敗訴后非常懊惱,并不斷通過各種途徑來尋找能救楊蘭一命的律師,并認定我就是她要找的人。去秦皇島第一看守所探監,楊蘭就坐在我對面,表情非常平靜,雖然囚服遮住了她的光芒卻抹殺不了那明亮的眼神。在陳述案情的過程中,她不斷叮囑我:“我沒有犯罪,我沒有貪污。”并不斷強調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屬于國有掛靠企業,雖然工商注冊登記為央屬國企的下屬國有單位,但實質上完全是民營企業——個人籌資、自負盈虧,每年向央屬國企上繳一筆管理費。
如此看來,楊蘭這個案子屬于“紅帽子”問題,而且是產權不清導致的企業家法律危機。我察覺到楊蘭極力將案情往“紅帽子”上靠,以抹掉“貪污”之罪名,但問題的關鍵在于:她有何證據來證明這些恩恩怨怨是由“紅帽子”引發的?經過進一步研究發現,其事實遠非“紅帽子”或者“貪污”那么簡單,這19年來,不管是身為國有企業的央屬國企還是企業家楊蘭本身,都有著極其復雜的內幕。
楊蘭出生在環境優越的干部家庭,雖然是舊時代出生的女子,但內有滿腹經書,外有風華絕代之色,讀書時代便是風云人物。
1991年,楊蘭以秦皇島紀檢委干部的身份到北京參加培訓,所有的機會和噩夢便由此開始。時任央屬國企總經理的文化部高官在培訓中注意到楊蘭才華橫溢,如果能挖到央屬國企旗下勢必能做一番大事業。
楊蘭自認為絕非池中之物,秦皇島這個小舞臺不夠她施展,于是點頭表示愿意為此一搏。文化部高官當時正在為創辦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而發愁:中心需要在各地市設置辦事處,但經濟實力不夠,需要找個投資人、管理者。如果能以央屬國企名義做擔保,讓楊蘭自己出資或者籌資50萬元注冊央屬國企下屬的國有單位秦皇島辦事處,中心并不干預其日常運作,只需每年按時收繳一筆“管理費”即可。
19年前的實際情況,我們已不得而知,但楊蘭通過跟文化部高官交談后得出了一條結論:中心看得起我并提拔我,為我作借款擔保支持我創業,我得拼命把這事干成,不能辜負了領導的厚望。說干就干,楊蘭很快便回紀檢委領取了檔案并前往央屬國企報道,由于手續復雜等原因致使她不能成為編制內干部,但楊蘭只圖好好做事,并沒對編制與否,合作協議等關鍵問題進行落實。楊蘭只是死死記住了文化部高官的話,并從三位友人手里籌到50萬元注冊資金,正式成立了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之后,她又通過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的名義成立了其全資子公司世紀蜂業有限公司。直到1994年秦皇島辦事處都是一個空殼,主要業務來往都依靠世紀蜂業有限公司。隨著業務范圍的擴大,楊蘭又在世紀蜂業有限公司的名義下注冊成立了博園高校后勤基地有限公司,專門與當地各大高校合作辦學,前景相當可觀。
秦皇島辦事處當時的法人代表為程錦,程錦見楊蘭勞苦功高,在十幾年的奮斗史中,中心除了向楊蘭創辦的企業提供擔保外,很少提供資金上的幫助。不管大小事,都靠楊蘭去跑關系、拉資金,如果博園后勤基地的項目能做好,這次央屬國企可就賺大發了。因此程錦拍著楊蘭的肩膀許下承諾:“這個項目初期的活動經費等由你出面去籌集,我這邊再向中心申請5000萬。我知道這事比較為難你,只要項目做成了,央屬國企回饋給你10%的獎勵……”
又是一個不成文的口頭承諾。后來程錦又分別在幾個重要的酒局上表態:央屬國企要給以楊蘭為首的工作團隊項目10%的獎勵,可以是個人借支的名義,也可以是發票沖賬。
在10%的獎勵與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的性質方面,楊蘭處理得比較曖昧。如果她認定了秦皇島辦事處屬于掛靠企業,又何以眷戀那10%的站不穩腳的獎勵。大抵還是在盤算著等事情徹底處理完了,她再在產權歸屬上動點手腳,那所有財產不就都進了自己兜里?
帶著這樣的美好憧憬,楊蘭繼續享受著央屬國企提供銀行貸款擔保,并以處理自家問題的心態向女婿借款480萬來還銀行到期的貸款。項目運作前期,楊蘭向中行貸款4000萬,需要房產證、土地證做抵押,明明一部分已經辦理下來,她卻一口咬定“正在辦理中”,致使央屬國企的領導認為無法及時獲得銀行貸款,而實際上楊蘭已將這部分貸款為自己辦了一些私事,比如為親人買車子、房子等就花掉了700萬元。
說楊蘭完全不懂法律、漠視法律的威嚴是假,她知道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在工商注冊登記時署名為央屬國企,央屬國企為團中央直屬企業,那么其下屬的秦皇島辦事處也屬于國有企業。雖然前央屬國企總經理一開始就有明確表態:登記為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實質上獨立經營、自負盈虧,為民營企業。
因此為了從實質上擺脫“國有”的束縛,楊蘭著實花了些心思。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前景可觀,項目收益巨大,楊蘭就想辦法掌控該公司的股權:秦皇島辦事中心持股10%,楊蘭的保姆孟萍持股90%。讓保姆持股并非楊蘭的真正意圖,她只是想借此來掩人耳目,兩年后便將保姆名下90%的股份再次轉移到了自己和侄兒名下,讓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徹底成為楊氏家族企業。
再繼續說程錦鼓勵楊蘭成立高校后勤基地公司,他承諾向央屬國企申請5000萬的資金,而楊蘭則負責籌集前期周轉需要的4000萬資金,并且楊蘭已經動用各種真真假假的手段做到了,程錦那邊卻遲遲不兌現。央屬國企本身并非經濟實力雄厚的盈利組織,一而再再而三地往秦皇島辦事處投錢必然會招致信貸危機,萬一秦皇島這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央屬國企將顏面何存?眼看工商銀行的幾筆貸款就要到期,楊蘭希望央屬國企能出面做擔保或者程錦兌現5000萬的資金注入,可央屬國企這回鐵了心不再管秦皇島辦事處的事,并且正在打主意把秦皇島辦事處的債務擔保轉讓出去,以求解脫。
楊蘭當然不干了!
接受秦皇島辦事處債務擔保的是一家掛靠在西促會下的民營小企業,年營業額不過百萬,利潤不過20萬,其法人代表為李凱,中間的牽線人大概是一名姿色不錯,風情萬種的女人。
李凱私底下給楊蘭打電話:“我告訴你,只要你放棄股權,我就不為難你。我是政法大學畢業的,要告你簡直太容易了。”楊蘭也不是被嚇大的,李凱的恐嚇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是幾個月一過,李凱分文不出惹急了楊蘭,令她更加堅定的認為不能把自己一手創造的事業拱手相讓。
李凱的私下威脅不成功,但背后那位女人還有奇招,沒過多久央屬國企便舉報楊蘭侵吞國有資產。事實證明,楊蘭是玩不過這個女人的。幾番PK過后,楊蘭就招架不住了,一家人關著門反復商議,然后陪著她去公安局投案自首了。
楊蘭投案自首并非頓悟,而是眼看斗不過敵人,不得不趕緊到公安局備個“陳情表”,她既糊涂又有些小聰明,但想憑借小聰明來跟鐵面無私的法律條款PK,恐怕又太自不量力。
楊蘭的“招供”任誰都能明白是在傾訴委屈,指責他人不會辦事或辦事不力。從1991年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成立伊始,楊蘭就沒從央屬國企領取過工資,沒享受到津貼、保險等待遇,再者她的檔案也不在央屬國企編制中,因此她認為自己不算央屬國企的正式干部。而與央屬國企就不屬于從屬關系而是企業掛靠,這就不能構成別人“誣陷”的貪污罪。
為了支取程錦對她承諾的10%獎勵,楊蘭用一些購買磁磚、沙子的假發票沖賬,就這七百多萬就足以判她死刑。另外,由于她瞞著央屬國企辦下了工程的房產證和土地證,并用以做貸款抵押,貸款4000萬,這一點私心千真萬確,死有余辜。然后便是處心積慮的將博園高校后勤基地的股權多次轉移,最后劃撥到自己和親人名下,以達到操控股權的目的,雖然說辭是“代持股”不具備法律效力,但其動機則觸犯了法律,正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然而對于“貪污”罪,楊蘭有自己的一套說辭,10%的獎勵雖然沒有具體協議,但央屬國企所有的決策都沒明文批示,何以這區區10%的獎勵要單獨立項?再說,從中心的多項債務確認函和備忘錄中可見,各位領導早已默認了此事。但致命的一點是,法律只對客觀存在的,有憑有據的條文和協議進行裁斷,人主觀臆斷上的認定并不受法律認可。
1998年10月18日,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再次恢復成立時,楊蘭使用了非法手段與假章,并未正式向央屬國企申請、匯報實情。運用超常規手段恢復注冊的秦皇島辦事處于第二天(10月19日)就與燕大校長洽談合作之事,這點楊蘭承認應承受懲罰,但隨即表示都是為了整個央屬國企利益著想才走極端。
經過檢察院審核認定,楊蘭利用職權之便貪污國有資產高達5000萬。當時河北省省長對此事特別關注,他是出身團中央的國家干部,自然對團中央下屬單位特別關注,如今出了個貪官還得了?趕緊下批文“嚴格查辦”。
一審法院查辦得果然夠嚴,法庭上不容楊蘭有任何抗辯的機會,辯護律師也只是裝飾,高達5000萬的貪污資產,法院竟在一天內便定罪:判處死刑。如此輕率又過分的判決令楊蘭和整個楊氏家族的人頓覺天昏地暗,五雷轟頂。當楊蘭被押送回牢房時,回頭對旁聽席的親人們重復喊著一句話:“冤案永遠都是冤案!”
從我跟楊蘭家人溝通過程中發現,他們都在抗拒“貪污罪”,包括一審辯護律師也是如此,當然大家都是一片好心,希望能以這種方式來保住巨額財產。但我卻認為這種抗拒方式非常可怕,他們(包括楊蘭自己)死不認罪的籌碼可是楊蘭的生命啊。
當我參與案件分析后,就明確警告楊蘭及其家人:既然犯罪了就該勇敢承認錯誤,這是信任法律、維護法律的基本表現。在辯護中,不要死咬著別人辦事不力或者承諾未兌現之事,這與本案毫無關系,但可以如實匯報19年來為央屬國企創造的價值,雖然的確有貪污跡象但畢竟貪污未遂,請求法院能從輕量刑。最后就是誠懇要求法院對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的國有或民企性質進行鑒定,因為這么多年來,其性質一直搖擺不定才給楊蘭造成了某些幻覺,使得她濫用職權,貪污造假……
楊蘭理想遠大,能力超群,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無疑是因為有她才得以發展壯大,并且派生出一家又一家全資子公司,僅僅博園高校后勤基地的一期工程就至少可盈利2.2億元。但楊蘭在事業越來越紅火時,行為活動偏離法律規范也越來越遠,她那不可一世的德行也導致人際關系越來越惡劣,我一直懷疑這次案發是仇恨她的幕后使者一手導演的。
對于創業中的企業家來說,需要“意氣風發”的風范,卻不可在為人處世中“意氣用事”,一步錯則步步錯。特別是觸犯法律的事,即使你本著一顆仁慈、善意的心也不能藐視法律的善意與“無情”。
楊蘭就是這樣一個女人:1994年她不聲不響地注銷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1998年,又“自認為”這是為中心利益,于是動用人際關系、私刻公章,讓其在一天之內恢復執照,在辦理貸款過程中,再次“自以為”房產證只要沒有完全辦理下來,便可以“正在辦理中”搪塞上級單位,以騙取銀行貸款做私用,最后光榮落馬,再“自認為沒貪污”。其中最典型的事恐怕要數她聽取了耿某的忽悠,以個人借款方式在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帳上私自劃撥70萬元給退休干部辦企業之事。
2006年的某天,耿某(央屬國企主管財務副總)把楊蘭約到飯店談事——如何支持即將退休的一批老干部自力更生辦企業?據說央屬國企的領導鄭軍(剛到任不久的央屬國企法人代表,對秦皇島辦事處的經營情況并不了解)和程錦也都非常支持退休干部再創業,并且希望耿某以個人持股的方式辦企業,為退休員工謀福利。
耿某早就摸透了楊蘭的處事風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程錦曾又表態要給楊蘭10%的獎勵,耿某正惦記著這筆錢,如果楊蘭能以個人名義從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劃撥70萬元支持她,事情就辦成了。沒多久,耿某便在北京順義和懷柔分別注冊了公司,好處跟楊蘭沒關系,但麻煩來了卻要楊蘭負責。中行的300萬貸款到期不能還,銀行查到博園基地公司花錢去支持退休干部辦企業,卻不肯還到期貸款,于是頻繁跑到央屬國企找事。實際上央屬國企的鄭軍還不知楊蘭已經私自決定了此事,對楊蘭的人品和辦事背后的動機立馬產生了懷疑。
為了平息中行的怒火,耿某又忽悠楊蘭替她脫身——平帳。楊蘭明知上級領導對她的私自作為頗有微詞卻繼續執迷不悟,沒有對整件事情進行分析、揣測,以及思考將會產生的嚴重后果等等,以自己的法律危機來解決他人危機。
幫耿某平帳必須掩人耳目,楊蘭又從博園基地公司賬上劃了73萬元到女兒銀行賬戶上,再轉賬到耿某公司賬戶上,然后耿某再向博園基地公司賬戶上轉入70萬元,并告訴鄭軍等央屬國企領導這是耿某從朋友手里借錢來還上的,中間有3萬元的懸殊,就算查賬也不會輕易看出端倪。耿某不斷叮囑楊蘭不要在央屬國企領導鄭軍及任何人面前透露任何實況,目的是等企業辦好了耿某自己跟鄭軍交涉,并一定表示這一切都是楊蘭的功勞。剩下的事,耿某表示她自己會跟鄭軍有所交代,并拍著胸脯保證不會有任何疑難。
事實正與此相反,這里將楊蘭的貪污金額仔細界定一下:一審法庭斷定她貪污國有資產高達5000萬,其中利用職權便利,虛假發票等支取了700萬元左右,而另外的四千多萬元則是通過暗箱操作企圖控制博園基地公司的股權。博園基地公司的股權本身有待鑒定,而且代持股在法律上可以容忍,唯獨這700萬元是她名副其實的貪污。略懂法律知識的企業家朋友可能都清楚,法律明文規定貪污金額達到700萬元則判處死刑,而楊蘭以個人名義支取的這73萬元正包括在其所貪污的700萬元中,意思是沒這73萬元她很可能沒有性命危機,正因這73萬元就足以處死她。
而我說楊蘭是草莽英雄就在于,她認為只要別人拍拍胸脯保證做到的事就必定能做到,并且對此深信不疑。案發后楊蘭招供出這件事,而耿某強烈表示根本不知道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旗下還設有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至于這筆賬也是楊蘭為了減輕罪名而瞎編的。由此不難看出:耿某很會運用各種方式和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利益,保護自己不受牽連,但楊蘭又奈何?她曾經不但對此事三緘其口,而且任何有利于自己的字據或者協議也沒簽。
的確,某些時候人礙于情面不愿意與對方簽訂協議,甚至寧愿相信誓言也不相信法律,普遍中國人都存在這種觀念。特別是某些老朋友合伙創業,創業初期大家只想著如何將事情干好,分利益的事互相都羞于提及,或者兩杯酒下肚后慷慨陳詞,酒醒后便拒不認賬……站在律師的角度,憑借我多年辦案的經驗教訓,提醒各位企業家朋友:沒事萬事大吉,當事情發生了,法官和法律只認證據,這時你身上長一百個嘴巴也PK不過一份具備法律效力的合同書。
楊蘭是個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的失敗很大程度上歸咎于太過信任他人,其敗筆還要從那筆“來路不明”的4000萬貸款說起。
1998年10月18日,楊蘭正在北京辦理業務,突然接到一位朋友的電話,說是燕大打算建第三食堂,目前浙江一家公司正要與燕大簽合同。楊蘭心想: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啊,于是趕緊打電話跟程錦商量,程錦一聽也覺得機會難得。并反過來問楊蘭:“資金的事能落實不?”這么大的項目,楊蘭又不是超人,哪能一口氣拿下?這么好的賺錢機會,程錦當即向楊蘭表示:“如果你能籌集到項目啟動資金,我就向央屬國企申請投資一部分……”并且最好以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的名義(而此時秦皇島辦事處已被楊蘭注銷幾年了),這樣才有利于央屬國企投資。
楊蘭的辦事效率高得驚人,剛接到信息就能跟程錦立馬在電話里達成一致,并隨后電話里跟海三建協商好建食堂之事,然后再回秦皇島敦促火速恢復央屬國企秦皇島辦事處,其中的灰色伎倆我們這里不做討論。
經過前期的千辛萬苦的資金籌集工作后,楊蘭本以為終于可以喘口氣了。2000年5月,程錦以央屬國企法人代表、黨委書記、總經理的身份在市長面前幾次明確表態:“央屬國企要投資8000萬到1億元在秦皇島市建設全國一流的高校學生公寓。”市長一聽樂了,這可是當時全省第一個高校后勤園區的啟動,于是趕緊申報給省長,省長一看也樂了,并立馬將其列為省重點工程。但這樣的激昂陳詞卻純粹口頭的,沒有任何約束行為,楊蘭當時并沒冷靜分析,導致后患無窮。
2000年8月,央屬國企要與市政府簽協議,當程錦拿過協議書一看,傻眼了:如乙方不能在2001年8月竣工交付使用,將賠償學生另行安排住宿費每生按2000元計費。如果按照標準的5000人入住,一旦違約就得賠償1000萬,如此重大的違約責任,專管對外投資的團中央書記處肯定不予審批。于是公章懸在手里,程錦卻遲遲不敢蓋下去,旁邊的楊蘭也如受晴天霹靂。
開弓沒有回頭箭,高校后勤園區已成省重點工程,程錦沒辦法告訴市長:因為團中央不給批,所以不干了。想來想去便把項目當成政治任務拋給楊蘭,要楊蘭再想辦法解決一部分資金,央屬國企則提供貸款擔保再貸款一部分,然后他再向團中央申請3000—5000萬元作為投資。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程錦考慮到楊蘭勞苦功高,因此承諾10%的獎勵。但楊蘭當場表示:“無論央屬國企給我多少獎勵,我都擔當不起這么大的違約責任!”程錦又以央屬國企法人代表的身份承諾:“放心吧,央屬國企肯定投資,容我時間!”
于是楊蘭拿著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的資產評估報告不斷奔走于中行、建行、商行、交行等各大銀行之間,期望能洽談成貸款之事。而且這個過程中,程錦也跟這幾家銀行的行長、副行長或信貸人員有多次接觸,并進行過相當的深談,同樣也明確表態央屬國企將對高校后勤園區投資3000—5000萬元,銀行對此事深信不疑。
做這個項目就標志著工程全靠貸款和借款供給資金,每年還貸以及銀行利息任務繁重。眼看幾筆數百萬的貸款就要過期(過期不還,銀行將起訴央屬國企,有損企業影響,社會影響巨大),楊蘭要程錦兌現央屬國企投資的幾千萬,程錦一概閃爍其辭,理由層出不窮,最后只以“容我時間”應付了事。楊蘭著急得不行,又打電話找央屬國企的財務總監耿某,耿某卻以楊蘭在中行的4000萬貸款就快獲批而堅決不予支持。
這段時間楊蘭的公司甚至被法院貼上禁止營業的封條,網上也不斷有建筑商和其他業務伙伴進行投訴,中行的4000萬貸款并不容易獲得,對方要求必須以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的全部財產作抵押,而辦理房產證和土地證最快也得半年時間,審批房產證等更不容易,必須確保幾個關鍵,很明顯楊蘭都不能確保。
如何才能讓4000萬的貸款順利批下來?工程若不能如期完成,高額的違約金她無力承擔,如若不保證工程的資金鏈流暢,工程又如何順利開展?說來說去都是需要錢解決的問題,程錦承諾的幾千萬任憑她如何敦促,對方永遠都是“容我時間”,可時間并不等人,銀行的各級干部不斷走訪中心催還貸款,如果把央屬國企惹急了就不給擔保或投資,那麻煩更大……
到了關鍵時刻,口頭承諾一項都不能兌現,楊蘭急得寢食難安。指望程錦兌現給中心幾千萬的投資看來只能是天方夜譚。想來想去只能動用一些灰色伎倆來快速獲得銀行貸款,以緩解燃眉之急。當然,在貸款還未到位之前,楊蘭已經召集家人和朋友為她籌集資金先解決了一部分到期貸款。這種公私不分、費力不討好的做法,非但沒得到上級的贊嘆和感激,反而讓家人在案發后深陷其中,糾纏不清。
在辦理房產證的過程中,有個致命法律問題,就是楊蘭沒有如實向央屬國企匯報房產證的辦理實況,而是私自將其拿去做抵押貸款。如果事小則無關緊要,而高達4000萬元的貸款豈能如兒戲,這就是明顯的貪污動機。
央屬國企對楊蘭和高校后勤園區的進展一概不知,在經受了銀行人員的頻繁走訪事件后終于無法忍受,并下達相關公函明確表示與秦皇島辦事處劃清界限。至于那些沉重的貸款擔保以及貸款,則轉交給西部煙商公司,這就代表著將楊蘭辛苦掙得的財產得拱手相讓,她當然不會同意。
也許迫于背后的壓力,也許是極力開脫責任,程錦站在楊蘭的對立面出示了不少假證據。程錦出示了1998年8月恢復秦皇島辦事處注冊的證據,而實際上兩人是在這年的10月18日共同商量后恢復注冊的。程錦想借此來證明自己跟楊蘭攤上這檔子事毫無瓜葛。
關于他許諾楊蘭10%的獎勵,也堅持說是酒醉過后說的胡話,并且后來也跟上面領導提及過此事但并未正式下文件批準,因此不算數。他更沒有承諾央屬國企投資3000—5000萬元的事,甚至根本不知博園高校后勤基地公司,連央屬國企幾位相關領導(耿某、鄭軍等)也都被伙同,均稱不知道有這回事……
信任人,這本來是中華民族推崇的美德。在與朋友、親人相處的過程中,我們應該秉持信任態度與他們交往,這是大度與愛的體現。對待合作伙伴或者上下級領導、員工,我們同樣應該信任他們,但必須融入“懷疑”的意識,而打消這份“懷疑”的最好武器則是法律,它雖然不是萬能的,卻是在關鍵時刻最具說服力的。像楊蘭這種情況,幾千萬的貸款壓力下,她卻憑著程錦“明確表態”便莽撞行事,即使后來發現程錦已經力不從心也未趕緊向上級單位報告,而是繼續遮著掩著,指望通過一己之力把局面撐起來,實際上這個局面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因此天塌下來時該她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