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文彪孫娜
明年“原有模式和利益關系松動,重大政策有所突破”出現的概率較大,“平穩促變、小步推進”應為政策基調
面對全球經濟戰略調整、國內要素制約加劇的新形勢,過去支撐浙江快速發展的經濟技術和社會條件已經或正在發生重大改變,我們迎來新舊發展模式交替的關鍵時期。2013年的浙江可能正處于長周期“平穩增長”的開始階段。
(一)明年是開局之年也是平穩之年,經濟波動或有所下降。明年是十八大開啟后的第一年。歷次黨代會開啟,至次年兩會召開和政府換屆,都是政策推進的重要時間窗口。從經驗看,1983年、1988年、1993年、1998年、2003年、2008年等每個黨代會召開后的第一年,其GDP增速在前后五年的比較中,既不是最快、也不是最慢,總體上是平穩之年。如果這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政治周期效應,則2013年亦是一個平穩之年。我們認為浙江可能已經跨入“平穩增長、波動趨小”的嶄新階段。一方面,從收入角度看,需求結構發生重大變化,內需主導模式開始逐漸取代出口導向模式,外部需求影響顯著下降,經濟抗風險能力明顯提升;另一方面,從支出角度看,社會總收入主要包括企業利潤、政府稅收、職工工資、利息支出等四部分內容,隨著土地出讓收入的逐漸下降、資本平均利潤率的合理下調,經濟增長的“大起大落”可以得到較好避免。根據香港、臺灣、日本、韓國、新加坡的歷史經驗,在人均GDP達到10000美元以后,GDP增長率波動幅度明顯減弱。
(二)明年是重大發展階段交替之年,經濟駛入次高速增長周期。支撐經濟高速增長的人口紅利、全球化紅利、資本紅利三大因素正在弱化,以廉價要素為主的粗放增長模式和與之匹配的地方競爭主導模式將難以為繼。從2008年開始,浙江GDP增速已經開始明顯放慢,2008—2012期間年均增長9.6%左右,比 2003—2007期間下降4.5個百分點,回落幅度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我們認為,浙江經濟增長率已經很難再回到10%以上的增速,潛在增速或已降至8%—9%左右。以韓國為參考,在人均生產總值0.5萬美元—1萬美元時,韓國經濟增速頻頻超過10%,年均增長9.2%,而人均GDP在1萬美元—2萬美元時,經濟年均增速從未超過10%,年均增速降至7.4%。按購買力平價計算,浙江人均生產總值2009年已達1萬美元,經濟增長的時間窗口和韓國基本吻合,增速放緩的新一輪周期已經開啟。


圖表2 1992年以來浙江和全國經濟增長率(%)
(三)明年是國民經濟重大參數轉變之年,消費自增長趨勢正在形成。勞動年齡人口參數發生重大變化,根據人口“六普”數據測算,我國勞動年齡人口將在2013年首次出現總量下降,這將對未來數十年的增長格局產生重大影響,城鄉居民收入特別是低端藍領工人工資不可逆轉地進入加速上漲通道。今年前三季度,浙江城鎮和農村居民收入20年來首次雙雙超過GDP增速,就是這一變化的重要征兆,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逐漸上升,形成支撐“消費自增長”的基礎力量。另外一個重要參數變化是,我國出口占世界比重不斷提升、國外需求高速增長的趨勢很可能從今年開始起戛然而止,企業產品轉向國內市場的動力越來越強烈,也將有助于消費自增長的加速形成。
“十八大”召開的今年11月至“兩會”召開的明年3月的這段時間,將成為主導中國未來十年發展的關鍵時點。從政策走勢上,明年存在三種可能情況。
可能一:著眼短期增長,催發新一輪投資沖動。在市場經濟確立后的過去15年內,1997年的十五大、2002年的十六大、2007年的十七大召開后的第一年,都發生了投資特別是基礎設施投資激增現象,不少人預計“十八大”召開后的各地政績沖動,將導致全國投資再次加速。在這種情形下,經濟就有可能出現“倒V型”增長,產能過剩或將加劇,投資回報率可能繼續下降,國內經濟有可能最終會遭受“硬著陸”的風險。
可能二:著眼長期發展,大刀闊斧推進改革。決策層能夠容忍比目前更低的經濟增速(7%以下),短期內經濟將進入實質性產能清洗階段,較大規模的企業倒閉和行業整合或可能出現。為緩解社會不穩定壓力,中央政府可能加大國有壟斷企業退出競爭領域的改革,推動精簡機構的多項改革,啟動控制地方債務降低銀行風險的改革,梳理重復補貼和轉移支付的財政制度改革,等等。同時將在財政關系上實施向地方放權,市場關系上進一步向民企傾斜。在這種情形下,經濟短期低迷調整,長期健康繁榮,市場配置資源作用充分發揮,企業盈利水平止跌回升。
可能三:原有模式和利益關系松動,重大政策有所突破。基于國內各方利益對于改革接受的較大差異,考慮到局面不可控的風險,重大的突破性的改革政策短期內可能較難出臺。然而,基于國際國內形勢和新一屆領導集體背景閱歷的巨大變化,政策的民生性、科學性、均衡性或將有所增強,更傾向于保持長期的可持續發展,更加重視結構調整,更關注底層群體福祉。在這種情形下,宏觀政策可能將“調結構”“惠民生”放到“保增長”前面,對于地方政府考核重點也將從經濟增長真正轉移到轉型發展上來。
明年“可能三”出現的概率較大,“平穩促變、小步推進”應為政策基調。
一是大規模刺激計劃既非必要也沒有可能。基于2008年“四萬億”投資帶來的產能過剩、物價飛漲以及金融風險等教訓,在本輪GDP增幅連跌7個季度的背景下,中央政府宏觀調控政策仍以預調微調為主,反映決策層極力推進轉型的信心和決心。溫家寶總理“經濟出現積極變化、增速趨穩”的最新講話精神表明經濟增長已經見底,國家層面的大規模刺激計劃更變得沒有必要。另外,受制于資金來源的限制,地方版刺激計劃全面實施的可能性也較小,且科學性亦在增強。一是地方政府財源增長緩慢、土地出讓金大幅減少;二是銀行業存貸比已接近75%的監管紅線;三是現階段外商撤離、資金外流現象較為普遍;四是地方政府將更加考慮投資的長期有效性。因此,只要中央政府堅持房地產調控不動搖,并對銀行業風險保持謹慎,地方投資加快很可能只是曇花一現。
二是目前大刀闊斧推進改革的條件還不具備。當前,中國社會利益高度分化,各階層除了追求自己的短期利益外,較難超越自身利益,較難從社會的整體利益和國家的長遠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要回到上世紀80年代的社會共識已經較難。在這樣的情況下,要進行改革,頂層設計就變得相當重要,而政治制度是關鍵。和其他政治制度比較,中國政治制度有其自身優勢,但既得利益強勢存在,民間意志難達天聽,改革動力明顯不足。在這種情況下,改革意志的增強、改革力量的動員和改革政策的推出都有相當難度。
三是“平穩促變、小步推進”將成為利益博弈的均衡結果。變是大趨勢,但在變的過程中又會擔心影響“穩”,因此較好的選項是“小步推進”。當前社會環境已與10年前大不相同,一是10年前剛加入WTO,出口增長比較強勢,而當前面臨新興國家競爭對手對我出口的替代,以及發達國家貿易保護主義的雙重夾擊,出口低增長或將常態化;二是勞動力低成本優勢已經弱化,提高勞動生產率正在成為必選項;三是依靠釋放微觀市場主體活力的改革紅利基本用畢,新的改革無一不觸及既得利益,難度較大。前一個原因是客觀規律使然,但有可能轉化為推動調整變化的一種倒逼機制。能做較多文章、具有較大政策空間的是第二和第三點,明年很可能在調整結構、提高居民收入、擴大消費、改善教育醫療、推進城市化等方面邁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