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V了一眼”結構的“V”分析

黃后男

現代漢語“V了一眼”結構的“V”分析

黃后男

現代漢語“V了一眼”結構中的“V”，有的具有“看”的義項，有的沒有“看”的義項，那么究竟是什么原理使“V了一眼”中原來沒有“看”的義項的“V”具有了“看”的意思呢？筆者收集并研究整理了“V了一眼”的“V”語義特征，對這一語言現象進行分析。

現代漢語； “V了一眼”結構； “V”分析

一、引言

今年暑假筆者在給中級漢語學習班上泛讀課時，選用了龍一先生的小說《潛伏》，其中有“橫了一眼”這個短語，不知怎樣給學生解釋這個結構里的“橫”字，因為《現代漢語詞典》關于“橫”字的義項里并沒有“看”類一項，于是筆者收集并研究整理了“V了一眼”的“V”語義特征。

根據從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搜索整理的“V了一眼”500例語料，我們可以把“眼”分為三種，其一為名詞，眼睛；其二為量詞[1]；其三為動量詞。

我們先看一下名詞，“V了一眼”500例中1例是指眼睛。

例1.他吃了大瓶的魚肝油，晚上就看得見了。他也許是從小營養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許是得了惡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該是更深不幸。

1例是名量詞。

例2.他又投資3.5萬元，打了一眼機電井并架設了一條高壓線路。

除此之外的“眼”都是動量詞，在“V了一眼”結構的“V”中，有的字義有“看”之義；而有的字義并沒有“看”之義。請看下面的分析。

二、“V了一眼”結構中充當“V”的動詞分析

在500例中充當“V了一眼”結構的動詞一共有25個，多數為單音節，其中7個是雙音節；具有“看”義項的有20個，沒有“看”義項的有5個；沒有“看”類義項的單音節詞中“斜”和“掠”都能和“視”組合成復合詞，組合后具有“看”的義項[2]?！癡了一眼”結構中“V”的語義指向是賓語，這里要說的褒貶義不是說話者對施事主語的感情色彩，而是主語對賓語的感情色彩。具體分析如下：

“看了一眼”有229例，中性。

例3.在這家當鋪，記者看了一眼庫存的小件物品。

“望了一眼”有62例，有褒義和中性，即看的對象是【+人】時，表示褒義；看的對象【-人】時表示中性。如下：

例4.邁出屋門時，他回頭了望了一眼，發現妻子正暗暗啜泣，他的眼睛也不由地濕潤了。

“掃了一眼”有53例，中性。

例5.王永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抬頭掃了一眼窗外鱗次櫛比的高科技大廈。

“瞥了一眼”有38例，有貶義。

例6.美方首席武官瞥了一眼身高不到1米70的程相賢，驚奇中露出不屑。

例7.“真的呀，那是我給他買的。”說完似乎很滿足地往藝謀那兒又瞥了一眼。

“瞟了一眼”有29例，有貶義。

例8.他遞給我一張名片，我瞟了一眼，見上面寫著“新寫實畫廊經理王啟芳”字樣。

例9.姜姍正沉浸在美國鄉村音樂的旋律里，她瞟了一眼譜子，便說：“不好聽，我才不唱你的歌兒呢！”

“瞧了一眼”有22例，中性。

例10.少年也曾回頭瞧了一眼，面上也曾露出些驚奇之色，似乎再也想不到這人為什么要殺他？

例11.他只是向窗子這邊瞧了一眼，目光竟是說不出的平靜，像是在告訴李尋歡，他對死并無畏懼。

“瞅了一眼”有16例，中性。

例12.記者瞅了一眼中年女子手上的帳單，發現成交各類西藥金額475元。

例13.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問他：“是什么東西？”他掀起手帕的一個角瞅了一眼，急促地說：“都是錢，有幾千塊。”

“瞄了一眼”有14例，中性。

例14.最后，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端起槍，瞄了一眼幾十米外的那棵樹上的芒果，輕輕扣動扳機。

例15.張群治卻顯得很沉著，他瞄了一眼指揮塔臺上一張張焦急的面孔，輕聲說：“都坐下，沒問題?！?/p>

“瞪了一眼”有6例，有貶義。

例16.江青頭一昂，瞪了一眼李德生，滿臉更加不高興：“回去？我今天就是要解決問題的……”

例17.于是我狠狠瞪了一眼作者的名字：畢淑敏！

“掃視了一眼”有5例，沒有褒貶義，是中性。

例18.楊奇清狠狠在煙灰缸里擰滅煙蒂，用犀利的目光掃視了一眼與會者，語氣頗為嚴厲：“都說話呀？怎么，啞吧了一個個兒的？”

例19.總理緩步走到話筒前，掃視了一眼大廳里的老同志們，慢慢拿出悼詞，說了一句：“同志們……”

“對視了一眼”有4例，沒有褒貶義，是中性。

例20.劉應聲跑出去，我們三人一驚，對視了一眼，不知所以然，作家王并沒停止撥電話。

例21.聽了這話，朱四和馬老五對視了一眼，接著他那一貫鎮定自若的面孔就像蠟染似的失去了血色。

“打量了一眼”有2例，中性。

例22.“收下吧?！笨蓮埜毁F沒有收。何老板接著把張富貴的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對張富貴說：“老哥，我先走一步，大恩不言謝，你等著瞧好吧?！?/p>

例23.陸小鳳第二個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掛著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搖頭，道：“你也不可能是他?！?/p>

“白了一眼”有2例，貶義。

例24.汪老白了一眼：甭瞎想，是悟性。

例25.夫手提牛奶，被老妻拽牢胳膊。遇有鄰人，老夫先自羞澀；被老妻白了一眼，更覺忸怩，滿頭銀發在微風中飄。幾十年如此日，不見有變。

“乜了一眼”有2例，有貶義。

例26.“她在客觀上還是到處作宣傳，說我是虐待她的?！瘪夜鸱枷騽⒁淮ㄘ苛艘谎郏骸斑B你也沒有達到目的?！?/p>

例27.乞丐斜乜了一眼張總，并不怎么吃驚，也沒有表現出羨慕的意思。

“斜了一眼”有2例，有貶義。

例28.平凹斜了一眼，他的花格褲已不見了，唯俊芳沖她傻笑，很得意的樣子。

例29.到阜外醫院去。掛完號，在候診室里坐著。鄰座有人看報，做丈夫的斜了一眼，一個大標題映入眼簾：葉利欽出院。

“注視了一眼”有1例，沒有褒貶義，是中性。

例30.來。見我停了，大順店扭過頭來，看了看我的臉，又扭過頭去，注視了一眼自己的奶頭。

“凝視了一眼”有1例，有褒義。

例31.走完她漫漫人生長旅的最后一程。她最后支撐起病弱的身子，抬頭凝視了一眼掛在臥室粉壁上張學良將軍與她當年在歐洲所拍攝的照片，無限依戀。

“睨了一眼”有1例，貶義。

例32.回家途中，我斜睨了一眼他雙手捧的盒子，不禁暗自嘆氣。

“睥睨了一眼”有1例，貶義。

例33.“睜開我的眼，睥睨了一眼，沒什么好留戀，還是讓我安眠!”

“掃射了一眼”有1例，中性。

例34.在那里，對著有如深洞的大場凝視片刻，又向看臺上萬千的觀眾掃射了一眼，登時熱淚盈眶，視線模糊，在轉動不息的舞臺探照燈和無數臉龐之外，仿佛見到一個用鐵絲圍成的馬戲場。

“橫了一眼”有1例，有貶義。

例35.他說完后揚長而去。那司機仿佛不甘心，悻悻地朝盧小波橫了一眼，隨之而去。

“掠了一眼”有1例，中性。

例36.姚文元從拎包里拿出一卷厚厚的手稿。兩位“老總”掠了一眼文章的標題，不由得一驚：《評新編歷史?。己Ｈ鹆T官＞》。

“過了一眼”有1例，中性。

例37.逛南京路，匆匆而過，服裝公司上上下下走了一遍，男士西裝店也過了一眼，別說西裝，連茄克衫都沒有相中的。

“辨了一眼”有1例，中性。

例39.他惺忪的睡眼里立刻放射出兩道光芒。乞丐伸手把錢搶到手里，辨了一眼真偽，迅速掖進懷里，然后，嘴里嘟囔了一句“謝謝”，便倒頭又要接著睡。

“溜了一眼”有1例，中性。

40）將他和身邊的幾株禿干混在一起。我從他的身邊悄悄溜過，向墓上溜了一眼，看到刻著一首詩……

三、“V了一眼”結構中沒有“看”類義項的“V”分析

沒有“看”類義項的詞有5個。

先看一下互相有關聯的“斜”和“橫”。“斜”是形容詞，表示“跟平面或直線既不平行也不垂直的”；“橫”是兼類，作形容詞時表示“從左到右或從右到左的（跟豎直縱相對）”，作動詞時表示“使物體成橫向”，都與方向有關聯?！翱戳艘谎邸睍r，視線是直的，沒有褒貶義；“望了一眼”是表示向遠處看，看的對象是【+人】時具有褒義，看的對象【-人】時具有中性；“白了一眼”時用白眼珠看人，其語義表示輕視或不滿，具有貶義，如果想用白眼珠看人必須是斜著眼或橫著眼，而“斜”和“橫”字義本身沒有“看”類義也沒有貶義，進入“V了一眼”結構以后才具有“看”類義和貶義。

從視角分析，“斜了一眼”時視線是斜著的；“橫了一眼”時視線是橫著的。由此可以推知，“斜了一眼”和“橫了一眼”是根據“斜”和“橫”的視線方向和角度來決定其語義的?！靶绷艘谎邸睍r，說話者不愿意正眼相看，而用斜視對方來表示貶義；“橫了一眼”時，比“斜了一眼”視線更斜，盡管人的視線是無法橫的，但是用“橫了一眼”來加強貶義。因此，可以說“橫了一眼”的貶義比“斜了一眼”更進一層。

再看一下“掠”和“過”。“掠”是動詞，表示輕輕擦過或拂過；“過”也是動詞，表示從一個地點或時間移到另一個地點或時間、經過某個空間或時間。這兩個動詞表示的的共同點是不停留，從一個地點移到另一個地點。因此“掠了一眼”和“過了一眼”都沒有褒貶義，表示目光從一個地點移到另一個地點，也就是掃視，但是“掠”較之“過”在動作上強調“輕輕擦過或拂過”。

最后看一下“辨”?！稗q”為動詞，表示辨別、分辨?！氨媪艘谎邸本褪恰胺直媪艘幌隆?、“分辨了一眼”的意思。

在本文討論的“V了一眼”結構里充當“V”的動詞一共有25個，其中20個字義本身具有“看”類義項，5個沒有“看”類義項。這5個動詞本身不具有“看”類義項，只是由于同“一眼”配合，在具體的語言環境中獲得臨時性的語境義，這樣的意義也稱為語用義，離開特定的語境，“看”類義項也就不復存在。沒有“看”類義項的詞中，“斜”和“橫”是從認知方面的視角視線決定其句子語義的；“掠”和“過”是由看的具體動作的描述而決定其句子語義的；“辨”是由其“辨別”的語義決定句子語義。

[1][2]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S].商務印書館，2009.

責任編輯：賀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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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2）06-0025-02

（韓）黃后男/韓國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講師，博士(韓國京畿道城南市421-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