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晶晶
(暨南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620)
在當今社會,教育的作用不言而喻,它是衡量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教育興則國家興。近年來,我國教育迅速發展,但教育水平與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一定差距。歷史如鏡,鑒往知來,我國擁有重視教育的優良傳統,每個地區教育發展都有自己的特點,因此提升我國整體教育發展水平,改進教育體制,首先要從地方入手。研究地方教育的產生、發展和變遷的歷史,從中發現它的客觀規律性,尋求育人育才的經驗教訓,對今天的教育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和反思意義。深圳大學博士生導師熊賢君教授的《深圳教育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便是這個背景下的產物。
《深圳教育史》全書約44萬字,選取深圳地區為研究個案,詳細論述了深圳從先秦時期到至今這幾千年歷史長河中教育的發展概況。熊賢君教授緊緊圍繞深圳地區的教育,劃全書為四個大篇章,每個篇章又根據中央政府的文教政策和深圳當時教育的發展水平,分為八個章節,以歷史發展脈絡為主線,娓娓而談了每個時期深圳教育的發展。在第一篇“新安縣建立前”敘述了從先秦至宋元時期的教育歷史,受中原地區儒家思想的影響,深圳在宋代出現了書院,并且由于中原人民的遷入,深圳形成了客家文化。第二篇“新安縣時期”講述了明清時期深圳的教育發展。明代隆慶元年(1572)設立新安縣,深圳教育發展步入了新的歷史時期。此時科舉發展雖然與其他地區相比相對落后,但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晚清時期,隨著洋務和維新運動的開展,新政的實施,深圳教育步入轉型時期,逐漸近代化,新安縣一些鄉紳、海外華僑和傳教士創辦了新式學校,并出現了出國留學的學生。第三篇“寶安縣時期”作者根據歷史時段,分別敘述了“中華民國”時期、共和國建設起步時期和“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深圳教育,主要介紹了初等教育、中學教育、高等教育、師范教育和其他各類教育情況,體現出深圳地區教育逐漸現代化的特點。在論述文革時期教育時,作者秉筆直書,客觀地談到文革對教育造成的巨大破壞。最后一篇章“深圳建市至2000年”論述深圳建市后,她的教育發展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新時期,各級教育的興起和完善,以及教學體制的改革,使深圳教育水平走在了全國前列。在這一篇中,作者總結相關改革經驗,同時展望未來,賦予深圳教育更加又好又快發展的美好愿望。全書形成了完整的教育發展體系,向讀者鮮明生動地呈現了深圳教育水平由落后逐漸發展到位于全國前列的歷史過程,結構井然有序,脈絡清晰,使讀者對幾千年的深圳教育史的發展脈絡一目了然。
通讀全書,筆者感受頗深,它具有以下幾個特色。
地方教育史是中國教育史不可或缺的補充和延伸,自國家“九五”哲學社會科學重點規劃項目“中國地方教育史研究”立項以來,中國地方教育史專題的著作已有大量成果問世。但大多研究者關注點放到了齊魯、湘湖和徽州等歷史文化氛圍悠久濃厚的地區,熊賢君教授則選擇深圳地區作為研究切入點,選題新穎。中國珠江三角洲地區歷史發展與中原有著較大差異,是一個獨特的歷史文化區域。深圳是珠三角地區一顆耀眼的明珠,建市三十年來,從南國一個偏遠落后的鄉村發展成為一座繁華都市。她的經濟騰飛和城市化建設被世人矚目,人們卻忽視了其背后悠久的教育發展歷程,忽視了其背后歷史文化底蘊和人文精神。由于深圳自古遠離中原,物質文化落后,大多數人認為深圳教育是建市后才興起的。熊賢君教授獨具匠心,抓住深圳區域教育這一視角,敘述了從先秦到新世紀悠久的教育歷史,顯示了深圳地區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和教育傳統,向讀者展示了她的育人之道。對深圳地方教育的研究,有助于豐富對深圳文化和中華民族文化的全面認識,豐富人類教育經驗寶庫。正如作者在緒論中提到:“一部深圳教育史,所呈現的正是深圳地區教育發生、發展的種種事實;所承載的是深圳文化、深圳精神的沉積;所揭示的是深圳人才培育、人才成長的內在規律。”[1]熊賢君教授正是認識到深圳教育歷史的重要意義,搜集大量資料,以科學嚴謹的態度完成了這部著作,是第一部深圳地區教育史專著,填補了地方教育史上的不少空白。
熊賢君教授敘述了泱泱幾千年的深圳教育歷史,在歷史發展中突出教育的變遷,將深圳教育與國家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等各個方面緊密結合,視野宏闊,體現了深沉的歷史感和大教育觀。在論述古代深圳教育史時,每一章介紹深圳教育概況前,作者首先總結這一時期的歷史背景和中央政府的文教政策,顯示了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國家政治與文化對教育的影響。如漢代在大一統環境下獨尊儒術對深圳士人言行的影響,明清中央高度集權下八股取士對新安縣科考子弟的影響。將教育置于政治文化等背景下論述,顯示了作者獨特的構思安排。在敘述近現代深圳教育的發展時,熊賢君教授又對深圳教育進行了全方位的研究,從幼兒教育、中小學教育、高等教育到師范教育、職業教育、成人教育、社會教育等各種教育都進行了具體的論述,深入地關注了深圳教育的全面發展,顯示了深圳教育逐漸現代化、逐漸完善的歷程,體現了宏大的教育視角。
在大教育觀視角下,作者還關注到了地方社會群體。歷史不是單純深奧的理論,它是由每個人、每件事共同串聯起來的有生命的東西。楊念群教授曾指出:“目前許多歷史著作行文敘述總是宏闊而不細致,概論式的判斷比比皆是,本質主義式的斷語草草形成,里面唯獨看不到日常生活狀態下人的蹤跡,人變成了冷冰冰的趨勢與規律的符號表征?!保?]人是教育的直接傳授者和接受者,任何忽視了鮮活人物的教育研究都是有欠缺的。熊賢君教授避開了這一誤區,他不僅注重國家政治對教育的影響,在論述深圳教育的歷史中,還關注到大量相關人物,無論這些人權輕或權重,位尊或位卑,如東晉的黃舒、鄧符協家族、深圳的客家群體。作者用大量圖表列舉明清時期的教諭、訓導、山長、進士、舉人和歲貢等名單,他不是簡單地羅列這些圖表,而是通過這些圖表關注這一群群人物,通過他們的活動探究深圳教育背后的育人之道,顯示了作者的人文關懷與獨特視角。
熊賢君教授在篇章布局、結構安排和內容論述等各方面都鮮明地體現了深圳地方的教育特色,深入挖掘了深圳地方教育的文化精神,體現了作者的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史家素養。
1.根據深圳教育發展的具體情況劃分篇章。每個地方都有其獨特的歷史,教育史也不例外?!暗胤浇逃费芯坎荒艹蔀槿珖逃肺⑿头轮破返闹谱鳎@是地方教育史研究首先應該警惕的趨向,也是地方教育史研究最容易誤入的一個泥潭?!保?]熊賢君教授很好地避開了這個泥潭,他沒有按照傳統中國教育通史的版塊模式安排結構,而是依據深圳地區的教育發展水平安排篇章。明代隆慶元年(1572年)設立新安縣,1914年新安縣改名為寶安縣,1979年深圳建市,作者根據這三個時間點,將全書分為四個大篇章,設立縣制、“中華民國”成立和建市,都是深圳地區歷史上的大事件,每次變革都使深圳教育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每個篇章又根據中央政府的文教政策和深圳當時教育的發展水平,劃分為若干小章節。從中我們看到了深圳地區源遠流長的教育歷史,從文教落后的荒蕪之地,逐漸發展成為教育水平居全國前列的經濟特區,鮮明體現了深圳地方教育的特色。
2.關注香港地區與深圳教育的密切關系。香港曾是新安縣的一部分,鴉片戰爭后被割讓給英國,作者在書中明確提到:“英國殖民者在香港辦起了英式教育,新安縣與之毗鄰,是學習西方新式教育的便捷之地,因此新安縣在教育觀念更新諸方面,比內陸為先。從總體上看,香港成為新安縣文教政策轉型的示范,是新安縣對付‘千年未有之變局’策略與舉措學習借鑒之所,在貫徹推行‘中體西用’方針過程中‘西用’的提供源泉之一部分。”[4]民國時期,大批香港名儒、知識青年與華僑來深圳辦學擔任教師,“在教育方面,有著天然的千絲萬縷的聯系,香港教育與寶安教育有密切而頻繁的交流”[5],可以說,香港對深圳教育的近代化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改革開放后,深圳各個方面迅猛發展,成為與港澳及東亞一些國家交流的重要場所,本書尾聲簡要提到深圳大中小學教育與港澳地區及國際的合作與交流,作者將深圳與其他地區緊密聯系,全面說明了深圳教育水平的不斷發展與進步。
3.關注深圳地區的客家教育?!白鳛橐徊康胤浇逃?,倘不能真實體現地方的文化底蘊及其特色,那就將可能對論著的個性發揚產生一種無以告白的延宕?!保?]作者在此書中鮮明體現了深圳地方的文化特色,古代大批中原人民遷入廣東、江西、福建等地區,其中有不少人民遷到深圳,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深圳客家文化。客家人勤勞質樸,素來重視教育,他們的教育思想及培養人才的方式對深圳教育產生了重大影響,為深圳教育的進步作出了較大貢獻。
“地方教育史的研究價值最根本的應該體現在它所展示的一地區教育發展與全國教育發展,乃至其他地區教育發展的差異性?!保?]這部著作講述的是深圳教育史,熊賢君教授并沒有把眼光只放在深圳這一個地區,而是把研究范圍擴大到廣東省及全國其他地區,搜集各地資料,進行深入整理和分析,將深圳教育客觀地與其他地區相比較,如在說明隋唐宋元時期深圳科舉制發展時,“有唐一代,整個廣東省就有38人成為科舉考試中博弈的獲勝者。而其時全國其他省份大多高出此數。如湖北省共43人,僅襄州(今湖北襄樊市)便達13人。北方河北省僅宋代便有57人及第……”[8]說明了唐代廣東包括深圳科舉及第人數的落后。在論述明清時期深圳科舉發展時,專門列出“同時期本省鄰省相關縣的比較”這一小標題,列出“江西2400人,居第3名(一二名分別是浙江和江蘇);福建2116人,居第4名;湖南426人,居第14名;廣西173人,居第16名;而廣東1377名,居第8名”顯示了明清廣東科舉考試進步之快,接著又將新安縣與廣東其他縣相比“康熙朝番禺共有7名中式,而新安縣也有4人金榜題名……”[9]顯示出新安縣教育的不穩定性。通過這些客觀比較,準確定位了古代深圳教育在廣東省和全國教育中的地位,向讀者展現了深圳教育由弱到強的發展歷程。
由于涉及深圳幾千年的教育歷史,時間跨度之長,年代之久遠,尤其有關古代深圳的文獻較為稀少且零散,因此研究起來難度相對較大。作者在文獻搜集方面做了扎實的工作,他挖掘了大量相關縣志資料和檔案館資料,并參考了深圳最新考古發現,使本書內容充實而又新穎。無論是對古代深圳教育歷史的論述,還是對近現代深圳教育的全面發展概況,作者都以大量資料和數據為基礎,用史料說話,使全書嚴謹、科學、客觀。此書文獻的最大特色是引用了大量圖表,輔助要說明的內容,簡明清晰。如在敘述明清時期新安人在科舉考試中的表現時,作者詳細列舉了宋至嘉慶年間深圳地區進士舉人名單、明清時期新安縣人獲拔貢、優貢、恩貢、歲貢出身名單等圖表;新中國建立后,興辦的各級相關制度、教學計劃,甚至具體的學生人數,作者都引用了相關圖表。用圖表與文字相結合,說明每一段歷史時期深圳教育的具體發展狀況,無疑更具有總結性和代表性,讀者從那一張張圖表中便可體會到深圳教育發展的逐漸進步的過程。
當然通讀全書,筆者發現了一些細微的值得商榷之處,在此發表見解。由于深圳教育通史歷史跨度長,涉及范圍廣,在這樣宏大的課題架構中,筆者感覺可以進一步挖掘原始檔案。深圳是廣東省的一個縣,又毗鄰香港,而且近代時期不少海外華僑和外國傳教士在深圳創辦了一些學校,筆者認為還可以挖掘更多的廣東省和香港地區的檔案,以及那些華僑、傳教士的人物傳記、日記等資料,以作更深入的探討。晚清時期是中國教育的近代化轉型時期,洋務學堂的創辦,留學的肇始,教會學校的設立,尤其是廢除科舉頒布新學制,對中國教育產生了劃時代的影響。而此書對這一時期深圳教育敘述比較簡要,僅用了二十多頁篇幅,深圳教育近代化表現得不是非常明顯。當然,這些并不影響該書的價值意義。
總而言之,熊賢君教授的這部《深圳教育史》視野宏闊,內容豐富,史料新穎,是一部非常優秀的著作,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這部著作梳理了幾千年的深圳教育史,探究了深圳教育的內在精神和文化底蘊,向讀者展示了深圳源遠流長的育人之道,為讀者了解深圳這塊土地上的教育提供了便利條件。它填補了深圳教育史研究方面的不少空白,對當今教育改革和發展具有鮮明的借鑒意義,同時為以后地方教育研究也提供了一個良好的范式。
[1]熊賢君.深圳教育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1.
[2]楊念群.中層理論——東西思想會通下的中國史研究[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
[3][7]王建軍.對地方教育史研究的思考[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2).
[4]熊明安.中國高等教育史[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3.147.
[5]熊賢君.深圳教育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239.
[6]薛東.注重把握地方教育發展的特點與規律——讀王豫生主編《福建教育史》[J].東南學術,2005,(3).
[8]熊賢君.深圳教育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64.
[9]熊賢君.深圳教育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