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娟
(電子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四川 成都 611731)
伊薩克·迪內森是丹麥著名作家,她同時用英語和丹麥語進行文學創作,曾兩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她的自傳《走出非洲》以散文式的語言風格,抒情的筆調,追憶了女作家在非洲經營咖啡種植園的人生經歷。全書由一個個獨立成章的故事和作者在非洲生活的心得感悟組成。在這些零散的、片段式的敘述中,作者描繪了非洲獨特的自然風光,追憶了只身一人經營恩貢農場(咖啡種植園)的苦樂辛酸,揭露了殖民壓迫下土著人的悲慘生活,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對非洲大陸深深的愛戀,以及與土著人之間的深厚情誼。海明威對《走出非洲》給予了高度的贊譽。他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曾表示應將這一獎項授予迪內森,以此來表彰她的杰作《走出非洲》。美國作家杜魯門·卡波特稱贊《走出非洲》是二十世紀最唯美的一部作品。1985年《走出非洲》被改編成同名電影搬上銀幕,并奪得奧斯卡獎,使原著聲名遠播。
《走出非洲》描繪了非洲高原的自然景物,集中展現了人與自然的互動關系。伴隨著生態批評在文學研究中的興起,近年來國內學者開始從自然和生態的視角探討這部作品。這些研究主要包括把《走出非洲》視為一部生態自傳,探討作者自我與肯尼亞這一自然背景之間的共生關系(曾建湘,2007);分析作品中所展現的生態智慧和生態學思想(艾慶華,王文,2011)。然而,以往的研究都忽視了對生態環境的重要因素之一“地方”的探討。目前,國內少有將文學作品中的地方作為一個獨立的概念進行深入研究的論文。
美國生態批評先驅勞倫斯·布伊爾教授指出:“地方是生態批評的要素之一,它承載著生態批評所研究的對象,是環境想象的一種具體來源”。[1]他認為“地方”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指稱,而是至少同時指示三個方向:“環境的物質性、社會的感知或者建構、個人的影響或者約束。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始于地方,他們對自然的認知依賴于對地方的體驗。”[2]因此,“生態批評應該也有必要研究地方在生態意識培育、生態危機消解的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3]細讀文本,我們發現《走出非洲》對地方的描寫和再現區別于其他文學作品。不同于它們把地方設置為背景,僅僅是為人物塑造、情感渲染和情節設置服務的小說要素,地方在《走出非洲》中被置于前景化的地位。迪內森從多角度、多層面向讀者呈現了一個地地道道的非洲。小說開篇就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地理位置:“我在非洲的農場坐落在恩貢山脈的山腳、海拔六千英尺的高原上,赤道在農場以北一百英里處橫穿高原。”[4]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造就了這里蓋世絕倫的風光。這是一個美麗、豐富、多樣、和諧的地方生態系統,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家園。廣袤無垠的曠野、郁郁蔥蔥的草原、神奇的原始森林、湛藍澄凈的天空、高貴的非洲獅、自由奔放的野生動物、與自然友好相處的土著人,他們都是非洲大陸特有的地標,凸顯出這塊大陸本質特色,時刻提醒并強化著作者扎根的地方。作品敘述的活動、行為和事件都發生在非洲這方土地上,因此通過分析作品描繪的地方,我們能夠具體和深刻地考察作品傳達的人與自然的關系,避免宏觀而空洞地進行文學生態批評。本文從生態批評的視角分析《走出非洲》中的地方,探討作品中地方與故鄉的雙重互動,地方居民之間的情感認同,以及家園地方的喪失,考察人與地方的互動關系,從多角度認識作為生態要素之一的地方在文學作品中的重要意義,彰顯作品的生態思想。
地方在《走出非洲》中既是文中所描繪的非洲肯尼亞,又是雖未在作品中出現,但深藏于作者心中的丹麥榮德爾。雖然迪內森沒有直接描寫丹麥,但是對于故鄉的記憶和思念如同一條小溪貫穿于字里行間,倒映和滋潤著非洲大陸。正如美國女作家尤多拉·韋爾蒂所說,有時作品中所呈現的地方會與作家的故鄉彼此呼應和關照。迪內森的人生系于這兩個自然景色截然不同的地方,前者留下了她刻骨銘心的記憶,而后者是她出生和成長的故鄉。迪內森對相隔萬里的兩地產生了無限的依戀和忠誠,并反映在她的作品中。
現代化進程摧毀了以往那種根植于某一地的地方意識,“對地方的情感認同以家園為中心發散出去,強度逐漸減弱。地方演變成了與個人相關聯的眾多區域”。[5]但布依爾認為:“表面上,這種在相隔遙遠的多地方的生活會減輕對任何一地的依附,但是對于關心家園地方的公民,在第二家園,他們的依附感更加強烈。”[6]丹麥榮德爾是迪內森最初的家園,1913年她前往非洲肯尼亞經營咖啡園。此后的20年間迪內森與非洲的自然風光、野生動物、土著居民朝夕相伴,產生了對這片遠離故鄉的土地的認同感和依戀之情。她動情地稱非洲為 “我心中的土地”,“這兒正是我應該在的地方”。[7]迪內森視非洲為第二家園,這與她對故鄉丹麥的記憶是分不開的。布依爾指出:“對某種環境條件的熟悉或陌生,將影響到人們在日后的生活中是否會把一個特定的地點當成一個‘地方’來經驗。”[8]幼年時與父親在故鄉樹林中漫步的經歷喚起了迪內森對自然的熱愛,塑造了她的生態意識。迪內森的父親魏爾赫爾姆·迪內森是一位軍官、探險家和作家。他熱愛自然,酷愛遠足和狩獵,一生致力于成為一名大自然的觀察者。迪內森幼年時,每天下午父親都會帶著她到榮德爾后面的樹林中漫步。途中他與女兒分享自己年輕時在荒野和叢林中探險的經歷,并不時地停下來,耐心地向她講解途中見到的植物和動物,同時鼓勵迪內森自己去感受自然。每天與父親到樹林中的遠足使作者走出了家庭的狹小空間,置身于無限的自然中。童年的經歷培養了她的生態意識,造就了貫穿她一生的對自然之地的向往和熱愛。因此迪內森能夠將非洲這方親近自然的大陸當做地方來經驗,對這里的自然環境、動物和土著人產生情感認同。
非洲是迪內森逃離丹麥時的避難所,它為作者提供了喘息的空間。回首旅居非洲的日子,她認為“完全可以把它說成一個來自繁忙、喧囂世界的人在寧靜的鄉間度過的歲月”。[9]迪內森是一個戀父的女兒,她與父親有著深厚的感情,認為自己是父親真正的“兒子”和“繼承人”。然而,迪內森的父親在50歲時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生命,他的死給迪內森帶來了永遠無法擺脫的傷痛,“好像我自己的一部分也死去了”。[10]缺少了父親的故鄉令迪內森難以忍受,它變成了迪內森的牢籠,而不再是讓她產生歸屬感的地方,她感到無助和壓抑。因此對于迪內森而言,遠離丹麥的非洲肯尼亞是她重新獲得家園歸屬感的地方。在《走出非洲》中,非洲是作者的一種審美建構,它表達和反射了布里克森的心理訴求,即對身份歸屬的強烈渴望。從丹麥到肯尼亞,布里克森所找尋的不是一個具體的家,而是一個普遍意義上的家園,是讓她真正產生歸屬感的圈子。
對非洲的熱愛并未消磨迪內森對故鄉的思念。雖然身處非洲,但丹麥仍深深地植根于作家的意識中。《走出非洲》的每一個字后面都有歐洲的影子。[11]迪內森在丹麥榮德爾的一個鄉間莊園里出生和長大,那里緊鄰著大海。肯尼亞卻位于非洲高原,有著與丹麥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觀,高海拔使空氣成為這里景致的主要特色和重要特點。然而,在《走出非洲》中卻多次出現了海的意象,迪內森用海來比喻非洲的空氣:“非洲高原,黎明,空氣涼爽清新的似乎能夠觸摸到,它使你一次次產生錯覺;仿佛你不是在陸地上而是在黑黝黝的深水里沿著海底行進。你甚至拿不準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走,一陣陣清冽愜意的氣流拂面而來,好似深海底涌動的一股股水流;你的汽車猶如某種動作遲緩的魚,停在海底一動不動,兩盞車燈光芒四射的眼睛似的凝視著前方,而且任海底生物從旁邊浮游而過。”[12]
在《走出非洲》中,迪內森把丹麥的海洋風光與非洲的高原景致相融合,表現出了這兩地的互動而非對立,體現了她對在場和缺席的兩地所產生的共同的生存體驗和依戀。
地方不僅指稱物理環境,而且是人的棲居地,其中建立了得到人們認同的社會關系結構。每處地方都包含著一個由居住者組成的社區,社區內的居民不僅在地理上,而且在情感上密切聯系。居民之間的情感聯系與認同也是地方依附的重要表現。除了對物理環境的感知和依附之外,迪內森與“血肉之軀的非洲”的土著人也結下了超越種族和階級的深厚友誼。她寫道“從開始在非洲的日子起,對土著人就懷有一種深摯的感情。這感情是強烈的,它使我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視同仁。”[13]同時,她跳出了自己的文化圈,虛心吸取和學習不同文明的生態智慧和生態思想,反省西方文明對自然的破壞。迪內森從土著人身上看到了與西方文化中人類主宰自然完全不同的生態觀。代表著“文明和進步”的西方文化常與自然不和諧,白人已經淪為了工業文明的奴隸,并且喪失了與有色人種相互了解和相互同情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對異己民族、文化和自然的排斥與征服。相反,“落后”的土著人卻沒有完全割斷與自然之間的聯系,他們崇拜、贊美自然之物,對自然懷有敬畏之心,他們與各樣的民族都接觸,對人極少抱偏見。當與白人在一起時,作者會感到“一種無法派遣的窒息感”,[14]與他們格格不入;然而,對自然共同的熱愛,卻使迪內森與土著人之間產生了人類真正相互理解的力量和相依為命的伙伴關系。她對土著人產生了深深的認同感:“黑色民族的發現極大開拓了我的世界。猶如一位在無動物地區長大、而天生又同情動物的人。晚年突然與動物打交道;或像一位本能愛戀樹木和森林的人,20歲時第一次步入大森林;或如一位具有音樂鑒賞力的人,長大后,無意之中第一次聽到音樂,他們的情況與我當時的情景很相似。接觸土著人之后,我便毫無保留地向這支交響樂隊袒露了自己的日常生活。 ”[15]
在第四章的《白人和黑人的關系》中,迪內森強調白人和黑人這兩大種族是相互依存的,彼此對于對方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迪內森和土著人之間這種超越種族和階級界限的理解和尊重是建立在互相尊重對方主體性的基礎上的,它打破了長期以來西方文化,尤其是殖民主義把異己的殖民地人民建構為他者,所導致的白人和殖民地人民之間的二元對立。在《走出非洲》中,迪內森批判了白人殖民者對土著人的殖民壓迫。她認為工業化和殖民主義使白人失掉了與有色人種相互了解和相互同情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對異己民族和自然的侵略和征服,這造成了對其他民族主體性的剝奪。白人禁止生性好斗的馬賽武士參加戰斗,使馬賽族成為了一個被閹割的民族。此時的馬賽民族“猶如一頭被砍去了爪子、奄奄一息的獅子。他們的長矛被沒收,甚至他們那碩大、裝飾的漂漂亮亮的盾牌也被收繳。”[16]在《蜥蜴》一文中,迪內森用蜥蜴和手鐲的故事從反面說明了尊重他者主體性的重要意義。色彩絢麗的大蜥蜴被打死后,它周身的色彩消失了,變得蒼白和暗淡。土著姑娘胳膊上精美的手鐲被戴到作者的手上時,立刻就喪失了靈魂。從這些親身經歷的故事中,迪內森認識到了消滅他者和文化的單一化必然會導致人類悲慘的結局。在非洲這片土地上,代表著不同文明的作者與土著人互相尊重彼的文化,尊重對方的主體性,這不但加深了他們對共同生活的家園的依戀和忠誠,同時也喚起了保護地方生態環境的責任感。不同的文明和諧共存于農場中,共同構筑了農場生態文化系統的多樣性。
地方不是靜止的,它是歷史性的,是處于進程中的事物。布依爾寫道,“地方”不是名詞,而是一個動詞,它處于運動和變化的過程中。有時地方的變化是自然本身引起的,有時這些變動是人為原因造成的。[17]地方的變動總是發生在我們的周圍,首先表現為物理景觀的改變。在《走出非洲》中,迪內森敘述了她在非洲的最后幾年間農場所發生的變化。以前農場里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如今,“農場的南部已經給了農民,森林都被砍伐光了,建起了一幢幢房屋。拖拉機在往昔的林間空地上往返轟鳴,翻耕著土地”。[18]布依爾認為,地方的變化使人類意識到了不斷惡化的生態環境。當人們把地方置于歷史的語境下來看待它的現狀,探尋其形成的原因時,就會對人類行為給地方造成的破壞,乃至是不可挽回的災難性的后果產生更深刻的認識和反思。迪內森在手頭拮據時也被迫讓人砍伐過農場里的樹木。回憶起對自然環境所造成的破壞,她深感愧疚和悔恨:“這片長著傲岸挺拔、投下生機盎然綠蔭的樹林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我覺得,一生中再沒有比砍倒這片樹林更讓我遺憾的啦。”[19]
除了自然環境的破壞,人類和非人類的遷移也導致了地方的變遷。這主要是由現代化進程和殖民侵略所造成的。迪內森在《走出非洲》中抨擊了白人對土著人的殖民壓迫。她寫道:“在白人殖民者踏上非洲大陸之前,這個國家的土著人無可爭辯的擁有自己的土地,并且根本沒聽說過什么白人和他們的法律;然而現在,這片土地卻被白人作為保護領地接管過來。”[20]為了獲得廉價的勞動力和大片的土地來發展資本主義農業,英國殖民者從吉庫尤人和其他土著居民的手中以極其低廉的價格甚至是直接搶奪的強盜方式掠奪了大量的土地。這就造成了非洲人與土地分離。[21]地方維系著人之存在。現象學家梅洛·龐蒂認為:“存在意味著在那里存在,或者說,做某個人意味著維系于某個世界。我們的身體安居于此的地方不是我們之外的他者,而是我們自身的一部分。 ”[22]迪內森在《走出非洲》中寫道:“拿走人家祖輩生息的土地,那么你從他們手中奪走的遠不止土地,還有他們的過去、他們的根和他們的身份。如果你奪走的是他們至今經常見到的、并渴望將來繼續看到的,那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奪走的好似他們的眼睛。”[23]不論是某地的開拓者還其是后代或移民都忠誠于他們所處的家園地方,因此,一旦被逐出故土,他們就會感到生活失去了秩序,產生了與家園疏離的異化感。為了克服喪失家園所帶來的異化感和失落感,流亡者就會極力在形式上保留自己的過去。鐵路的修建使馬塞人被迫遷離了自己的土地,但他們仍然保持著對原有土地的忠誠和依戀,他們“隨行攜帶著故鄉山水和平原的名字,并把新住地的山、平原和河流分別以此命名。”[24]對馬賽人而言,故土就是醫治他們日后精神創傷的藥物。顛沛流離的土著人不僅保留著故鄉的自然風貌,同時還竭力維持原有社群的穩定,以延續他們維系于共同地方的根和身份。由于經營失敗,恩貢農場被迫拍賣,居住于此的土著居民遭到了驅逐。恩貢農場是這些土著人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他們對農場產生了對家園一般的歸屬感和依戀之情。因此被驅逐出農場使他們遭受了喪失家園的巨大恥辱。盡管土著人不得不離開農場到新的地方定居,他們仍然固執地要求要繼續住在一起。因為這些土著人堅信“藉此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因為以后數年里,他們依然可以談論農場的地理和歷史,倘若誰忘了,其他人還可以記起來。”[25]
20世紀后半葉,現代化進程的加劇導致了日益增加的喪失地方(displacement)的狀況,因此,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地方”概念重新受到了理論界的關注。生態批評考察了文本中人類與非人類和自然環境的互動關系,而地方正是這種關系發生的物質語境,因此對“地方”概念的考察可以使我們更深入洞悉人與自然的關系。迪內森在《走出非洲》中描寫了“地方”及人與地方的互動,同時關照了自然環境和居于此地的人類的權益,既超越了人類中心主義,又避免陷入極端的生態中心主義,體現了生態整體主義哲學。對具體地方的忠誠能夠喚起生態責任。布依爾認為當人們將一個地點愈是當做地方來經驗,那么對于此地的熱愛和對它可能受到破壞的關切就愈發強烈。意識到我們的身體棲居于某地,每個人都屬于某個地方社區,可以激發人們對自身所處的生態系統的關懷,喚起生態意識。相反,正如溫德爾·貝里警告的“如果沒有對自己地方的全面了解,沒有對它的忠誠,地方必然被肆無忌憚地濫用,最終被毀掉。”[26]在非洲的肯尼亞,迪內森把自己融入了由自然環境和土著人組成的地方生態系統中,把自己的命運與他們緊密的維系在一起,對非洲的肯尼亞產生了依戀和忠誠。這一過程包含著作者值得愛惜的生命經驗,體現了作者對生態環境的關懷和生態主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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