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英語語音意識的本質特征及其構成模型

李光澤

（福建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語音意識（phonological awareness）是心理語言學一個非常活躍的研究領域。自從這個術語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提出之后，語音意識及其與閱讀發(fā)展的關系一直是心理語言學和閱讀研究關注的焦點。針對英語母語兒童的眾多研究表明，語音意識是兒童閱讀獲得和發(fā)展的關鍵因素［1，2］，語音意識缺陷構成閱讀困難兒童的區(qū)別性特征［3］。而且，語音意識訓練能夠促進詞匯閱讀的發(fā)展［4］。此外，英語為二語的相關研究也獲得類似的結論［5］。

雖然實驗結果證實了語音意識對于英語詞匯閱讀的重要作用，但很少有研究探索語音意識在詞匯閱讀中的作用機制，進而揭示語音意識的本質特征。McBride-Chang曾從語音意識任務的操作過程入手提出語音意識至少包括一般認知能力、言語短時記憶和言語感知等3個組成部分，實驗結果證實了三大成分對語音意識的獨特作用［6］。McBride-Chang等人采用追蹤研究進一步考察這三個成分與語音意識的關系，結果顯示語音加工技能預測語音意識變化26%的變異［7］。這兩項研究指出了語音意識任務的一些共同特征，但尚未論及語音意識的本質。本文試圖從詞匯閱讀過程、詞匯表征以及信息加工的理論視角并結合現有的實驗證據分析語音意識的內在特征。

一、語音意識的定義與實驗任務

語音意識通常被定義為有意識地探查和操縱口語語音單位的能力［1］。例如，在音位分離任務中，要求被試說出詞或短語的第一個或最后一個音位或語音單位，如：請說出basket的最后一個音是什么（正確反應：/t/）。由于音節(jié)結構的層級特征，語音意識一般由三個維度構成：音節(jié)意識、聲母-韻母意識、音位意識［8］。在語音意識三個維度中，音位意識最為復雜，因為音位既抽象在聲學上又不“純粹”，所以兒童往往難以準確感知口語詞匯中的音位單位［8］。音位意識也難以自然而然地發(fā)展，音位意識通常是書面語言學習的結果。除了以上語言學方面的復雜性特點之外，語音意識在認知操作上也存在差異，可分為隱性和顯性兩個類型［9］。相比之下，顯性的語音任務需要更精細的加工和更高的意識水平或者占用更多的認知資源?？梢姡Z音意識是一個代表不同難易程度的連續(xù)體。

實際上，目前各類研究所采用的語音意識任務在內容和形式上差異巨大，數量達幾十種之多。盡管它們不外乎在語言學復雜度和認知操作這兩個維度存在差異，但這些的實驗任務反映同一能力還是不同能力的問題引起了一些研究者的思考與重視。通過引入多樣化的語音意識任務以及應用先進的驗證性因素分析手段，現有的研究比較一致認為，不同的語音意識任務探測具有多維特征的單一構念［10］。這些研究主要從測量學的角度驗證語音意識的任務效度，尚未深入探究語音意識的內在本質及作用機制。不過，研究中所揭示的語音意識多維特征卻為本文提供有益的啟迪和思路。本文將從語言和認知兩個重要維度入手剖析語音意識所蘊含的語言認知特征。

二、語音意識的語言特征

既然語音意識存在語言學維度，那么語音意識在語言方面反映了什么樣的本質特征呢？語音意識在英語詞匯閱讀中起著關鍵作用，因而有必要把語音意識置于詞匯閱讀的認知加工過程以及詞匯表征的理論背景中加以審視。首先，語音加工在詞匯閱讀過程中具有顯著的地位和作用。根據連接主義的閱讀模型，詞匯閱讀至少包括語音加工、語義加工、正字法加工等相互聯系的成分技能［11］。Coltheart等人詞匯識別的雙通道模型則進一步指出，英語讀者通過詞匯通道和非詞匯通道閱讀單詞［12］。詞匯通道指讀者直接從心理詞典中的地址提取整詞的語音。非詞匯通道指讀者利用形音對應規(guī)則通達詞匯語音。一般認為，常見的英語單詞和不規(guī)則單詞通過詞匯通道閱讀，而非詞匯通道則用于解碼不熟悉的單詞或假詞。語音加工在詞匯閱讀中的重要地位，與英語書寫系統(tǒng)的設計原理密不可分。在英語書寫系統(tǒng)里，一個形符通常代表一個音位。因而，詞匯閱讀往往是利用形音對應規(guī)則把形符轉換成音位的過程，詞匯的意義則通過語音的中介獲得?？梢姡⒄Z書寫系統(tǒng)的特征，使得音位意識的作用凸現出來。

語言的加工與語言的表征往往息息相關。詞匯表征質量假說提出［13］，一個單詞的表征包括語音、語義、正字法以及相互間的聯結，音形義三者構成三角模型。理想化的高質量表征體現在具體性和冗余性。具體說來，詞匯的語音表征搭建起正字法表征與語義表征的橋梁，一方面詞匯意義應由口頭語言直接通達，另一方面詞匯意義亦可通過正字法與語音匹配關系理解。換言之，詞匯語音表征包括單詞具體性語音和形音對應語音。顯然，單詞具體性語音表征質量確保詞匯閱讀過程中詞匯通道的實現，而形音對應語音表征質量則確保詞匯閱讀中非詞匯通道的實現。由此可見，語音意識在詞匯閱讀中的重要作用與語音表征質量直接關聯。進一步說，語音意識在本質上反映了語音表征質量，具體包括特定單詞語音表征和形音對應語音表征。

語音意識的本質體現為語音表征質量觀點還得到了現有研究的支持，主要有兩個方面的證據。一方面，語音意識是基于現有可獲取的詞匯語音表征并對其加以認知操作的。例如，在音節(jié)刪除任務中，要求被試在刪去window這個單詞中最后一個音/d?u/后，再對其余的部分作出反應。其前提是要具備window準確的心理表征。一項追蹤研究證實，心理詞典中語音表征質量是音位意識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14］。另一方面，語音意識與語音表征質量發(fā)展路徑相似。由于語音結構的層級性，語音意識的發(fā)展遵循從大的單位到小的單位的發(fā)展路徑，即音節(jié)意識的發(fā)展先于聲母—韻母意識，而聲母—韻母意識的發(fā)展先于音位意識。同時，區(qū)別性假說也指出［14］，語音表征質量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步從不具有區(qū)分性的表征發(fā)展為具有區(qū)分性的表征?？梢姡~匯的心理表征決定了哪些語音片段或單位在多大程度上能夠被通達和操縱，也就決定了語音意識的發(fā)展水平。

三、語音意識的認知特征

除了語言學特征之外，英語語音意識又蘊含了什么樣的認知機制？復雜性是語音意識的一個基本特征。語音意識任務的完成一般需要4個共同的認知操作：（1）語音單位的感知；（2）工作記憶用以存儲語音單位；（3）任務的具體操作；（4）操作的言語傳達［6］。因此有必要在采用一個單一的認知機制解釋語音意識的操作過程。信息加工的視角就是其中比較理想的選擇，因為它既可以揭示語音意識的認知特征，又可以構建起語音意識與詞匯閱讀之間的密切聯系。

Shiffrin和Scheider的信息加工模型提出了受控加工和自動化加工的二分法［15］。該模型認為，受控加工消耗注意力資源，所以一個單位時間內工作記憶僅能處理幾件事。相反，自動化加工不需要注意力或清晰的意識，也不跟其它加工過程競爭加工能量。根據信息加工模型，可以判斷語音意識趨于受控加工，而非自動化加工。語音意識的認知過程體現為對語音單位有意識地注意、反思和操縱，如判斷、合并、分割、刪除、替代等。而且，語音記憶可以作為衡量語音意識多大程度上屬于受控加工的標準，因為語音記憶是指在短時記憶里操縱語音信息的能力，即在一個時間單位里短時記憶存儲項目的個數。上述這種觀點也得到現有理論和研究證據的支持。例如，語音加工技能模型就認為語音意識和語音記憶是兩個既獨立又相關的構成要素，語音意識任務需要工作記憶的支撐［1］。一項結構方程模型研究也表明言語短時記憶獨立作用于語音意識［6］。

受控加工也是詞匯閱讀的一個顯著特征。Reynolds和Besner的實驗探討了在心里不應期范式情境中詞匯閱讀是否使用中心注意力，結果發(fā)現詞匯閱讀并非自動通達，需要認知加工能量［16］。另一方面，大量研究證實語音記憶是詞匯閱讀的一個可靠預測因素?？梢?，語音意識和詞匯閱讀都屬于受控加工的范疇。換句話說，語音意識在認知方面與詞匯閱讀存在共同變異，因而語音意識對詞匯閱讀產生重要影響。因此從信息加工的視角來看，語音意識操作過程是受控的。

四、語音意識的構成模型

綜合前文語音意識語言認知特征的討論與分析，本文認為語音意識在語言學上反映了語音表征質量，其認知操作過程是受控的。與McBride-Chang的研究相比［6］，本文另辟蹊徑從語言加工與表征的理論視角推導出語音意識的語言認知特征。但雙方最終的語音意識構成模型有共性，更有特性。共同點是認知加工特征。McBride-Chang指出語音意識任務操作過程其中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為存儲和加工語音刺激，因而短時記憶是必不可少的。這樣，言語短時記憶構成其語音意識模型的三大成分之一。本文從信息加工的角度剖析語音意識的認知特征得出語音意識認知操作為受控的本質，語音記憶是衡量受控程度的標準。研究路徑不同，分析結果卻不謀而合。不過，本文的理論論證和結合實驗證據的分析不僅揭示了語音意識和詞匯閱讀的認知特點，還在認知的層面上架設起語音意識與詞匯閱讀的內在聯系。

不同點主要在語言學特征。McBride-Chang認為言語感知也很重要，因為只有當受試準確感知和操縱聽覺呈現的語音刺激，才能做出正確的反應。但該研究所用的實驗任務是否探測言語感知卻值得懷疑。其實驗范式為辨認，受試先聽到一個語音刺激，然后從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兩個單詞中選擇與語音刺激對應的單詞。其實，在做出選擇之前，受試需要先把這兩個單詞轉化為相應的語音形式，再與語音刺激匹配。這意味著該實驗任務還考察了形音轉化的重要能力。盡管該研究證實了言語感知對于語音意識的獨立預測作用，但因任務的原因掩蓋了真實的言語感知的作用與實質。

與McBride-Chang不同的是，本文在詞匯閱讀和詞匯表征理論觀照下明確指出語音意識在語言學維度上的本質特征，即特定單詞語音表征和形音對應語音表征。一方面從發(fā)展的角度論述了語音意識反映語音表征質量的實質，另一方面從語音意識在詞匯閱讀和詞匯表征的地位和作用進一步推導出語音表征質量的具體化和分類。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把語音意識定位為形音對應語音表征的實質深化了對語音意識的認識，而且這完全符合語言表征的心理現實性。Perfetti等人提出的確定性原則認為，對于多數語言書寫系統(tǒng)而言，詞匯水平上的形態(tài)與形態(tài)的關系比起形態(tài)與語義的關系來得具體、可靠［17］。因此相比McBride-Chang的研究，本文更全面更深入論述了語音意識的語言認知特征?？傊?，本文從詞匯閱讀、詞匯表征以及信息加工的理論視角并結合現有的實驗證據對語音意識的語言認知特征加以分析，最終提出了英語語音意識的構成模型應包括三大成分：特定單詞語音表征、形音對應語音表和語音記憶。但語音意識的構成模型能否成立有待于實證研究的檢驗。下一步的研究可擬分三步展開：（1）選擇和確定研究工具和受試，

尤其是設計出信度高的語音表征實驗任務；（2）驗證語音意識中特定單詞語音表征、形音對應語音表征和語音記憶是否屬于同一構念，也就是驗證三大成分模型是否成立；（3）驗證語音意識三大成分對于詞匯閱讀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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