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高管“參政議政”能否降低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

　　【摘　要】 文章手工搜集了2004—2008年中國資本市場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經驗數據，實證研究了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對民營上市公司實際稅率的影響。研究表明，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的確降低了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且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實際稅率越低。
　　【關鍵詞】 參政議政； 實際稅率； 民營上市公司； 關鍵高管
　　一、引言
　　公司實際稅率（Effective Tax Rate，ETR）在投資者決策以及政策、法規制定上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影響實際稅率的因素不僅局限于經濟和政策層面，實質上諸多社會因素對于實際稅率亦有重要的影響。我國作為一個轉軌市場經濟國家，影響實際稅率的因素與西方發達國家存在一定的差異，主要體現在非正式制度安排的因素往往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國上市公司的稅收行為和實際稅率。Polanyi在《大轉型》（The Great Transformation）一書中指出，“人類經濟嵌入、并纏結于經濟與非經濟的制度之中，將非經濟的制度包括在內是極其重要的”，“經濟作為一個制度過程，是嵌入在經濟和非經濟制度之中的”。其中，政治聯系因素是一種最為重要的社會資源和“關系”。Faccio （2006）通過對47個國家超過20 000家上市公司的政治聯系進行研究之后發現，在發展中國家里企業的政治聯系普遍存在。政治聯系的存在，對企業的銀行貸款、稅收、業績、市場價值等產生著重要的影響。在各種政治關系的建立過程中，一些企業試圖和退休的政府官員建立聯系，譬如邀請退休的政府官員在企業里擔任獨立董事等高管職務，借以利用退休政府官員“虎威猶存”的影響力，給企業的經營帶來便利和特權。但是，對民營企業而言，關鍵高管（董事長和總經理）通過參選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以一種積極的方式參政議政，亦是一種典型的建立政治聯系的方式。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究竟是否會降低其實際稅率？這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
　　本文選擇2004—2008年期間中國資本市場民營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手工搜集了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數據，研究參政議政行為本身是否會降低民營企業的實際稅率。研究結果發現，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的確顯著降低了企業的實際稅率；且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越會降低實際稅率。本文的貢獻可能在于：第一，手工搜集了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及其層級的數據；第二，深入分析了參政議政對公司實際稅率的影響。
　　本文余下部分的篇章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回顧、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第三部分是本文的研究涉及，包括模型、變量與數據來源；第四部分是實證研究結果及其分析；第五部分是研究結論與進一步的方向。
　　二、文獻回顧及研究假設的提出
　　實際稅率不同于法定稅率，是企業實際稅負的一個體現。為此在考察不同企業的實際所得稅負擔時，ETR就成為最佳的替代之一，可以為投資者和政策制定者提供決策。國外相關文獻中估計公司實際稅率的方法主要包括“應稅所得虛擬變量法”、“非凈營運損失虛變量”、“三分法”、“平均稅率”以及模擬稅率。Graham（1996）認為，由Shevlin（1990）提出的模擬稅率，雖然計算較復雜，但效果卻是最好的，因為模擬稅率不僅考慮了當期及以前年度經營凈損失對稅負造成的影響，而且還捕捉到了稅法的動態特性，考慮了未來的不確定性。
　　目前，實際稅率相關領域的文獻主要側重于討論公司資本結構、公司的規模、公司的資本密集度、產業政策以及行業分類等經濟、制度因素對實際稅負的影響（Stickney and Mcgee，1982；Zimmerman，1983；Graham，1996；Derashid and Zhang，2003；王延明，2003；闞振芳，2008）。Salamon and Siegfried（1977）發現公司規模與避稅能力呈正相關，他們對此的解釋是公司政治能力影響了公司的賦稅。Stickney and Mcgee（1982）發現平均ETR的差異與企業規模、資本密集程度、國外經營程度，涉及自然資源和負債程度的差異的關系，結果表明擁有最低ETR的企業負債程度很高，且多集中于資本密集度高以及涉足自然資源的行業。Zimmerman（1983）考察企業規模、行業分類和平均ETR之間的關系，分析了1947年至1981年間企業規模與企業平均ETR的正相關關系，特別在石油行業尤其明顯。Graham（1996）研究1980年至1992年的超過一萬家公司，發現相比低邊際稅率的公司，高邊際稅率的公司往往發行更多債券。Derashid and Zhang（2003）以馬來西亞的數據研究了產業政策對ETR與公司規模關系的影響，結果表明大公司并不比小公司的ETR更高，且對特定的受到產業政策支持的行業，大公司的ETR顯著較低。
　　一些學者如Rajan and Zingales（1998）認為，一個國家在發展的初始階段存在許多制度疏漏，為此該階段的經濟發展往往是以“關系導向”的；隨著法制的健全、制度的完善，經濟發展逐漸趨向于“市場導向”。Krueger（1974）認為，市場導向（market-oriented）的經濟體中，政府管制產生各式各樣的“租金”（rents），企業往往通過建立政治聯系競逐這些“租金”。政治聯系在企業競逐“租金”中扮演的角色有兩種不同的觀點（杜興強、郭劍花和雷宇，2009；杜興強、雷宇和郭劍花，2009）：“政府干預”說和“關系”說。“政府干預”說認為政府干預企業正常經營活動，要求企業承擔某些非經濟的責任如增加就業、繳納過度稅負，從而影響企業的經營效率。Fan et al（2007）發現，中國資本市場中具有政治聯系的IPO公司的業績表現，往往比不具有政治聯系的IPO公司更差；換言之，政府干預導致企業競爭力下降。“關系”說認為，企業建立政治聯系是為了克服由于制度不完善、信息不對稱帶來的高額交易成本。Li et al（2007）發現，民營企業的政治聯系有助于企業獲得融資，法制和經濟制度越欠發達的地區，政治聯系表現的越重要，由此認為政治聯系有利于企業克服體制缺陷和歧視壁壘。
　　Adhikari et al（2006）認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活動往往是以“關系為基礎”（relation-based）的，譬如馬來西亞“原住民”經營的企業，除了受到國家政策的優惠之外，還因為高管個人維度的政治聯系，從而享受更低的實際稅率優惠。在我國資本市場中，地方政府具有稅收征管層面上很大的自由裁斷權，加之政府涉足市場的程度較深，促使了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極力通過建立與政府的聯系獲得管制產生的“租金”。王 （1999）發現，我國上市公司的平均實際稅負約為16.07%，遠遠低于33%的名義稅率，并認為原因主要是我國稅收管理制度的不規范，雖然國家稅法給予的減免并不多，但各級地方政府的行政管理部門往往巧立名目，進行稅收“歧視”，譬如對存在關系的企業制定優惠政策（直接減免或先征后退）。
　　民營企業家具有的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身份，是民營上市公司的高管主動建立政治聯系、進行參政議政的直接體現。參政議政使得民營企業家獲得了一個和政府官員進行交流的平臺，也可以充分反映自身及其企業的訴求，包括請求政府官員對民營企業的發展予以扶持、給與政策傾斜等，更具體的可能包括優惠的低息和長期的銀行貸款（余明桂、潘紅波等，2008）、打破行業壁壘和進入管制行業等等（羅黨論、劉曉龍，2009）。當然，鑒于民營上市公司對當地經濟發展的貢獻和在解決就業、拉動內需方面的貢獻，地方政府完全有可能在保證當地稅源的情況下，給予民營上市公司一定的稅收優惠，使得其享受更優惠的實際稅率。
　　綜合以上觀點，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限定其他條件，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虛擬變量）與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負相關。
　　H2：限定其他條件，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層級（賦值變量）與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負相關。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與變量
　　為了檢驗假設1和2，參考Wilkie（1988）、吳文峰等（2009）為研究，本文構建了如下的模型：
　　ETR=?琢0+?琢1DBWY+?琢2LNSIZE+?琢3LEV+?琢4CAPINT+?琢5INV+?琢6ROA+?琢7GROWTH+?琢8MKT+?茁IND+λYEAR+?著 （1）
　　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是實際稅率ERT，主要的解釋變量是民營上市公司的參政議政變量DBWY，包括兩種形式：第一，是否參政議政（虛擬變量）DBWYDUM；第二，參政議政的層次（賦值變量）DBWYMAX。控制變量包括規模LN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本性投資比例CAPINT、存貨比例INV、總資產收益率ROA、增長率GROWTH、市場化指數MKT，以及年度和行業虛擬變量。模型（1）的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
　　（二）樣本結構與數據來源
　　本文研究的樣本包括2004年至2006年滬深兩市上市的民營公司。在此基礎上，本文按照如下原則進行了樣本的篩選：
　　1.所屬行業是金融行業（證監會行業代碼為I）的上市公司觀測值；2.ST、*ST類特殊處理的上市公司觀測值；3.研究中所需財務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觀測值；4.樣本中披露高管存在缺失，或數據出現異常值的上市公司的觀測值；5.當年或前一年估計的應稅所得額（應繳納所得稅）小于等于0的上市公司觀測值。因為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第十八條規定：企業納稅年度發生的虧損，準予向以后年度結轉，用以后年度的所得彌補，但結轉年限最長不得超過五年。為了避免以前年度虧損對實際稅率估計的影響，如果當年和前一年估計的應稅所得額（應繳納所得稅）大于0，則可以認為以前年度虧損對當期實際稅率估計沒有影響。
　　最終，本文得到了1 022個觀測值，2004—2008年觀測值分別為211、250、219、171、171個。觀測值的具體情況見表2。表2揭示，總體上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比例為18.59%，2004—2008年各年的比例分別為18.96％、20.40％、16.44%、18.13%、18.71%。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層次，則往往集中于國家級和省級的代表委員（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等高層次的參政議政，占據參政議政總體的76.85%。
　　本文涉及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經驗數據，來自于筆者的手工搜集，系逐一查閱2004—2008年期間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個人簡歷，然后進行7D2EklCaBtHfTawmygTfHg==相關的辨別和賦值后得到。其他財務數據取自CCER和CSMAR財務數據庫。此外，本文還對研究涉及的所有連續變量ETR、LEV、lNSIZE、CAPINT、INV、ROA、GROWTH按照1％和99％分位進行Winsorized縮尾處理。
　　四、實證研究結果及其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表3報告了本文描述性統計的結果。表3揭示，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ETR最小值、中位數和最大值分別為0.14%、18.48%、83.06％，這個結果揭示了大約50％以上的民營上市公司因為種種原因（包括減免稅的規定和政治聯系因素的影響等），實際稅率ERT低于法定的33％；此外，ERT的均值為22.04%，亦說明了實際稅率和名義稅率的背離。DBWYDUM的75％分位數為0、最大值為1，說明僅有低于25％（實際上準確的為18.59%）的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進行了各個級別的參政議政；DBWYMAX最大值為5、75％分位為0，說明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更為側重于高級別的參政議政。LEV的描述性統計揭示，最小的資產負債率僅為9.12%，最大值為84％，中位數為50.51%，均值為48.97％，說明了民營上市公司資產負債率相去甚遠、差距相當之大，且平均的資產負債率為48.97％。資本性投資CAPINT、存貨比例INV、總資產收益率（稅前）ROA、增長率GROWTH和市場化進程變量MKT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參見表3。
　　表4報告了本文涉及變量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表4揭示，實際稅率ERT與參政議政的虛擬變量DBWYDUM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與參政議政的層級DBWYMAX亦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說明了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可能會導致公司實際稅率的下降。此外，ERT與資產負債率LEV、存貨占總資產的比例INV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ERT與總資產收益率（稅前）ROA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但ERT與營業收入的增長率GROWTH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當然Pearson相關性分析僅是單變量分析，進一步可靠的經驗證據有賴于多元回歸分析的結果。
　　（二）實證研究結果及其分析
　　表5是關于實際稅率ERT的多元回歸分析結果。表5的Panel.A的結果顯示，實際稅率ERT與參政議政的虛擬變量DBWYDUM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系數＝-0.0290（P=0.047，t=-1.99），揭示了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確可以降低公司的實際稅率。本文的假設1得到了經驗證據的支持。
　　表5的Panel.B的結果顯示，實際稅率ERT與參政議政的賦值變量DBWYMAX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系數＝-0.0063（P=0.081，t=-1.74），揭示了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越可以降低公司的實際稅率。本文的假設2得到了經驗證據的支持。
　　Panel A和B的結果聯合表明，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行為、參政議政的層級都有助于降低公司的實際稅率。原因在于：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實際上是間接參與政治生活、表達企業訴求的重要方式。由于包括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在內的參政議政行為使得民營上市公司的關鍵高管具有了一定的社會影響力，且在民主制度下代表委員有可能決定政府官員的選舉和任免，甚至可能影響到相關的經濟法規的制定和通過。為此，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等于是獲得了和政府官員、稅收監管、征收的職能部門進行溝通和協調，以此獲得較為優惠的實際稅率。
　　控制變量方面，Panel A和B基本一致，區別僅在于個別系數和t值的不同。其中，ERT與規模LNSIZE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意味著規模越大，實際稅率越低。因為規模大的民營企業往往對當地的利稅貢獻比較大，所以往往容易取得和當地政府、政府官員、稅收征管部門的溝通與協調，使得其實際稅率降低。ERT與資本性投資CAPINT、INV、ROA分別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資本性投資越大、存貨占資產比例越大、稅前業績越好，實際稅率越高。ERT和GROWTH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營業收入增長越快，實際稅率越低。
　　五、小結與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本文的研究表明，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的確降低了民營上市公司的實際稅率，且參政議政的級別越高、實際稅率越低。這一研究結果為我國對民營經濟和民營上市公司的政策扶持提供了很好的佐證，也為民營經濟的騰飛從非正式制度安排的層面提供了解釋。
　　本文的不足之處在于：第一，僅研究了民營上市公司關鍵高管的參政議政角色對實際稅率的影響，對民營企業邀請政府官員在企業內擔任高管是否也會帶來實際稅率的下降甚至是更為優惠的稅率，本文并未涉及；第二，本文研究限于數據獲取的難度，難以捕捉參政議政的變化對實際稅率的影響。這些均是本文后續進一步的研究方向。
　　【參考文獻】
　　［1］ Adhikari