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翻譯目的論看譯者的讀者意識——以《呼嘯山莊》兩種譯本為例

王振平，關瑞芳

（天津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300222）

翻譯目的論是一種新興的翻譯理論。根據此理論，譯者在翻譯實踐中不應只考慮語言內部因素，而應更多考慮語言外的因素，如發起人和委托人、預期譯文讀者等。翻譯目的論認為翻譯不單是純語言間的轉換，譯者應更多關注翻譯的目的及讀者的需求，在翻譯實踐中必須具有讀者意識。這就對翻譯中原文的地位提出了挑戰，為翻譯實踐提供了新方法，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視角。《呼嘯山莊》作為一部世界文學名著，迄今為止中譯本已多達幾十部。本文選取方平和肖遙兩位譯者的譯本，運用翻譯目的論，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來分析翻譯中譯者的讀者意識問題。

一、翻譯目的論中讀者地位之體現

翻譯目的論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它的出現打破了此前“文本中心論”的翻譯研究傳統，開始更多地關注翻譯的目的及譯文讀者。

根據翻譯目的論，“決定翻譯過程的最主要因素是整體翻譯的目的”［1］34，而決定翻譯目的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受眾——譯文預期的接受者，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文化背景知識、對譯文的期待以及交際需求。每一種翻譯都指向一定的受眾。因此，翻譯是在“目的語情境中為某種目的及目的語受眾而產生的語篇”［1］15。原文只是為譯者提供信息，這種信息可能部分或全部為目標語受眾接受。譯文預期的接受者成為譯者翻譯作品的一個決定性因素。有關譯文預期接受者的信息，比如其社會文化背景、其期望、其所擁有的世界知識等，對譯者來說都非常重要。在目標語文化中，譯者的責任是使作品能被充分接受。因此，他必須考慮目標語文化群體的期望，即譯者必須具有讀者意識。

在翻譯目的論中，翻譯問題的處理一般采用自上而下的方法，即翻譯的過程一般是從語用的層面出發，先考慮譯文的讀者，充分考慮其背景知識、交際需求、對目標文本的期待等多種因素，確定翻譯目的，然后再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對原文本進行處理。這樣，原文本就被放到了一個底層的位置，而讀者的地位被提高。

有些學者提出，翻譯目的論較適用于實用性的翻譯，如廣告、商標、產品介紹等的翻譯，而不適用于文學翻譯，因為文學翻譯應始終以原文為中心。針對這種疑慮，諾德提出“即使某一原著本來并沒有任何特定的目的或意圖，譯文卻總是針對某類讀者而譯的，并且試圖對這些讀者產生一定的作用”［1］109。原文讀者的已知信息與譯文讀者實際具有的文化知識之間存在差異，譯者有時需要增加信息或作出適當的改動以處理這種差異。

綜上所述，在翻譯目的論中，原文及原文作者的地位被放到一個底層的位置，而譯者被賦予了更大的權力，讀者的地位被抬高，譯者在翻譯實踐中必須具有讀者意識，根據翻譯目的和讀者需求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使譯文充分實現其功能。這種理論同樣適用于文學翻譯。

二、從宏觀角度看《呼嘯山莊》譯者的讀者意識

《呼嘯山莊》是英國著名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一生唯一的一部小說，在世界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無論是小說的結構、人物形象、敘事技巧，還是小說的主題、風格、意象等，都成為人們研究的對象。自問世以來，其中譯本已多達幾十部。根據不同的目標讀者，譯者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使翻譯出來的版本各不相同。下面，本文運用翻譯目的論，從宏觀層面來分析方平譯本（以下簡稱方譯本）和肖遙譯本（以下簡稱肖譯本）中譯者讀者意識的體現。

對比兩個譯本，筆者發現兩個譯本預設的目標讀者不同。方平為其譯本所作的序長達38頁，并隨后附上一張小說情節紀要年表和《呼嘯山莊》環境示意圖。在其序中，方平從藝術結構和主題思想等不同角度分析了這部小說，為讀者更好地理解這部小說提供了參考。由此可以推測，方平是為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翻譯的。相比之下，肖遙譯本就稍顯簡單。原文共34章，而肖遙將其編譯為18章，一些細節描寫被刪去，但是主要內容仍保留完整，因此肖譯本更適合只想了解這部小說大致內容或者只是想通過閱讀此小說娛樂消遣的讀者來看。

翻譯目的論認為翻譯目的決定翻譯策略，而決定翻譯目的的因素之一便是譯文的目標讀者。因此，譯者應根據讀者的不同需求而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方譯本的目標讀者是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他們大都有一定的文學素養，想要了解小說的全部內容。因此，方譯本采取全譯的翻譯策略，其譯文幾乎完全按照原文翻譯，甚至一些注釋也在其翻譯之列。而肖譯本的目標讀者是一般讀者，他們只想了解小說的主要內容，更多地是把它當做故事來讀，不會去詳細分析其細節。因此，為了方便讀者閱讀及理解，肖譯本采取編譯的翻譯策略，刪去一些細節描寫，變換了一些語言結構，并且把原文34章的篇幅編譯為18章，但主要內容并未改變，故事情節也保持完整，這樣既便于一般讀者了解其主要內容，又不致譯本內容太過繁瑣而讓讀者失去耐心。

在翻譯目的論框架內，“翻譯行為中的源語文本只是‘提供信息’的一種途徑。面對所提供的信息，任何接受者（包括譯者）都會做出選擇，選擇他們認為有趣的、有用的或能有效傳達目的和意圖的信息”［1］33。因此，當一部譯作沒有選擇原作的全部內容進行翻譯時，“翻譯充分成為翻譯過程的標準……翻譯充分指的是，譯文應當充分滿足翻譯要求，在目的語交際環境中充分勝任”［2］48。根據這種理論，筆者發現兩個譯本都達到了要求。方譯本為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而譯，因此其必須忠實于原文，生動再現原文全部信息，充分滿足讀者渴望了解故事詳細內容的要求。采取全譯策略的方譯本正是達到了這種要求。肖譯本為一般讀者而譯，盡管為了方便讀者閱讀刪去了一些情節，沒有全部忠實于原文，但我們仍可以將其視為一部好的譯作，因為它滿足了讀者的要求，充分實現了其功能，達到了其目的。

三、從微觀角度看《呼嘯山莊》譯者的讀者意識

（一）語言結構

由于方譯本的目標讀者是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譯者認為他們需求一部真實再現原文全部信息的譯本，因此，方譯本中的句子結構較為完整，有些句子順序也按照原文順序翻譯，并沒有按照中文習慣進行轉換。而肖譯本的目標讀者為一般讀者，譯者認為他們只需了解主要內容，所以，肖譯本中的句子結構較為簡單，為了便于讀者理解，有些句子結構也轉換為中文中較易于接受的結構。比如下面的例子：

原文：No，no！A stranger is a stranger，be he rich or poor—it will not suit me to permit anyone the range of the place while I am off guard！［3］18

方譯本：不，不行！不管有錢還是沒錢，陌生人總是陌生人，我不容許隨便哪個在我防范不到的時候，待在這地方，這可不合我的口味！［4］18

肖譯本：不，不行！生人總是生人，我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到我提防不到的地方！［5］13

方譯本為讀者提供了完整信息，而肖譯本則省去“有錢還是沒錢”以及“待在這地方，這可不合我的口味”。因為“不管有錢還是沒錢”與“陌生人總是陌生人”都表達了希斯克利夫對人的防備心理，“待在這地方，這不合我的口味”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對于一般讀者而言，只要知道這個信息就已足夠，都將其翻譯出來反而會顯得啰嗦。而這些信息對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則極為有用，信息越多越能說明希斯克利夫的防備心理，因此方譯本將其全譯出來。

（二）場景描寫

《呼嘯山莊》作者文筆細膩，對一些場景進行了很細致地描寫。這些場景描寫可以讓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感受到作者深厚的寫作功底，也有助于讀者了解小說中的人物性格，因此方譯本將其全譯出來。而對于一般讀者而言，這些細節性的場景描寫對于他們了解故事主要內容并無多大幫助，他們不會對這些內容感興趣，因此肖譯本將其簡化譯出，甚至有的一筆帶過。本文將從以下例子中分析根據不同讀者的需求，譯者對這些場景描寫采取的不同的處理方法。

原文：“Wuthering”being a significant provincial adjective，descriptive of the atmospheric tumult to which its station is exposed in stormy weather.Pure，bracing ventilation they must have up there，at all times，indeed：one may guess the power of the north wind blowing over the edge，by the excessive slant of a few stunted firs at the end of the house；and by a range of gaunt thorns all stretching their limbs one way，as if craving alms of the sun.［3］2

方譯本：“呼嘯”在當地是個有特殊意義的詞兒，形容在大自然逞威的日子里，這座山莊所承受的風嘯雨吼。可不是，住在這兒，一年到頭，清新涼爽的氣流該是不愁的了吧。只消看一看宅子盡頭的那幾株萎靡不振，傾斜得厲害的樅樹，那一排瘦削的都向一邊倒的荊棘（它們好像伸出手來，乞求陽光的布施），也許你就捉摸出從山邊沿刮來的那一股北風的猛勁兒了。［4］4

肖譯本：“呼嘯”意味深長。這兒隨時都流通著振奮精神的純潔空氣。房屋那頭有幾棵矮小的樅樹過度地傾斜著，還有一排瘦削的荊棘，都向著一個方向伸展著枝條，像在向太陽討光，可以猜想北風吹過時的威力。［5］2

此段文字是對呼嘯山莊自然景色的描寫。雖是景色描寫，卻象征著人物性格，對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而言就極為重要，他們可以從中分析書中塑造的人物性格，因此方譯本將其全部譯出。而一般讀者只會關注故事情節，對這些景色描寫不會給予太多關注，因此肖譯本只是將其簡單描述一下。

（三）情感描寫

《呼嘯山莊》中感情極為復雜，里面充斥著每個人的愛恨情仇。這些情感描寫對于分析人物性格及小說主題有著很大的作用，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對這部分內容極為關注。因此，方譯本將其準確真實地譯出。而一般讀者雖然對這些感情描寫也感興趣，但大多都沒耐心去深入研究這些細膩的感情。因此，肖譯本使用簡單的語言向他們展示了這種感情。例如下面譯例：

原文：However，Catherine would not ba persuaded into tranquility.She kept wandering to and fro，from the gate to the door，in a state of agitation which permitted no repose；and at length took up apermanent situation on one side of the wall，near the road；where，heedless of my expostulation and the growling thunder，and the great drops that began to plash around her，she remained，calling at intervals ，and then listening，and then crying outright.She beat Hareton，or any child，at a good，passionate fit of crying.［3］99

方譯本：誰知怎么勸，卡瑟琳也不肯安靜下來。她只管從大門到園門，來回地轉著，焦灼得坐立不安。到最后，她在靠近大路的墻邊，像生根似的站定了。不管我怎么勸，不管雷聲隆隆地響著，大點子的雨滴在她周圍啪啦啪啦地濺著，她只是鵠立在那兒，呼叫一會，傾聽一會，于是放聲大哭起來，還鬧得真兇，就是哈里頓，或者隨便哪一個孩子，都比不上她。［4］92

肖譯本：她一直從大門到屋門來回徘徊，激動得一刻也不肯休息，終于在靠近路的一面墻邊站住不動。雷聲隆隆，嘩啦嘩啦落下大雨點，她就待在那兒，時不時喊叫一下，又聽一聽，跟著放聲大哭。這一場放聲號啕大哭是哈里頓，或任何孩子都比不過的。［5］92

此段文字描寫了當卡瑟琳得知希斯克利夫聽到自己答應林頓的求婚，并說了一些看不起他的話后，找不到他時的焦急心情。從此段文字我們可以看出卡瑟琳對希斯克利夫的關心。對比兩個譯文，我們可以看出方譯本為了向文學愛好者和文學研究者再現這種情感，翻譯得極其細致。而肖譯本則相對簡單，沒有花太多筆墨在這種情感的描寫上，但也向一般讀者表達了這種關心之情。

五、結語

根據翻譯目的論，翻譯目的決定翻譯策略，而讀者是決定翻譯目的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譯者在翻譯實踐中必須具有讀者意識，充分考慮讀者的文化背景、閱讀目的及需求。本文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對比《呼嘯山莊》兩中譯本，證實了這種理論的合理性。

［1］克里斯蒂安·諾德.譯有所為－功能翻譯理論闡釋［M］.張美芳，王克非，主譯.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15－109.

［2］仲偉合，鐘鈺.德國的功能派翻譯理論［J］.中國翻譯，1999（3）：48.

［3］Emily Bronte.Wuthering heights［M］.Beijing：Central Compilation ＆ Translation Press，2004.

［4］艾米莉·勃朗特.呼嘯山莊［M］.方平，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5］艾米麗·勃朗特.呼嘯山莊［M］.肖遙，譯.河南：河南文藝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