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光 呂江林
資本充足率是衡量銀行綜合經營實力和抵御風險能力的重要指標,貫穿于商業銀行設立和經營的全過程中。資本充足率監管作為銀行監管的核心內容,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我國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是隨著我國銀行體制改革進程而建立并不斷向前發展的。1994年,中國人民銀行首次發布了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的計算方法和最低要求。之后幾經調整、完善,最近一次是我國銀監會基于以巴塞爾III為核心的國際新監管標準和我國國情,于2012年6月8日發布的《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以下簡稱《資本辦法》)。該《資本辦法》將成為今后一個時期我國商業銀行資本監管的指針。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我國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有效性的研究可以畫上句號,事實上,無論國內外,這方面的研究尚有待深入。
十多年來,國內外學者圍繞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有效性開展了一系列的研究。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二是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銀行經營效益的影響。
國內外學術界關于資本充足率監管能否降低銀行風險的問題,有著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資本充足率監管能有效降低銀行風險。如Staub[1],Konishi和Yasuda[2],Jacques和Nigro[3],楊光美和賀光宇[4]的研究就證明了這點。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資本充足率監管降低銀行風險的有效性甚為微弱。如汪冬梅、王愛國、劉廷偉的研究表明實施資本充足監管盡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銀行信貸風險,但這種影響是短期和不連續的,資本充足監管的長期有效性明顯不足[5]。劉曉星等對我國14家上市銀行的資本充足率水平進行實證分析,結果表明現階段對資本充足率的監管尚不能有效實現銀行不良貸款率的下降[6]。
關于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銀行經營效益的影響,國內外學者也有著不同的研究結論。如Ediz et al.運用隨機效果縱向回歸模型研究了英國銀行業1989—1995年的相關詳細數據,結果表明英國實行資本充足率管制取得較好效果,在不影響銀行對資產選擇的情況下增加了銀行的穩定性[7]。吉琴田就資本充足性監管對我國商業銀行績效產生何種影響進行實證分析,結果表明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銀行績效影響顯著[8]。而錢海剛等在對我國14家上市銀行2006—2007年的混合數據回歸分析后則發現,我國上市銀行資本充足監管有效性并不明顯,資本充足率高低和銀行收益并不存在明確的正向或負向關系[9]。
我們認為:對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有效性,分別從降低銀行經營風險和提高銀行經營績效兩方面展開研究是有意義的,也是必要的。但是商業銀行在具備自負盈虧的企業特征的同時,又因作為一種特殊的準公共企業而具有鮮明的社會性特征。并且,其企業特征和社會性特征是同等重要的,我們講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有效性,必須是同時結合這兩方面的特征進行研究,僅僅局限于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降低銀行經營風險或提高銀行經營效益等企業特征的有效性研究,無論結論是肯定還是否定,都是片面的。本文結合商業銀行企業特征和社會性特征,通過研究資本充足率監管對我國商業銀行風險管理、改革轉型和強化對實體經濟服務的影響,以達到綜合評價我國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有效性的目的。
2007年,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全球主要經濟體經歷一次沖擊,世界經濟形勢復雜嚴峻,發達經濟體遇到二戰以來最為嚴重的經濟困局,新興經濟體面臨經濟下滑與通脹雙重壓力。作為重要的新興經濟體國家之一,我國經濟發展中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的矛盾和問題仍很突出,經濟增長下行壓力和物價上漲壓力并存,金融、房地產等領域潛在的風險不容忽視,銀行業也面臨著改革轉型的巨大壓力。筆者認為,在這樣的宏觀經濟背景下,真正有效的資本充足率監管必須有利于提高銀行風險管理水平、盈利能力,能夠通過影響銀行的資產配置,合理擴張信貸規模,優化信貸結構,促進銀行改革轉型,實現對“三農”、小微企業等實體經濟的金融支持。
銀行的資本是其自身擁有的或者能永久使用支配的資金,是用于防范貸款、投資等損失風險,從而保護股東、存款人和其他債權人的利益不受損失。它具有消化風險損失的性質,是銀行穩健經營的基礎。從本質上講,銀行的資本管理就是風險管理,資本約束就是風險約束,資本充足率監管就是對風險的監管。反思本次國際金融危機,金融監管的缺失是危機爆發的主要根源。進入“后危機時代”,世界各國的金融監管當局都采取更為謹慎的態度,大幅提高對銀行業資本金的要求,對投資者實行更為嚴格的審查,金融監管力度明顯加強。在“后危機時代”,我國監管當局實施更為嚴格的資本充足率監管,其根本目標是推動銀行從經營策略、制度安排和技術手段等方面入手,不斷強化自身的風險管理能力,改善自身的風險狀況,增強銀行體系的穩健性,進而提升整個金融經濟體系的安全穩健程度。提高銀行的風險管理水平是監管當局實施資本充足率監管的主要目標之一,也是銀行經營管理歷程中的重要任務之一。
在過去的十幾年,我國銀行業實現了與我國經濟的同步發展,各項經營監管指標持續向好,取得了舉世矚目的驕人成績。但處于“后危機時代”的我國面臨著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結構調整、金融監管變革等環境的重大變化,相應的,我國銀行業也存在一系列薄弱環節:一是過度消耗資本、過度依賴爭相吸收存款以支撐信貸擴張的粗放的發展模式;二是過度依賴于存貸利差的盈利模式;三是過度依賴對大企業、大項目,或者說對政府背景下的項目的貸款所產生的增長和盈利這種簡單的發展方式;四是過度依賴跨地區擴張維系業務雷同條件下的同業惡性競爭,這四個方面都是不可持續的。面對更為復雜、多變的國內外經濟環境,我國商業銀行要以《資本辦法》的要求為立足點,不斷強化商業銀行的資本約束機制,制定科學的發展戰略,推動商業銀行從高資本消耗的規模擴張模式向資本節約的內涵發展模式轉變,逐步改變單純追求規模、速度和市場份額擴張的粗放式發展規模,避免同質化的競爭,重塑核心競爭力。
百業興則金融興,百業穩則金融穩。實體經濟對銀行的發展起著基礎性的作用,穩健的實體經濟是銀行賴以生存的土壤。同時,銀行又主要以其信貸資金為依托引領各生產要素在社會經濟活動中進行配置。銀行業與實體經濟之間有著互為唇齒、相互依托的關系。由于世界金融利益集團自我膨脹,進行過度冒險的金融創新和過度使用金融行業杠桿,社會資本脫實向虛、以錢炒錢,金融和實體經濟部門脫節,最終導致此次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危機時代”以來,受國際經濟形勢的影響,我國經濟的結構性矛盾和發展模式的不可持續性問題日益突出,經濟發展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在這種形勢下,加強對銀行的資本充足率監管,以促進銀行更有效地為實體經濟服務,就顯得尤為重要。當前,我國實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應當有利于引導銀行優化資產結構,合理信貸規模和資源配置,通過“有保有壓”,將寶貴的信貸資源投向戰略重點和新興產業,加大對“三農”、小微企業、個人等實體經濟的金融支持。劉斌研究資本充足率對我國貸款的影響時發現,從總量上看,資本約束對貸款、產出及物價均有一定的影響[10]。這一研究結果與本文的觀點不謀而合。
1.被解釋變量
不良貸款率 (RISK):用于衡量銀行風險管理水平,即次級類貸款、可疑類貸款、損失類貸款之和與各項貸款的比例;中間業務收入比率(IBI):用于衡量銀行改革轉型的程度,即中間業務收入與營業凈收入的比例;信貸資產占比 (LOAN):即銀行各項貸款占總資產的比例。由于商業銀行支持實體經濟最主要的表現形式就是信貸投放。因此,本文用信貸資產占比這一指標來衡量銀行對實體經濟服務的力度。
2.解釋變量
資本充足率(CAR):即資本總額與加權風險資產總額的比例。
3.控制變量
GDP增長率(GG):即本期GDP實際值較上期GDP實際值的增量與上期GDP實際值的比例,這是同比增長率;存款與資產的比例(SA):即銀行各項存款與總資產的比例;銀行規模(SIZE):即銀行資產總額,以對數表示。
本文運用Eviews6.0軟件,通過Correlated Random Effects-Hausman Test,構建銀行風險管理固定影響變截距的面板數據模型、銀行改革轉型和信貸規模隨機影響變截距的面板數據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式中:i=1,2,…,11,分別對應工商銀行、光大銀行、華夏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民生銀行、浦發銀行、深圳發展銀行、招商銀行、中國銀行和中信銀行;被解釋變量 RISKi=(RISK1,RISK2, …,RISK11)、IBIi=(IBI1, IBI2, …, IBI11)和 LOANi= (LOAN1, LOAN2, …,LOAN11)分別是11家銀行不良貸款率、中間業務收入比率和信貸資產占比的時間序列;解釋變量CARi=(CAR1,CAR2,…,CAR11)是 11 家銀行資本充足率的時間序列;控制變量GGi、SAi、SIZEi分別是11家銀行GDP增長率、存款與資產的比例和銀行規模的時間序列;ai、bi和 ci為常數項向量;a1i、a2i、…、a4i,b1i、b2i、…、b4i,,c1i、c2i、c3i為回歸系數向量;u1i、u2i和u3i為隨機干擾項向量。
本文選取目前我國16家上市銀行中的11家銀行,即工商銀行、光大銀行、華夏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民生銀行、浦發銀行、深圳發展銀行、招商銀行、中國銀行和中信銀行作為樣本,對其2007—2011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分析。樣本銀行的數據主要來自Wind咨詢數據庫、Resset數據庫和各銀行年報。
表1—表3描述了本文選取的11家銀行的風險管理水平、資本充足率和資產利潤率等指標的數據特征,其中表2、表3中的所有數值均為樣本銀行各指標的均值。從風險管理水平看,樣本銀行的不良貸款率較低,五年間的總體平均不良貸款率僅為1.44%,數值最大的中國銀行也只有2%,各樣本行間差異不大,且整體不良貸款率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從信貸資產規模看,樣本銀行五年間的信貸資產占比均在50%左右,數值最大的民生銀行為59.52%,數值最小的中國銀行為48.28%,五年間的信貸資產規模占比波動不大;從資本充足率看,樣本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大部分均遠高于8%的監管要求,數值最大的中國銀行為12.69%,數值最小的深圳發展銀行為8.93%,且五年間總體平均資本充足率數值增幅較大;從中間業務收入比率情況看,樣本銀行五年間的平均中間業務收入比率為14.92%,各樣本銀行間差異較大,數值最大的招商銀行為19.40%,數值最小的華夏銀行僅為7.26%,五年間平均中間業務收入比率呈持續增長態勢。

表1 樣本數據的統計性分析一

表2 樣本數據的統計性分析二

表3 樣本數據的統計性分析三
我們運用面板模型作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4。由表4可以觀察到我國資本充足率監管對商業銀行風險管理、改革轉型和強化對實體經濟服務這三個方面產生的影響:
1.資本充足率監管對商業銀行風險管理的影響
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與風險管理水平不顯著相關,說明我國銀行的資本充足率監管對銀行風險管理水平的影響不明顯。同時,我們也觀察到,GDP增長率對銀行風險管理水平的影響也不顯著。而銀行規模與風險管理水平顯著負相關。
2.資本充足率監管對商業銀行改革轉型的影響
由表4可以看出,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與中間業務收入比率不相關,說明“后危機時代”我國的資本充足率監管并未對銀行的改革轉型產生明顯的影響。同時,我們也發現,中間業務收入比率隨著銀行規模的擴大而上升,“風險越高收益越大”的一般規律也在結果中得到間接顯現;而GDP增長率對銀行資產利潤率的影響也相對不顯著。
3.資本充足率監管對商業銀行強化對實體經濟服務的影響
由表4可以看出,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與信貸規模顯著負相關,資本充足率每提高1%,信貸資產占比就下降0.8929%。為了應對全球經濟形勢惡化對我國經濟造成的沖擊,我國采取了包括“4萬億”投資計劃在內的一系列經濟刺激措施,使得銀行放貸的沖動尤為強烈。在這種情況下,資本充足率監管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銀行的盲目放貸行為,保證了銀行在穩健、理性經營的基礎上,切實支持實體經濟的發展。同時,“以存定貸”依然是銀行堅守的發展原則。規模不斷擴張的銀行則會選擇多元化經營,尋求新的增長點,不再只是一味地增加信貸規模,致使信貸資產占比減少。同時我們也發現,GDP增長率對銀行信貸規模的影響并不顯著。
從本文設計的銀行風險管理模型、改革轉型模型和信貸規模模型的實證分析結果看,我國資本充足率監管有利于商業銀行強化對實體經濟服務,而對商業銀行風險管理和改革轉型的影響不明顯。這表明我國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有效性還有待提高。

表4 回歸分析結果
深入分析我國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有效性不高的原因,發現這與我國現階段的國情緊密相關,與我國商業銀行的資本金補充機制密不可分。2007年之前,上市融資、發行次級債、政府注資等外源融資是銀行補充資本金的主要來源。由于我國資本市場的不規范和相關制度的缺失,導致了堪稱天文數字的銀行融資和大量次級債的發行。銀行能輕易地“抽血”股市來滿足資本充足率的要求,也就使得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有效性不高,無法對銀行風險管理、資產配置、改革轉型產生積極影響。進入“后危機時代”以來,我國股市行情不景氣。受此影響,商業銀行的外源融資規模也急劇萎縮,利潤轉增的內源融資呈明顯上升趨勢,已成為我國商業銀行最主要的資本金補充方式。目前,我國尚未實現利率市場化,在利率管制下存貸款利差較大,以致銀行即使未能合理資產配置、優化資產結構、有效防控風險,也能有足夠的利潤來補充資本金,滿足資本充足率監管的要求。這也就使得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有效性大打折扣。基于上述分析,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不斷規范我國資本市場運作。應不斷完善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建設,使銀行為滿足資本充足率監管要求而進行的再融資維持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避免出現銀行輕易“抽血”股市的情況。這樣可以防止銀行再融資對股市造成巨大壓力,影響資本市場穩定,也可以更好地發揮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功效,迫使銀行不斷完善其資本金補充機制,加快發展利潤轉增的內源融資,優化資產結構,強化風險管理,提高自身的經營效益。
第二,逐步推進利率市場化進程。市場利率化是我國實行市場經濟的必然趨勢,我國應選擇合適的改革時機,在宏觀環境相對穩定時,采取先長期后短期、先大額后小額的方式,漸進式地推進我國存款利率市場化。短期來看,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對主要依賴利差收入的我國銀行業造成沖擊,壓縮其利潤空間。但從長期來看,利率市場化有利于更好地發揮銀行資本充足率監管的功效,迫使銀行改變以資本消耗型業務為主的經營模式,大力發展中間業務等低資本消耗型業務,加快銀行改革轉型的步伐,實現自身健康、持續、穩健的發展。
[1]Staub Markus.Inter Bank Credite and Systemic Risk.Swiss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98,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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