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兒”王程

　　王程的腦子里有個故事，關(guān)于街舞的。他說：邁子，我想得很好，但打開文檔，真是腦海空白，不知道怎么寫了。我和你說說，你幫我寫下來？
　　對王程有印象是因為他的鉆石耳釘。一個戴鉆石耳釘?shù)奈湫袝o別人添一點麻煩，做動作時，難免要摘下來求人幫著拿一下。舍生忘死后，再到處嚷嚷：“我的耳釘放誰那兒啦？”他認得我，因為吃飯時聽出了我的口音。粗粗講了一句，我在天津武術(shù)隊待了八年，天津武術(shù)隊你知道么？很有名的。我疑惑地搖搖頭。
　　完整版故事，是拍某場戲時為了避免穿幫，大家蹲在地上裝“蘑菇”時才聽到的。
　　據(jù)說，這個人12歲時離家出走，與天津武術(shù)隊簽了“賣身契”。訓(xùn)練當(dāng)然辛苦，第一課集體練摔。教練也真舍得在隊員身上花錢，每個隊員有喝冬蟲夏草水和吃胎盤兩個選擇……他說，我喝冬蟲夏草水。又說，難喝，好多人趁教練不注意，倒掉。八年后的某天，教練欣慰地對王程說，你出師了，可以開始為武術(shù)隊干活兒啦。20歲的王程做了一個和12歲時同樣的決定，當(dāng)晚卷鋪蓋走人。他回了家。
　　我問他，八年沒回家，20歲突然出現(xiàn)，家人什么反應(yīng)？
　　他答：挨個打招呼，我回來了唄。
　　之后，這個流浪兒再次離家，從天津到河南，從河南到廣東，從廣東到香港。在香港，他一個人都不認識，一句廣東話也不會講。他要到體育學(xué)院去，20分鐘的路走了一個半小時。畢業(yè)后，他做了健美教練，月薪一萬。
　　從香港回到北京。一度找不到工作，又不想回家，渾身上下大概只剩下30塊錢，于是在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四季廳飄蕩。四季廳是個非常著名的大賣場，副導(dǎo)演們常來這里，挑選便宜的群眾演員。一個教師模樣的人看中了他，問他是不是演員。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武行，只說是演員。教師問，能不能打？他就帶教師來到操場上，開始摔自己，當(dāng)年武術(shù)隊的第一課派上了用場。那人看傻了。那一次是拍電影學(xué)院學(xué)生的畢業(yè)作品。對方開始談條件，管飯、管住，但沒有工錢。王程答應(yīng)了，真是個老實人。那個短片他說網(wǎng)上有，但我忘記了短片的名字。
　　再后來，他跟著某位功夫巨星開工，賺比以前更多的錢，當(dāng)然，是拿命換的。他老板要求高，對人對己。不止一次聽到他說：“我平時真的很疼他們，但是拍戲就是得罵。”
　　聽完他的故事，我問他：你多大了？他答：八五年的。
　　倒吸一口涼氣。
　　親眼看王程做危險動作是在殺青前一天，他需要從二樓跳下來。準(zhǔn)備工作，需要把跌落處的草坪泥土挖空，填上海綿墊，然后再回填。當(dāng)場工們要把挖出來的泥土填回去時，被王程的武行兄弟們大聲呵斥。我開始不懂，又看到他們自己找來篩子，把泥土里的小石塊篩掉，只用細土填。大雨澆下，王程暴露在冷水里（還有拉著威壓的武行們），往下跳。姜茶和毛巾在旁邊候著。試拍了幾次，遇到一次危險，他的腿伸到了海綿墊之外。副導(dǎo)演說：“真命大，腿再往外伸一點，就斷了?！薄懊看味际沁@樣啦，沒事兒。”
　　王程的腦子里有個故事，關(guān)于街舞的。他說：邁子，我想得很好，但打開文檔，真是腦海空白，不知道怎么寫了。我和你說說，你幫我寫下來？我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他，可是到現(xiàn)在也沒有寫。那個故事也已經(jīng)忘記。
　　和武行接觸這么久。喜歡王程一句話，當(dāng)時他一邊往嘴里大口扒飯一邊說：賺錢不就為了混口飯吃么，錢可以少賺點，不讓吃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