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獨生子女”界定操作化問題研究

徐 俊，孫 超

（1.安徽農業大學人文社科學院，安徽合肥，230036；2.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南京，210093）

一、研究背景與概念界定厘清的必要性

30多年來，我國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產生了數以億計的獨生子女人口。目前，我國獨生子女人數已經突破1億，農村獨生子女人數也已超過3000萬。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出生的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已經陸續步入老齡行列，正如當初一些人口學家提醒社會的那樣，現實的養老困境和養老風險正在逼近第一代獨生子女及其父母和家庭，中國即將迎來“獨子養老”時代。計劃生育政策長期實施帶來的獨生子女教育、家庭養老以及初生兒性別比失衡等問題將很可能成為影響我國經濟與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大現實問題。縱觀我國30年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伴隨著第一代獨生子女長大成人，學術界已逐漸將研究的重點從獨生子女的教育、人格心理等課題轉向了獨生子女家庭的風險、養老保障、計劃生育政策實施的影響等方面。數以億計的獨生子女其家庭作為中國獨有的人口社會現象，其對中國未來社會生活的影響將是極其深遠的。所有關注和研究這一群體及其相關問題的人都必須首先厘清“獨生子女”這一基本概念及其相關概念。因為概念是構建理論大廈的磚石，定義所要研究的對象是科學研究的第一步。然而，目前學術界除少數定量研究外，大多是采取直接使用的辦法，研究者或許認為讀者能夠明白這一概念及相關概念的內涵，但這種做法本身是值得商榷的。從實證研究的角度考察，獨生子女及相關概念的界定和操作化并非人們想象的那樣簡單。鑒于中國地域、城鄉、民族差異等多種因素的制約，研究者在實際調查中發現，對于“獨生子女”及相關概念，很難簡單劃一地給出非此即彼的界定。目前，學術界對“獨生子女”特別是其相關概念的界定爭議頗大，這勢必給相關研究帶來不便，給研究者彼此的對話、交流以及相關理論知識的積累造成障礙。我國獨生子女問題研究專家——風笑天教授針對部分研究者混用“獨生子女”相關概念的做法，曾撰文提醒人們要對這一概念及相關概念進行科學合理的界定［1］。受其啟示，筆者結合實證研究中遇到的實際問題，擬對我國“獨生子女”及其相關概念的界定與操作化問題重新做出梳理，以期拋磚引玉，引發更多的研究者參與討論。

二、“獨生子女”及相關概念的界定

所謂獨生子女，是指終身沒有親生兄弟姐妹的孩子。換言之，在當下某個家庭中，作為子輩的他或她沒有有血緣關系或者無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并且在家庭外部，他或她也沒有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那么他或她就可以叫做獨生子女。那些在家庭內部有不具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的子女，或者在家庭外有具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的子女，或者只是在某段時間內暫時沒有兄弟姐妹的子女（比如父母生育了一個小孩，間隔了較長時間再生育小孩，在父母生育間隔期間，第一個孩子沒有兄弟姐妹），都不應是獨生子女［2］。顯然，這一界定是一種純粹學理上的界定，現實生活相對于理論而言要豐富得多也復雜得多。我國獨生子女及其家庭的產生并非單一政策實施的結果，按照我國不同地區所執行計劃生育政策的差別，我國獨生子女的產生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城鎮和少數地區城鄉統一的獨生子女政策下產生的獨生子女，另一類是大部分農村地區“一孩半”生育政策下產生的獨生子女。需要指出的是，很多地方性計劃生育條例就獨生子女的標準都做出了具體明確的規定，透過這些條例規定可以看出，計劃生育部門在執法過程中采取的是一種更加靈活務實、也更加符合人性的做法，并非純粹學理上的簡單界定。所以，“獨生子女”這一概念的理論界定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一回事，這里涉及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即實證研究中概念界定與操作化的關系問題，不同研究者在操作化過程中即使采用同樣的定義也可能會出現較大的差異。

有研究者認為，“獨生子女家庭”是指由父母（和祖父母）以及獨生的孩子共同構成的家庭［3］。從實際情況考察，伴隨著人口流動、離婚率攀升等現象發生，只要是未婚的獨生子女與其家庭成員（父母、祖父母或其中的一個成員）組成的穩定家庭都可以稱為獨生子女家庭。根據上述規范的定義，獨生子女家庭最為典型的是由父母和一個子女組成的核心家庭和所謂的“四二一”家庭。隨著獨生子女組建“雙獨家庭”（即兩個獨生子女結合的家庭），城市中“四二一”家庭也開始增多起來，當然，真正嚴格意義上的“四二一家庭”是不多見的（它需要獨生子女雙方父母長期生活在一起）。從“獨生子女”和“獨生子女家庭”的界定不難看出，理論上的界定和實際操作還是有較大差距的。正是由于“獨生子女”及“獨生子女家庭”界定上的不同標準，客觀上造成了對其規模估計的分歧和進一步探討的困難。

三、“第一代獨生子女”及相關概念的界定

隨著我國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陸續步入老齡行列，現實的養老困境和養老風險正在逼近第一代獨生子女及其父母和家庭。人口與社會學界根據形勢發展的需要，開始將目光聚焦于我國第一代獨生子女家庭的養老保障問題。然而，有關“第一代獨生子女”及其相關概念的界定與操作化也存在著類似前文的困惑。

關于“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界定，研究者并未給出一個清晰的定義，而是根據研究的需要做出操作化的界定。學術界普遍認為，“第一代獨生子女”的“代”并非人口學意義上“人口再生產”中的“代”，而是指上世紀70年代以來我國實施計劃生育政策而出現的第一批獨生子女人口。關于第一代獨生子女到底涵蓋怎樣一個年齡段尚未達成共識，研究者基于自己的理解和研究目的做出了各種不同的界定。譬如，風笑天在研究全國12城市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時，將第一代獨生子女界定為“1976年～1986年出生的獨生子女”［4］。其后，他在研究城市獨生子女與父母居住關系時，將第一代已婚獨生子女界定為“1975年及其以后出生的已婚獨生子女”［5］。王樹新等人則認為，第一代獨生子女是指1984年調整生育政策以前嚴格執行計劃生育政策，即一對夫婦只能生育一個孩子時所生育的獨生子女，所以在研究中將第一代獨生子女界定為1984年及以前所生并領取了獨生子女證的獨生子女［6］。從已有的研究操作中可以看出，研究者傾向于將我國第一代獨生子女界定為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出生的一代獨生子女，并將其年齡區間限定在10年左右。

學術界普遍認為第一代獨生子女是緣于我國計劃生育政策而產生的第一批獨生子女人口，那么，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便可以理解為生育了這些“第一批獨生子女”的父母們。但是，與第一代獨生子女年齡段的劃分困難相似，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年齡段劃分也是莫衷一是。譬如，就目前已有的研究看，尹志剛將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操作化為“夫婦雙方年齡在50歲以上，且夫婦至少有一方退休”的獨生子女父母［7］。而王樹新則將其界定為“其子女為1984年以前出生且領取了獨生子女證的父母”［6］。風笑天將我國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范圍界定為“1948-1960年出生且只生育了一個子女的夫婦”［8］。而在研究第一代農村獨生子女父母和同齡的非獨生子女父母時，根據調查和研究的需要，則將第一代農村獨生子女父母具體界定為“有當地農村戶口，出生在1955年-1965年的已婚已育者”［9］。周長洪在研究農村獨生子女家庭結構和空巢特征時，將研究對象界定為50歲以上的獨生子女父母［10］。與第一代獨生子女界定趨同化相比，我國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年齡劃分，各研究者劃分的年齡段差距較大。此外，關于“第一代獨生子女家庭”應該區分為兩種情況，即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家庭和第一代獨生子女自己的小家庭。在當前有關獨生子女家庭養老問題的研究中，實際操作主要涉及兩類群體的概念，即第一代獨生子女和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在概念界定操作時，研究者既要考慮與已有研究呼應和對話，又要考慮我國城鄉調查和兩類群體的實際情況。我國農村早婚早育習俗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仍有一定影響力，故不能直接借用城市第一代已婚獨生子女父母的年齡段劃分，也不能將獨生子女父母的年齡下限過于延后，因為越是年輕的父母越缺少對未來養老的意識和意愿，已有的研究已經證實這一點。相應地，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年齡下限也不能過于延后。在實證研究中，清晰的概念界定是具體操作化的前提，研究者必須首先界定清楚相關概念，然后再結合調查的實際情況做出具體判斷，這樣操作起來才具有更高的可信度。

盡管不同學科背景和理論積累的研究者參與其中，給獨生子女問題及其相關領域的研究帶來不同的理論視角和綜合創新的可能，但是那種將核心概念拿來即用或隨意解讀的做法不僅缺乏學術規范性，而且對于獨生子女問題研究發展也帶來不好的影響。與“獨生子女”相關的概念很多，本文僅就“獨生子女”、“第一代獨生子女”等重要概念的界定與操作化作出簡單梳理和分析，期待更多的研究者深化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通過上述比較分析，筆者認為，對于“獨生子女”及其相關概念的界定與操作化，需要遵循兩個基本原則：第一，要有政策背景意識，即不能離開中國計劃生育政策這個大背景來簡單地套用國外或一般的界定。我國的獨生子女是政策執行的產物，理解和實際界定“獨生子女”及其相關概念時必須考慮“中國特色”。第二，切實做到理論與實際相結合。建國以來，由于長期施行的經濟、社會二元政策，使得我國城市與農村在很多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同時，東、中、西部地區差異也十分明顯。實證研究中應該以具體情況為準，不能隨意將某一地域的界定推論到全國。

［1］ 風笑天.走進“圍城”的獨生子女：概念、規模與質疑［J］.江蘇社會科學，2005（3）.

［2］ 肖富群.農村獨生子女與性別平等［D］.南京大學，2009.

［3］ 宋健.中國的獨生子女與獨生子女戶［J］.人口研究，2005（2）.

［4］ 風笑天.第一代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一項12城市的調查分析［J］.人口研究，2006（5）.

［5］ 風笑天.城市獨生子女與父母的居住關系［J］.學海，2009（5）.

［6］ 王樹新，等.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養老方式的選擇與支持研究——以北京市為例［J］.人口與經濟，2007（4）.

［7］ 尹志剛.北京城市首批獨生子女父母養老方式選擇與養老戰略思考——依據北京市西城區、宣武區首批獨生子女家庭調查數據［J］.南京人口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8（4）.

［8］ 風笑天.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家庭結構：全國五大城市的調查分析［J］.社會科學研究，2009（2）.

［9］ 風笑天.農村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居住方式及相關因素分析［J］.南京社會科學，2010（4）.

［10］ 周長洪，等.農村獨生子女老年父母家庭結構與空巢特征——基于全國5區縣調查［J］.人口與經濟，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