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霞 杜力夫
根據 2011 年 12 月《教育部、中央政法委員會關于實施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的若干意見》要求,教育部決定在高等學校分批建設“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在 2012 年計劃建設的 “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中,本科應用型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占一半以上。不難看出,培養法學本科應用型法律人才,是此次國家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的主要內容。而對于全國法學院中占大多數的省屬高校法學院來說,在申報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過程中,建立起一套符合自身條件和辦學特色的本科應用型法律人才教育培養機制,是提高辦學質量,達到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標準,躋身于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在競爭中生存發展的必經之路。本文結合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近年探索本科應用型法律人才教育培養的實踐,就省屬高校法學院如何打造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基地,談一點不成熟的看法,就教于同仁。
上世紀下半葉以來,在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中,法律“全球化”的呼聲也此起彼伏。一時間,“法律移植”、“與國際慣例接軌”為某些學者津津樂道。一些國家為了發展,直接“引進”西方國家的法律(如土耳其對瑞士民法典的引進),一些國際組織也致力于國際統一實體法的制定(如《國際貨物買賣合同公約》)。不可否認,國家間日益密切的經貿文化聯系,使確立共同的行為規則成為國家間交流發展的必需。但是,這并不是各國法治發展進程的全貌。在一個多樣化的世界中,各國的法律和法治模式必然要適合本國的具體情況。在學術界,強調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的呼聲也獲得了廣泛的響應。上世紀下半葉,美國著名文化人類學家克利福德· 吉爾茲(Clifford Geertz)提出的 “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的觀點,在思想界和法學界獨樹一幟、振聾發聵。他以其論文集《文化的闡釋》和《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等著作影響了人類學界內外的眾多學者,在西方文化學理論界有著極大的影響,對法學界和法律界的影響也十分強烈。
克利福德·吉爾茲指出:“我一直在說,法律……乃是一種地方性知識;這種地方性知識不僅指地方、時間、階級與各種問題而言,并且指情調而言——事情發生經過自有地方特征并與當地人對事物之想象能力相聯系。”①[美]克利福德?吉爾茨:《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王海龍、張家瑄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 年版,第 273 頁。正如歷史唯物主義歷來所強調的,法律是以社會為基礎,社會卻不是以法律為基礎。作為社會共同體的行為規則,成文法與習慣法不可分割,它總是與一定的地域、人群、時空、環境相聯系。如有學者所總結的:“在一定情景中具有實際意義的規范、價值、認知模式等,往往與地域性、傳統性、多元性、經驗性和民間性相聯系。”②王靜: “ ‘地方性知識’對中國現代化問題的啟示” ,載《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1 年第 12 期,第 18-20 頁。法律作為特定國家立法機關制定的正式行為規則,必然會深深地打上特定國家的烙印。
如果說,克利福德·吉爾茲所強調的“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中突出法律的國別特色,那么,今天在培養應用型法律人才的過程中,我們所理解的“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則更多地是從我國法律實施的地域特色方面來詮釋。毫無疑問,在全國范圍內統一實施國家法律,是維護國家法治統一的要求。但法律的統一實施并不意味著法律適用過程的完全劃一。正如克利福德·吉爾茲所說:“法律是同一的, 而其表達形式卻是多樣的。”③[美]克利福德·吉爾茨:《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王海龍、張家瑄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 年版,254 頁。有學者指出:“很多法律為執法者和司法者保留了很大的自由選擇的余地, 如刑法中的酌定情節, 量刑的幅度, 而基層的執法者和司法者往往最了解當地的文化, 在法的實施過程中能體現出地方性特色。”④周相卿: “人類學視野中的文化相對主義與法律移植” ,載《貴州民族研究》2003 年第 2期,第 42-46 頁。在不同的地域,法律適用的過程和效果必然會受到該地方語言、習俗、價值觀、人文及地理環境和具體社會關系的制約和影響,它要求法官、檢察官、律師、公務員等法律工作者,必須具有相應的“地方性知識”——即掌握該地方的語言,民間風俗習慣,①依“案結事了”的標準解決法律糾紛,應當尊重當地的民間習俗。如在閩南地區,當事人要求將民事侵權糾紛中的“賠禮道歉”依風俗改為向受害人送“10 個雞蛋 4 把線面” ;出嫁女通過嫁妝提前獲得娘家財產從而不參與娘家遺產分配的習俗,在處理相關糾紛時都應當予以了解和尊重。把握好具體情景里的人物關系,才能有效地實施法律。“法律的內涵應在地方化的語境中去理解,無論一般性的法律概念,還是具體性的法律知識,都存在地方化特征。這種情況在現代社會中尤其明顯,法律呈現出與以往頗為不同的地方化和多元化,體現著與本國實際情況相結合的各種特色。”②張斌,潘晶: “論法律與地方性知識——兼論中國法治現代化的發展模式” ,載《當代法學》2003 年第 10 期,第 11-13 頁。
從法律實施所十分依賴的語言來說,盡管國家多年推廣統一的普通話,除少數民族語言外,漢語中的方言在基層社會仍被廣泛使用。漢語現有 7 大方言,即北方方言、吳方言、贛方言、湘方言、粵方言、閩方言和客方言。而訴訟過程中的“言詞原則”對語言的依賴,必然要求法律適用過程中的相關人員熟練掌握當地的方言,能夠運用當事人使用的方言進行調解或訴訟活動。在方言種類繁多、語系復雜的地區尤其如此。福建地區是公認的方言復雜的地區之一。據學者研究,福建由于其地理位置和歷史變遷,形成以閩方言和客方言為主,兼有閩贛交界的贛方言、閩浙交界的吳方言、北方方言的漢語 5 大方言,是中國漢語方言的縮影。福建境內的方言向來以復雜著稱,全國的 7 大類方言中福建就占 5 大類。③李益彬: “福建省語言地理特征探析” ,載《時代文學》2007 年第 2 期,第 43-44 頁。福建方言中較為成片的閩、客、贛 3 大類中又分為 8 個區、20 多片。在這 20 多片中,大多數是不能通話的。在每一片下還包含著一些不能相通的土話,如閩東方言區北片中的福安話和福鼎話就不易相通。不僅在同一方言系統、同一方言內部的不同區域之間相差很大,經常不能通話,而且在同一個縣內、同一個小區域中也經常有多種話不能通話,如尤溪縣內至少有 3 個不通話的小片。同時,福建方言還具有強大的輻射性,它的流播區域大大超出福建省范圍。祖國東南閩、浙、粵、臺、瓊 5 省的海岸線大部分為閩南方言所占據。港、澳、廣西、四川講閩南方言的也不少。在東南亞的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的華僑華人中,閩南人是主要族群,菲律賓的華僑華人中 80% 以上祖籍為閩南,閩南話是華人社會的通行語言。客家話也具有強大的輻射性、影響力和生命力,從閩西流向廣東東部、廣東北部、港、澳、及至四川, 乃至臺灣,以及世界各地。①胡滄澤: “閩文化第九講:福建方言” ,載《政協天地》2011 年第 11 期,第 61-63 頁。“大凡舟楫能達之處,都可能有閩南人之蹤影,都可以聽到閩南的話語聲音。閩南方言不僅僅是海峽兩岸族群的‘名片’,還是聯系世界各地閩南人的橋梁。據不完全統計,全世界約有 6700 萬人在使用閩南方言。”②陳燕玲、林華東:“ 閩南方言的現狀與未來” , 載 《東南學術》2 011 年第 4 期, 第 125-134頁。因此,在福建地區的各個基層法院和行政機關,通曉當地方言,就成為法律工作者向民眾提供法律服務的一項基本功。這也表明在福建地區,我們培養的應用型法律人才無論是從事基層法律工作,還是在海峽西岸經濟區建設中為廣大海外華人及臺商提供法律服務,都要能夠熟練掌握相關的方言。或者反過來說,掌握福建地區方言的法律人才,才能夠更有效地在這一地區從事法律工作,提供法律服務。類似方言復雜的情況在長江以南的兩廣、兩湖、川渝、云貴等地區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至于使用少數民族語言的民族自治地方,這種情況更為突出。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這一命題意味著應用型法律人才應當是具有“地方性知識”和地域特點的法律人才。這也意味著省屬高校法學院在教育培養應用型的卓越法律人才方面大有用武之地。省屬高校法學院 70%左右的生源來自于本地區,他們先天具有的方言優勢和與民間密切的聯系,是部屬院校生源所無法相比的。因此,作為主要為本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培養法律人才的省屬高校法學院,在應用型卓越法律人才的本土化培養方面,完全可以挖掘并發揮自身的優勢,擴展應用型法律人才培養的深度和廣度。
按照教育部關于法學本科教育的規定,全國的法學院只在法學一級學科舉辦本科專業,并須開設規定的 16門核心課程。這一規定有其必要性,它保證了全國的法學院培養出的法學專業的本科生具有統一的標準和水準。但這是一個最基本也是最低的標準和水準,各個法學院在達到這一最低標準的基礎上,還應發揮自身的特長,使培養的學生具有自己學院的特色和專長。每個法學院在專業建設和人才培養方面,都應當具有自己的特色。可以說,打造自己的專業特色,不僅是培養應用型法律專業人才的必由之路,也成為當今眾多省屬高校法學院競爭中的生存發展之道。
應當看到,目前不同層次高校的法學院,在培養目標方面具有一定的差異性。北大、清華、人大等部屬高校法學院更多地著眼于為國家培養高層次的法律人才,這些院校畢業生的就業方向與省屬高校法學院畢業生不盡相同。 如沈志民教授所指出的: “從學校的辦學條件上講,部屬院校與地方院校之間存在較大差異,特別是在教育資源的配置、生源、師資等方面兩者不平衡。這種客觀存在的不平衡性,就要求部屬院校與地方院校在人才培養目標定位上要有所區別,特別是地方院校不能簡單照搬部屬院校的培養模式。”①沈志民: “對地方綜合性高校法學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改革探究” ,載《長春工業大學學報(高教研究版)》2011 年第4期,第 54-55 頁。省屬高校法學院主要為本地方的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培養在基層能夠“用得上,留得住”的應用型法律人才,畢業生更多地是要扎根基層,為廣大中小企業和基層民眾提供法律服務。這要求他們熟悉和適應本地區的語言、習俗、風土人情和具體時空情勢,能夠運用國家統一的法律法規處理和解決具有地方特色的法律問題。換言之,省屬高校法學院在專業建設和人才培養方面,必須具有自己的特色,這種特色必須與本地方的具體情勢相吻合。這樣培養出來的畢業生才能在本地方真正“用得上、留得住”,受本地方用人單位歡迎。如有學者所指出的:“我國地方高校主要由地方投資興辦,在行政管理上隸屬于地方政府,是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和必然產物。因此,地方高校必須立足于地方,扎根于地方,以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動態和要求為導向。就法學本科人才培養看,地方高校也應當立足于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根據各行業對法學本科人才的一般需要和特殊需求,有針對性地調整自身人才培養重點和層次,實現大眾教育和精英教育的結合。”①楊道波: “地方高校大眾教育與精英教育相結合的法學本科人才培養模式研究” ,載《民族教育研究》,2011 年第 6 期,第 47-52 頁。法學院的專業特色,建立在完全達到國家規定的法學本科生應當具有的統一規格和標準的基礎之上,是在這一規格和標準基礎上,增加某些特色課程和教學環節,形成具有自身特點的教學模式和人才培養機制,從而使統一的法學專業增添了自身的特色。而這種“特色”又是本地方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所需要的。法學院只有具有了這樣的專業特色,才能培養出適應本地方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的應用型法律人才。 因此我們說,省屬高校法學院打造自己的專業特色,是培養應用型法律專業人才的必由之路。
同時,省屬高校法學院專業特色的形成和鞏固,也是自身在競爭中的生存發展之道。眾所周知,目前全國的法學院(系)已經超過 600所,每年培養的法學本科畢業生也超過了30 萬人。法學本科畢業生的就業情況關系到法學院的生存發展。法學院培養的畢業生如果沒有自身的特長和優勢, 僅僅掌握一般的法律知識,在就業市場上就會出現所謂“同質化”競爭的現象。這必然會影響到畢業生的就業率乃至法學院自身的生存發展。適應各個不同地域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的應用型法律人才, 應當是各有特點的。應用型法律人才需求的多樣化和差異化,客觀上要求法學院之間應當避免“同質化”辦學,形成“錯位發展”的格局。因此我們說,在專業建設上形成適應本地方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需要的特色和特點,也是當今眾多法學院競爭中的生存發展之道。
省屬高校法學院如何確立和形成自身的專業特色?從筆者所在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專業建設的歷程來看,我們的體會是:專業建設的特色,應當根據本地方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的需要來確立。特色之獨特,扎根于本地方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的現實需要之中。
近年來,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注重在專業建設中確立自己的特色。在兩岸和平發展的大背景下,閩臺經貿和人員交流規模迅速擴大,熟悉兩岸法律制度,熟練使用閩南語(臺語)、客家話等方言,能夠在基層為海峽兩岸企業和其他組織的經濟活動提供優質法律服務、調解處理兩岸經貿交流過程中發生的各種民商事糾紛和相關案件的法律人才的培養和儲備,就成為當務之急。全省各基層人民法院和其他司法機關,以及各中小企業也急需此類應用型法律人才。針對這一需求,學院在專業建設中突出法學專業的地域特色,在培養方案和教學內容改革方面創新教學模式和教學方法,在扎實教好法學專業各門課程的基礎上,增設有關臺灣“法律”制度和交易習慣的課程,培養熟悉兩岸法律制度,能夠為兩岸經貿文化交流提供優質法律服務的應用型法律人才,形成為海峽西岸經濟區建設所急需的應用型、復合型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機制。學院在本科高年級階段開設了《臺灣法概論》課程,引導師生展開對臺灣相關法律制度的專題研究和對兩岸關系法律問題的研究。并與省內涉臺案件審判經驗豐富的基層法院(如南靖縣人民法院、永安市人民法院等)建立共建關系,共同探索研究涉臺案件的特點以及涉臺案件審判的規律,培養學生掌握多元化解決涉臺法律糾紛的技能。 學院教師結合特色專業建設,承擔了多項國臺辦、教育部、福建省等部門與兩岸關系法治化建設有關的科研項目,積極參與省內外涉臺法規的立法咨詢,并參與了平潭綜合實驗區立法項目的論證和起草。在組織力量進行這些課題研究的過程中,逐步形成一支熟悉臺灣法律制度和兩岸關系法律規定的人才隊伍。學院還定期與臺灣、澳門相關院校的師生展開學術交流活動,促進了專業特色的教學與人才培養工作。這一系列工作著力將學院打造為“應用型、復合型涉臺法律實務人才”的培養基地,同時也形成了自身的專業特色。
正如楊道波教授所指出的:“地方高校在人才培養以及服務社會某些方面,也有著自身的比較優勢。那就是地方性高等院校深深地植根于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更加貼近地方實際,與地方有著更多的交流,也存在更大的互動便利。”①楊道波: “地方高校大眾教育與精英教育相結合的法學本科人才培養模式研究” ,載《民族教育研究》,2011 年第 6 期,第 47-52 頁。應當看到,每個地方高校法學院都具有其自身獨特的優勢和潛力。中國領土廣大,各地方經濟文化發展和法治建設各有特點,適應不同地方的應用型法律人才,不可能統統由某種單一模式的法學院培養出來。各個地方的法學院具有為本地方培養應用型法律人才的有利條件。在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的過程中,省屬高校法學院只要科學定位專業特色,強化專業建設力度,加強與本地法律實務部門的聯系,就能夠在本地方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中發揮自己獨特的作用。
法學人才的培養與醫學人才的培養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它們都需要在知曉深厚理論知識的基礎上,通過系統的實踐教學活動掌握精湛的操作技能。這是因為這兩個專業的畢業生從事的職業都“人命關天”。故法學院和醫學院成為許多國家高等教育中學費最貴,學習時間最長,對畢業生要求最高的組成部分。醫學院和法學院的學生畢業后進入職業領域都有職業資格準入制度。在我國,正規的醫學院本科教育為 5 年,其中 1 年完全用來進行實踐教學。然而,我們的法學院卻沒有這種制度安排,法學本科教育在實踐教學方面,還存在著較大的問題,成為培養高素質法律人才的短板和瓶頸。
法學院本科生所需要掌握的法學基本知識和需要記憶的法律條文,繁多而龐雜,這客觀上要求必須通過充分、系統的實踐教學環節來消化和掌握。如廖斌教授所指出的:“具有較強的實踐應用能力是應用型法律人才的核心能力。它要求法律人能夠將法律專業知識與法律實踐有機結合,既能夠有效地運用法律專業知識解決法律實踐中的問題, 又能在法律實踐中豐富法律專業知識,進一步提高應用法律知識的能力。”①廖斌:“ 地方高校培養卓越法律本科人才探析” , 載 《河北法學》2 011 年第 12 期, 第 11-18頁。而目前就業的壓力使法學本科的大四學生疲于應付國家統一司法考試、考研和各類公務員考試,既不能保證實踐教學的時間,也使學院無法安排課堂教學,使有效的課堂學習時間限縮為 3 年。法學院實踐教學的有效時間與醫學院無法相比。在“知識爆炸”的背景下,壓縮在 3 年中的法學理論知識的教學也呈現出新的問題。 如有學者所指出的: “隨著法學專業化趨勢的推進,法學專業劃分日益細化并呈碎片化方式發展。且不說三大訴訟法的日益分離,就連民事實體法與民事訴訟法、刑事實體法與刑事訴訟法之間也存在與日俱增的疏離感,頗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更不要說公法與私法之間的隔閡。反映在法學教育上,傳授給學生的知識呈現出一幅支離破碎的畫面。”②錢大軍: “吉林大學法學本科教學改革(2008—2010)述評” ,載《中國大學教學》2011年第 12 期,第 71-75 頁。法學本科教育中的實踐教學環節正是彌補這一缺陷的重要手段,通過系統的實踐教學,才能使呈“碎片化”的知識“體系化”:學生在實踐教學過程中運用法學理論知識處理實踐中的問題,才能消化課堂教學所學的知識,真正理解掌握所學的知識和法律條文的內涵。應用型、復合型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必須充分重視法學本科教育中的實踐教學問題,實踐教學已成為應用型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的關鍵環節。
然而,目前法學本科教育中的實踐教學現狀卻不容樂觀。首先,實踐教學的時間嚴重不足。如前所述,目前的 4 年本科,有效的課堂教學時間只有 3 年。第 4 年中畢業論文的寫作和各類考試的準備、應考以及在就業率統計壓力下的學生應聘找工作,就占據了這 1 年的大部分時間,真正留給畢業實習的實屬不多,且不斷受到干擾。其次,實踐教學模式陳舊落后,缺乏系統性,不能滿足新形勢下應用型法律人才教育培養的要求。目前的實踐教學主要由模擬法庭、案例教學、法律診所、法庭科學與物證技術實驗課程、法律文書寫作課程、課外實踐活動以及見習和畢業實習組成。但誠如何宏蓮、劉尊梅所指出的:“這幾種實踐教學模式僅起到了對理論教學的輔助功能,在法學專業課教學中單一式地穿插使用,缺乏銜接性。作為理論教學的輔助形式,單一地采取其中某一方式其功效僅體現為調動學生學習的興趣上,很難培養學生自主實踐的主動性, 實踐性教學的目標難以實現。 ”①何宏蓮,劉尊梅: “應用型人才培養與高校法學專業實踐教學改革研究” ,載《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 年第 6 期,第 141-143 頁。最后,省屬高校法學院由于與法律實務部門銜接的問題,缺乏實踐教學所需要的精通法律實務的師資力量。高校法學院的師資法律實務經驗不足,法律實務部門的優秀法官、檢察官、律師進入高校參與實踐教學的通道不暢,缺乏“雙師型”教學人才的培養機制。
法學本科教育教學中存在的這一問題已經引起了教育部和中央政法委的高度重視,在上述兩部門聯合下發的《關于實施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的若干意見》中,明確要求強化實踐教學。首先,要強化法學實踐教學環節。加大實踐教學比重,確保法學實踐環節累計學分(學時)不少于總數的 15%,加強校內實踐環節,開發法律方法課程、搞好案例教學,辦好模擬法庭、法律診所等。充分利用法律實務部門的資源條件,建設一批校外法學實踐教學基地,積極開展覆蓋面廣、參與性高、實效性強的專業實習,切實提高學生的法律詮釋能力、法律推理能力、法律論證能力以及探知法律事實的能力。其次,探索建立高校與法律實務部門人員互聘制度,鼓勵支持法律實務部門有較高理論水平和豐富實踐經驗的專家到高校任教,鼓勵支持高校教師到法律實務部門掛職,努力建設一支專兼結合的法學師資隊伍。第三,探索“高校—實務部門聯系培養”機制。加強高校與實務部門的合作,共同制定培養目標,共同設計課程體系,共同開發優質教材,共同組織教學團隊,共同建設實踐基地,探索形成常態化、規范化的卓越法律人才培養機制。
筆者所在的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近年來通過“三進互動”教學模式的創新和實踐,逐步探索出一條目前學制條件下適合省屬高校法學院強化實踐教學的新路。所謂“三進互動”教學模式,即通過“法官、檢察官進課堂”、“法庭進校園”以及“學生進社區”的“三進”方式,實現了學生的理論知識與法律實踐互動,強化實踐教學環節。通過“法官、檢察官進課堂”制度化,使具有深厚司法實踐經驗和較高理論水平的法官、檢察官定期走上課堂,走近學生,講解典型案例、司法實踐中的新問題以及立法和司法解釋的最新動態;通過“法庭進校園”活動,使學生經常在校園里就能旁聽到真實的法庭審判;通過“學生進社區”進行法律咨詢服務活動,培養學生在具體的情境中去解決現實法律問題的能力。“三進互動課堂”教學模式走出了一條法學專業人才培養的創新之路,取得了顯著成效。另一方面,學院明確規定,學生在大二的暑假全部用于到法律實務部門進行見習,并規定大四學生全部進入學院與法律實務部門共建的實踐基地進行畢業實習。同時與實習單位共同建立了嚴格的實習標準和考核辦法,有效提高了畢業實習質量。
在法學實踐教學的探索中, 國內一些學者提出了實踐教學 “系統化”的主張,認為:“高校法學專業實踐教學改革的方向就是要逐步形成規范化的實踐教學體系。規范化的實踐教學體系是一個系統過程,需要進行整體性的規劃,實踐教學體系涵蓋實踐教學的全部實施流程,即實踐性課程體系建設,實踐教學的管理體系建設,實踐教學評價體系建設以及實踐教學基地建設等。”①何宏蓮,劉尊梅: “應用型人才培養與高校法學專業實踐教學改革研究” ,載《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 年第 6 期,第 141-143 頁。這一意見非常中肯,近年來我們在這方面也進行了相應的探索。首先,使多年來行之有效的“三進互動”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更好地與本科教學計劃相銜接:與相關單位協調一致,使“法官、檢察官進課堂”制度化,并建立青年教師在法律實務部門掛職鍛煉制度;使“法庭進校園”和“學生進社區”活動定期化。其次,擴展法律實踐教學的范圍和內容,強化模擬法庭課程的教學與研究,引進模擬法庭案例網絡資源;加強法庭科學與物證技能實驗課程,保證學生動手參與實驗的時間和物質條件;強化法律文書寫作課程的實訓環節和評比考核,發揮法律文書文本數據庫的作用;將大二暑期專業見習制度化,合理安排大四的畢業實習,使之與司法考試不發生沖突。建立全體畢業生進入實習基地進行實習的機制,完善實習單位對實習生的管理考核制度,保證實習時間和實習質量,保證實習期間學生參與一定數量的案件處理;建立實習生與實習單位指導老師共同撰寫科研論文的制度,鼓勵學生在實習過程中結合司法實踐選擇確定畢業論文題目。再次,加強“第二課堂”和學生課外科技立項活動以及法律咨詢服務活動的引導。成立的“大學生法律咨詢援助中心”,精心指導,形成制度,擴大影響,服務社會,鍛煉學生。
上述強化實踐教學的做法,畢竟是通過在有限的 4 年時間內的“挖潛”來實現的。客觀地講,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確實有延長法學本科學習時間的必要。我們設想,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在學制改革方面可以考慮采用以下兩種模式:一是像醫學院一樣,所有的法學院統統改為 5 年制,第 5 年用于進行系統的畢業實習,分別到行政、審判、檢察、律師公證部門進行;二是實行 3+1+3的方式, 實行本碩連讀。 即本科 3 年進行課堂教學, 1 年實習后再讀 3 年碩士。實際上,在醫學院,本碩連讀非常普遍,這種做法對于培養涉及“人命關天”專業的人才來說十分必要。法學專業也屬于“人命關天”的專業,理應擴大本碩連讀的比重。當然,這兩種模式都涉及到法學專業學制的改革,還需要進行充分的研究和論證。
人才的教育培養不同于工業流水線上的產品生產。法學院建立一套完整科學的人才培養機制,是產生卓越法律人才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嚴格的教學計劃和課程體系并不能保證必然會培養出合格的卓越法律人才。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還需要營造一個適合他們成長的環境。在一定意義上說,優秀人才是合適環境下“生長”出來的,并不是人為“雕刻”出來的。省屬高校法學院在建立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機制的過程中,切可不忘記營造優秀法律人成長的人文環境。法學院科學的教育培養機制加上這樣的人文環境,才能夠成長起當今中國所需要的充滿正義感、恪守法律人職業道德并能為中國法治建設無私貢獻的卓越法律人才。
信仰法律,崇尚法治,是卓越法律人才必須具備的職業操守。“法學教育首先應培養學生尊崇法治的理念,即確立法律至上的理念,不屈從于任何權力和金錢。這要求當前要注重培養學生獨立的人格和法律理性,培養其作為一種法律職業工作者所應有的行為操守和法律信仰。缺乏法治信仰的培養,再好的教育改革都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失敗。”①范志勇: “試論現行法學教育的改革” ,載《科技信息》2011 年第 30 期。沒有對法律的信仰和對公平正義的崇敬,縱然有高深的法律知識和雄辯的口才,也只會玩弄法律于股掌之間而為社會所不齒。然而,在我國法學本科教育規模急劇擴張和法學本科畢業生就業壓力不斷增大的形勢下,在學生成長的環境中細致入微地營造信仰法律、崇尚法治的氛圍,在許多地方被忽視。如王琦教授所指出的:“長期以來,我國的法律人才培養過于看重法律知識教育而忽視法律人文主義的教育,法學教育基本上變成規定與條條的訓練,缺乏對學生思考能力的培養和批判精神的養成,導致許多法學專業學生只知法律條文,不知法律文化? 只知法律規定,不知法律人文精神。法律知識需要與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的知識有機地結合起來,關注隱含在法律背后的法律理念、價值取向、社會觀念、文化背景和知識傳統,彰顯法律的人文主義價值關懷。”①王琦: “我國法律人才培養模式的反思與創新——以法學實驗實踐教學改革為視角” ,載《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 年第 5 期,第 128-133 頁。法律人才培養中職業精神和法律理念等方面教育的缺失,導致學生僅僅將學習法律作為謀生的手段,缺乏對法律職業本身的價值追求和法律人應有的社會責任感。“這種教育環境造就的不是視法律如生命的正義使者,而是隨波逐流和玩弄文字游戲的法律投機者。”②王琦: “我國法律人才培養模式的反思與創新——以法學實驗實踐教學改革為視角” ,載《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 年第 5 期,第 128-133 頁。法學院的課程設置中,應當將“司法職業道德” 設定為必修課程; 另一方面, 堅持 “管理育人” ,在學生活動和學生管理過程中,注重堅持公平正義的理念,踐行誠信公正的行為規則。 無論是選拔學生干部還是各種 “選先評優” ,都嚴格杜絕弄虛作假,使學生養成有約必守、誠實信用的良好習慣。
熱愛真理,對法律知識有著強烈的求知欲,能在知識的海洋中自由地遨游探索,是卓越法律人才所應當具備的品格和素質。法學院要在這方面為廣大學生提供良好的條件。通過高質量的學術活動(學術講座、學術沙龍、科技立項、法律咨詢服務等),為學生創造良好的學術環境,為他們提供眾多的參與和創造的機會;通過建設良好的法律圖書館(資料室)和網絡信息系統,為學生的自主學習和知識擴展提供物質基礎。法律圖書館(資料室)和網絡信息系統的建設,是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的必備硬件設施,學生使用這些資源也是法學院學生的必備技能,要教會學生獲取法律信息的方法,提高學生利用法律文獻的能力。馮龍飛對此進行研究后指出:“法律圖書館在整個法律教育過程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環節,在培養高素質法律人才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作為法學院的學生,除了必須具備最基本的法律知識、基礎法學理論和理念、基本法律技巧,法律職業特有的思維方式和分析問題、判斷問題、解決問題能力外,還必須具備查找所需法律文獻資料、信息的方法,駕馭、運用法律資源的能力。”①馮龍飛: “美國法律教育的現狀與特點探析” ,載《西部法學評論》2011 年第 6 期,第109-113 頁。
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必須正確處理好法學本科教育和國家統一司法考試的關系。目前法學院學生大四就被允許參加國家統一司法考試對正常的本科教學產生了一定的沖擊。一些法學院甚至竭力使自己的教學向統一司法考試的備考靠攏。這種法學教育向司法考試“屈服”的現象不利于卓越法律人才的教育培養。應當看到,掌握全面扎實的法律基礎理論知識,是卓越法律人才必備的素質。應付司法考試的“備考式”學習永遠無法取代系統的法律知識的講授與學習。“因為司法統一考試過度地考核了對于法律規范的掌握。布盧姆分類學中的技能,司法統一考試很難涉及;對于社會的理解、判決對社會所產生的影響等內容,司法考試又無法對其進行考核。所以如此地以司法統一考試為中心來設置課程,可能會離理想的法學教育越來越遠。”②錢大軍: “吉林大學法學本科教學改革(2008—2010)述評” ,載《中國大學教學》2011年第 12 期,第 71-75 頁。當然,法學本科教育不向司法考試“屈服”,并不妨礙在教學中有選擇地吸收司法考試的某些試題類型和知識點歸納方式,以充實傳統的教學方法和學習方法,提高學生的“司考”通過能力。
誠然,目前在法學院樹立信仰法律、崇尚法治、注重學術,倡導勤奮學習,堅守誠實守信、踐行公平正義的學風,實屬不易。它要求高校在建設和運行中“去行政化”、“去官本位”, 這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教育培養大批剛正不阿、德才兼備,勇于為中國法治建設事業獻身的卓越法律人才,是我們省屬高校法學院光榮的歷史使命,我們必須知難而上。
作者名錄
1.林旭霞,女,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350108/福建師范大學旗山校區法學院。
2.杜力夫,男,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教授,350108/福建師范大學旗山校區法學院。
3.郭艷利,女,西北政法大學高教研究所講師,710063/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南路300號13#信箱。
4.劉曉兵,男,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5. 徐苗,男,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2011級刑法學博士研究生,100875/北京市新街口外大街19號。
6.李昌盛,男,西南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401120/重慶市渝北區。
7.侯佳儒,男,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8.張玉凱,男,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碩士,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9.譚柏平,男,北京工業大學人文學院法律系講師,100124/北京市朝陽區平樂園。
10.王洪松,男,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副院長,1 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11.劉端端,男,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輔導員,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12.張玲,女,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13. 張清,男,中國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副院長,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14.郝瑞麗,女,中國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15.宮凡迪, 女,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新媒體藝術與設計學院講師,1 00191/北京市海淀區學院路37號。
16.吳寶珍,女,中國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100088/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