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立堅 復旦大學
2012年的經濟格局將呈現出變化無常的態勢。由于歐債問題凸顯出歐元機制的內在缺陷,美國經濟在社會貧富差距擴大的矛盾中呈現出來的失業率居高不下的現象,以及日本經濟在核污染壓力、高財政赤字和低福利水平的沖擊下更趨疲軟的格局,都會使得世界經濟的復蘇和國際金融市場的穩定面臨巨大的挑戰。所以,面對由此造成的諸多不確定的因素或紛繁復雜的世界格局,中國政府更應該堅持改革開放的大旗,尊重各個歷史發展階段所蘊含的內在客觀規律,分清需要花大力氣解決的中長期的結構性問題和需要通過制度優化才能減輕周期性波動所帶來的短期沖擊的壓力之間的本質差異;同時,我們也應清醒地認識到,很多外部性的因素,雖然同樣具有結構性和周期性的差異,但如果沒有外部經濟社會強有力的改革作為基礎,那么,我們再怎么樣的來推動自己的改革也不可能緩解外部社會的矛盾和由此帶給我們的傷害,甚至改革過度反而會造成的后果適得其反。下面,就來分別闡述中國經濟所面臨的不同性質的挑戰和我們應對挑戰所需做出的改革努力方向。
從供給面上看,今天中國經濟在全球金融危機的環境中更加明顯地暴露出一些中長期存在的問題和矛盾:首先,推動30年高速增長的“人口紅利”正在消失,而“民工荒”現象和老齡化趨勢不可能在短期內有很大的改變,它更不意味著中國經濟目前就已經具備了歐美創新型國家所需要的人力資本的比較優勢。其次,作為世界經濟的第二大國中國,在全球經濟普遍低迷的情況下,今后依然以堅持對外出口的增長方式來謀求像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后所獲得的“全球化紅利”,已經變得越來越困難,但這也并不意味著中國經濟目前就可以專心來打造內需主導的發展模式。第三,回顧中國經濟這30多年來走過的發展歷程,我們都會注意到改革開放的“制度紅利”發揮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比如,1978年開始的市場經濟改革、1991年鄧小平的南巡講話、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等,都培育和激發出中國經濟的市場活力和發展動力。最后,由于像“金磚五國”這樣的巨大新興市場的崛起,打破了一直由歐美發達國家所占據主導地位的資源需求格局,從而導致了資源稀缺問題變得更為突出,環境惡化現象變得更為明顯,于是,中國再想像過去那樣不計較“資源紅利”的約束謀求自己的發展模式,已經變得越來越困難。雖然目前歐洲積極倡導的低碳經濟和環境優化政策代表了世界經濟和人類社會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在沒有解決環境成本公平分攤的格局下,而且不顧中國自己所處的發展階段的約束,強行去放棄中國具有鮮明的比較優勢、而人類生活又不可或缺的傳統制造業。
所以,面對上述的挑戰,我們建議今后中長期的改革方向應該堅定不移地做好以下幾件事情:一是要大大增加教育投入的比例,與此同時強化大學產學研結合的各項制度設計;另一方面,我們還要為產業結構整體升級需要通過普及義務教育來提高國民素質,否則,自主創新就無法真正落到實處。二是無論對企業家還是投資家都要通過完善各類制度來強化對它們權益的保護和尊重,因為當一個社會進入到創新型發展階段的時候,無形資產對國民經濟貢獻的比例要超過固定資產投資所做出的貢獻比例,所以,對社會無形資產價值的回報不重視、對個人所擁有的權益不保護,那么人才就會不斷流失,創造高附加價值的社會動力就會嚴重不足。另一方面,即使產業結構升級促進了優勝劣汰的市場格局變化,但是,我們要清楚意識到,退出產業的企業家和擁有高儲蓄的投資者都掌握著大量能夠形成未來推動技術發展和社會進步所不可或缺的金融資本,如果對它們的投資回報不給予應有的保護,而任金融市場的違規操作和銀行體系金融資源壟斷的格局發展下去,那么中國就也不可能出現一批扶持產業發展的“價值投資”的大軍,短時間內民間渠道所凸顯的“錢流”問題就可能被長期化、泡沫化。三是提高政府服務的效率,把政府財富創造的機制和公共服務的能力嫁接到市場活力的打造和民富水平迅速提高的制度安排上,避免政府干預過多所帶來的資源配置效率降低、流動性波動過大的局面,根本改變政府的收入是來自于壟斷行業和土地財政的領域。否則,我們期待的消費能力和創新能力和實業致富動力等都會大打折扣。
從需求面上看,我們發現消費不足的現象有著很多內在深層次的原因:首先,是“沒有錢消費”的問題。今天我們非常希望通過中西部城市化的推進來提高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但是,目前我們還是感到樓宇經濟的發展對當地經濟的增長貢獻很大,并沒有形成其他國家所看到的產業集中、消費網點集中的現象。因此,真正意義上能夠帶來消費水平普遍提高的城市化進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其次,是“有錢不敢消費”的問題。今天沿海城市在享受鄧小平改革開放帶來的制度紅利的同時,卻出現了沒有把自己先富起來的財富作為推動中國內需的動力,反而是因為城市生活所帶來的“后顧之憂”增加而過度的儲蓄,甚至儲蓄的方式集中在樓市和欠成熟的金融市場,造成了虛擬經濟過度繁榮的根源之一。第三,是“有錢不在國內消費”的問題。今天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也帶來了“貧富差距”的問題,特別是還處于少數群體的中高收入階層今天他們的生活方式卻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麻煩”,因為他們在中國選擇投資而不是消費,而在海外他們卻是慷慨的消費,以至于今年我們有可能超越日本成為奢侈品消費的世界第一大國。有人認為利用稅收杠桿可以緩解貧富差距所帶來的社會不和諧因素,而且還能通過收入轉移的社會福利政策來刺激低收入層的消費水平,但是,我認為這種認識是很有偏頗的,如果對于合法的“多勞多得”的企業家、創新家和投資家給予重稅待遇,那么,中國經濟發展的活力就可能會因為資本外逃或避稅行為而大受影響,同時也很容易形成像南歐社會缺乏實業致富精神的社會風氣。
所以,面對上述挑戰,我們要在以下幾個方面加大改革的力度,而且堅定不移的朝著我們堅信能夠成功的方向繼續努力:一是探索農村土地改革的機制設計,讓農村財富能夠在農村發展的過程中越積越多,為當地讓農民盡快致富的城市化建設和農業機械化的發展奠定扎實的基礎。二是加快公平有序的社會福利和保障制度的改革,處理好由此產生的工作動力與工作壓力之間的平衡關系,搞好激活市場和緩解后顧之憂的制度改革,提高大眾對未來的樂觀預期,以此帶動中國內需推動經濟發展的水平。三是提升中國本土企業的競爭力和消費市場的投資者利益保護,打破壟斷和扼制投機,讓更多的產業資本回到能夠面向國內消費群體而創造財富和提供高水平服務價值的實體經濟舞臺上。同時,要通過法制社會的建立來大力扭轉“真假難分、價格扭曲和消費安全感很低”的社會環境,切實保護好具有消費能力群體的消費愿望和由此帶來的幸福感受,真正形成讓先富起來的人通過消費這個市場渠道來帶動中低收入的財富增長,讓他們也盡快進入到改善自己生活質量的消費時代。我們的企業也從內需的增長中分享到企業利潤增長的實業致富的快感,避免中國消費水平的提高與本土企業利潤增長、就業水平提高相脫節的現象。
今天歐美金融危機給中國經濟造成的負面影響中,不排除有相當一部分“周期性波動”的因素。比如,民營企業的盈利能力大幅下降現象。事實上,如果不是歐美國家貿易保護主義的舉措抬頭,不是全球金融資本去綁架稀缺的大工業生產又嚴重依賴的大宗商品市場,不是流動性泛濫造成的外匯占款讓人民幣匯率出現不斷升值的壓力造成緊縮貨幣政策不得已而為之,那么,今天中國企業家的國際競爭力是前所未有的。因為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企業的產品制造能力通過學習效應達到了較高的水平,中國的人口紅利和資源紅利還在發揮著它的余熱,這對今天手頭流動性緊張、財富縮水的歐美消費者而言無疑是最有性價比的消費品。此時,如果我們不注重這一特點,也沒有分清第一部分所闡述的長期問題和短期問題之間的差異,而貿然通過產業結構升級的戰略去大面積地放棄我們已經具備的國際競爭能力,是十分可惜的。尤其是現在危機時代,我們特別需要兩條腿走路,特別需要出口的增長來為我們贏得結構調整的寶貴時間。那種采取先“放棄”后“倒逼”的改革方式,因為沒有重視中國發展階段的約束問題,所以,就很容易形成實體經濟“錢荒”和虛擬經濟“錢流”并存的現象。從而讓短期的問題,由于我們政策的干預,比如拉閘限電、提高工資成本,而沒有同時降低企業的稅負壓力,結果反而變為了更嚴重“產業空心化”的長期問題。
所以,面對一些周期性波動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們不能簡單地就把它歸結于結構性問題,而采取過多的宏觀調控政策來加以扭轉,從這個意義上講,今后我們還是要通過政府讓利,降低產業資本所受到的沖擊。比如,降低企業稅負,清理壟斷性為產業“服務”的行業中所存在的各種不合理的定價機制,把握好人民幣匯率的市場化進程,承擔一些企業的勞動力和福利的成本,從而打開企業生產的盈利空間;依托企業的繁榮來提升政府公共投資所需要的稅收來源,依托企業的發展壯大來解決中國社會的就業壓力和大眾致富的途徑。否則,國家、企業和個人就很容易進入流動性膨脹的怪圈中。
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依賴日益飛速增長的進出口規模,使中國躍居成為世界經濟的第二大國。但是,對于超過人均收入1萬美金的沿海城市而言,繼續依靠以往的“四大紅利”來謀求出口導向的唯一增長動力就顯得越來越困難了。盡管如此,我們今后還是需要謀求“全球化紅利”的大國發展戰略。這主要反映在以下兩個層面上:
一方面,我們要在今后積極的國際合作中,努力將中國為區域發展和世界繁榮做出貢獻并能謀求共贏發展的游戲規則“帶出去”。我們注意到歐美發達國家非常注重在參與世界“游戲規則”的制定中來最大化自己國家的利益。最近,美國在亞洲推動TPP的合作機制,就是它想開辟一個新的亞太合作機制來充分彰顯美國產業在這個地區的競爭力,從而期待從這個高儲蓄、高增長的地區中獲得他們高收益的最終目的。
另外,我們還要大力鼓勵資源型和市場開拓型的企業“走出去”,主動尋找世界共贏而又對中國可持續發展帶來積極貢獻的商業機會。盡管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遇到的更多的是來自歐美發達國家針對中國設置的政治壁壘,但是,只要我們堅持自由貿易的理念,堅持不懈地運用外交和民間的渠道來謀求和諧互助的機制,那么至少會有越來越多的國際友人會理解中國的發展對世界經濟繁榮的意義。
另外,在此基礎上,我們還是要不斷堅持自由貿易和實物投資的理念,反對任何政府中的右翼勢力所設置的貿易保護主義的壁壘,從而將國內外企業進出口和立地戰略的選擇權真正交給有序發展的市場來完成。同時,我們也要把改革開放之手延伸到我們自己產業鏈的上游,盡管歐美的金融危機沒有嚴重侵蝕到國企和央企集中的資源型行業和金融、教育等要素市場,其中有些企業反而靠過保護和壟斷的優勢,形成了巨大的資產,并進入到了世界500強企業行列之中,但是,這些企業和入世10年來率先開放的下游制造業,尤其是在其中頂風破浪還堅持到現在的民營企業和國際跨國公司相比,無論是開放環境下獨立的市場競爭力方面,還是創新動力方面,都有明顯的差距。
總之,今后中國作為一個世界經濟大國所倡導的對外戰略,能否在當今歐美經濟劇烈動蕩中迅速成長起來,能否形成讓服務經濟做“實”而且又能覆蓋國內全域的產業輻射網絡,能否利用已經集聚到我們身邊的世界500強企業和機構的比較優勢形成給世界帶來共贏的高端服務業?關鍵就要取決于我們產業開放的深度、產權意識明晰的機制、公共服務的理念和以人為本這樣一個新一輪必須啟動的“制度紅利”,以及公平競爭所帶來的新視野中的“全球化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