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丹
(江蘇省大豐市人民法院,江蘇 大豐 224100)
1899年7月1日,美國伊利諾斯州通過世界上第一部少年法庭法,同日芝加哥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少年法庭,標志著世界少年司法制度的誕生。少年司法制度是國家預防和減少犯罪的重大戰略措施。[1]歷經矛盾、平衡、切換、選擇,少年司法制度在世界各國都在爭論與挫折中發展。要使我國的未成年人獲得全面、特別的訴訟權利保護,就必須深入剖析少年司法制度的理論基礎,尋求轉型時期所孕育的各種積極因素,從而使這一制度體現其價值。
我國古代最能充分體現對未成年人關懷的,莫過于立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的劃分。早在西周時期,立法者就認識到人的年齡和認知、控制能力之間存在著聯系,將年齡作為減免刑事責任的事由之一。《周禮·秋官·司刺》、李悝的《法經》、東漢的《漢津》、《唐律》、《唐律疏議》等,都體現了“恤幼”的精神。如東漢光武帝建武三年頒發詔令:“男子八十以上,七歲以下,及婦人從坐者,自非不道,詔所名捕,皆不得系。”即對七歲以下的,除不道罪外,都不受捕禁。《唐律疏議》中還有,“議清減老少疾不合拷訊”的規定,即享有議、清和減等特權的人員,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十五歲以下的孩子,身體殘疾者為禁止刑訊的特殊對象。[2]
“青少年司法系統的歷史表明,警察、法院和用于處理青少年的法律矯正系統是一部監督青少年社會和道德行為編年史的制度創設。”[3]少年司法制度以其包容性向傳統刑法理論發出挑戰,不僅在于其領域內存在著諸如天生犯罪人、兒童與環境的關系等難解之謎,還在于人們對這一制度的同情與敵對的矛盾情感,以及對這一制度實施效果的懷疑。
(一)真的藥到病除?少年刑事司法只是一種“亡羊補牢”式的補救措施,是最有力、最有效的手段,但卻不是最佳的途徑。據統計,我國14~18歲青少年的犯罪率上升較快,這難以證明少年刑事司法對降低青少年犯罪率的效果。過分注重法律功能容易造成漠視其他手段,尤其是社會道德的制約作用,必然影響我們對社會與個體合力促使青少年走向犯罪的過程研究。
(二)是否體現罪刑均衡?刑罰的人道性和寬容已經成為現代刑法中不可或缺的價值底蘊,要求刑法的制定與適用都應與人的本性相符合,盡可能地寬緩使用刑罰措施。司法機關就青少年犯罪出臺了輕緩處理的司法解釋,這對遏制重刑主義具有重大意義。但輕緩的刑事政策在實踐中亦存在缺陷,既難以體現罪刑均衡,又缺乏懲戒力度。過分適用輕緩的刑事政策容易矯枉過正,不僅不利于青少年犯罪改過自新,刑罰也因為欠缺懲罰力度而難以保證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的利益均衡。
(三)是否是國家既社會的責任?英國衡平法中有“國家是兒童最高監護人”的理論,美國亦認為國家是未成年人的最高監護人。[4]從社會責任看,未成年人犯罪作為一種社會病態現象,社會應以矜恕之心對之,而非一味強調懲罰。另一方面,未成年人具有區別于成年人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特殊條件。犯罪學認為未成年人犯罪是社會的、生理的和心理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5]筆者認為未成年人不僅應得到與成年人相同的正當程序的保障,還應享有一些特別的訴訟權利保障。
當前,中國社會正處于由觀念單一、相對封閉的社會向價值多元、思想開放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理論上正處于向世界接軌的時期,而社會現實也對少年司法制度帶來了影響,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我國少年司法制度的發展舉步維艱。
(一)現代刑法理論的影響
“罪有應得”是我國古人遺留至今的樸素刑罰思想。在刑法的謙抑性原則的影響和推動下,刑罰觀念出現新的發展趨向。一是非犯罪化理論。該理論認為,隨著社會的發展,道德價值觀念發生著變化,一些行為的社會危害性隨之淡化、弱化,并不認為是犯罪,不一定要受刑法懲罰。同時,社會自身的某些缺陷與犯罪之間也存在著關聯性。國家要通過立法程序縮小刑法認定犯罪的行為范圍,或者從刑事立法中排除某些行為的應受刑罰懲罰的性質,改為行政處罰或對這些行為不追究任何責任。[6]二是非刑罰化理論。該理論要求要強化教育矯治含量,實現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非刑罰化體現了新的價值取向,把對已發生的犯罪的懲罰置于次要地位,而把對失足者的矯治以及將來犯罪的預防置于首要位置。還倡導以非監禁刑、免刑替代監禁刑,并積極嘗試各種非刑罰處置措施,探索矯治的新途徑。[7]三是刑罰個別化理論。刑罰個別化理論要求以犯罪人的主觀惡性或反社會性的大小而非犯罪損害的大小作為對其定罪量刑的標準。四是輕刑化理論。輕刑化理論要求減輕法律規定的對某些犯罪的刑事處罰,雖然這些行為仍然被認為是犯罪,但在處罰時比原有刑法規定要輕得多,如適用緩刑等。[8]
(二)社會轉型現實的困境
隨著中國城市化的快速推進,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以青少年為主)力涌入城市,教育、就業隱患不斷,社會保障體系脫節,相關法律制度卻嚴重滯后。未成年人逃學、輟學、離家出走、酗酒、賣淫、乞討、流浪、性侵犯等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導致未成年人犯罪日趨嚴重。
1.刑罰措施欠缺謙抑性
刑法的謙抑性對少年刑事司法價值取向的影響體現在減少刑罰的適用,把少年問題交付給社會政策及社會力量解決將司法干預最小化上。要求“少年刑法中之處遇措施,應依據少年身心發展及其成熟程度為出發點,并非純粹以犯罪行為為根據”。[10]我國少年刑事司法的懲罰性明顯過強,難以實現既定的給予未成年人以特殊保護的目標。而至于對乞討、流浪、無家可歸、賣淫、權益受成年人侵犯等方面的福利性、保護性措施則幾乎是空白。這顯然有違國際少年司法的基本理念,不利于少年犯罪問題的根本解決。
2.改造場所單一封閉
未成年人的矯治和改造,必須順應其特殊的心理、生理需求,充分考慮主、客觀原因。美國對少年罪錯案件則采用如下方式:(1)判決由父母監管;(2)規定正式考察期,由監督官定期檢查監督;(3)判決少年對受害者以補償,或為社會提供某種服務;(4)判決少年脫離家庭,放到一個合適的寄養家庭;(5)送公私教養機構接受矯治;(6)送少年監管中心進行監禁等處置方式。[11]我國主要適用的刑罰與勞動教養都是在相對封閉的少年犯管教所、勞動教養所或農場等相對固定且封閉的場所執行。與社會相隔離,矯治場所的硬件條件有限,多數是以限制自由和強制勞動為主,不利于青少年人格的正常發展和回歸社會。
公式(7)、(8)、(9)中:f(x)是城市化系統綜合指數,g(y)是生態環境系統綜合指數,C值為城市化與生態環境之間的系統耦合度,D值是耦合協調度;T值是城市化與生態環境綜合調和指數,α與β分別為城市化與生態環境在綜合調和指數中所占比重,為了使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重要性程度一致,本文取α=β=0.5。同時借鑒物理學關于協調類型的劃分及其他各類研究文獻,可以將城市化與生態環境的耦合類型分為4大類,12個亞類(表2)。
3.改造方式亟待改革
勞動教養是行政機關適用的行政處罰方式,是違法青少年的主要改造方式之一。根據憲法和立法法的規定,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事項只能由全國人大制定的法律規定,而勞動教養出自國務院和公安部制定的《勞動教養實施辦法》和《勞動教養的決定》,違反了憲法的規定。對未成年人適用勞動教養,會因剝奪自由的隨意性、教養場所的不規范性以及單純強制勞動的懲罰性而侵犯未成年人的基本權利。無論從社會轉型對法治的呼喚、人權的尊重,還是從現代少年司法理念而言,都應尋求更適合的替代措施。
4.制度構建存在缺失
我國青少年刑事立法欠缺體系性,沒有形成較為成熟的工作機制和制度。少年司法制度中的立法必須以青少年為法律關系中的主體,子女與父母雖然在法律上已經實現從“身份到契約”的轉變,但“父權”余溫對子女主體性社會地位的影響依然深刻。現行青少年立法在很多語境中是作為家長監護下的客體。權力主要賦予成年人,青少年作為立法主體的話語權被成人所剝奪。在以打擊犯罪為目的的刑罰制度中,少年刑事立法雖然因其犯罪主體的特殊性獲得了法律的額外關照,但青少年罪犯還是被視為打擊對象,而非權利主體。
5.缺乏獨立的司法程序
目前,我國少年刑事司法程序總體上與成人司法程序基本無異,特殊性保護沒有體現出來。在偵查、逮捕和審判中,公檢法采取的措施都與成人相同,沒有形成專門適用于青少年犯罪的從偵查到刑罰執行一體化的工作機制。青少年犯罪預防工作開展相對較少,沒有建立少年刑事司法與社會預防的銜接機制。此外,在探索少年刑事司法過程中,各地司法機關在辦理涉及青少年犯罪案件中,以“原點式”的個案放大“浮夸”為制度建設,嚴重影響了我們對青少年刑事司法現狀的正確認識。[12]
少年司法是與普通司法制度相對應的、相對獨立的司法制度,但從價值上說,少年司法制度并沒有脫離整個司法價值體系之外的價值訴求,只是更注重理性、平等、人權、全面發展等這些基本價值。我國應當在繼承原有的理論與法律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國情和社會現實,構建起有中國特色的少年司法制度。
(一)“兒童利益優先”理念與“寬嚴相濟”政策
(二)構筑相對獨立的少年刑事司法體系
治理青少年犯罪,離不開刑罰。有學者認為,“考慮到成年犯罪人與未成年犯罪人生理、心理等方面的區別,提倡建設獨立的少年刑事司法體系。”[15]筆者認為,建立獨立的少年刑事司法體系應在對青少年刑事司法和刑罰執行措施相對成熟的基礎上才具有科學性。
1.預防優于打擊。青少年犯罪尤其要注重從罪后研究向罪前研究的轉變。通過對青少年實施犯罪的“病前”現象進行研究,對少年犯罪進行合理的預測,改造影響青少年生活的不良環境,對這些犯罪的誘因能提前進行控制。從經濟成本考慮,預防青少年犯罪工作實行關口前移,比對已經犯罪而再行治理的成本也要少的多。因此,應將是否有助于提前消除犯罪成立的因素,預防犯罪于未然之中,作為選定少年處遇措施的重要考察標準。
2.刑罰輕緩適度。在罪刑法定的前提下進行實體刑罰的輕緩化處理。在刑法和行政法等交叉環節的處罰措施中,對那些主觀惡性小,可以采取警告、罰款、拘留、勞動教養等措施而不宜追究刑事責任的,應采取行政處罰措施,根據個案不宜采取刑罰措施而采取行政處罰較合適的,一律采取行政懲罰措施。對那些典型的青少年輕罪案件,可以實行暫緩起訴制度,加強執法的人性化,促進他們悔過自新,健康地成長。
3.加強程序權益的維護。第一,完善偵查預審制度。我國刑事訴訟法對青少年犯罪案件的偵查,也應確立和貫徹不公開原則。還應確立對青少年預審的專家訊問和證據規則制度,建立適合青少年的強制措施,如在訊問時通知法定代理人到場、采取隔離關押等。第二,完善逮捕和審查起訴制度。對青少年犯罪實行全面調查的原則,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審閱案卷材料、制作閱卷筆錄,訊問犯罪嫌疑人等活動。第三,完善審判制度。考慮到審判的特殊職能和在刑事訴訟中的作用,應當對青少年犯罪案件的庭前程序、庭審程序等方面進行完善,注重法定代理人的告知程序,切實維護青少年人員在司法程序中受到公正的待遇。
4.刑罰執行措施的自主化和社會化。在青少年犯罪案件中,可以加強被告人和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的主體性訴訟地位,通過達成交易契約,適時的采用刑事和解制度。對于未成年人的嚴重違法犯罪行為,既要納入司法軌道,又要發動社會力量,加強對未成年人回歸社會的保護和矯治。[15]盡量減少封閉的監獄執行,多適用開放性或半開放性的措施,堅持改造、矯治未成年人社會化的原則,盡量使未成年人在原有的生活場景中接受改造和幫助。
5.注重未成年人福利的維護。西方國家少年司法制度向福利型發展的趨勢值得我們反思與借鑒。在轉型的中國社會,注重未成年人福利的維護,與預防、控制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是相輔相成的。采取相關措施,減少容易誘發未成年人犯罪的因素,有助于減少犯罪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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