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珊
淺析宗教語言的象征性
胡 珊
宗教語言詞義深刻,其富含象征性的表達打開了存在與上帝之間的一條通道,搭建了由世俗世界通向宗教世界的符號階梯。宗教語言不僅是一種社會學語言,也是一種藝術語言,是對“不可言說的對象的言說”,是傳達超驗實在的意義的符號。
宗教語言;象征性;超驗實在;感性關照
宗教語言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宗教語言,“不僅包括在宗教的典籍和各種宗教性質的活動中,信仰者之間彼此交流中所使用的語言,而且還包括實物符號和動作、行為符號”,例如祭祀禮儀及貢品、廟宇、神像和宗教服飾等。狹義的宗教語言,指的是“在宗教領域中所使用的語言文字,是宗教典籍中的宗教理論所運用的相對世俗語言而言的‘超世俗’的語言”[1]。宗教語言詞匯豐富,詞義深刻,“通常不是科學的或哲學的語言,相反在形式上卻是表征性的,詩一般的或屬于文學的,大量的宗教情感是用神話、寓言或比喻表達出來的”[2]350。這些試圖描述超驗實在和神秘經驗的語言,帶有深刻的象征性和啟示性,因此宗教語言可以說是一種“象征語言”。
宗教語言離不開象征。象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介入它所表征之外的意義和力量。“象征的作用在于對實在層次的展示,它不僅展示更深層次的實在,而且也能相應地展示特別層次中的人類內在的靈魂?!保?]893象征的基本功能是表征功能,它所代表的是某個非其本身的存在,并分享其蘊含的意義與力量;它是群體無意識選擇的結果,表達了一個非象征性語言所不能言盡的實在。宗教象征同樣具備一般象征的特性,開啟了實在的層次。蒂利希在他的書中對宗教象征做了詳細的界定。他指出,所有的宗教象征中都包含兩個層次,其中一個是內在層次,即經驗實在的層次。這是我們與實在的接觸中所發現的層次,它是有關時空之中神的顯現的層次,如神的化身、圣餐儀式以及教堂里的十字架等等。以圣餐儀式為例:圣餐中的餅和酒是表明耶穌的死,也就是象征著耶穌的身體,但是這餅和酒并不是耶穌的身體,餅就是餅,酒就是酒。并不像有些人所認為的那樣,餅和酒經過祝福,經過禱告已經變成耶穌的身體了。設立圣餐的目的,在于當其教徒看到這個儀式的時候,想起耶穌基督為他們的罪而釘死在十字架上,為他們的罪而舍己。餅被掰開,象征著耶穌為他們舍去自己的生命;酒倒出,象征著耶穌的血為他們而流。由于它們預表著基督的身體,因此就顯得崇高而神圣,其深厚的象征意義觸及教徒靈魂深處的“真實”,融入并反映他們的生活。另一個就是神圣的層次,即超越了我們所接觸的經驗實在的層次。在此層次中,上帝自身是最基本的元素,是終結的實在。在這個上帝觀念中有兩個因素:一是非象征性的因素;二是對這種非象征性的東西的象征,即一種無限地超越我們自身,我們可以稱之為“你”并可向之祈禱的最高存在物。前者維護了超越主客體和所有別的那種無條件性,而后者的“我—你”關聯則保證了人與上帝的聯系。第二個元素是上帝的屬性,無論是全知全能的,還是至善永恒的,上帝的這些屬性都來自于我們自己擁有的經驗的性質,而這只能是象征性的。第三個元素則是上帝的行為。“上帝用七天創造了世界”,“上帝在西奈山向摩西傳授了十誡”,在這些暫時性的表達中,我們一般都是象征性地言說,因為“神”超越了我們的暫時性”[4]。
蒂利希以研究象征性語言的一般特點為起點,著重分析了宗教象征。在蒂利希看來,這種宗教象征具有四個特性:(1)形象性,即以可見的符號形象地表達不可見的實在。(2)可認知性,即領受者可洞見其意義。(3)內在的力量性,它是終極關懷的力量的載體,與其內在力量不可分離。(4)為社團廣泛接受的特性,象征是為宗教社團之整體所接受的表達宗教信念的符號,象征在該群體中成為可公共交流的符號,具有促成該群體的成員在宗教信仰上互相理解的功能。蒂利希認為,宗教象征是那些無條件地超越人類觀念領域的實在的體現,它指向暗含于宗教活動之內的終極實在。而宗教信仰之所以只能通過象征性的言語表達,是因為它體現的是終極的東西處于“終極關切”中的狀態。換言之,當我們想要描述那些與我們有著終極關聯的事務時,無論我們以何種方式表述,無論我們是否稱其為上帝,我們所用的語言都必須賦有象征的意義?!八傅臇|西超越了它自身,雖然它也分有它所指的東西。信仰不可能用任何別的方式來恰當地表達自身。信仰的語言是象征的語言”[5]158。依照蒂利希的觀點,有關上帝任何具體的斷言,必然都是象征性的表達,因為具體斷言是為了談論上帝而作出的斷言,它使用的只是有限經驗的一個片斷而言。它內在包含這一片段的內容,但也超越這一內容,變革為“關于上帝的一個具體斷言之工具的這個有限實在之片斷,同時既被肯定又被否定掉了”[5]160。它變為一種象征,其本來意義雖然被其所指對象否定掉,但從另一方面說,它又得到了該對象的肯定,且這種肯定賦予了象征性詞語一個恰當的基礎,使之所指可以超越自身。
因此,宗教象征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所觸及并展示的是人類生存之根基,它同時“介入”此在之生和終極實在兩個維度,既指向有限,又打開了神性的大門,通向無限。蒂利希還一再強調,“介入”不代表等同,即便是最契合最正確的象征,也無法與其所象征的實在劃等號,它只是“分有”了那種實在。
蘭德爾認為宗教象征既是非表現性的,也是非認識性的。他說:“這些非認識性的象征所象征的,不是離開它們的作用也能指明的某種外部事物,而是它們自己所造成的、發揮它們的獨特功能的東西。”[5]168這里所說的“獨特功能”是指:激發群體間團結協作的精神;喚起內心某種情感的回應;傳達并分享某種特殊的體驗;最為重要的是,能夠啟迪或揭示出這個世界中某些隱匿而神秘的方面。這一功能對于人類社會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也為我們理解宗教語言提供了一條很好的思路和線索。
宗教語言的象征性獨具意蘊,這些帶有超驗性和神秘性的符號以其特有的信息形式引導人們去建構宗教世界。因此,宗教語言不可能像日常語言、科學語言或哲學語言那樣,運用概念、命題、推理等邏輯形式來表述宗教哲學,而是有著一套有別于科學哲學的語言邏輯和獨特的語言思維,這是因為人只有借助象征性的言說才能表達其終極的信仰。例如科學的語言不能表達人們所無法表達的關切,日常語言所傳達的也只是人們眼前的實在,而象征卻可以“描繪”那種不可言說的永恒和絕對存在者的意象。
宗教的“象征語言”和邏輯語言不同。邏輯語言將概念作為基本“部件”,用邏輯組合概念,由概念形成命題,再用命題進行推理。邏輯思維的過程如同蓋一大樓,概念是磚,邏輯是水泥,命題是預制件,整個推理過程是樓房。因而,其構建的是科學的世界圖景,形成的是科學的認知框架和思維模式??茖W語言是以日常語言作為經驗根基的,但它卻更為精準與明確,并漸漸將日常語言所附帶的象征含義完全排除了。
宗教的“象征語言”的基本“部件”主要是意象,因而,我們不能用平常的邏輯處理這些部件,而需用一種原始的邏輯。這種原始邏輯通過尋找兩個意象間的相似性,建立兩者關系,觸形合意,以形征義,表達超現實的無限觀念和對神圣的終極關懷。象征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它與情緒相關聯,以心意為旨歸。如果說人們在進行邏輯思維時,情緒是較為“冷靜”的,那么運用象征語言時則浸染著情緒,呈現出一種感性的關照,逼近意義的真實,卻指向超越的維度,是一種“心的語言”。
宗教的“象征語言”所反映和投射的是宗教信仰,因此雖然仍帶有日常語言的痕跡,但在深層含義上卻大有不同,在表達上也要豐富很多。例如佛教基本觀念之一的“苦”,表達了佛教對人的現實存在所作的價值判斷。在佛陀原始教義當中,四諦概括了佛教所欲揭示給世人的真理,其中第一條就是“苦諦”。所以這個“苦”具有特定的象征意義,比日常語言中的“苦”的寓意和表達在深度和廣度上都更進一步。
宗教象征性的語言指向某種神圣的、超驗的、不可言說的深層向度,引領人們進入虛幻飄渺的境界之中。正如羅伯特在《文化和社會人類學》中所說:“涂爾干認為宗教是以象征性語言書寫的社會生活,是觀念和行為的暗喻系統。從某種意義上講,宗教是一種藝術形式,它為那些不能以平常方式表達的感情和思想提供了一中表達渠道?!保?]因此,宗教語言不僅是一種社會學語言,它還是一種藝術語言,它以非線性的、美化的方法將生活中的情緒、希望、敬畏、憂慮等勾勒出來。由此可見,宗教的“象征語言”指向于無限,并運用想象和情感描繪了永恒。
宗教語言的象征性打開了存在與上帝之間的一條通道,搭建了由世俗的世界通向神圣的宗教世界的符號階梯。人類所獨有的符號能力建構了整個宗教系統,并運用符號將宗教世界中的“存在”從“非存在”中創造出來。這種宗教的“象征語言”是對“不可言說的對象的言說”,是傳達超驗實在的意義的符號,也是符號意義的體現。它包含著感受,包含著洞見,成功的指向它所象征的實在,并把那個實在與我們作為人的生存聯系起來?!把杂斜M而意無窮”,象征這種形象表達可以做到對超驗世界的意義的暗示,表現語言無法表達的東西——意識本身的邏輯,從而使人可以因循著事物的感性形象達到對其意義的觀照,去揣摸形象背后隱匿的意義。
[1]魏博輝.打開信仰者心靈的鑰匙:論宗教語言的象征性[J].中國宗教,2010(1).
[2]J.P.蒂克.哲學:理論與實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
[3]孫亦平.西方宗教學名著提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
[4]鮑建竹.類比與象征:托馬斯宗教語言觀及其當代沿革[J].宗教學研究,2008(4).
[5]約翰·???宗教哲學[M].何光滬,譯.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社,1988.
[6]羅伯特·莫菲.文化和社會人類學引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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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2)03-0032-02
胡珊(1988-),女,江蘇南京人,南京大學(江蘇南京210093)哲學系宗教學2010級碩士研究生。
2011-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